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倒裝句語用功能分析

【摘要】現代漢語倒裝句主要分為主謂倒置、定語后置、狀語后置三種類型，其中主謂倒置句前置焦點信息，在情感表達上相較其他句式更具感染力，在日常對話中高頻出現，受語義邏輯和語言習慣制約；定語后置句后置定語成分，更具修辭效果，突出修飾對象的特征，常用于書面語或正式場合；狀語后置句后置謂語的補充信息，語用高度依賴于語義，句子的各個成分在語義上保持緊密關聯，強化時間、方式等背景信息。

【關鍵詞】現代漢語；倒裝句；句法成分；語用

【中圖分類號】H109.4"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13-011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13.037

基金項目：青島農業大學大學生創新訓練項目“倒裝句研究”。

“調換原句句法成分位置的變式句叫倒裝句。倒裝句調換了位置的句法成分，可以恢復原位而句法成分不變。倒裝句與原句成分不變，基本意思不變，只是語用價值不同。”[1]在現代漢語中，倒裝句展現了強大的語用功能，不僅打破了常規語序的束縛，還通過信息結構的重組實現了焦點信息的突出、情感的細膩表達以及交際意圖的精準傳遞。現代漢語倒裝句的類型多種多樣，每一類下又包含多種具體的倒裝句式。本文主要從主謂倒置、定語后置、狀語后置三個類型進行語用功能分析。

一、主謂倒置句的語用功能

根據朱德熙提出的“層次分析法”，主謂句在第一層次可以分析為“主語+謂語”結構。現代漢語中的主謂倒置句，指的就是在主謂句的第一層次中，主語和謂語的位置發生了變動，即從“主語+謂語”變為“謂語+主語”。

在主謂倒置句中，說話者通過將主語和謂語的常規位置進行顛倒，實現了對句子結構和信息傳遞的巧妙調整，從而在不同的語境中傳達出獨特的語用意圖。

例如：

（1）你來了。

（2）來了，你。

“來了，你”這種主謂倒置結構，把原本位于句末的謂語“來了”放到了句首。在語用學的信息結構理論里，句子的焦點位置往往能吸引更多的注意力，承載重要信息。將“來了”前置，使得它成為句子的焦點，暗示說話者看到對方到來時的意外、驚喜等情緒，凸顯動作的發生。主語“你”作為補充信息，語氣較輕。我們還可以從話題和評論的角度來分析句子焦點，常規語序中，“你來了”話題是“你”，評論是“來了”，信息焦點相對均衡。而倒置語序中，評論“來了”被前置，成為句子焦點，話題“你”則作為背景信息被后置。再如：

（3）她笑了。

（4）笑了，她。

例（3）是常規表達，屬于典型的陳述句，語氣平緩，直接表達了“她笑了”這一事實，用于客觀敘述或描述場景，沒有特別地強調或情感色彩。例（4）將謂語“笑了”提前，句子的信息焦點被轉移到動作本身，而主語“她”被置于句末，作為補充信息。這種倒置結構通常帶有一定的情感色彩，可能是對“她笑了”這一動作的意外、調侃或感嘆。例如，當描述一個平時不茍言笑的人突然笑了的場景時，說話者可能會用“笑了，她”來表達一種驚訝或調侃的語氣。這種表達方式不僅生動，還能傳遞出說話者的主觀態度，同時增強語言的幽默感和趣味性，使交流更加輕松愉快。再比如：

（5）孩子睡著了。

（6）睡著了，孩子。

例（5）平鋪直敘說明孩子的狀態，例（6）主謂倒置后，可能是說話者在輕手輕腳怕吵醒孩子的情境下，輕聲跟旁人說，帶著一種小心翼翼、關愛的情感，提醒旁人不要發出動靜吵醒孩子，強調“睡著了”這一狀態，而主語“孩子”被后置，暗含著說話雙方都知道所談論的是誰，是已知條件，所以不作為交流的重點，語氣較輕。

綜上所述，主謂倒置句突破常規語序，以“謂語+主語”的結構重塑句子信息分布，使焦點信息前置，增強信息傳遞的針對性，能精準引導聽話者的注意力。在情感表達上，主謂倒置能將說話者的情感直接且強烈地傳遞出來，使交流充滿情緒感染力，這是其他倒裝及常規句式無法比擬的。主謂倒置句在日常對話中高頻出現，賦予交流以親切、自然的風格，成為拉近人際距離的有效語言手段。

