
英國人李約瑟所著《中國科技與文明》一書記載了很多世界上先進的工程技術來源于中國,如火藥、指南針、印刷術等,還有很多的科學技術,都是中國人發明的,并且在中國應用很久。但外國人學去后,都超越了中國。中國古陶瓷十分精美,臨近及西方國家源源不斷地用大船運回。因慕中國陶瓷之精,故以china(瓷器)稱中國,但后來外國人學習了其中的技術,造出他們的陶瓷,也很有特色。但凡屬國學的內容,尤其是國畫,那是外國人永遠無法企及的。日本文化可以說是中國文化的子文化,雖然日本人學習中國畫已有千年歷史,但是仍然學的是皮毛,西方人學習中國畫就更不必說了(西方畫家吸收中國畫而創造出的新西畫又當另論)。
國畫作為國家形象的藝術表率,是精神的產物。它在世界上是唯一的。世界上沒有法國畫、英國畫、德國畫等,卻有中國畫。比如油畫,并不是法國或英國、德國所獨有,而是整個西方的,所以,油畫可以稱為西洋畫,而不可稱為某國畫。而中國畫只是中國的。因為中國獨創了絲帛,可以做衣服,也可以寫字、畫畫。所以,繪畫的“繪”是絲字旁。由于在絲帛上繪畫,必須用軟毫(狼毫也是軟的),必須用淡淡的水墨和顏色,不可用棕刷、硬筆,也不可用蛋清或油畫顏料,這就形成了中國畫唯一的特色。其他國家是沒有的,因為他們缺少畫中國畫的物質材料。日本、韓國、朝鮮、越南等水墨畫都是學中國的,其繪畫用的物質材料也來自中國,或從中國學去的制造方法。
至于壁畫,中西的墻壁是一致的,但因中西繪畫傳統各自形成,所以,雖然同在墻壁上作畫,但形式仍是不同。
歐洲很多畫家也學中國畫,用毛筆、宣紙、中國畫顏料、水墨作畫,他們也稱自己學的是“中國畫”,而很少稱為水墨畫。世界上只有“中國畫”是以國家命名的,其他國家的畫都沒有以國家命名,因為他們沒有唯一性。
中國畫的“唯一性”,除了物質性的基礎之外,更有儒、道思想和文官制度的影響,世界上只有中國畫有文人畫。其他國家的畫也有優劣之分,畫得好的人稱為畫家、名畫家、大畫家或大師,畫得不好的不能稱為畫家,但沒有文人畫。即使是文人、詩人,畫的畫也不能稱為文人畫,詩和文也不能寫在畫上,而中國畫則可以。
西方文人寫字用筆、用紙和畫油畫用的棕刷、亞麻布不是一回事,而中國文人寫字用筆、用紙、用墨和畫畫的筆紙墨完全相同,中國的象形文字也有一定的繪畫性。所以,文人在讀書和治政之余畫幾筆畫是很自然的。但文人的基礎是文,能書法,造型基礎就趕不上畫匠了。所以,文人畫畫就不太計較形似了,“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孔子還說過“游于藝”,游之而已。但要講究書法用筆,書法又是中國的“唯一”,要講究格調,講究文化性、傳統性。一筆下去,其中便有篆隸或魏碑或草行的功底,或有晉韻、唐法、宋意,內涵非同一般,這在西方的藝術中也是完全沒有的。
在西方,古代是由貴族和教會把持政權,他們的藝術多出于工匠之手,而中國是文官治政,一切都講究文化。畫家也必須會寫詩,才入流。一幅畫上可以有長篇詩文題寫其上,而書法本身就是優秀的藝術。這在西方繪畫中也是不可能的,西方畫家縱使會寫詩,也不能題在畫上,也與畫不和諧。
在中國各類藝術中也以國畫包容性最強,中國的詩文中不能畫畫,而畫上卻可以題寫詩文,詩文又以書法的形式出現。所以,畫上可以有詩文、書法、印章。而且,中國各類藝術都受國畫影響,西方傳統雕塑以塊面表現,而中國傳統雕塑也是以國畫式的線條來表現的,中國戲劇中的人物臉譜、服裝也是國畫式的。

西方繪畫可以表現基督教的故事內容,但基督精神卻很難在繪畫的形式上表現出來,即油畫的色彩和筆觸中沒有基督精神。而中國畫在形式上卻可以表現出儒、道、釋的精神,而且好的繪畫,必能表現出儒、道、釋的精神,在筆墨和色彩上都能體現出來。尤其是禪宗出現之后,士大夫們見面就談禪。久之,禪的境界便深入士大夫們的內心,士大夫們作畫時,筆下便自然流露出禪的境界。宋以后,格調高的畫中大多有禪的意境。宋代黃庭堅主張“參禪而識畫”,明末擔當和尚說“畫本無禪,唯畫通禪”,都道明了畫和禪的關系,這在其他藝術中是很難相通的。擔當還說過,“若有一筆是畫也非畫,若無一筆是畫也非畫”。中國畫不是形、不是色,而是禪,是哲學。所以,筆筆都是畫。
