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40-1949烽火弦歌：立藝為民·西部根脈

1937年7月7日，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中華民族陷入深重的存亡危機之中。大批美術工作者內遷至以重慶為中心的西部大后方，中國美術力量在這特定的時空得以空前整合，“抗戰”始終是大后方美術的主題，即以藝術的形式宣傳鼓舞民眾團結抗戰。同時，具有中華民族特質的文化保存與文化建設成為抗戰主題下的另一戰線。

抗戰時期，“流亡”“遷徙”成為文藝工作者艱難生活的常態。西部廣袤而蘊含民族性的地域成為藝術家們戰時棲身之所，也成為藝術家們寫生、調研的新空間。文化空間改變與生存危機促使藝術家重新審視民族文化根基，過去不在文化視野的邊疆少數民族和民間文藝成為創作和研究的新發現，他們在廣闊的西部，感受民族文化精神、吸取民間藝術養料，在深厚的中華民族特質文化基因滋養下，很多藝術家完成了藝術生涯的首次蛻變，開始轉向追求美術的民族風格和中華民族的美學特質。

四川省立藝術?？茖W校（四川美術學院前身之一）早期創建者龐薰琹，20世紀40年代深入云貴民族地區考察研究，收集裝飾紋樣數百種，繪制《工藝美術集》。受貴州苗家民間藝術的觸動，他創作了一系列充滿濃郁生活氣息的水彩畫，臨摹敦煌壁畫的線描作品同樣取得了極高的藝術成就。四川省立藝專的另一位早期創建者沈福文在豐富的古代文化遺產中發掘漆藝作品的造型因素和色彩體系，把敦煌藻井、壁畫圖案融入漆藝創作中，為漆藝創作注入新活力，逐漸創造了以“研磨彩繪法”“新堆漆法”為主的現代漆藝技法體系。同為四川省立藝專早期創建者的雷圭元倡導“圖案需根植于民族土壤”，推動傳統紋樣在現代紡織、漆藝中的創新應用，編寫《新圖案學》，集中對中國傳統圖案生發演變的規律、民族特色與美學思想加以研究和提煉，總結并構建了中國傳統圖案的理論體系。曾任教于四川省立藝專的吳作人在20 世紀40年代兩次深入西北寫生，輾轉四川、西藏、青海的民族地區，臨摹敦煌壁畫并創作了大批反映西北風光和人民生活的油畫、水彩作品。此次西行改變了吳作人的藝術人生。川美油畫教育的開拓者劉國樞20世紀40年代起就深入民間寫生，觀察社會生活百態，將個人的藝術實踐與社會大眾緊密相連，早期作品《流浪漢》《乞婦》《盲婆》描繪令人悲憫的底層人物形象，既是對中華民族艱難歲月的現實寫照，更是對堅韌人性的深情禮贊。新興木刻的重要實踐者謝梓文自20世紀30年代起，投身左翼文藝陣營，以木刻為“匕首與投槍”，聚焦底層民眾的苦難與中華民族的抗爭，用刻刀記錄時代動蕩，傳遞民族覺醒的精神力量。

抗戰時期艱難的西進歷程，促使文藝界民族意識和凝聚力的空前高漲。藝術家們在這一特定時期更為深切地體會到個體命運和國家民族命運休戚與共，也意識到中國美術只有積極地面對傳統才能走向未來。藝術家們在戰火中探索藝術民族化道路，他們深入生活、走進民間，用手中的畫筆舉起抗戰救國的旗幟堅持創作，宣傳全民團結抗戰；興辦教育培養藝術人才，挖掘民族、民間文化精髓，將設計成果應用于民生，用藝術保存中華民族的文脈。

（作者系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典藏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