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畫的傳承與發展史上,石濤是一位極具代表性的畫家和理論家。石濤之所以能夠贏得學界、畫界的普遍贊譽,一是其精深的繪畫理論,二是其傳給后世的眾多佳作,尤其是山水畫,托起了清初以降文人山水至高至上的榮光,水墨立軸《東風縹緲圖》就是其最具代表性的一幅。
《東風縹緲圖》得名于石濤自題于畫上之詩的首句“東風縹緲故園同,客路何期遇上公……”從其“辛未三月”之題跋款識推測,此作創作于1691年前后,此時的石濤年屆知天命,這是石濤繪畫創作的成熟時期。從構圖上可見,此畫主體是一座挺拔的山峰,截取了從山腳到峰頂的部分,卻全無缺失之憾,反而具備渾然天成的造境之感。技法上,石濤將幾種不同的墨法筆法結合在一起,用尖鋒筆點圓夾葉、柳條和草,用硬毫禿筆點介子點、橫點,以淡墨染房頂和山石暗部,用濃淡墨擠出白夾葉。筆墨的濃淡干濕氣質分明、行跡自由,自如地表現了山石、樹木、房屋的獨有特質。
透析此幅作品的創作過程,石濤將他個人經歷中對宇宙萬物的理解融會貫通,截取有限的物象作為媒介,追求無限的自然真意。看似狂放的筆墨之下,是嚴謹的技法和布局,怪而不亂、散而有序。這離不開石濤經年累月的“搜盡奇峰打草稿”,并在此基礎上“筆墨當隨時代”。在冥思苦想“打草稿”的過程中,石濤反復求索對世間景物的理解和想象,將自己對時代命運的理解和對自然萬物的感悟融入其間,展現出極鮮明的個人風格。
石濤在《東風縹緲圖》創作中,于“筆墨當隨時代”中踐行了“搜盡奇峰打草稿”的藝術主張,以革新當時重臨摹輕實踐、重技法輕情感、重仿古輕創新的畫風。他在《尊受章》中提出:“畫受墨、墨受筆、筆受腕、腕受心,如天之造生、地之造成。”為了達到“天生地成”的高妙境界,石濤半生游歷天下,遍訪各地的名山大川,為創作積累素材。這些作品不僅有著對自然景觀的細致描摹,還包含著濃郁的人文精神,蘊藏著他對人生百態和時代社會的思考。從有限的實體景觀到無限的精神世界,石濤將自然萬物熔煉于內心,再進行刪減和精煉,不受外物的束縛,選取最具代表性的元素,使自然之景成為胸中之景一筆而下。一畫之中的意境卻能容納萬物,充分體現了石濤“一畫論”的美學精神。
石濤于山水畫創作最為可貴的探索便是“筆墨當隨時代”,最為經典的實踐則是“搜盡奇峰打草稿”。《東風縹緲圖》較好地將二者進行了融合,鑄就出劃時代的意義:其一,拓展了繪畫創作。石濤在繪畫的傳承中崇尚“師古人之跡,不師古人之心”,由此打下了扎實的筆墨功底,但于繪畫創作實踐中則以“不師古人之心”而另辟蹊徑。他筆下的“山水”既秀美更生態,展示出清初社會進步、文化繁盛的時代美感,充分內蘊著“筆墨當隨時代”的繪畫理念。透過《東風縹緲圖》可以清晰地感知石濤追尋的“依山畔水而居”的人文情懷與中國傳統文化美質的高度契合。其二,引領了文化前行方向。從《東風縹緲圖》的藝術構思、章法布局、筆墨塑造乃至畫面題跋等綜合表現可見,石濤借助文化拓展、創新繪畫,并以筆下的“山水”支撐清初文化的發展與繁榮。其三,凝聚了文明的經典生成。在筆墨成熟的表現之下,《東風縹緲圖》的題詩獨具文化品質,將詩書畫統一融合,生成典范,進行了較為成功的實踐與探索。其四,潛心為時代謳歌。石濤的現實人生有過諸多坎坷,不同的人生階段對“出世”與“入世”也有本質差異的訴求,但均能殊途同歸地以山水表達,且以山水最為明晰。如果說石濤熱愛他所生活的時代還不夠全面,他筆下的山水充分佐證著他能為時代謳歌的情懷。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