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體制改革與資本跨區域配置

摘 要：本文基于“省以下地方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的準自然實驗，通過城市吸收異地上市公司子公司數量，考察司法體制改革對資本跨區域配置作用。研究發現，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提升城市吸收異地資本能力、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結論保持不變。機制分析表明，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提升城市法治水平、促進地方金融發展、降低地區間市場分割，進而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此外，在法律環境較差、投資者保護程度較差以及政府干預較強的地區，司法體制改革的作用更為顯著。本文研究為推進、完善司法體制改革提供了理論依據，也為打破市場分割、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提供了經驗證據。

關鍵詞：司法體制改革；司法獨立；資本跨區域流動；市場分割；全國統一大市場

DOI：10.19313/j.cnki.cn10-1223/f.20250225.008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人工智能對制造業轉型升級的影響研究”（23AZD085）、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地方經濟增長目標約束、資源配置與企業資本投向研究”（72162019）的階段性成果。

一、引 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然而，市場整合不足、生產要素流通不暢、資源配置效率低下等問題的長期存在，導致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嚴重受阻，超大規模市場優勢無法釋放（陳釗，2022；李自若等，2022；邵傳林，2023）。特別是在資本要素市場中，地方保護主義造成的市場分割顯著增加了市場交易成本，阻礙了資本跨區域流動（Boisot and Meyer，2008；曹春方等，2015；范子英，2022）。在此背景下，如何打破地方保護與市場分割，促進要素資源在更大范圍內暢通流動，構建高效規范、充分開放的全國統一大市場，進而為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提供堅強支撐已成為當下最重要的議題。

《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指出“良好的司法環境對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具有引領、規范、保障作用”。獨立的司法體系能夠有效制衡行政部門，減少其對于市場正常運作的干預，約束行政人員為自身利益分割市場的行為，進而收起政府為本土企業撐起的“保護傘”，增加不同地域企業的相互聯系（陳剛和李樹，2013；Hayek，2020）。然而，現行司法體制下，地方政府控制著地方法院的人事任免與經費發放，致使法院在日常運營中高度依賴于同級政府，導致地方政府能夠在企業訴訟案件中干預司法審判以偏袒本土企業，這將嚴重阻礙資本跨區域流動。因此，提升司法獨立性、降低政府對司法審判過程的干預，是削弱政府對市場干預、促進企業自主經營、鼓勵資本跨區域流動，進而加快建設國內統一大市場的有效途徑。

近年來中央部署多項舉措，以減少行政權對司法權的干擾，提升司法獨立性。繼法官異地交流、設立巡回法庭后，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改革司法管理體制，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一管理”。相較于前兩者，此次司法體制改革將法院人事任免、財物管理交由省級部門統管，避免了同級政府利用人員調動、經費發放等手段干預司法過程，從根本上解決了源自政府干預的司法地方保護主義問題（陳衛東，2017），進而被習近平總書記稱為“司法體制改革的基礎性、制度性措施”①。盡管這項改革能夠減少行政對于司法權的干擾，其是否有助于優化要素市場資源配置效率，加速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仍是一個需實證檢驗的問題。

鑒于資本要素市場的微觀基礎在于企業跨區域投資與重組（范子英和周小昶，2022），因此本文從公司設立異地子公司視角，分析司法體制改革對資本要素市場整合的影響。具體而言，本文根據2007—2020年上市公司設立子公司數據，計算城市吸收異地上市公司子公司數據。在此基礎上，借助省以下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這一外生沖擊，考察司法體制改革對于資本跨區域流動的影響。研究表明，司法體制改革能夠顯著提升城市吸收異地投資的能力，增加企業進行跨區域投資的可能性。經過安慰劑檢驗、平行趨勢檢驗、異質性處理效應檢驗、替換變量測度及排除其他政策影響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以上結果依舊成立。機制檢驗發現，司法體制改革通過提升城市法治水平、推動地方金融發展、降低地區間市場分割程度，進而對資本跨區域流動產生積極影響。此外，異質性分析發現，司法體制改革對資本跨區域流動的正面作用在法律環境較差、投資者保護程度較低以及政府干預較強的地區更為顯著。上述結論表明司法環境改善是加快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有效助力器。

