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南京安魂曲》的藝術張力

【摘要】《南京安魂曲》是美籍華裔作家、美國國家圖書獎獲得者哈金為紀念南京大屠殺這段悲慘歷史于2011年發表的英文長篇歷史小說。該作品以中國知識女性高安玲的視角，講述了日軍侵占南京后的殘忍暴行、國禍下的眾生萬象以及美國傳教士明妮·魏特琳為保護南京一萬多婦孺兒童所做出的艱苦卓絕的努力。本文借用張力理論，通過分析小說情節書寫與角色塑造中形成的張力，揭示哈金平靜敘事下隱藏的洶涌情感，展現作者對南京大屠殺這一歷史事件的思考。

【關鍵詞】張力；情節書寫；角色塑造

【中圖分類號】I7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11-0026-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1.007

《南京安魂曲》是美籍華裔作家、美國國家圖書獎獲得者哈金為紀念南京大屠殺這段悲慘歷史于2011年發表的英文長篇歷史小說[1]。該小說一經出版，遂即引起了中國和美國媒體的熱烈反響。小說以歷史真實人物美國傳教士明妮·魏特琳日記中記錄的大量史實為依據，通過虛構的中國知識女性高安玲的視角敘述了日軍侵占南京后的殘忍暴行、國禍下的眾生萬象以及明妮·魏特琳為保護南京一萬多婦孺兒童所做出的艱苦卓絕的努力。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有關南京大屠殺的歷史研究獲得了越來越多的關注，但無論是其國際影響力還是話語權都遠遠低于同為二戰“三大慘案”的納粹屠猶事件和日本廣島原子彈事件，這不僅是因日本政府對這段歷史的竭力否認和肆意篡改，更是因缺少作家對這段歷史的文學書寫。文學作為歷史的重要述說方式之一，對歷史事件的再現、發聲和銘記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南京大屠殺這一慘烈的歷史事件一直是華人作家文學書寫中甚少涉獵的素材，關于這一歷史事件的外文小說更是鳳毛麟角。就戰爭文學來說，南京大屠殺在《劍橋戰爭書寫伴讀》中無跡可尋，在《劍橋二戰文學伴讀》中僅僅被列在年表中，并未被詳細探討。[2]《南京安魂曲》的橫空出世，為戰爭中那些被遺忘的受害者發出正義的吼聲，將這段不被正視的歷史赤裸裸地展現給世人，以期對抗世人對這段歷史的逐漸漠視和遺忘。

面對南京大屠殺這樣罄竹難書的罪行和無法化解的歷史傷痛，任何激烈的言辭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任何文學形式都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憤慨，但作家不能一味地在作品中肆意宣泄自己的感情，過度的表達只會適得其反，使這份傷痛顯得無足輕重。哈金在《南京安魂曲》的書寫中克制住了他的滔天怒火，呈現出了敘事上的平靜、平實。正如余華所說：“他的敘述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得讓人沒有注意到敘述的存在，可是帶給讀者的閱讀沖擊卻是如此強烈。我相信這些強烈的沖擊將會在時間的長河里逐漸風平浪靜，讀者在此后的歲月里回味《南京安魂曲》時，就會與作者一起感受記憶的隱隱作痛?！盵3]然而，如此平靜的敘述也讓一些讀者產生了誤解，認為哈金猶如旁觀者一般冷漠和無動于衷。鑒于此，本文借用張力理論，通過分析小說情節書寫與角色塑造中形成的張力，揭示哈金平靜敘事下隱藏的洶涌情感，展現作者關于南京大屠殺這一歷史事件的思考。

一、張力理論

1937年，新批評派理論家艾倫·退特在《論詩的張力》一文中提出了“張力”這一文學理論概念，“我提出張力（Tension）這個名詞，不是把它當作一般的比喻來使用這個名詞，而是作為一個特定名詞，是把邏輯術語外延（Extension）和內涵（Intension）的前綴去掉而形成的。我所說的詩的意義就是指它的張力即我們在詩中所能發現的全部外延和內涵的有機整體?！盵4]退特認為，詩歌外延和內涵所表現出的全部意義形成了詩歌的張力，生成了詩歌的審美意蘊。隨著這一概念的不斷引申和發展，“張力的內涵由詩歌意義的生成結構衍化成了文學作品內部諸因素的一種關系狀態”[5]，其實質是“對文本諸多矛盾對立又相互聯系、統一的辯證關系進行揭示”[6]，“張力更為本質的屬性則是差異因素有機統一或矛盾因素融合一體而導致的動態性或戲劇性，以及由此而產生的整體魅力或總體效果的超常性”[7]。繼而張力理論被廣泛應用于文學批評的各個領域，探究文學作品的美學價值。小說作為文學藝術形式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情節設置，人物形象塑造等方面處處彰顯著張力的作用。通過分析小說中體現的張力，探究張力形成的原因，挖掘小說文本的深層意義，從而能夠引發讀者更深入的思考?！赌暇┌不昵返膹埩χ兰畜w現于小說情節的敘事安排和人物的塑造方面，下文即從這兩方面出發，探究《南京安魂曲》的藝術張力。

