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之鼎《春耕草堂圖》卷考述

2025-04-12 00:00:00王小蝶

阜陽職業技術學院學報 2025年1期

摘要：《春耕草堂圖》是清禹之鼎人物肖像畫代表作之一。此畫描繪了宋起于春耕時節回鄉的情景。宋起在康熙五十二年督修永定河決口時積勞成疾，遂產生退居故鄉的念頭。畫中景致取自宋起家鄉澇丘村，應與那里常發生澇災有關。卷中詩跋有的是對《春耕草堂圖》的二度創作，有的贊美了宋起的才華和政績，有的表現了宋起守拙園田的理想。《春耕草堂圖》卷通過畫家和詩人的共同創作，將蘇軾“畫中有詩”和“詩中有畫”理論完美結合。

關鍵詞：《春耕草堂圖》；宋起；畫中有詩；詩中有畫；禹之鼎

中圖分類號：K87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437（2025）01-0068-05

《春耕草堂圖》卷是清禹之鼎人物肖像畫代表作之一，描繪的是清代官員宋起在田間視察春耕的場景。這是一件絹本設色畫，縱30.4厘米，橫128.7厘米。卷首有清萬經隸書題“春耕草堂圖”五個大字，上款題“《春耕草堂圖》，畫師馬和之筆意”，下款署“癸巳人日廣陵禹之鼎寫”，下鈐“禹之鼎”“尚吉氏”二印。畫后有宋起一段自題，其后有清俞長策、汪士??、宮鴻歷、顧嗣立、儲在文、李必豫、吳蔚起、莊令輿、張大受、陳世倌、繆沅、郭元釪、徐昂發、湯右曾共14人題詩并鈐印。此卷今藏湖南省博物館。

一、《春耕草堂圖》卷的創作緣起

《春耕草堂圖》卷是禹之鼎應宋起之邀而繪制的。禹之鼎（1647—1716），字尚吉，號慎齋，廣陵（今江蘇興化）人，后寓江都（今江蘇揚州），他學畫初師藍瑛，后出入宋元諸家，獨樹一幟。康熙年間，禹之鼎授官鴻臚寺序班，供奉內庭，“尤工寫照，秀媚古雅，為當代第一，一時名人小像皆出其手”[1]。宋起是《春耕草堂圖》中的主人。宋起（1656—1719），字喜起，號桐門，宋析之子，宋犖之侄，能文工詩，由明經考授內閣中書舍人，歷任戶部廣東司副郎、貴州威寧府知府、山東東兗副使、直隸錢谷參政等職。宋起請禹之鼎畫《春耕草堂圖》，主要有四個原因：

第一，宋起在康熙癸巳（1713）治河工程中過于緊張和勞累，于是產生回鄉退隱的念頭。宋起侄子宋筠撰《商丘宋氏家乘》卷八《參政公家傳》載：康熙“癸巳，永定河決，（宋起）躬承督修，寢處不暇，不避烈日暴雨，兩閱月而底定”①。估計此時他的身體健康方面出現了一些問題，因為在次年小荊垡再次決口的督修工作中，他就“積勞成疾”了，以致提前致仕。《參政公家傳》又載：“甲午（1714）復決小荊垡，又匝月而堤埽堅固，以故上有居官勤慎之目，然亦因此積勞成疾矣，逾歲致政歸里。”①癸巳（1713）夏日繁重緊張的治河工作和不良的身體狀況使宋起不禁想起故鄉澇丘村的草堂，想起古人筆下描繪的“故園田土憶春耕”的鄉村簡樸生活。他在《春耕草堂圖》畫后寫道：“癸巳（1713）夏，參政畿輔，奉命督修永定河小荊垡決口。乘橇鳩工，寢處于暴雨烈日下，因思澇丘村畔一枕茅堂，蓋不啻霄壤也。歸而延禹子慎齋于署，作《春耕草堂圖》，取古人‘故園田土憶春耕’之意，時余年五十有八矣。商丘宋起自識。”②宋起在自題中特意提到“時余年五十有八矣”，似乎帶有一些訴苦的意味，或許借以表白回鄉隱退，因為這個年紀在古人看來已經算是老人了，經不起繁重的工作。