本文主要的貢獻與創新體現在以下三方面：首先，從資本跨區域流動視角拓展了“法與金融”研究?，F有研究從微觀角度考察了司法質量對債務融資（Vig，2013；錢雪松和方勝，2017）、研發創新（潘越等，2015；Lai et al.，2023）、固定資產投資（黃俊等，2021；趙仁杰和張家凱，2022）等企業內部投融資行為的影響；宏觀視角文獻則探究了司法環境對地方經濟發展（Voigt et al.，2015）、金融發展（陳剛和司光月，2017）以及市場分割程度（陳剛和李樹，2013）的作用。由此可知，已有文獻更多關注司法獨立對企業內部投融資行為與宏觀經濟結果的影響。不同于已有文獻，本文聚焦于資本跨區域流動，發現司法體制改革對于企業投資選址以及城市吸引異地投資均有顯著影響，表明司法獨立能夠有效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這從“商品要素市場整合”視角拓展了“法與金融”相關文獻。

其次，從司法制度視角補充了資本跨區域流動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為商品要素市場整合提供了新思路。目前，有關對企業跨區域投資影響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宏觀環境、基礎設施建設、企業風格以及管理者背景等方面（蔡慶豐等，2017；肖土盛等，2018；曹春方等，2019；馬光榮等，2020），對政策、制度的作用缺乏足夠關注。本文基于省以下法院人財物省級統一管理場景，研究并發現司法體制改革對資本跨區域流動的積極作用，從司法制度建設視角拓展了資本跨區域流動的研究。

最后，政策意義上，本文從資本跨區域流動的視角，佐證了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這一司法改革的積極作用。在“全面依法治國，推進法治中國建設”背景下，國家通過推動法官異地交流、設立巡回法庭等提升司法獨立性（陳剛和李樹，2013；曹春方等，2017；Lai et al.，2023），但這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地方政府對地方法院人事和經費的控制問題。本文基于省以下法院人財物省級統一管理場景，深入挖掘司法權獨立于行政權的底層邏輯，為我國司法改革成效提供相關經驗支持；此外，本文以司法改革為引，進一步證明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關鍵在于打破地方保護主義，為打通國內大循環提供了經驗證據。

本文其余部分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介紹制度背景、回顧文獻并提出研究假設；第三部分是實證研究設計；第四部分報告實證結果；第五部分是作用機制和異質性分析；第六部分總結全文并提出政策建議。

二、制度背景、文獻梳理與研究假設

（一）制度背景

根據《人民法院組織法》，中國法院體系主要分為最高人民法院與地方人民法院兩大層級，其中，地方人民法院包括高級人民法院（省級層面）、中級人民法院（地級市層面）、基層人民法院（縣區級層面）三個等級。在民事訴訟中，案件于被告方進行聽審，因而原告企業需要在異地法院提起訴訟。同時，中國屬于大陸法系國家，不具備陪審團制度與判例約束，因此，法官在案件判決中處于主導地位，對案件最終結果具有一票決定權。由此可知，維護地方基層法院及法官審判獨立是中國建設獨立司法體制的關鍵環節。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司法體系已取得一系列漸進式發展，相關政策如政法經費保障制度改革、法院院長異地交流、巡回法庭設立等也逐步落實。然而，上述政策監管效力有限，司法獨立工作建設尚未取得長足進展（Zhao et al.，2022）。究其根源是政府能夠直接影響同級法院的人員任免及財物管理，進而干涉法院司法過程，最終造成司法地方保護主義（陳衛東，2014；趙仁杰和張家凱，2022）。首先，地方政府對當地法院人事任免與調動具有極高話語權。依據《憲法》與相關法規，地方各級人民法院上至院長、下至各層級人事均由同級人民代表大會提名。在實際工作中，法院相關人員的考核與提拔均需地方黨委經手，導致同級黨委政府能夠直接干涉法院人事任免。其次，法院經費撥付基本由同級政府全權掌控。地方法院經費主要由訴訟費用收取與同級政府財政撥款構成。訴訟費實行“收支兩條線”，法院需將此部分收入統一上繳至省級財政部門，而后以預算外資金撥付至法院。因此，政府撥款成為法院最主要的資金來源，致使地方法院人員薪酬及日常運營費用極度依賴于同級政府（左衛民，2015）。圖1a展示了司法體制改革前中國地方法院的運行體制。