二、情節書寫之間的張力

小說情節的張力得益于矛盾與沖突的設置。正如福勒所說：“凡是存在著對立而又相互聯系著的力量、沖動或意義的地方，都存在著張力?！盵8]對立情節的設置，使得作者的意圖在對比與反差之下得到了更加清晰深刻的表達?！赌暇┌不昵返那楣澰O置呈現出了百姓的無助與作者敘事克制的張力之美，使得文本更具表現力和感染力。

1937年12月13日，侵華日軍攻陷了南京，在南京及周邊地區開展了長達6周的大規模屠殺、奸淫、搶掠等血腥暴行，超過30萬的中國平民和戰俘被日軍殘忍殺害，三分之一的南京城湮滅于大火之中。此時的南京猶如人間煉獄，“如今這里到處都是殺人刑場”[1]“死尸到處都是，有些尸體的肚子被切開，腸子都流了出來，有的被汽油燒得半焦”[1]4。陷落后的南京變成了一座“死城”，每個人都在恐懼、恥辱和痛苦中沉浮，弱小又無助。值此戰爭之際，出于人道主義留在南京的西方人士倡議設立南京安全區，用來收留和救治那些無法離開南京的難民。曾是外國大使館、領事館和一些教會學校密集的區域在西方人的組建下成了中立區，為普通民眾提供庇護。

安全區作為難民們唯一的棲身之所，容身之處，成了他們僅有的依靠和最后的希望。面對此情此景，哈金舍棄了宏大而又慘烈的戰爭場景描寫，將筆墨集中在婦女兒童避難所金陵女子學院，詳細記述了戰爭期間，校園內所發生的種種，從側面展現了侵華日軍的罪惡行徑以及國禍下的眾生萬象。金陵女子學院作為婦孺孩童的避難所，卻沒能切斷日軍伸向女孩子的魔爪?！笆率呷赵缟?，一小隊日本兵突然出現在校園好幾個地方，大抓婦女和女孩子。我們這個難民營里已經發生了三十多起強奸案件。”[1]60如惡魔般的日軍不僅肆意奸淫婦女，甚至在學院內強行征用慰安婦，所謂的安全區也已然不安全。象征著希望和生機的安全區已被籠罩在恐懼血腥的陰云之下，百姓們擔驚受怕，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人的生命在炮火紛飛的年代下渺小如螻蟻，卻又如雜草般能在絕望中頑強掙扎生長。安全區雖不能完全脫離日軍的魔爪，但其憤然抵抗的決然姿態也為南京城的百姓們保存了一線生機，使得難民們得以喘息。以明妮·魏特琳為首的一眾仁人志士，猶如黑暗中的一點星光，給了難民希望，撫慰了他們的傷痛和絕望。然而，復雜的人性在九死一生之際不會變得純粹，反而在稍有喘息之時便舊態復萌，萬象盡顯。在金陵女子學院這彈丸之地，有明妮·魏特琳等人無私、勇敢和偉大的正義之舉，也有丹妮森夫人等人的自私、虛榮和嫉妒之情。安全區內的眾生萬象，既彰顯著人性的偉大，也暴露出人性的丑惡。人趨利避害的行為本無可厚非，然而，在國破家亡、生死存亡之際，依舊只追逐眼前的蠅頭小利，而不考慮所造成的沉重后果，更加的令人可悲、可嘆。南京大屠殺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民族災難，是一次真實而深刻的人性揭露，更是對讀者的一次人性洗禮。

