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前夕的周恩來

1949年，對中國來說是一個充滿激變的年度。

經過28年浴血奮戰的中國共產黨，迎來了勝利的曙光。在1949年元旦前夕，新年即將到來之際，毛澤東為新華社撰寫了題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新年獻詞，第一句就是：“中國人民將要在偉大的解放戰爭中獲得最后勝利，這一點，現在甚至我們的敵人也不懷疑了。”

“幾千年以來的封建壓迫，一百年以來的帝國主義壓迫，將在我們的奮斗中徹底地推翻掉。一九四九年是極其重要的一年，我們應當加緊努力。”

新年獻詞中提及的這一項項既繁重又鼓舞人心的任務表明，1949年注定是中國發生巨變的一年。這一年最忙的人莫過于中國共產黨的領袖們，而周恩來又是籌建新中國最忙的人之一。

主導和平談判，爭取用和平的方式達到勝利

以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為代表的大規模戰略決戰的勝利，不僅消滅了國民黨軍的主力，而且從根本上瓦解了國民黨反動統治的基礎，也奠定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奪取全國勝利的基礎。

毫無疑問，軍事上的失敗迫使國民黨政權不得不承認面臨失敗的現實。于是，南京的蔣介石發表了“新年獻詞”，它被當時的輿論解讀為“乞和電”，實質上是要求在保持舊有政權基本格局的條件下，同中共進行“和談”。

顯而易見，蔣介石的“和平建議”是假和談真陰謀，難掩其緩兵之計。盡管其“和平建議”是虛偽的假和平，但中國共產黨人還是拿出了真和平的誠意。1月14日，毛澤東發表關于時局的聲明，提出了真和平的八項條件。為什么中國共產黨在勝利已成定局的情況下，還要考慮和平談判呢？對此，周恩來在1949年4月17日作的《關于和平談判問題的報告》中進行了回答：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用和平方式來達到勝利，以便使國家少受破壞，多保存一些人力物力，使將來的和平建設多一份物質力量。

4月1日，以張治中為首的南京國民黨政府和談代表團來到北平。因為張治中來北平前先去溪口見了蔣介石。當天晚上，周恩來在與張治中和邵力子第一次談話時，就嚴肅地質問張治中：“你為什么在離開南京前要到溪口去見蔣介石？”張治中解釋說：蔣介石雖然退到溪口，但力量還是在他手上，如果得不到他同意，即使商談得到協議也沒用，這是一種現實的做法。

周恩來表示，這樣做只會加強蔣的地位，淆亂視聽，證明蔣仍有力量控制代表團，并嚴肅地指出：“這種由蔣導演的假和平，我們是不能接受的。”以至于原定在4月5日開始的正式談判也被推遲。

4月3日，周恩來接見準備回南京的李宗仁私人代表黃啟漢，并讓黃轉告李宗仁、白崇禧：中國人民解放軍完全有足夠的力量在全國范圍內掃除和平的一切障礙……在和談期間，人民解放軍暫不渡過長江，但和談后，談成，解放軍要渡江，談不成，也要渡江。

經過十來天的交換意見，周恩來根據毛澤東提出的八項條件起草了《國內和平協定草案》，于4月13日早晨提交南京國民黨政府代表團，并通知當晚開始正式會談。15日，中共方面宣布了《國內和平協定》的最后定稿，并強調了簽字的最后期限，在本月20日以前，如果南京政府同意就簽字，否則就馬上過江。

這次會談后，黃紹竑代表和屈武顧問帶《國內和平協定》回南京，勸告李宗仁、何應欽接受。南京政府如果同意，再在北平由雙方代表正式簽署。

然而，當黃紹竑、屈武帶著《國內和平協定》回到南京后，遭到南京當局的強烈反對。蔣介石看到《國內和平協定》后拍桌大罵：“文白無能，喪權辱國！”4月20日深夜，李宗仁、何應欽復電張治中并各代表，拒絕接受《國內和平協定》。當晚，周恩來離開六國飯店時說，既然國民黨拒絕簽字，解放軍只好渡江了。