綜上所述，法院的人事任免與財政經費均由同級政府直接控制，致使司法成為部分行政官員謀利的工具。實踐中，政府往往利用自身對法院的巨大影響力，操縱案件判決結果，包庇本土企業不法行為，以實現經濟考核目標，謀求晉升機會。研究表明，在企業訴訟案件中，當地被告企業勝訴率遠遠高于外地原告企業（張維迎和柯榮柱，2002）。因此，政府對司法的不當干預不僅會對司法公信力產生負面作用，也將加劇司法地方保護主義現象、減少不同地域間企業的商業交流，進而阻礙經濟發展及市場一體化建設。

為實現司法“去地方化”，提升司法質量與司法獨立性，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改革司法管理體制，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一管理”。2014年至今，我國已在全國范圍內啟動了三批司法體制改革試點①。鑒于此次改革包含完善司法責任制、完善司法人員分類管理、健全司法人員職業保障、推進省以下地方法院檢查院人財物統一管理四項內容，且每項舉措在不同地區的實施時間存在較大差異，因此本文根據研究主題主要關注省以下地方法院人財物統一管理改革。圖2提供了歷年新增省以下地方法院人財物統一管理改革試點的城市數量。

司法體制改革后，法院人事任免由省級黨委進行考核與提名；同時，同級政府不再負責法院經費發放，相關事務均交由省級財務部門統一管理。因此，地方政府干涉法院判決的能力顯著降低，司法獨立性獲得全面提升。改革后的地方法院運行體制如圖1b所示。Liu等（2022）、趙仁杰和張家凱（2022）發現，實施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后，異地原告企業之于本土被告企業、本地政府的案件勝訴率及一審服息率顯著提高，表明此次改革有助于改善司法質量，降低司法地方保護主義。

（二）文獻回顧

1. 跨區域投資文獻

（1）跨區域投資障礙成因分析

已有研究發現政府干預與市場發育程度不足是阻礙企業跨區域投資的兩大重要成因。首先，政府通過限制企業投資活動阻礙資本跨區域流動。一方面，“晉升錦標賽”下地方官員為實現自身經濟考核目標，往往限制本土資本向外流動（周黎安，2004；范子英和周小昶，2022），導致本土企業無法與其他地區企業產生商業聯結，資本難以跨區域流動。另一方面，政府對異地企業設置較高進入壁壘以及經營限制。這導致外地企業進入本地市場時需花費大量成本與政府建立聯系，也需要通過尋租謀求發展資源（李雪靈等，2012）。因此，地方保護主義使得外地企業在與本土企業競爭中處于天然劣勢，從而打擊企業跨區域經營積極性。

其次，市場發育程度不足。在機制不完善的市場中，企業較難從市場中捕捉行業或地區的發展潛力與機會，資源獲取也存在一定障礙，導致其在跨區域投資時難以判斷價值信號的真實有效性，面臨過高的信息成本（Coase and Wang，2016；曹春方和賈凡勝，2020）。此外，法律制度與金融發展不完善等問題的存在，也使得企業在異地投資中處于弱勢地位，從而降低企業實行異地擴張戰略的可能性（陳信元等，2010）。

（2）優化跨區域投資途徑

相關研究從加強基礎建設、改善地區宏觀環境兩方面探討了如何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第一，基礎設施建設是推動地區間商業合作、促進資本流動的關鍵要素（范欣等，2017）。其中，交通基礎設施的作用尤為突出。一方面，交通基礎設施能產生時空壓縮效應，大大降低地區間的交易與運輸成本，緩解信息不對稱等問題（劉勇政和李巖，2017；龍玉等，2017）。另一方面，在交通設施較好地區，企業供應商數量與密度均顯著優于較差地區，進一步促進了生產要素與資本快速流動（Bernard et al.，2019；饒品貴等，2019）。馬光榮等（2020）、潘爽和葉德珠（2021）均發現交通設施水平有助于促進上市企業進行異地投資。

第二，宏觀環境與地區吸收異地資本能力緊密相關。已有研究發現地區信任程度（趙景艷和李旭東，2022）、金融發展水平（衛婧婧，2022）、要素市場發展（姚益龍等，2014）、改善區域環境（王鳳榮和苗妙，2015）、緩解市場分割程度（曹春方等，2015）等均有助于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