淪陷區與安全區的對立書寫，凸顯了戰爭的殘酷，記錄了人性的自私，也體現出了人性的偉大。安全區內的人性之美，刺破了戰爭帶來的無盡晦暗，為難民們帶去了一絲生存的希望，暫時撫慰了戰爭帶給他們的巨大創傷。但在生命和溫飽尚未完全有保障的情況下，安全區內人性的陰暗已昭然若揭。安全區的敘事書寫弱化了戰爭場面書寫帶來的沖擊力，彰顯了至善人性帶來的希望和力量，譴責了國難之下只為自己謀私利的小人做法，將對戰爭的苦難書寫悄然移置于對善意之舉的贊頌和對人性的剖析，通過平靜克制的敘事引導讀者拋卻國籍的限制，客觀地看待這段苦難歷史，思考這段歷史。

《南京安魂曲》的情節張力也體現在小說敘述者高安玲和兒子浩文的關系上。母子關系是世間最親密的關系，其親密性不僅體現在生理上，更表現在心理上。兩者之間的情誼可比山高，堪比海深。小說中的敘述者高安玲，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知識分子，在金陵女子學院中擔任代理校長明妮·魏特琳的助手。在南京淪陷前后，高安玲一直協助明妮·魏特琳管理學校，開展各項救助工作，甚至在患病期間依舊指點他人工作，并“堅持說，自己很快就能下床”[1]242。金陵女子學院臨時難民營，在明妮·魏特琳的組織帶領下，為萬名婦女兒童提供了庇護，因其偉大的善行，難民們稱她為“女菩薩”。在抗戰結束以后，高安玲也因“作為幫助明妮·魏特琳管理金陵難民營的女人，出了點名”[1]293。由此可見，高安玲在救濟難民的過程中也付出了極大的辛勞。

高安玲的兒子浩文戰前在日本留學學醫，在那里他娶了一位日本女子為妻。因戰爭爆發，他被迫征召入伍，作為一名日軍野戰醫院的醫生回到了中國。浩文是一位反戰的正直青年，迫于無奈，不得不為日本軍隊工作?！拔乙矠樽约旱慕巧械叫呃?。我怎么能為中國的敵人服務，去打自己的同胞呢？可是我愛盈子，我不能置她和她的全家于危險而不顧?！盵1]144但造化弄人，這位善良的青年在去郊區為老百姓看病時，被當作漢奸被游擊隊殺死了。浩文，作為丈夫，對妻子的愛護，使他不得不應征入伍；作為醫生，對工作的忠誠，對生命的重視，使他不得不一直隨軍救治病人。但浩文同時也是一個中國人，他的父母和姐姐、他的中國同胞正在日軍的侵略下飽受苦難，其內心備受煎熬。浩文“善良、忠誠、平凡的天性，卻注定了他的毀滅”[1]242。

本是最親密的母子，卻成了對立方。高安玲一心為國，全心全力救助難民，偉大而值得尊敬。浩文守護家庭，忠于工作。那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母子二人的對立？是什么造成了兒子有家不能回，母親有孫子兒媳卻不能相認的局面？毫無疑問，是發起戰爭、妄圖侵占中國的日本政府。母子二人只是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卻因一場戰爭，一紙國籍而成了勢同水火的對立雙方。“英雄母親”與“漢奸兒子”的對立書寫，于母與子的脈脈溫情中突出強調了日本政府發動戰爭的罪惡性，表達了無辜百姓在戰火中抉擇的無奈和心酸。哈金將原本水火不容的“英雄”與“漢奸”形象安置在高安玲母子身上，削弱了戰爭的敵對性，緩和了戰爭雙方的仇視關系，呈現出了敘事上的平靜。這種冷靜克制的書寫將讀者的目光集中于人本身，越過由外界帶來的種種身份限制，使之從人的角度思考其行為，從而深刻揭露戰爭為民眾帶來的痛苦。

三、角色塑造之間的張力

“角色張力的形成有兩種方式：一是角色與角色之間的張力；二是角色自身內部的各種因素所形成的張力。”[9]《南京安魂曲》的平靜敘事與小說主要角色的張力密不可分。高安玲作為小說的敘事者，她冷靜的態度和平實的話語使文本展現出敘事上的平靜，這種效果的呈現則源于該人物與他人矛盾的關系和被弱化的形象。

角色之間的張力，最直白地體現在人物的對立性格上，例如忠厚與狡詐、善良與邪惡、無私與自私等等?！暗趶碗s、優秀的作品中，角色之間的張力趨于多層化……且對立角色之間的張力只有在因目的或其他的共同的因素而融合在一個整體之中時才會發射出極大的能量?！盵9]這意味著，角色之間的張力不再局限于人物的對立性格方面，而是滲透于角色之間矛盾的情感聯系上，又因共同的目標而達到動態的平衡，從而產生最大化的張力，人物形象更加立體飽滿與豐富。高安玲與明妮·魏特琳以及難民之間復雜矛盾的情感關系，深化了人物之間的聯系，使他們的命運緊緊地交織在一起。高安玲與明妮·魏特琳不僅僅是同事、朋友，更是彼此的精神依靠，高安玲與難民們之間也不僅僅是施助者與被救者的關系，更是命運一體、患難與共的戰爭受害者。通過分析角色之間的張力，深入剖析人物之間的關系，探究平靜敘事的深層原因，從而體會作者的意圖。