主謂倒置句的使用往往與特定的文化背景和社會習慣密切相關。在某些方言中，主謂倒置句的使用尤為頻繁，這反映了當地人的語言習慣和思維方式。

同時，主謂倒置句的使用受語義邏輯和語言習慣雙重制約。語義上，倒裝后必須確保句子語義連貫、邏輯合理，否則會造成理解障礙；語言習慣方面，正式場合對其使用有所限制，而在輕松隨意、強調情感的場合中，它能自由發揮，這反映出語言使用的靈活性與規范性之間的平衡。

二、定語后置句的語用功能

在現代漢語中，定語通常位于中心語之前，用于修飾或限定中心語。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會出現定語放到中心語后面的現象，這主要是為了滿足強調、補充等表達需要。

在現代漢語的語法架構之中，定語后置表現出獨特的功能，對語言表達成效以及交際的流暢程度有著深刻的影響。說話者采取將常規狀態下處于中心語之前的定語后置到中心語后面這一方式，達成了對信息結構的精妙調適，能夠于各異的語境里傳遞出多元且豐富的語用意圖。

例如：

（1）那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孩是我的妹妹。

（2）那個女孩是我的妹妹，穿著紅色衣服。

在這組句子中，“穿著紅色衣服”作為定語被后置，將原本前置的修飾信息置于句尾。這種句法調整有效突出了信息焦點。把“穿著紅色衣服”后置，使其成為句子焦點，暗示說話者期望聽者著重關注女孩的穿著特征，也可能是在對話中補充關鍵細節，幫助對方更精準地識別所指對象。

同時，在特定的語境下，使用倒裝句可以更好地表達說話者的意圖和情感，使句子在部分語境中表達更加準確，使對方更加快速清晰地理解自己的意思。“有時句子按照正常語序排列，不僅難以達到較好的修辭效果，甚至會造成語義的含混不清。”[2]例如：“入睡之前，他一下子想起了好幾首詩，普希金的，萊蒙托夫的，拜倫的，雪菜的，惠特曼的，還有他自己的。”（王蒙《海的夢》）例句采用了定語后置的倒裝，若是正常語序就成了：“……好幾首普希金的……的詩，還有他自己的。”或“……惠特曼的詩，還有好幾首他自己的詩。”會造成歧義。故而倒裝句在部分語境中是必然的選擇。

在語言表達方面，句子中主題與述題的內在聯系值得我們關注。“主題是述題的表述對象，而述題是對主題事物進行表述的部分。”[3]在“那個女孩是我的妹妹，穿著紅色衣服”這個句子中，前半句“那個女孩是我的妹妹”，告訴我們“妹妹”是表述對象。后半句“穿著紅色衣服”則是對前面主題事物的補充，讓我們對這個“妹妹”的了解更具體，它起到了補充說明的作用，使表達的內容更加完整。

語序變化不僅影響著語句的流暢度和表達效果，更深刻地揭示了說話者意圖、情感色彩以及語境適應性等多方面的信息。因此，語序變化在語用分析中所產生的影響，無疑是值得我們深入研究和重視的一個方面。比如：

（3）這是一本有趣的書。

（4）這是一本書，有趣的。

這兩個句子語義相同，但語序不同，體現出不同的語用價值。例（3）著重強調的是“書”這個事物本身，而例（4）強調的則是書“有趣”的特性。除此之外，語序的不同還能體現說話者的主觀態度，例如：

（5）他買了一束昂貴的花。

（6）他買了一束花，昂貴的。

“昂貴的”作為定語后置，不僅修飾了“花”，更暗示了說話者對這束花價格的情感評價，或許包含驚訝、感慨等情緒。

在對定語后置這一語法現象的研究中，我們發現，其運用并非毫無限制，而是受到諸多因素的制約。通過對大規模語料庫進行深入探究與精細分析后發現，在真實的語言運用場景里，定語后置并非隨意出現，它遵循特定的語義邏輯準則，并且要契合大眾約定俗成的表達習慣。以事物描述為例，當后置定語與中心語存在緊密的語義聯系時，才能夠顯著提升表達的精準度與感染力，強化表達效果。否則，很可能陷入表意模糊、邏輯混亂的狀況，進而對正常的交際產生負面影響。比如：

