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哲學活動： 幼兒成長空間再造的新探索

20世紀70年代初，美國教育學家馬修· 李普曼提出“兒童哲學”，這一概念于20世紀90年代進入我國教育工作者的視野。兒童哲學是一個注重實踐的哲學分支，目的是從兒童視角尊重兒童看待世界的方式，培養思維能力。寓言故事結構短小，常假借故事寄托意味深長的道理。本文以《趕集》這一寓言故事為例，嘗試以兒童哲學為理論基礎，開展兒童哲學活動的嘗試。

一、兒童哲學活動的三大新意

（一）理念的選擇

1.傳統理念

在傳統寓言故事活動中，教師往往更多關注的是寓言故事的呈現效果以及集體活動預設目標的達成程度。在這樣的活動下，幼兒會跟隨教師的提問和引導按部就班地獲得經驗。這一方法在集體活動的有限時間內具有高效性，但在這一過程中幼兒只是在跟隨教師的提問去尋找問題的答案，并未就故事內容進行獨立思考。

2.哲學理念

正如《兒童的一百種語言》中闡述的觀點：“孩子有一百種語言，一百雙手，一百個想法，一百種思考、游戲、說話的方式。”幼兒對這個世界有自己獨特的認識。教師應接受幼兒對同一則寓言故事有著不同的理解，應關注幼兒的深度參與、真實思考和自由表達。

（二）目標的設定

1.傳統目標

以往的集體活動中，教師大多會圍繞寓言故事設定目標，如“欣賞寓言故事，感受故事幽默，理解故事內容”。寓言故事中往往蘊含著一則道理，教師會將發現和理解故事中的道理作為幼兒的學習目標以及活動效果評價標準之一。

2.哲學目標

兒童哲學家馬修·李普曼強調：兒童哲學應以兒童已有的思維方式和生活經驗為基礎，通過探究提高兒童的批判性思維、創造性思維、關懷性思維、合作性思維及交流溝通能力。在此理念下，教師在活動中應更多關注幼兒思維的培養。在“趕集”活動中，我們將目標設定為：理解路人提出意見的動機和目的，思考爺孫倆遇到困境的原因，并有自己的思考和推測；養成傾聽同伴發言、質疑反駁不同觀點的習慣；在思考和交流中能形成自己的想法，并不斷完善這些想法。

（三）流程的安排

1.傳統流程

從讀故事到討論故事、再到復述故事，這是目前幼兒園開展寓言故事活動常用的一種形式。這一流程便于教師把控活動現場，但忽略了幼兒主體性的發揮，更關注故事的本身而忽略了幼兒思維的培養。

2.哲學流程

馬修·李普曼開創了開展兒童哲學活動的“探究團體教學法”，其中包含五個步驟：呈現誘導物、生成問題、探究對話、元認知反思和將探究轉化為行動。在此基礎上，倪凱歌博士提出兒童哲學探究活動的“五步法”：教師開發哲學主題；幼兒提出問題；對問題進行分類和聚焦；圍繞探究類問題開展活動；生成新的主題。這對教師實踐兒童哲學活動提供了具體可參考的流程。

二、兒童哲學活動誘導物選擇

在上述新理念、新目標、新流程的指引下，教師要思考的不再是如何生動有趣地講好一個寓言故事，而是思考如何利用寓言故事作為促進幼兒思維發展的適宜的誘導物。

（一）誘導物要有故事興趣性

從皮亞杰的發生認識論來看，幼兒的思維處在前運算階段，該階段的兒童還不具備抽象邏輯思維，需要借助合適的誘導物展開思考。本次活動中，教師選擇了中國寓言故事《趕集》作為誘導物，其具有以下特點：故事情節簡單又出乎意料，能吸引幼兒的興趣；故事的語言風格幽默有趣，能滿足幼兒的心理需求；故事蘊含著一定的道理，具有教育意義；故事中包含對立，能引發幼兒的哲學討論；故事中老人與小孩的情節，能使幼兒再次認識自己與家人的關系。

（二）誘導物要有問題開放性

合適的素材一定要能引發幼兒足夠的思考和提問。教師與幼兒共讀故事《趕集》后，幼兒紛紛討論起來，提出了很多問題。過程中，教師可借助澳大利亞學者卡姆提出的“問題象限思考工具”，對幼兒提出的問題進行分類和分析，來確定其作為誘導物的適合性。

卡姆提出可以將幼兒的問題分為閱讀理解類問題、事實性問題、文學猜測類問題和探究性問題。其中探究性問題屬于開放性問題，也最具哲學討論價值。在《趕集》故事中，教師則可以幼兒感興趣又具有探究性的問題如“如何看待他人的意見”作為討論的中心問題。圍繞這些問題進行討論，可以有效促進幼兒批判性思維、創造性思維、關懷性思維、合作性思維及交流溝通能力。

（三）誘導物要有多元整合性

在呈現誘導物這一環節，教師采用了圖文與聲音并茂的方式，將原有的繪本《趕集》制作成可以隨意翻頁的電子圖書并給故事中的每個角色配音。過程中，教師可先向幼兒呈現完整故事，讓幼兒體會故事的幽默，完整了解故事的前因后果。然后，給幼兒自由的時間，供其仔細閱讀和觀察每頁繪本并進行思考和提問。在此期間，教師可與幼兒進行個別交談，并記錄幼兒提出的問題，為下一環節做好準備。

