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時我們正在一座高高的峭壁上吃午飯。峭壁下面,一條湍急的河蜿蜒流過。一只雌鹿正在涉過這條急流。當它爬上岸朝向我們,并搖晃著它的尾巴時,我們才發覺:這是一只狼。另外還有六只顯然是正在發育的小狼也從柳樹叢中跑了出來。
一秒鐘之內,我們就把槍彈上了膛,而且興奮的程度高于準確。當我們的來復槍膛空了時,那只狼已經倒了下來,一只小狼正拖著一條腿,進入那無動于衷的靜靜的巖石中去。
當我們到達那只老狼的身邊時,正好看見在它眼中閃爍著的、令人難受的、垂死時的綠光。這時,我察覺到,在這雙眼睛里,有某種對我來說是新的東西,某種只有它和這座山才了解的東西。那時我總是認為,狼越少,鹿就越多,沒有狼的地方就意味著是獵人的天堂。但是,在看到這垂死時的綠光時,我感到,無論是狼,還是山,都不會同意這種觀點。
自那以后,我親眼看見一個又一個州消滅了它們所有的狼。我看見過許多剛剛失去了狼的山的樣子,看見南面的山坡由于新出現的彎彎曲曲的鹿徑而變得皺皺巴巴。我看見所有可吃的灌木和樹苗都被吃掉。結果,那原來渴望著食物的鹿群的餓殍,與死去的蒿草叢一起變成了白色,在刺柏下腐爛掉。這些鹿是因其數目太多而死去的。
現在想,正是因為鹿群在對狼的極度恐懼中生活著,那一座山就要在對它的鹿的極度恐懼中生活。當一只被狼吃掉的公鹿在兩年或三年就可得到補替時,一片被太多的鹿拖疲憊了的草原,可能在幾十年里都得不到復原。
牛群也是如此。牧牛人并未意識到,他取代了用以調整牛群數目的狼來適應牧場的工作。他不知道像山那樣來思考。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有了塵暴,河水把未來沖刷到了大海。
我們大家都在為安全、繁榮、舒適、長壽和平靜而奮斗著。鹿用輕快的四肢奮斗著,牧牛人用套圈和毒藥奮斗著,政治家用筆,而我們大家則用機器、選票和美金。所有這一切帶來的都是同一種東西:我們這一時代的和平。不過,太多的安全似乎產生的是長遠的危險。也許這就是梭羅的名言潛在的含義:這個世界的啟示在野性中。它已被群山所理解,卻還極少為人類所領悟。
(選自《沙鄉年鑒》,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