2. 司法獨立經濟后果

“法與金融”研究發現司法質量與司法獨立性提升有助于優化企業投資，推動地區經濟發展與市場整合（La Porta et al.，2008）。首先，大量文獻從多角度佐證司法獨立對于企業投資的積極影響。研發創新角度，潘越等（2015）發現低下的司法質量會扭曲案件判決、破壞地方投資環境，進而抑制企業創新活動；但是司法獨立建設能夠減少政府對于企業的干預、優化公司治理水平，進而激勵企業進行投資與創新（Hassan et al.，2021；Lai et al.，2023）。固定資產投資方面，黃俊等（2021）、趙仁杰和張家凱（2022）發現，司法體制改革能夠促進地區金融發展，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從而促進企業長期投資、優化投資效率。創業視角，Liu等（2022）、Yang等（2023）發現司法獨立能抑制地方保護主義，降低企業、投資者在經營或創業活動中的交易成本，進而促進企業進入。

其次，司法獨立通過規范政府行為、加強資源利用，進而實現市場整合。一方面，相對獨立的司法部門具有監督政府行為的能力，這有助于削弱地方政府對市場的過度干預，減少政府阻礙市場發展與資源自由流通的不當行為，進而提升市場整合程度（Lei and Li，2022）。另一方面，擁有獨立審判權的司法機構部門有助于提升市場資源分配效率，提高地區產業精細化與專業化程度（陳剛和李樹，2013）。此外，司法獨立性提升亦可約束市場主體的機會主義行為，從而擴大投資規模、提高投資效率，進而實現市場繁榮（Feld and Voigt，2003）。

（三）研究假設

由上文可知，司法獨立之于制衡政府權力、規范政府行為、緩解地方保護主義至關重要。省以下地方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能夠有效降低司法所受行政干預，提升司法獨立性，進而削弱政府對于資本流動的干預，推動市場經濟發展與企業跨區域投資。本文認為司法體制改革主要通過提高審判能力、促進金融發展、緩解市場分割三條路徑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

首先，司法體制改革通過提高地方審判能力促進企業跨地域投資。司法體制改革前，行政權凌駕于司法權之上，司法部門不僅失去監管、制衡政府的能力，甚至成為政府謀取私利的工具。政府通過干預司法過程、影響案件判決，從而為本土企業撐開“保護傘”（Lai et al.，2023；Yang et al.，2023）。此類地方保護主義行為會顯著增加外來企業的投資與運營成本，進而阻礙資本跨區域流動。

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使得地方法院擺脫了同級政府對其人事任免與財物管理的掌控，此時，政府干預司法過程難度加大，司法獨立性與司法質量顯著上升。Liu等（2022）、趙仁杰和張家凱（2022）發現司法體制改革后，外地原告企業對本土被告企業的相關訴訟案量以及勝訴率顯著提升，表明改革顯著抑制了司法地方保護主義，并有效提高地方司法系統的審判能力。獨立的司法體系能夠有效降低政府干預企業的不當行為，降低企業運營成本（陳剛和李樹，2013）；同時，司法獨立也有助于降低政府違約概率、提高地方產權保護水平（陳信元等，2010），這均有助于優化城市營商環境，吸引更多外地資本流入。

其次，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促進地方金融發展，緩解企業融資約束，進而提升資本跨區域流動水平。當下，地方保護主義、信貸歧視等問題導致中國金融體系運行效率低下。一方面，政府對金融市場的干預使得大部分資本流向國有部門和本土關聯企業，金融資源嚴重錯配（沈紅波等，2010）；另一方面，金融案件執行效率低下、信息不對稱等加重了金融機構對外地企業的“惜貸”行為（盧峰和姚洋，2004）。因此，金融抑制背景下，企業在異地難以獲取充足資金以維持生產經營，這將阻礙資本跨區域流動。

司法體制改革通過改善政府與金融機構行為促進地區金融發展。政府層面，司法獨立性提升不僅在執法判案過程中減少地方保護主義、提升金融案件服息率與結案率（李毅峰，2005），還可使司法權與行政權相互制衡、降低政府濫用權力干預金融市場運行可能性，進而提高金融市場資本配置效率、促進地方金融發展（陳剛和司光月，2017）。金融機構視角，司法質量對金融機構發放貸款行為具有積極影響。Bae和Goyal（2009）發現位于司法質量較高地區的金融機構，提供信貸的主觀意愿更強烈，且更可能對利率、還款期限等做出讓步。此外，高效的司法體系有助于推動金融機構良性競爭、促進地區金融良性發展。因此，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促進地方金融發展，降低企業獲取金融資源難度，進而吸引更多外地企業來此落地投資（盧峰和姚洋，2004）。