國共和平談判破裂后，4月21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發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命令中國人民解放軍奮勇前進，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殲滅中國境內一切敢于抵抗的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全國人民。人民解放軍遵照命令發起渡江戰役。成元功在《周恩來總理衛士長回憶錄》中，記錄了20日晚張治中在六國飯店送周恩來到樓梯口時的一段對話：

“周副主席忽然停住腳，回頭問張治中，文白先生你看，人民解放軍渡江需要多長時間？張治中思索了片刻說，南京方面有海陸空軍30萬，又修了幾個月工事，我看沒有一個禮拜是過不去的。周副主席笑了笑，便握手告別，然后下了樓。回到中南海勤政殿，周副主席繼續辦公，看文件，大約在后半夜三四點鐘，接到前線指揮部打來的電話，說已渡江成功……”

21日一早當周恩來在電話中將這個消息告訴張治中時，張治中為之愕然！鑒于人民解放軍已經打過長江，中共方面考慮到南京代表回去的安全問題，于是誠懇地挽留張治中一行。雖然南京代表團的大部分人基本上都表示愿意留在北平，但張治中卻認為，代表團是南京政府派來和談的，和談既然決裂，理應回去復命。大家行動完全可以自由決定，但他作為首席代表不能不回去復命，周恩來得知后，又特意來到六國飯店會見了張治中，他深情而又直率地對張治中說：“現在，你無論是回南京、上海或廣州，國民黨的特務都不會放過你。‘西安事變’，我們已經對不起一位姓張的朋友了，今天再不能對不起你這位姓張的朋友了！”在周恩來的真誠挽留下，張治中終于放棄了回南京復命的想法，決定留在北平。

籌備新政協，為新生人民政權做組織準備

國民黨蔣介石逆歷史潮流而動不得人心，發動內戰后僅兩年時間，無論是西北戰場還是華北戰場的戰局都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各個戰場上的節節勝利，中國共產黨開始考慮建立全國性政權的問題。

1948年8月1日，毛澤東致電各民主黨派和民主人士，就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的時機、地點、召集者、參加者的范圍、會議應討論的問題等，征求他們的意見。當日，周恩來為中共中央起草了致香港分局并潘漢年電，歡迎各民主黨派和民主人士到解放區來商談和進行準備工作。

隨后，周恩來為此作了周密細致的部署，并開始了保護和秘密接送民主人士到解放區參加籌備新政協工作的行動。在建立共和國之前，召開有民主人士參加的新政協這樣的重要會議，已迫在眉睫，如何把香港和海外的民主人士安全接送到解放區，并保證按時開會成為重中之重。時間非常緊迫，怎么辦？

周恩來首先想到的是繞行，經過多方聯系，一條路線是先從香港坐船到英國，再到蘇聯轉哈爾濱解放區。但這條路線幾乎要繞大半個北半球，盡管路程遙遠，但能保證民主人士的安全。然而，這一計劃沒能得到港英總督的支持，他聲稱自己不能決定此事，需要報告英國政府同意。這意味著這條路線行不通。

周恩來又想到了一個人，名叫錢之光。此人的公開身份是大連中華貿易總公司的負責人，而真實身份是中共地下黨員。他曾多次以做生意為掩護，開展上層統戰工作。這次為了盡快將香港的民主人士轉移護送到解放區，周恩來又想到了他。錢之光領受任務后不負重托，出色地完成了秘密護送民主人士到解放區的任務。

從1948年9月開始，錢之光先后多次租用外國貨船，來往于香港和東北之間，把民主人士一批批地轉移護送到解放區。當年9月底，第一批民主人士成功抵達哈爾濱解放區。

有關史料記載，從1948年9月至1949年9月，香港分局分20多次共護送民主人士和文化精英1000多人安全到達解放區，其中民主人士350多人。這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型政黨制度奠定了基礎，也為新中國的誕生團結了各方面力量，鞏固了人民民主統一戰線，進一步擴大了新生人民政權的組織基礎。

新政協會議籌備最難的工作之一就是協商參加新政協的人選名單，由李維漢負責的小組經過和民主人士多次協商，最終確定參加新政協的代表為662人，其中特邀代表75人，有許多人選名單是由周恩來親自協商的，從而使新政協具有廣泛的代表性。