第二，宋起選擇春耕作為繪畫主題，緣于中國古代社會的耕織傳統。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農業型社會，下自普通百姓，上至皇帝將相，無一不重視耕織。就清朝而言，康熙皇帝就曾親自為焦秉貞繪制的《耕織圖》題詩，并通過雕版印刷書籍的方式廣泛傳播，以達到“勸耕”的目的。康熙三十五年（1696）春二月社日康熙皇帝在《御制耕織圖序》中寫道：“爰繪耕織圖各二十三幅，朕于每幅制詩一章，以吟詠其勤苦，而書之于圖。……且欲令寰宇之內，皆敦崇本業。”③

第三，宋起選擇家鄉澇丘村作為描繪對象，應該與那里也經常發生洪澇災害有關。“澇丘村”這個名字就蘊含著澇災的意思。或許因為宋起對家鄉澇災有深刻的記憶，所以他在督修永定河決口的時候，由此及彼，自然而然地聯想起故鄉澇丘村。

第四，宋起選擇故鄉草堂作為繪畫元素，與中華民族的安土重遷觀念有關。炎黃子孫無論走到哪里，都不會忘記故鄉。即使地位再高，財富再多，也會時時想起故土。狐死首丘，落葉歸根，中華民族世世代代都弘揚著這一優良傳統。宋起自然也不例外。

二、禹之鼎對《春耕草堂圖》卷畫境的營造

在廣袤的田野上橫亙著一條寬闊的河流，河流把畫面分割成上下兩個大的空間。大河源遠流長，河岸曲折漫長，河流中段有一座坡度較緩的拱形橋。拱橋是以木頭為主體搭建而成的，橋面是泥土。橋面較寬，橋墩粗壯。橋上游的河面較窄，下游的河面較寬。由于拱橋坐落在河道中間最窄的地方，橋下水流湍急，波濤洶涌，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河灣處，水流撞擊著河埂，形成一道道漩渦。

河流的對岸，右邊是一片田野，畫的右上角，靠近河岸邊，一位農夫正在耕田。他穿著藍色褂子，白色褲子，褲腳卷到大腿之上。他左手扶著犁，右手揮著鞭子，身體前傾，用鞭子驅趕著前面的黃牛，黃牛的兩個角向前彎曲，肩上勒著繩子，拖著沉重的犁，在農夫的叱罵和鞭打之下，四條腿吃力地往前邁。耕地向左，是一片桃樹林，桃花盛開，像姑娘粉紅的臉龐。橋頭有一條人行小路，穿過桃林，到很遠的地方。河岸路邊，青草離離，散發著泥土的氣息。靠近河邊的那棵大桃樹，樹根粗壯古老，樹干曲曲折折，像一條蒼龍，伸向河中。枝上的桃花有的深紅，有的粉白。這片桃花林不禁讓人想起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把讀者帶入人間仙境。

河的近岸，有一大片綠草地。草堂主人宋起頭戴草帽，身著淺藍長衫，腳著繡花布鞋，站在河沿，右手捋著胡須，左手略微向后背著，滿面紅光，精神矍鑠，面帶微笑地看著前方。他的身邊有兩個童仆，個頭一高一低，高個子的童仆上身著紫色衣衫，下身著白色褲子，雙手扶著比自己還高出一大截的拐杖，眼睛看著身邊的同伴，似乎在和他說著什么。個頭較小的童仆上身著綠色衣衫，下身穿的也是白色褲子，他的肩上扛著一個草繩編織的卷包，包用布帶系著，童仆雙手緊緊拽著布帶。包的兩端用藍布鎖著，包里放著一些卷軸，一端露著光滑的軸頭，包里裝的應該是書畫作品，或者是裝裱的詩稿文本，喻示著主人愛好書畫，志趣優雅高潔。蘇軾《傳神記》曰：“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頭云：‘頰上加三毛，覺精采殊勝。’則此人意思，蓋在須頰間也。”[2]禹之鼎在刻畫主仆形象時頗能抓住人物的面部特征，故能產生傳神的藝術效果。