最后，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降低地區間市場分割、加強地區間商業合作，進而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晉升錦標賽下，地方政府往往通過市場分割實現本地經濟高增長（周黎安和陶婧，2011）。市場分割行為不僅限制內部資本向外流動，也會對外部企業設置多重進入壁壘，進而大幅提升企業跨區域投資成本、阻礙地區間企業商業交流（方軍雄，2009；宋淵洋和黃禮偉，2014；曹春方等，2015）。

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降低政府實施市場分割策略的能力與意愿，進而緩解地區市場分割。一方面，當地方政府享有對地方司法的實際支配權時，司法權成為他們分割市場的重要工具，具體表現為地方法院在案件受理、審理、執行中偏袒本地當事人、損害外地當事人（Lai et al.，2023；潘越等，2015）。司法體制改革分離了行政權對司法權的干預，提高了司法體系獨立性，進而弱化了地方政府分割市場的能力。另一方面，獨立的司法體系能夠有效制衡政府行政權力（Hayek，2020），促進地方政府按法律法規依法行政，限制他們違反法律實施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的行為（陳剛和李樹，2013）。此外，司法部門對政府執政過程的監管有助于維護公眾私人財產與契約自由，從而促進市場正面競爭，實現市場良性發展（張千帆，2004）?？傮w而言，省以下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有助于抑制地方政府分割市場的行為，進而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根據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假設一：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提升司法獨立性，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處理

本文利用2014年開始的省以下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這一外生事件，研究司法體制改革對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影響。本文通過各省市發布的《司法體制改革試點方案》、各省市高級及中級人民法院年度工作報告、官網公告以及新聞等渠道，獲取開展省以下法院人財物統一管理的試點地區與試點時間。鑒于此次改革包含四項內容，且每項舉措實施時間在不同地區間存在較大差異，因此，本文在收集試點數據過程中均以各省市出臺“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相關政策試點文件區分實驗組與對照組，而非僅僅根據某地是否開展司法體制改革進行界定。

上市公司異地投資數據方面，本文從CSMAR數據庫中選取2007—2020年上市公司子公司相關數據作為原始數據，并參照曹春方等（2015；2019）進行以下手工整理：（1）根據原始數據、子公司名稱或天眼查等網絡途徑確定子公司所在區域；（2）剔除子公司與上市母公司處于同一地區的相關樣本；（3）在城市層面匯總計算各地各年度吸收異地子公司數量以及投資規模。

本研究其余地區變量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CNRDS數據庫。刪除主要變量缺失樣本后，最終得到3450個城市—年度觀測。為緩解極端值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水平的縮尾處理。

（二）模型設定與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

參考馬光榮等（2020）、范子英和周小昶（2022），本文采用截至t年底，異地上市公司在城市i設立子公司數量的自然對數（CROSUB）作為被解釋變量。為保證結果穩健性，后文使用城市吸引新增異地上市公司子公司數量（CRONEWS）、城市吸收異地投資規模（CROCAP）以及新增異地新企業進入數（CROFIRM）進行穩健性檢驗。

2. 解釋變量

本文以地區是否進行“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為標準，構造解釋變量DIDi，t。若i城市在t年已經開展此項改革行動，那么DIDi，t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3. 控制變量

參照宋淵洋和黃禮偉（2014）、曹春方等（2019），本文控制一組可能與地區吸收異地資本相關的變量，包括：（1）LNGDP：地區生產總值加一的自然對數；（2）PERGDP：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加一的自然對數；（3）FIRM：地區當年企業存量加一的自然對數；（4）OPENNESS：地區外資金額使用占比；（5）LNPOP：地區總人口數量加一的自然對數；（6）UNEMPLOY：地區失業率；（7）LABOR：地區勞動力數量的自然對數；（8）LAND：地區人均行政土地面積；（9）EDUCATION：地區教育支出占比。具體變量定義與計算方式見表1。