起草《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為成立共和國奠基

隨著我黨在軍事上轉入戰略反攻階段，人民解放軍取得全國性勝利的局面越來越明朗。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在紀念五一國際勞動節的口號中提出：“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到1948年下半年，中共中央即開始籌備新政協。1949年6月15日，新政協籌備會在北平召開，毛澤東在會議開幕典禮上表示：“這個籌備會的任務，就是：完成各項必要的準備工作，迅速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以便領導全國人民，以最快的速度肅清國民黨反動派的殘余力量，統一全中國，有系統地有步驟地在全國范圍內進行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和國防的建設工作。”會議通過了《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組織條例》，并成立了21人組成的籌備會常務委員會，毛澤東被推選為主任，周恩來、李濟深、沈鈞儒、郭沫若、陳叔通為副主任，李維漢為秘書長，分頭開展緊張的準備工作，實際上整個籌備工作已進入倒計時階段。

在所有的籌備工作中，起草《共同綱領》是重中之重，因為它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民主聯合政府的施政綱領，起到臨時憲法的作用。因此，中共中央高度重視。在這次新政協常委會中，周恩來被分到第三組，他的主要任務之一是起草《共同綱領》。

新政協籌備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之后，周恩來把自己關在中南海勤政殿一周，謝絕會客，集中精力起草文件。其間，周恩來每寫好一部分，就讓毛澤東辦公室主任葉子龍傳遞給毛澤東修改，然后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再行修改。

毛澤東、周恩來兩位新生人民共和國的重要領導人，為制定《共同綱領》嘔心瀝血，先后八易其稿。僅對第三次起草的《共同綱領》，毛澤東就修改了200多處，周恩來修改了100多處。

《共同綱領》草案初稿除序言外，分為一般綱領和具體綱領兩部分。最后，經毛澤東審閱，將《共同綱領》命名為《新民主主義的共同綱領》，將其中的“新政治協商會議”也改成“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簡稱人民政協）。9月，又根據迅速發展的形勢，再一次重新起草《共同綱領》，后定名為《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9月22日，周恩來在政協會議上作了《關于〈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草案的起草經過和特點》的報告。

1949年6月到9月，周恩來共主持召開了多次新政協籌備會常委會會議，分別討論了新政協的性質和歷史重任、政協會議組織法草案、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草案、新政協與統一戰線的關系、新中國的內外政策、各民主黨派前途、參加新政協的單位及其代表名額和名單、無黨派民主人士的稱謂與實質等問題。

在周恩來精心籌備下，1949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隆重開幕。周恩來代表籌備會報告了出席新政協會議的各類代表名額和總人數，提出主席團名單和秘書長人選的建議，得到全場一致通過。毛澤東致開幕詞，莊嚴地宣布“占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并提出政協會議的任務。會上，周恩來當選為大會主席團成員。

9月29日，第一屆政協會議一致通過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這個綱領分為七章，總計60條，具有臨時憲法的性質，它明確規定了即將成立的新中國的國體和政體，規定了新中國的政治制度和國防、外交、經濟、文化等一系列政策方針，是保障新中國建立和國家機器運轉的根本大綱。

這次會議擔負著特殊歷史使命，因為它在代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職權的同時，又行使政治協商的重要職能，完成協商建國的歷史使命，所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被認為是建國綱領。對這個重要綱領，周恩來無論是起草還是修改都付出了極大的心血，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這也是他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和發展奠定的重要基礎之一。

組織開國大典——開啟中國歷史的新紀元

開國大典前夕，是周恩來極為繁忙的一段時間。用他自己的話說：“自從進城后，就籌備政協，建立政權；緊跟著就是樹立國際陣營；等到毛主席由蘇聯回國，當時物價波動，必須用全力來統一財政，穩定物價。”盡管寥寥數語，但背后卻隱含著他多少個連續工作的不眠之夜。

