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彬:在當前人工智能、無人作戰等新技術不斷滲透進戰爭操作甚至決策的情況下,核戰爭的風險到底是會受到抑制還是將明顯上升,非常值得關注和討論。也許人類能夠達成一致,不會使用人工智能來指揮核武器的使用,但實際上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人工智能正越來越廣泛、深入地應用于各行各業,我們在很多時候并不知道或者沒有意識到我們已經使用了人工智能。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工智能以人類無法察覺的方式啟動核戰爭準備程序,后續的發展很可能偏離人類設置核議程的初衷,這是我們不能忽視的風險。
郭曉兵:人工智能的速度優勢可能壓縮外交調解空間,留給領導人進行決策的時間也就比以前更短,壓力更大。而且,隨著新興技術的發展,進攻和防御的界限也在變得模糊,比如在網絡領域,美國就提出要“向前防御”“持續作戰”,這與開展預防性進攻有什么區別?邊界在哪里,不是一個能說得清楚的問題。
不僅如此,網絡與導彈、核指揮控制系統是緊密連接在一起的,進行“向前防御”很可能會觸發戰爭或沖突的核升級。2018年的美國《核態勢評估》報告就已做出調整,強調美國如果遭到重大網絡或太空攻擊,可能會使用核武器予以報復。拜登時期,2022年的《核態勢評估》報告堅持了這個標準。特朗普第二任期,在此方面肯定不會重新抬高門檻,將會維持較低的核門檻,甚至把門檻降得更低。也就是說,發生在網絡或太空領域的沖突有可能因為美國的政策邊界模糊而蔓延到核領域,從而導致核沖突。
當然,現在國際上的相關討論也比較多,不少軍控專家提出不應只看到消極面,也要看到積極面,比如人工智能對來襲目標的識別可以更準確,從而減少誤判風險,進而減少誤用核武器的風險。技術發展的洪流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了的,關鍵在于人類如何確保其發揮積極作用,限制其消極作用。
羅曦:顛覆性的新興技術對于全球戰略穩定必然產生強大影響,目前看,削弱戰略穩定性的因素要遠遠多于提升戰略穩定性的因素。無論是高超音速武器問世、網絡攻防能力發展還是人工智能技術進步,在一定程度上都會影響國家之間的攻防平衡,也必然影響大國之間的戰略穩定關系。當前形勢下,應當有更多大國主動站出來,推動新興技術領域的軍備控制,維護全球戰略穩定。
劉沖:大國之間之所以能達成戰略穩定,是因為都具備足夠的二次摧毀能力,也就是如果一方遭受另一方的核打擊,在第一波攻擊中幸存的核武器在數量上能夠保證發起第二波報復性核打擊,這就使核大國對發動核打擊持極其謹慎的態度,也就形成了戰略穩定,本質上是基于對彼此之間核態勢核能力的清醒認知。軍事智能化的發展可能會改變戰爭的基本邏輯。當戰場態勢有利于進攻方時,進攻方完全可以在人工智能的幫助和協調下,以很短時間、較低成本摧毀對手所有的報復性常規力量。如果真發生這樣的情況,戰略穩定的基本邏輯就不存在了,被打擊一方的決策鏈條被極限壓縮,將有更多動力和理由首先使用核武器。所以,我個人傾向于認為技術變革對核戰爭風險是“加速器”“放大器”,必須引起足夠重視。2024年11月17日,習近平主席在秘魯利馬與美國總統拜登舉行會晤,所達成的一系列重要共識中有一條是,“兩國元首確認有必要加強國際合作,促進人工智能向善普惠,應維持由人類控制核武器使用的決定”,向國際社會發出了重要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