本文模型（1）中加入城市、年份固定效應以控制城市和年度的影響。為防止t統計量偏離真實值，本文使用城市層面聚類（Cluster）調整的穩健標準誤。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提供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結果可知，樣本期內城市吸收的異地上市子公司總量（CROSUB）均值為3.528，最小值與最大值相差6倍，表明城市間吸引外來投資不平衡現象較為突出。DID的均值為0.164，表明實行“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的城市—年度觀測值僅占16.4%。

（二）基準回歸結果

表3提供了面板數據模型（1）的估計結果。其中欄（1）僅控制固定效應，未加入控制變量，欄（2）為加入控制變量后的回歸結果。由表3結果可知，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DID的系數估計值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地區進行司法體制改革后，吸引了更多異地資本流入當地。該結果不僅統計意義顯著，也具有顯著的經濟意義。以欄（2）為例，相較于控制組，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使得地區吸收異地上市公司子公司的能力增加了7.68%（0.271/3.528）。以上結果表明，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增強地區吸收異地投資能力，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本文假設一無法被拒絕。

（三）穩健性檢驗

1. 平行趨勢檢驗

圖3繪制了模型（2）中βp、β0及βf的估計系數以及90%水平置信區間。由圖1可知，βp的系數均不顯著，表明政策實施前改革效應并不存在，對照組與實驗組滿足平行趨勢假設。此外，試點后估計系數βf均顯著為正，且呈現遞增趨勢，表明在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后，地區吸收異地投資的能力顯著提升，且該效應具有持續性。

2. 安慰劑檢驗

由于本文結果可能與城市、年份層面的不可觀察因素相關，因此需要采取隨機分配試點城市與試點年份進行安慰劑檢驗（Liu et al.，2022）。具體而言，首先，從樣本中隨機抽取與真實樣本實驗組城市個數相同的偽實驗組，并為其隨機抽取一年作為改革實施年份，其余未被抽選的樣本為對照組，從而生成新的解釋變量PseDID。其次，使用PseDID替代模型（1）的DID變量，進而估計系數。最后，重復上述過程500次。

圖4報告了PseDID估計系數與回歸t值。由圖可知，解釋變量PseDID的估計系數大都集中分布在0附近，與初始回歸得出的真實系數（圖中豎虛線）相差甚遠。此外，回歸t值大多數均小于1.645。由此可知，本文估計結果不是城市、年度不可觀測因素所致，結論較為穩健。

3. 異質性處理效應檢驗

新近研究發現，如果政策處理效應在不同個體或不同處理時間維度存在異質性，那么使用傳統雙向固定效應模型（Two-way FE）估計多期DID模型可能會出現估計偏誤（Goodman-Bacon，2021；Baker et al.，2022）。

為降低異質性處理效應的干擾，本文借鑒Cengiz等（2019）的研究，采用堆疊回歸估計量（Stacked DID）重新構建樣本，并運用熵平衡、PSM兩種方法進一步緩解內生性。具體而言，實驗組由t年進行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的城市組成，對照組為從未接受過試點和t年前后三年未發生處理的樣本。經過上述處理，本文將得到的各試點年份數據集堆疊在一起，并通過熵平衡或PSM一對一最近鄰匹配為處理組匹配控制組。

表4列示了使用熵平衡、PSM樣本估計堆疊DID模型的結果。由表4可知，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DID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4結果表明，異質性處理效應并不影響本文結論的有效性。

4. 替換被解釋變量與計量模型

為保證本文研究結果穩健性，本文還通過三種不同方法衡量資本跨區域流動。首先，參照曹春方和賈凡勝（2020），本文使用地區新增異地上市公司子公司數量的自然對數（CRONEWS）作為被解釋變量，以緩解歷史投資因素影響。其次，除子公司數量外，投資規模也能夠反映地區吸引投資的能力與接受投資后的延展情況。因此，本文借鑒趙景艷和李旭東（2022），采用地區吸收異地上市公司子公司注冊資本的自然對數（CROCAP）進行回歸分析。最后，本文以地區吸收異地新企業進入（CROFIRM）衡量資本跨區域流動（Liu et al.，2022）。表5中Panel A各列結果顯示，使用不同方法衡量資本跨區域流動，DID系數依舊在10%或以上水平顯著為正，進一步支持了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此外，為進一步排除被解釋變量構建所帶來的潛在誤差，本文亦采用Poisson模型將政策試點變量DID對三類衡量資本跨區域流動變量的原值進行回歸。表5中Panel B列示了運用Poisson模型以及將被解釋變量自然對數替換為原值的回歸結果。由各列可得，DID系數依然保持正顯著，從而保證本文研究結果的穩健性。