主人的右邊有幾棵較矮的柳樹，柳絲低垂，柳葉青青。主人的左邊有幾間茅草房，這就是主人的草堂所在。屋頂上蓋的是黃色的稻草，屋脊用草扎著，以防房草下滑。面向河面的一間草堂是橫著的，房子較高較大，側面山墻下有一個寬闊的屋檐，屋檐是用木柱子撐起來的，既可以增加房屋實用面積，也可以防止山墻墻體遭遇雨水淋濕。里面一間茅屋與朝外的茅屋是垂直相連的，茅屋中間有一個較寬的門，門的兩面是木格窗戶。門上有個布簾，布簾斜掛在左邊窗戶上。

草堂前面有一個高坡，坡上有幾棵大樹。最右邊的一棵是柳樹，樹干高大彎曲粗壯，上面長著許多樹結，中間一段樹干有半邊是空的，顯示出這棵樹非常蒼老。雖然是一棵老樹，可是在和煦的春風中依然柳條紛披，柳葉碧翠，生機盎然。柳樹左邊是一棵雜樹，樹根扎在一塊丑石下面，樹干扭曲，主干向下彎曲，枝干向上，樹葉青翠稠密，每個樹葉有八個瓣，葉子中間開著花。最左邊是一棵棗樹，樹干彎曲向上，夾葉，樹葉是綠色的，葉片下垂，每片葉子呈橢圓形。這棵棗樹的下面有一棵槐樹，樹枝也是彎曲的，樹葉較疏。

草堂背面有一個草垛，垛頂是橢圓形的，草壓得很板實。草垛旁有一棵桃樹，桃花盛開著，紅艷艷的。畫的左上角有一排城墻，有研究者考證，這就是宋起家鄉澇丘村旁邊的城墻，說明畫中所描繪的景致的確取材自宋起的家鄉[3]。

三、《春耕草堂圖》卷中諸家題詠的內涵

《春耕草堂圖》卷繪制成功后，宋起先后請俞長策、汪士??、宮鴻歷等14位友人為之題跋唱和。這些詩跋有的是對《春耕草堂圖》的二度創作，有的贊美了宋起的才華和功德，有的表現了宋起守拙園田的理想。茲選擇幾首佳作予以闡釋。

俞長策題詩二首。俞長策，生卒年不詳，字御世，號檀溪，桐鄉（今桐鄉市）人。清嚴辰等纂修《光緒桐鄉縣志》卷十五《人物下》載：“公（俞長策）幼力學醇謹，寡言笑，于書無所不窺。……丙戍會試，被放。仁廟諭大學士李光地曰：‘舉人俞長策會榜無名，主司之不明也。’明日有旨：總裁官李祿予、胡會淇俱削職。公蒙一體殿試，讀卷日，拆第一卷，仁廟問：‘不是俞長策么？’其受特達之知，真異數也。授編修，充講官。……京宦數十年，身后惟圖書數卷而已。”[4]著有《檀溪詩文集》。俞長策題寫的兩首絕句描寫了草堂明媚的春光，贊美了宋起治河的卓越功績，含蓄雋永，意在言外。其一：“澇丘風土古蒙城，聽遍村村布谷聲。最是草堂多占得，花明柳暗正春晴。”②第一、二句寫澇丘村古時屬于莊子故里，春天周圍每個村莊都能聽到布谷鳥催耕的歌聲。第三、四句寫主人的草堂柳暗花明，天空一片晴朗。其二：“負薪沉璧④漢時工，暴雨嚴風此日同。一自使君勞底定，春皋不減畫圖中。”②第一、二句用漢武帝沉白馬和玉璧，令群臣背負柴草堵塞黃河瓠子口決口的故事，比喻宋起督修永定河小荊垡決口時的嚴酷情況。第三、四句用比喻手法贊美宋起治河所產生的功效。自宋起率人成功堵住小荊垡決口后，兩岸春耕景象就像圖畫一樣美麗。

