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背影的守望

阿呆再一次來到鄰縣口子鄉中心小學，選擇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遠遠地望著阿桂上體課的背影，感到無比的溫馨，當下課鈴聲響起，他才依依不舍地離去。這么多年來，每年少則三五次，多則十多次開車來到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口子鄉中心小學，遙望阿桂的背影，已成為阿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阿呆和阿桂均來自偏遠農村，兩人相識于高三。那年，班上來了一個復讀生叫阿桂，人長得水靈、通透。第一眼看到阿桂，阿呆就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因為阿呆成績好，班上時不時有同學向他請教習題，對于這些同學，阿呆總是輕描淡寫地應付一下。可對阿桂，這一切又另當別論。阿桂和阿呆的座位雖然相隔很遠，但很長一段時間，一到晚自習，阿桂就主動坐到阿呆旁邊的座位上，讓阿呆幫忙解答習題。阿呆總是不厭其煩，講得特別細致。有時上課或晚自習，阿呆會不自覺地偷覷阿桂，卻發現阿桂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對，阿呆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慌忙中收回目光，面紅耳赤，害羞好一陣子。特別是晚上，他想起阿桂，常常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阿桂的身影和眼神，總是久久揮之不去。

有時，阿桂也向同學打聽阿呆的一些情況，一段時間后，就有好些同學竊竊私語，說阿桂喜歡阿呆。阿呆是膽子特別小的人，聽這么一說，再也不敢同阿桂交往。加之在阿呆心中，學業始終第一。于是阿呆對阿桂就沒有了先前的那份熱情。阿桂發現了阿呆的轉變，為了不影響阿呆的學習，她不再主動向阿呆請教習題。這樣，阿呆同阿桂以解答習題為由的交往，在僅僅持續了三個多月后便終結。在畢業前夕，同學們之間互相贈言時，阿桂給阿呆寫下了一段令人費解的留言：“你一定會考上理想的大學，前程似錦之余，希望你永遠忘記我——你人生的過客：阿桂。”而阿呆給阿桂的贈言則是：“你是第一個令我心動的女孩，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你都是我心中永遠的女神。”

阿呆應屆就考上了重點大學，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考上大學，意味著跳出農門分配工作，成為一名國家干部，阿呆甭提有多高興了。不知出于何種目的，在上大學之前，阿呆去了一趟阿桂的家，莫名地想見一見阿桂，但遺憾地是沒有見到。當然，阿桂復讀一年，雖然盡了力，但因為成績欠佳，終究沒能考上。

大學畢業后，阿呆有了一個幸福的家，有漂亮賢淑的妻子，有乖巧懂事的兒子。只是走上社會后，大家都為家庭、為事業、為生活奔波勞累，同學之間來往甚少，他十年來沒有阿桂的消息。好在阿呆有一個同學阿松，是阿桂鄰村的，知道阿桂一些情況。終有一天，阿呆偶遇阿松，從阿松處得到了阿桂的一些情況。阿松說，阿桂高中畢業后嫁給了鄰縣口子鄉一個貨車司機，家里條件還好，平時丈夫開車掙錢，阿桂則在口子鄉中心小學當代課老師，后來有政策轉了正，兩人育有一兒一女，原本好好的，只是去年不知何故，他丈夫開車發生了交通事故，車子和人都掉入水庫。丈夫去世后，她現在一個人要照顧兩個小孩和兩個老人，還要忙工作，過得比較艱難。

得知阿桂的消息后，第二天，阿呆就開車去了口子鄉中心小學，在學校公示欄看到了阿桂的相片，她果真是中心小學的一位體育老師。阿呆想了許多，終究還是不打算同阿桂相認，他在操場上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看到一個似曾熟悉的身影。阿桂帶著一幫孩子上體育課，做操，跑步，打球，有說有笑，和孩子們相處非常融洽。看到阿桂走出了喪夫的陰影，阿呆也長長地噓了一口氣。直到體育課上完，他才悄悄離去。

之后，每隔一段時間，去口子鄉中心小學遠遠地觀望阿桂的背影，成了阿呆雷打不動的事。每次去雖然是遠觀，他都覺得踏實，有一種說不出的釋然感。再后來，阿松告訴阿呆，阿桂又組建了新家庭，現在生活好多了，丈夫也很疼愛她。

隨著科技的發展，后來有了手機、QQ、微信，阿呆若無其事地問了好多同學，終于問到了阿桂的手機、QQ和微信號，同阿桂加了好友，終于可以網上聊天了。

阿桂的網名是“桂緣”，阿呆網名為“相思樹”。在網聊中，兩人暢談人生、工作、生活，相談甚歡，大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只是每次阿桂問阿呆的情況，阿呆從來不說，只說是網上有緣人，阿桂覺得阿呆特神秘，有好多次打微信電話給他，阿呆從來不接。久而久之，阿桂也習慣了同阿呆這種相處方式，她覺得做一個相知的網友其實也挺不錯。當然，阿呆雖然有阿桂的電話，但他從來沒打過，他覺得沒有必要去打擾阿桂寧靜的生活。

這么些年來，阿呆覺得，能夠時常看到阿桂的背影，知道她過得好，和她成為朋友，他已心滿意足。至于和她相認的事，他覺得沒有必要。以后老了，也說不定，到時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