明妮·魏特琳是一位美國傳教士，暫代金陵女子校長之位，其人勇敢執著，無私無畏，竭盡全力抵抗日軍，保護無助的難民。高安玲，臨危受命擔任明妮·魏特琳的助手，盡心盡責地協助她統籌安排救濟工作。高安玲見證了明妮·魏特琳為南京難民所做的一切，對于明妮·魏特琳，她既欽佩羨慕又同情憂心。她羨慕明妮·魏特琳的獨身，“我不怕丟什么，豁出去了”[1]6?？筛甙擦嵊姓煞?、有子女、有孫子，高安玲無法隨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要顧慮她的家人。高安玲更加羨慕的是明妮·魏特琳的美國人身份。外籍身份在抗戰期間是一張極其有用的免死金牌。因外國人的身份，明妮·魏特琳可以大聲地咒罵日軍的暴行，可以對日軍少校吼道：“看看你們的人對她干了些什么！”[1]76可以英勇地向日軍軍官抗議和申訴，“這是綁架，我要到你們上司那里去抗議”[1]85，從而能夠保護更多的普通百姓。然而，高安玲卻不可以，她沒有任何仰仗能夠允許她肆無忌憚地發泄自己的憤怒之情，甚至連為同胞哭泣都要極力地克制。同時，高安玲又擔憂明妮·魏特琳，同情她被內疚與責任所折磨。明妮·魏特琳被難民們稱為“女菩薩”，守護金陵學院那些難民的重擔全部壓在了明妮·魏特琳琳的肩膀上，但在沒有人性的日軍面前，明妮·魏特琳又怎么能保護好每一個難民呢？被日軍折磨瘋了，最后被送到731細菌部隊的玉蘭，成為禁錮明妮·魏特琳的枷鎖，日日折磨著她。高安玲清楚地知道，女孩子一旦淪落到日軍這種惡魔的手里，必然兇多吉少，悲劇已然成為定局。同時，她也痛苦地知道一旦悲劇發生，多做已無意義，甚至會適得其反造成更嚴重的后果，最終只能放棄，去守護其他更多的人免受傷害?！安环艞壞氵€能怎么辦？而且，你必須考慮你這一去的后果……有時候我們必須學會忘記，才能繼續活下去”[1]255。明妮·魏特琳所經歷的一切，高安玲都感同身受。當明妮·魏特琳陷入自責，行事莽撞之時，高安玲只能壓下心中的痛苦與悲傷，寬慰魏特琳，耐心地開解魏特琳。高安玲如此冷靜，如此平靜，不是無動于衷，而是無可奈何，她必須使明妮·魏特琳振作起來，因為還有更多的難民需要明妮·魏特琳的幫助和庇護。高安玲平靜的話語下，隱藏著的是對自身情感的強力壓制、痛徹心扉的無奈和心酸。

高安玲作為明妮·魏特琳的助手，負責管理著難民營，她對難民們是既心疼又痛心。心疼他們家破人亡的遭遇，痛心于他們在危難之際的自私和對自然科學的無知。金陵女子學院只收容婦孺和兒童，當看到男人們也在和婦孺孩子們爭奪避難所的時候，高安玲既痛心戰爭使他們無家可歸，也憤怒于他們的自私。學院內頻發的搶飯、偷盜糧食事件，也讓高安玲傷心無奈不已。甚至，在日本天皇生日的時候，美燕組織女學生大聲高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高呼“侵略者滾出中國去”，完全不顧此行為可能造成的后果。僅僅為了發泄自己的憤怒，就不顧學院的安全和其他難民的安全，如此莽撞的行為，更令高安玲擔憂。當月全食發生的時候，“住宅區喧聲四起，接著傳來人們敲打鍋碗瓢盆的聲音、爆竹炸響的聲音，喇叭也哇哇叫起來……可見我們中國人，在理解自然現象方面有多么落后?！盵1]227高安玲“尷尬”于民眾的無知，無奈于教育的落后，憂心于國家的未來。少年強則國家強，落后就要挨打，可現狀令高安玲有口不能言說，只能為此深深地嘆息，教化之路漫漫其修遠兮。高安玲與難民們同是戰爭的受害者，她無法用激烈的言辭來指責他們的所作所為，她知道難民們的痛苦、無助，她也知道這樣的情形不是朝夕就可以改變的，教導難民的責任和艱難重重地壓在她的身上，使她難以喘息。沉默無言之下是高安玲決心提高難民素養的信念和目標。