舉行開國大典，向全世界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是一個非常莊嚴和神圣的儀式，對此中共中央非常重視，早在1949年7月就定了下來。中共中央成立了以周恩來為主任，彭真、聶榮臻、林伯渠、李維漢等人為副主任的開國大典籌備委員會。可是，開國大典的地點究竟選在哪里？這讓開國領袖們頗費腦筋，很長時間都沒能決定下來。

當時籌委會拿出的開國大典方案主要內容有三項：一是舉行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禮；二是舉行中國人民解放軍閱兵式；三是舉行人民群眾游行活動。籌委會認為，新中國的開國大典，這三項內容都是必不可少的。在這三者之中，閱兵式怎樣舉行，尤其是閱兵式在什么地方舉行，決定著整個開國大典怎樣進行的問題。

很快，閱兵指揮部將反復論證的兩套閱兵方案以及分別標畫有部隊位置和行進路線的圖紙送到周恩來辦公室的案頭。第一套方案的閱兵地點選在市中心天安門廣場，第二套方案的閱兵地點在市郊西苑機場。周恩來仔細看過地圖后，眉頭緊鎖，沒有拍板。

為什么閱兵地點選定這么難？主要是既要考慮開國大典的象征性和影響力，又要考慮數十萬人的集結和疏散，同時還要防范國民黨空軍的空襲。所以兩個方案一時難以定奪，在周恩來的辦公桌上擺放了整整17天。直到9月2日凌晨，周恩來權衡利弊，終于定下決心：“閱兵地點以天安門前為好。”

隨著開國大典臨近，周恩來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他已連續四天四夜沒有休息了。除了忙于政協會議大量的組織工作外，周恩來還要擠出時間檢查開國大典的各項準備工作。

在一次檢查空中編隊預演后，大家都感到飛機數量太少了，周恩來看了后便說：“領隊的戰斗機飛行速度快，為了增加飛機的數量，你們通過了天安門以后，戰斗機可以到觀眾看不到的地方再轉回去，接到教練機和通信機后邊。它飛得慢一點，你們轉回去再接上去，這樣不就有26架飛機受閱飛行了嘛。”此舉解決了受閱飛機數量少的難題。

在開國大典前的9月29日，周恩來作為政協全體會議執行主席之一，不僅主持通過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關于選舉中國人民政協全國委員會和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的規定》，還親自帶人到天安門走了一遍，檢查和演練各項準備工作的細節，根據現場情況向工作人員提出意見。

9月30日下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在懷仁堂舉行閉幕會。會議選舉了中國人民政協第一屆全國委員會委員；選舉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主席、副主席及全體委員；討論和通過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宣言》和《給全國人民解放軍的致敬電》。

政協會議結束后已經是晚上6點，毛澤東、周恩來等出席政協會議的全體代表從懷仁堂來到天安門廣場，舉行人民英雄紀念碑奠基典禮，首都各界群眾代表3000余人出席。

當晚10時，周恩來又到了天安門，對城樓及廣場的布置做最后的檢查。

10月1日，一個嶄新的中國即將誕生，開國大典所有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并已進入倒計時。

這一天，毛澤東從前夜一直工作到凌晨5點多，在衛士的多次催促下才休息。

在這天清晨的北京火車站，時任蘇聯駐華最高長官的謝爾蓋·齊赫文斯基意外地見到了周恩來。他回憶道：“周恩來站在那里，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身邊兩個警衛攙扶著他。周恩來的秘書趕忙走過來，請我不要打攪總理，他四天四夜沒合眼，一直忙于政治協商會議的工作。當火車出現在站臺，周恩來被喚醒，和我們打過招呼后就去迎接蘇聯代表團。”由此可見毛澤東和周恩來工作的緊張程度。

開國大典，是新中國向全世界的宣言，同時也是對新中國的第一次綜合性考驗。為了這一天的到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領袖殫精竭慮。

下午3時整，開國大典隆重開始，毛澤東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天安門廣場的人群中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開國大典宣告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宣告了中華民族的新生！宣告一個獨立自主的新中國屹立在世界東方！這個具有5000多年文明歷史的國度翻開了嶄新的一頁，由此開啟了歷史新紀元并踏上了新的歷史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