5. 控制其他政策因素干擾

在司法體制改革同時期，政府出臺了數項可能影響地區吸收投資能力的政策，包括2012年多輪反腐運動、2015年巡回法庭設立以及2015年一帶一路倡議等。因此，本文進一步考慮這幾項政策的影響。具體而言，本文根據已有文獻，通過查詢各項政策開始時點與落地城市，構建三項虛擬變量OBOR、CIRCUIT及ANTICORR（Kong and Qin，2021；黃俊等，2021；吳育輝等，2023），在城市實施上述政策的當年或之后年份，相應虛擬變量取1，否則為0。為明晰三項政策的影響范圍，本文將其具體的試點省份與時間列示于表6。

表7提供了控制上述政策因素影響的回歸結果。由表7各列結果可知，即使部分政策對于地區吸收投資有一定影響，DID系數依舊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進一步驗證了司法體制改革的作用。

五、進一步分析

（一）機制分析

1. 提高審判能力

司法權為政府所控制是導致資本跨區域流動受阻的根本原因之一，因此，移除行政權之于司法權的掌控、提高地方司法審判獨立性與審判能力，對于提升地區吸收異地投資能力至關重要。鑒于人財物省級統管使得法院在人事任免與經費撥付兩方面擺脫了政府控制，進而提升了地區司法系統獨立性，因此，本文認為司法體制改革將通過提升地方審判能力影響資本跨區域流動。

參考盧峰和姚洋（2004）、余明桂等（2010），本文采用各地區結案率LAW（即法院審理案件結案數與收案數之比）衡量其審判能力；該指標越大，表明地方司法系統審判能力越強。表8的Panel A報告了回歸結果。由欄（1）結果可知，使用地方審判能力作為被解釋變量時，DID估計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同時，由欄（2）和欄（3）可得，司法體制改革于法治水平較差的地區對于資本跨區域配置的促進效果較好，且組間系數間差異顯著，表明提升地區法治水平是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發揮作用的重要機制。

2. 促進金融發展

金融壓抑導致的融資難問題是阻礙企業跨地區投資的重要原因之一（盧峰和姚洋，2004）。研究表明，司法獨立性提升有助于降低地方政府對于金融活動的干預，釋放金融部門“改革紅利”，從而對金融發展產生積極影響（陳剛和司光月，2017）。因此，本文認為促進金融發展是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作用于資本跨區域流動的關鍵路徑。

金融發展方面，本文選取市場化指數分項之金融業的市場化指數FINANCE（余明桂等，2010）衡量地方金融發展程度，進而通過模型（3）考察改革對于金融發展的影響。表8的Panel B列示了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與金融發展的回歸結果，由欄（1）結果可知，DID系數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同時，由欄（2）和欄（3）可得，司法體制改革之于資本跨區域配置的作用于金融水平較低的地區更為顯著，且兩組間的組間系數差異通過檢驗。這說明司法體制改革有助于促進地方金融發展，進而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

3. 緩解市場分割

市場分割嚴重是導致企業難以進行跨地區投資活動的重要成因（宋淵洋和黃禮偉，2014）。市場分割不僅會限制資源流動，且會大幅提升企業跨地區經營時所需的交易成本，致使全國市場整合受到嚴重制約（曹春方等，2015）。鑒于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對減少地方保護主義、促進地方市場整合具有積極作用，本文認為其可通過降低市場分割程度提升地區吸收異地投資能力。

本文借鑒陸銘和陳釗（2009）、陳剛和李樹（2013），運用價格法計算各地市場分割指數SEGMENT，從而得出地區與各省市之間的交易障礙與進入壁壘。SEGMENT取值越大，表明地區市場分割程度越嚴重，企業在跨地區經營投資中面臨的障礙越多。由表8的Panel C結果可知，使用市場分割指數作為中介機制時，DID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同時，由欄（2）和欄（3）可得，在市場分割程度更高的地區，司法獨立性提升對資本跨區域配置的影響更為顯著。此外，組間系數存在顯著差異。以上結果表明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能夠有效降低地區分割程度，進一步提升地區吸收異地投資能力。