汪士??題詩一首。汪士鋐（1658—1723），字文升，號退谷，又號秋泉居士，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康熙丁丑（1697）會元，曾任翰林院修、右春坊中允等職。工詩，作品入選《清詩別裁集》。著有《秋泉居士集》等。汪士鋐題：“昔為蒼水使⑤，今作勸耕人。圖畫看如舊，頭銜日又新。相門仍棨戟，才子離風塵。豈若村中老，扶犁過一春。”②這首詩首聯用典，寫出宋起身份的變化：以前是治水人，現在是勸耕者。其美化之意溢于言表。頷聯承接，扣圖畫而寫，點出《春耕草堂圖》與新的官職身份之間的因果關系。頸聯寫宋起身份顯貴，才華橫溢，到地方任職，遠離塵囂。尾聯說，您怎么會像村中老農那樣在扶犁耕田中度過一個春天呢？

顧嗣立題詩二首。顧嗣立（1665⑥-1722），字俠君，號閭丘，長洲（今蘇州）人。康熙壬辰（1712）進士。官翰林院庶吉士，改中書，好飲酒，后以疾歸。工詩，編有《元詩選》，著有《秀野詩集》等。顧嗣立兩首七絕在扣住《春耕草堂圖》主題的基礎上進行發揮。其一：“旌旗鼓角壯朱門，漢水燕山兩地尊。翻憶茅堂夢醒后，一犁春雨杏花村。”②這首詩前兩句稱贊宋起家族門庭富貴顯赫，在商丘故里和京城新居都受人尊重，為后兩句作鋪墊。后兩句說，就是在這樣的家族背景中，宋起卻在夢醒后回憶起家鄉的澇丘村草堂，春雨打濕了村莊的杏花，農民正在叱牛耕田。其二：“楊柳春風鬢欲斑，冷官好夢巒家山。也應學種千頭橘⑦，早卜閑田消夏灣⑧。”②這首詩前兩句寫宋起站立在楊柳春風中，兩鬢已有微霜，因為所任官職地位不重要，所以經常夢到家鄉。后兩句勸宋起應當學習漢代李衡偷種千頭橘的做法，盡早在河灣買一些閑田，夏天可以去那里避暑。

儲在文題詩二首。儲在文（1668—1729），字禮執，一字中子，號待園，江南宜興（今宜興市）人，康熙己丑（1709）進士，選庶吉士，康熙乙未（1715）入值南書房，兩年后辭歸。著有《待園文集》等。相較于卷中其他人的題詩，儲在文的兩首詩更注重形象的刻畫和意境的營造。其一：“潞河水映碧油幢，乘橇河堤障急瀧。伏雨闌風親勸相，幾曾展簟向明窗。”②這首詩針對宋起督修永定河決口而寫，描述了宋起督修永定河決口的辛勤，塑造了宋起忠于職守的人物形象。潞河河水映著大堤上青綠色的帳篷，宋起乘著木橇督促河工堵塞決口。風雨不止，宋起親自督陣，幾乎沒空到房間鋪席休息。其二：“坐憶郊園柳影中，小桃如雪杏飄紅。澇丘村畔春煙濕，叱犢聲連大小蒙。”②這首詩緊扣《春耕草堂圖》主題，敘寫宋起坐在城郊田野的柳影下回憶往事，雪白的桃花盛開，粉紅的杏花飄飛。雨后澇丘村旁春煙裊裊，帶著濕氣，農夫們叱牛耕田的聲音連著遠處的大蒙山和小蒙山，表現了宋起對故鄉澇丘村的無比眷念。寫法上，這首詩情景交融，辭藻華麗，意境優美。

吳蔚起題詩一首。吳蔚起，字豹文，徽州篁南（今黃山市）人，康熙癸未（1703）進士，曾任京畿道御史、貴州道監察御史等職。吳蔚起題詩：“杏花村，楊柳陌，一犁春雨思甘澤。容顏如此豈農師，到處田疇待君辟。君庇天下千萬間⑨，草堂那復尋蕭閑？披圖吾欲飛清寐，十畝郊園一夕還。”②這首詩從反面立意，看似否定，實是贊美。想象豐富，充滿浪漫情懷。第一、二句描寫畫中的景色。在杏花村中，在生長著楊柳的鄉間小路上，農夫在犁地，春雨霏霏，滋潤著曠野。第三、四句寫宋起容光煥發，不只是一位農師，更是重任在肩，許多地方的田野都等待著他去開墾。第五、六句寫宋起有庇護天下千萬間廣廈的雄心和才干，怎么可能會在這個草堂尋找閑散的生活樂趣呢？最后回到題面，寫自己讀畫的感受。讀罷這幅《春耕草堂圖》，“我”想乘著夢的翅膀，一個晚上就飛回畫中的郊園。