“極力消除角色自身的獨特性，冷漠地把角色設定為一個符號，這是角色張力的另一種完成方式。史鐵生這樣解說《務虛筆記》中的角色，‘她可以是但不一定是乙的母親不可，也許她是所有可敬可愛的女人的化身’?！盵9]《南京安魂曲》中，高安玲就是這樣一個被作者消除自身獨特性和極力降低存在感的人物。

《南京安魂曲》依據史料明妮·魏特琳的日記撰述而成，為了增強可信度，哈金將明妮·魏特琳設定為絕對的主角，通過虛構人物高安玲的視角，多方面、多角度地記錄明妮·魏特琳的英勇事跡，將戰時的南京鋪陳在讀者的眼前。而高安玲所承擔的只是一個觀察者的角色，這個角色可以是任何一個中國人。作者這樣的安排增強了敘事的可信度，通過凸顯高安玲中國人的身份，弱化了其自身的個性特征，拉近了讀者與高安玲的距離，使得讀者更加具有代入感，讀者就如高安玲一般，置身于那個炮火紛飛、暗無天日的年代，親眼看見了那尸橫遍野、人命賤如螻蟻的悲慘場景，親身感受到日軍的殘暴與血腥，明妮·魏特琳的勇敢與執著，百姓們的絕望與掙扎以及自身深深的無力感。

哈金曾這樣說過：“我故意讓高安玲處處表現出謙卑，不跟明妮·魏特琳‘搶故事’，這樣她會更令人尊敬，會給人一種已經超越苦難的印象。”[10]哈金對高安玲的書寫處處充滿著壓抑與克制，尤其是在高安玲的情緒表達上。面對戰爭中受傷士兵的慘狀，明妮·魏特琳滿面淚痕，而高安玲“急忙沖出候車室，讓凜冽的風迫使自己平靜下來”[1]19。高安玲的冷靜似乎顯得過于鐵石心腸。但即使生病都要繼續幫助難民的高安玲并不是一個冷漠自私的人，面對苦難同胞的冷靜是她極度壓抑自己情感的結果，而這是因她太過理智清醒了，她知道，只要日軍一天不退，未來就還會有更多的人遭受同樣的痛苦，一味地沉湎于痛苦無濟于事，她需要冷靜，她需要振作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去幫助更多的人，“中國現在需要有能力、有理性的人民?！盵1]181高安玲把傷痛積壓于心底，將痛苦化為救人救國的勇氣與信念，正如哈金所說她已經“超越了苦難”。

四、結語

南京大屠殺，這五個字鮮血淋淋，重如千鈞，永遠地刻在中華民族歷史的恥辱柱上，是中華民族不能也不愿承受之重。這段慘絕人寰的歷史，是幸存者絕不愿回想的噩夢，是中國人不愿重拾的苦難記憶，更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心靈創傷。任時間的流逝與沖刷，記憶的消弭與忘卻，這段慘無人道的歷史依舊深深地埋在每個中華兒女的心中。面對如此慘痛黑暗的屈辱歷史，《南京安魂曲》一文舍棄了戰爭的宏大場景書寫，將筆墨限制于金陵女子學院這一婦孺兒童避難所之內，以平靜樸實的筆調，渲染出了戰爭的殘酷、日軍的殘暴、百姓的痛苦以及愛心人士的正義壯舉。其持久的沖擊力，形成于“強烈的感情和對感情的抑制之間的張力場”[11]。因此，本文借助張力理論，從情節書寫與角色塑造的角度分析《南京安魂曲》的藝術張力，體會哈金平靜敘述下，對日軍殘忍行為的強烈譴責、對無辜百姓的同情、對具有人道主義精神的仁人志士的贊揚和對讀者銘記苦難、走出苦難、超越苦難的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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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肖茗銳，女，漢族，河南洛陽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英語筆譯。

楊合同，男，二級研究員，博士，齊魯工業大學（山東省科學院）國際合作處處長。

邵曉波，女，山東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在讀，齊魯工業大學（山東省科學院）國際合作處副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