中國人是崇尚自然、主張“天人合一”的,道家、儒家都把自然視為最崇高的。所以,中國的繪畫和書法都以“自然”為最高品第。唐代張彥遠說:“失于自然而后神,失于神而后妙,失于妙而后精……自然者為上品之上,神者為上品之中,妙者為上品之下……”把“自然”的品第列于神品之上,這也是中國畫的特色。中國的哲學不能救中國,但可以救世界。世界在競爭中,中國哲學崇尚自然,自然對中國不利;但世界在競爭中征服自然(實際上征服不了自然,但可以改變局部),也破壞自然,核武器、納米武器,各種試驗導致了地球氣溫升高,最終必然毀滅世界,毀壞人類,所以,只有中國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學可以救世界。
國畫不僅是藝術表率,國畫理論更是哲學的表率。
中國古代的文人,個個能書、大多能畫,即使不能畫的,也懂畫。鄧椿說“畫者,文之極也”,并說“其為人也多文,雖有不曉畫者寡矣;其為人也無文。雖有曉畫者寡矣”,以至婦女、帝王、僧、道中皆有能畫高手。后來,“琴棋書畫”成為一個有修養人的必備基礎。
中國藝術在世界上產生巨大影響的也是國畫。中國人能畫油畫,但油畫是西方的,不可能拿油畫去影響西方人,也影響不了西方人。但國畫,尤其是寫意國畫卻對西方藝術產生巨大的影響,馬蒂斯、畢加索、莫奈等,都是學習了中國畫而成功的現代西方畫家。德國一位油畫家終身學習黃賓虹的國畫,我們還可以從很多西方現代畫家的作品中看到中國畫的影響和精神。
中西交流,尤其是西學進入中國,很多人認為沖擊了國學的地位,影響了國學的發展,甚至認為會導致國學的喪失。實際上卻相反,西學的輸入,不但沒有影響國學的地位和發展,相反卻突出和加強了國學的地位,正因為有了西學的輸入,才有國學、國畫的名稱,才有人出而捍衛國粹,國粹(國學)才更引人注意。國學吸收了西學,也更發展了。

中國人學習油畫、素描、木刻、水彩等西畫是毋庸置疑的,西方人能學中國畫,中國人也必能學西方畫,并以西方畫的優點充實中國畫,但不可以西畫改造中國畫。徐悲鴻先生就是最反對用西畫改造中國畫的,他甚至反對中西結合,他說:“吾愛畫入骨……主張中西分璧,時國人徒知中西合瓦。”又說,“故建立新中國畫,既非改良,亦非中西合璧”。他還說,“我學習西畫就是為了發展國畫”。徐悲鴻就是借用西方的素描和油畫來發展中國畫的。徐悲鴻體系下的畫家也都為發展中國畫作出了貢獻。林風眠提出“介紹西洋藝術,整理中國藝術,調和中西藝術,創造時代藝術”,但他沒有強調中國藝術的主體性。因而,他體系下的畫家如趙無極、朱德群等,發展的實際上是西方藝術,而非中國畫。吳冠中的畫被人稱為“雜交藝術”,實際上其理念是來自西方的。李可染雖然學習時在國立藝專,但后來教學和創作,卻屬于徐悲鴻體系,他接受了徐悲鴻借鑒素描發展中國畫的理論,吸收素描和油畫方法發展了中國山水畫,而不是像趙無極、朱德群那樣把中國畫變為西洋畫。他說:“我畫了70年油畫,一直在前進,有人說李可染還要再跨一步。”我說:“跨一步是可以的,但不能跨到西洋那里去。”(見《世界可染》特刊)李可染的畫之所以得到中國人的喜愛就在這里。趙無極、朱德群的畫盡管在法國得到認可,但在中國的影響就遠遠不及李可染。
源遠流長的中國畫一直是中國藝術和世界藝術的表率。中國人一直熱愛自己的國畫,至今仍以熱愛國畫者為最多,國畫也一直是作為國家形象的藝術表率而立于世界藝術之林。而中國的大畫家,古代的當然全是中國畫家(那時還沒有西洋畫),近現代,西洋畫大量傳入中國,中國也有很多人到西方學習西洋畫,但藝術界排列的一代大師,吳昌碩、黃賓虹、齊白石、傅抱石、潘天壽、徐悲鴻、李可染等,也都是以畫中國畫而成為一代大師的。其他畫科也各有名家,但其藝術地位仍不能與中國畫的大師相比,其中原因,就值得研究了。
(本文為新時代美術高峰課題組、中國畫“兩創”課題組專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