莊令輿題詩一首。莊令輿，生卒年不詳，字蓀服，號阮尊，武進（今常州市）人。康熙丙戌（1706）以五經成進士。曾任翰林院庶吉士、編修、浙江鄉試副主考等職，著有《雙松晚翠樓詩》等。莊令輿題詩：“岸岸溪流繞，村村鶯語迎。冷風消宿醉，微雨試新耕。澗氣侵衣潤，花香入座清。草堂歸夢穩，一枕故園情。”②這首詩在扣住《春耕草堂圖》題目的同時，適當作了一些發揮，通過景物描寫和意境營造，表現了農村自然風光的美好和農民生活的快樂，為宋起的歸夢作了鋪墊。首聯寫流水繞著村莊，黃鶯在枝頭唱和，好像是在迎接客人。頷聯寫農夫昨晚喝醉酒，田野的冷風一吹，酒醒了許多。頸聯寫澗中的水氣浸潤著人的衣服，花香飄到人家的座位上。尾聯寫宋起夢回故鄉草堂，夢中對故鄉充滿眷念之情。

張大受題詩二首。張大受（1660—1723），字日容，號匠門，嘉定（今屬上海市）人。康熙己丑（1709）進士，曾官翰林院檢討、貴州學政等。著有《匠門老屋集》等。他寫的兩首都是六言詩，圍繞《春耕草堂圖》主題，刻畫出宋起兼具官員和農夫的雙重身份。其一：“擁蓋每勞王事，攜镵翻樂春耕。草阪呼僮叱犢，茅堂邀客聽鶯。”②詩的前兩句述宋起每天都乘著車為國君的事奔波操勞，還攜著鐵镵參加農村春耕勞動。后兩句寫宋起有時在草地上呼喚著童仆，叱趕著耕牛，有時邀請客人到草堂一起聽黃鶯唱歌。其二：“楊柳橋邊買醉，桃花源外尋春。便擬跡同田叟，不知身是官人。”②前兩句寫宋起在楊柳橋邊盡情飲酒，在桃花源里尋找春天的蹤影。后兩句寫宋起想與田翁一起參加春耕生產，忘記了自己的官員身份。

陳世倌題詩二首。陳世倌（1680—1758），字秉之，號蓮宇居士，海寧（今浙江海寧）人，康熙癸未（1703）進士。歷官山東巡撫、工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等職。著有《嘉惠堂集》等。這兩首詩贊美了澇丘村風光的秀美和宋起品格的賢良。其一：“偶對風光憶故丘，好花多在屋西頭。柳絲踠地濃陰綠，時有山僮來飯牛。”②前兩句寫宋起偶爾由治水時所見情景回憶起故鄉澇丘村，草堂西邊開著許多花。后兩句寫村里柳絲彎腰貼地濃陰密布，有時會有山居人家的童仆過來喂牛。其二：“蓆帽遮頭手挽須，愛君高致與人殊。風塵豈少賢勞者，誰把春耕入畫圖？”②前兩句寫宋起頭上戴著草帽，手挽著胡須，情趣高尚與眾不同。后兩句用反問的語氣寫道，世間豈能缺少賢良和勤懇的官員，誰會把村野春耕這件事繪入畫中呢？意在贊美宋起對農業生產的重視。

郭元釪題詩一首。郭元釪（？—1722），字于宮，號雙村，又號五云樓書閣吏，江都（今揚州）人，官至中書舍人。名在“江左十五子”之列，曾參與修訂《佩文韻府》，輯刻《全金詩》，著有《一鶴庵詩》等。郭元釪題詩：“蓬萊都水監，忽夢作田君。箬笠花間屋，禾苗垅上云。魚頭春漲滿，燕尾古堤分。愿底耕桑績，臣心非倦勤。”②詩的首聯大開大闔，構思奇異，意謂宋起原來是蓬萊仙島管理水利的官員，夢中忽然成了種地人。頷聯寫宋起戴著斗笠站在茅屋旁，茅屋掩映在花叢中，田壟上的云彩籠蓋著禾苗。頸聯用意象組合的方法寫春水漲得很滿，水中的魚兒不斷地冒出頭來，一座古老的大堤把河流分開，燕子從河上掠過。尾聯設想宋起向皇上表陳，自己一心想抓好農業生產，不怕辛勞。