（7）畫家描繪出了一片瑞士的森林。

（8）畫家描繪出了一片森林，瑞士的。

在例（8）中，“瑞士的”和“森林”沒有緊密的語義聯系，因此在聽者理解句意時容易產生“瑞士的畫家”還是“瑞士的森林”的歧義。此時，將“瑞士的”放在“森林”之前更能清楚地表達句意。

總體而言，相較于其他句式結構，定語后置的倒裝句在日常口語交流場景中的出現頻率相對較低；而在文學創作領域運用較多，如運用到詩歌中，能夠使詩句更加押韻、節奏更加優美，而運用在散文創作中，可以突出文章的主題和重點，增強文章的藝術感染力，成為作家豐富語言表達、雕琢文字美感、營造獨特意境的有效手段，同時也可以反映出作者的文化素養和審美追求。

三、狀語后置句的語用功能

在現代漢語中，狀語通常位于謂語前，用來修飾或者限定謂語，但將狀語移到謂語后的現象也比較常見，用來突出狀語內容或調整句子節奏。例如：

（1）他昨天去參觀博物館了。

（2）他去參觀博物館了，昨天。

在語用學的信息結構理論中，位于句子末尾的內容具有承載新信息或者強調內容的作用.“昨天”作為狀語被后置，將原本位于句首或者句中的時間信息置于句尾，突出了信息焦點，暗示說話者可能希望聽者特別關注事情發生的時間。

此外，在狀語后置句中，話題和評論的關系也得到了重新的構建。這時，后置的狀語便作為評論的一部分，對話題進行進一步的描述，起到補充說明的作用。

（3）他坐在窗邊認真地讀書。

（4）他認真地讀書，坐在窗邊。

在“他認真地讀書，坐在窗邊”這個句子中，前半部分“他認真地讀書”是話題，是人們已知的信息，而后半部分的“坐在窗邊”作為評論，實際上是對這個信息也就是話題的補充說明。這樣，后置的狀語部分可以進一步地解釋或者擴展句子的內容，補充說明，使得語句信息更加豐富，聽者也更便于理解。

在文學性作品中，狀語后置句因為改變了句子的結構，影響了句子的節奏，使得語言表達更加靈活自然，同時，狀語后置句的運用具有一種特殊的藝術表現力，“狀語后置使得讀者在閱讀語句的過程中，為了完整把握全局，視覺必須后移，后移即產生了運動。”[4]這也就使得它無論在視覺還是思維上都更具有動態的特征。

（5）她輕輕地關上了門。

（6）她關上了門，輕輕地。

在例（6）中，狀語“輕輕地”被移到句末，使得句子的結構更加舒緩，在描寫性文本中，能夠突出動作的描寫效果，增強畫面感。同時，相比例（5），狀語后置后的句子可以造成一種運動感，從而調動讀者思維的積極性。

另外，在使用過程中，狀語后置句非常依賴語義的緊密性。通過對語料庫的研究分析發現，口語交際中約75%的受訪者傾向于采用主謂倒置與狀語后置的句式，如將原型句“你下午是不是還有一場考試？”變為“是不是還有一場考試你下午？”但在調查樣本中，幾乎沒有人將語句變為“你下午是不是還有考試一場？”即定語后置形式。排除抽樣調查樣本數量不足的問題，這樣的結果印證了語言加工過程中“語義緊密度”對句法操作的制約效應。

四、結語

綜上所述，不同類型的倒裝句形成了不同的語用效果，既適應了多樣的語境需求，使交際更加便捷高效，又提高了語言的表達效果和修辭的藝術性。今后，倒裝句的語用研究仍將是一個重要方向。

參考文獻：

[1]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現代漢語：下冊（增訂六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98-99.

[2]鄧瑤.倒裝句研究的幾點思考[J].現代語文（語言研究版），2009，（03）：68.

[3]范曉.簡論漢語句子的“句干”[J].漢語學習，2019，（03）：9.

[4]周琴.狀語后置句的美學功能[J].南京曉莊學院學報，2003，（01）：49.

[5]王雯琪.現代漢語口語主謂倒裝研究[D].華中師范大學，2021.

作者簡介：

肖嘉懿，青島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2022級本科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

杜廣云，青島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2022級本科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

徐金娟，通訊作者，女，山東萊西人，青島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現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