三、兒童哲學活動的問題導向

（一）預設問題

確定誘導物后，教師應先做活動預設，包括對目標、環節、環境等方面的準備，也包括對問題的預設。問題的預設是教師對寓言故事中可能引發幼兒討論的問題進行的，這種預設是為了幫助教師厘清思路，對故事中可能引起討論的問題先進行自我思辨，從不同角度解讀問題，對幼兒可能提出的觀點和問題做到心中有數，為傾聽幼兒和回應幼兒做好準備。

（二）探討問題

當確定了具有思辨意義的中心探究問題之后，兒童哲學活動進入了最精彩的討論階段。這一階段的精彩之處不在于找到問題的最佳答案，而是在于幼兒能夠獨立地用自己的方式探索世界，并在討論、思考、辯論中逐漸形成自己的想法與主張。教師應在傾聽幼兒聲音的基礎上給予支持性的回應，使幼兒的想法更為清晰。

1.不做結論性判斷，支持幼兒大膽思辨

成人由于受到思維定式的影響，理所當然地認為一些問題的答案是確定的。如果在幼兒提出問題時直接給出固定答案，則會影響幼兒的繼續思考，容易使幼兒懶于思考。教師應順勢引導，鼓勵幼兒獨立思考。

在圍繞問題“你覺得抬著驢趕路好不好”展開討論時，幼兒提出抬著驢走路可以鍛煉身體的想法。對于成人來說這一答案確實有些“離譜”，教師如果直接否定會打擊幼兒的表達欲。因此，教師可通過追問讓幼兒提出支持性的理由，如向幼兒提問：通過舉起驢來鍛煉身體，你們覺得能實現嗎？

幼兒通過集體討論發現：通過舉起驢來鍛煉身體并不是一個好辦法。教師應充分相信幼兒擁有獨立思辨的能力，在支持性的回應下，幼兒通過群體討論從多方面分析了這一問題，最終達成了一個合理的結論。

2.不執著于預設問題，支持幼兒靈活討論

教師在實施活動時，往往對接下來的內容有所預設，當幼兒的討論偏離預設時，教師習慣將話題拉回預設，從而保證活動能夠按照原計劃進行，這就導致教師可能會忽略掉幼兒的一些富有哲思的回答。因此，教師應敏銳地發現幼兒回答中的閃光點，鼓勵他們大膽地圍繞某一想法展開討論，進而以點成線、以線成面，支持幼兒建構內心世界。

在幼兒圍繞問題“你覺得爺爺和孫子誰應該騎驢”展開討論時，一名幼兒提出了“大人一定會讓小孩”的觀點。由于幼兒表達能力的限制，大家一開始表示不理解。經過他的詳細介紹，我們了解到，他背后的意思是大人出于對孩子的愛，會把好的東西讓給孩子，所以故事中的爺爺也會因為愛孫子而讓孫子騎驢。為了幫助幼兒明晰思緒，教師追問：為什么呢？是因為愛和關心嗎？你和家人之間發生過這樣的故事嗎？

相對于原本問題的答案，家人之間的愛其實是更值得討論的話題。通過一番討論，幼兒對家人之間的關愛之情有了更清晰的感知，也能夠以更全面的視角去分析《趕集》中爺孫倆之間的情感。

四、兒童哲學活動的反思追蹤

（一）回溯活動過程

在活動“趕集”中，幼兒積極思考，涌現出許多精彩發言。教師在活動后需要繼續解析幼兒的發言，以及發現幼兒語言表達背后所包含的思考過程，反思能夠幫助幼兒發展批判性思維、創造性思維、合作性思維及交流溝通能力的方法。通過反思和總結積累開展兒童哲學活動的經驗。

（二）深挖思維深度

在圍繞一個話題討論結束后，教師應及時與幼兒小結。如借助思維導圖，圖文并茂地梳理幼兒在話題討論中發表的觀點，使幼兒的思緒更清晰且有邏輯。同時，教師可借助錄音筆、視頻攝像等設備在討論過程中及時記錄幼兒的表現，有重點地截取一些關鍵片段與幼兒一起觀看、分析、討論，進行初步的元認知評價，讓幼兒對自身的表現、狀態、能力有更深入的認識和思考。

（三）追蹤潛在問題

教師還可關注活動中是否有幼兒感興趣或還沒有討論清楚的問題，進一步生成新的討論。例如在活動“趕集”中，有幼兒提出觀點：我們要尊老愛幼，所以應該讓爺爺騎驢趕路。仔細分析可以發現，幼兒想用“尊老愛幼”表達關愛老人的意思。在這個故事中，爺爺是老人，孫子是幼兒，如果要尊老愛幼的話，到底應該讓誰騎呢？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接下來教師便可圍繞“尊老愛幼是什么意思”“我們應該怎么做”“當老人和小孩都需要幫助時該怎么辦”等問題展開新的哲思討論。

在兒童哲學思想的指導下，教師對“趕集”這一活動進行了新的嘗試，摒棄了傳統模式中的一些常用方法。最終，幼兒對一些問題的討論并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結論，相比獲得某一問題的具體答案而言，幼兒在“提問→思考→討論→辯論→重構”的過程中獲得的體驗和能力的提升更寶貴。兒童哲學不能幫助幼兒獲得所有問題的答案，卻可以支持幼兒在已知經驗的邊界不斷探索未知世界、建構自己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