徐昂發題詩二首。徐昂發（？—1740），字大臨，號畏壘山人，昆山（今昆山市）人，長洲籍。康熙庚辰（1700）進士，著有《乙味亭詩集》等。兩首詩從一正一反兩個角度寫出作者對春耕意義的認識。其一：“雨聲歕欱響回溪，日影晶熒罩遠堤。楗石搴茭親部役，何如攜屐看春犁？”②前兩句寫雨落在溪流上，天晴后光影籠罩著大堤。后兩句寫宋起安排民工舉起搬石頭的繩索，搬運填塞決口的大石塊，怎么比得上登山觀看春耕輕松自在呢？其二：“鐘鼎山林各自便，一朝易地兩茫然。勸君莫羨春耕好，閔雨憂晴劇可憐。”②前兩句寫重任在肩的高官與逍遙山林的閑人各有各的好處，一旦更換角色，高官和閑人都不知所措。后兩句勸慰宋起不要羨慕春耕的美好，農民要擔憂是雨天還是晴天。

四、結語

《春耕草堂圖》卷通過畫家和詩人的共同創作，將蘇軾“畫中有詩”和“詩中有畫”理論完美結合。《春耕草堂圖》“畫中有詩”，如河邊田壟上叱牛耕田的場景讓人聯想到“今年春到一犁雨，是處膏腴飽耕種”（宋袁說友《仲春勸耕有獻兩岐麥者和丁端叔茶使韻》）的詩境；又如畫中的桃花林和綠柳與“村桃拂紅粉，岸柳被青絲”（北周庾信《奉和趙王途中五韻詩》）的詩境相合；再如草堂主人站在河邊的畫面能把讀者帶入“河邊霽色無人見，身帶春風立岸頭”（唐薛能《蒲中霽后晚望》）的情境。《春耕草堂圖》“詩中有畫”，如俞長策“最是草堂多占得，花明柳暗正春晴”詩句是對圖中草堂、桃花、楊柳、春風等景致的描繪；莊令輿“岸岸溪流繞，村村鶯語迎”與圖中溪流繞村、鳥語花香的環境相一致；郭元釪“箬笠花間屋，禾苗垅上云”是對圖中宋起形象和澇丘村田野風光的書寫。

注釋：

①見宋筠《商丘宋氏家乘（卷八）》，乾隆四年（1739）刻本，上海圖書館藏。

②見禹之鼎《春耕草堂圖》，畫芯縱30.4厘米，橫128.7厘米，湖南省博物館藏。

③見焦秉貞《御制耕織圖冊》，哈佛大學圖書館藏。

④“負薪沉璧”典故出自《史記》卷二十九《河渠書第七》。見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63年版，1412-1413頁。

⑤“蒼水使”典故出自東漢趙曄《吳越春秋》之《越王無余外傳第六》。見趙曄著，崔治譯注《吳越春秋》，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153頁。

⑥也有人考證為1669。

⑦“千頭橘”，即千棵柑橘樹，這個典故出自裴松之注《三國志》。見陳壽著，裴松之注《三國志》，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156頁。

⑧“消夏灣”又作“銷夏灣”，地名。見宋范成大《吳郡志卷十八》，鳳凰出版社，1999年版，第252-253頁：“銷夏灣，在太湖洞庭西山之趾山，十余里繞之。舊傳吳王避暑處。周回湖水一灣，冰（水）色澄徹，寒光逼人，真可銷夏也。”

⑨“庇天下千萬間”化用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句意。見杜甫著，錢謙益箋注《錢注杜詩》，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年版，第128頁。

參考文獻：

[1]秦祖永.桐陰論畫[M].余平，點校.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4：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