（二）異質性分析

1. 外部法律環境差異

大量文獻表明，司法質量與地區經濟狀況及企業投資決策息息相關。在外部法律環境較好的地區，產權保護制度更為完善，政府對于企業經營決策的干預較弱，從而為企業進行跨區域投資提供了更適宜的環境（趙仁杰和張家凱，2022）。鑒于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有助于降低政府對司法的干預，提升司法獨立性，進而增加異地企業對該地的資本注入，因此，本文預計在法律環境較差的地區，司法體制改革對改善司法質量的效果更為顯著，對地區吸收異地投資能力的提升更大。

本文選取地區律師人數以及市場化指數分項之法律環境得分（黃俊等，2021）衡量地區法律環境，并根據這兩項指標的中位數將所有樣本城市劃分為法律環境較好與較差兩組。表9的Panel A展示了分組回歸結果。由Panel A結果可知，盡管兩組DID系數均顯著為正，但在法律環境較差的樣本中，DID系數的絕對值更大，且兩組DID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差異。這表明在法律環境較差地區，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對于提升地區吸收異地投資能力的作用更為顯著。

2. 投資者保護水平

投資者保護水平是決定地區市場摩擦程度與進入壁壘的主要因素之一（Rossi and Volpin，2004）。在投資者保護水平較差的地區，企業不僅面臨較為嚴重的市場摩擦，也需花費更高交易成本進行投資活動（唐建新和陳冬，2010）。因此，這些地區并非企業進行投資的最佳選擇。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有助于提升地方司法公平性，加強投資者權益保護，因此，本文預期此次改革對于資本流動水平的促進作用在投資者保護程度較低的地區更為顯著。

本文借鑒余明桂等（2010），依據世界銀行調查數據將所有城市分為兩組。根據該調查，位于東南或環渤海地區的城市，其投資環境較好，投資者保護程度較高。同時，參考唐建新和陳冬（2010），本文使用市場化指數分項之市場中介發育程度衡量地方對于投資者的保護，并根據樣本中位數進行分組。由表9的Panel B可知，關鍵變量DID系數在投資者保護程度較低的地區結果更為顯著，且系數絕對值顯著高于另一組，這表明在投資者保護更差的地區，司法體制改革對于該地吸收異地投資能力的提升更多。

3. 政府干預程度

根據上文分析，政府干預是導致司法地方保護主義盛行的最大原因。在政府干預程度較高地區，政府將具有更為強烈的動機利用司法干預市場競爭與自由發展（周黎安，2004；潘紅波等，2008），進而造成更為嚴重的司法地方保護主義問題。因此，企業更傾向于在政府干預較低地區進行投資，以在法律糾紛中更好地維護自身權益?；诖?，本文預期當地方政府權力更大、干預能力更強時，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對地區吸收異地投資的積極影響越顯著。

本文參照曹春方和賈凡勝（2020），通過市場化指數分項之減少政府對企業干預衡量政府干預程度的反向指標衡量政府干預，并按其中位數將樣本城市劃分為政府干預高低兩組。同時，本文根據世界銀行調查數據，將東南與中部城市視為政府干預較低組，其余為較高組（余明桂等，2010）。分組回歸結果展示于表9的Panel C。由Panel C結果可知，在政府干預程度較高地區，DID回歸系數絕對值與顯著程度均高于較低組，且兩組均通過組間系數差異檢驗，這表明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在政府干預較強的城市中，更能提升地區吸收異地投資能力。

六、結 論

隨著經濟進入新常態，法治建設成為促進市場良性發展、助力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因素。國家近年推出一系列措施以改善司法質量，提升司法獨立性。不同于法官異地交流與巡回法庭設立，司法體制改革中“省以下地方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從源頭上緩解了行政權對司法權的干預，從而從根本上解決了源自政府干預的司法地方保護主義問題。本文基于此項改革，以地區吸收異地上市公司子公司衡量資本要素流動，利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深入探討司法獨立性提升對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影響。研究發現：（1）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改革能夠顯著提高地區吸收異地資本的能力、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此結果依舊成立。（2）機制分析表明，司法獨立性提升主要通過改善法治水平、促進金融發展以及緩解市場分割三條路徑推動資本跨區域流動。（3）異質性分析發現，該項改革作用會因地區法治環境、投資者保護水平以及政府干預程度表現出較大差異。

本文立足于法治中國建設背景，研究結論不僅有助于證實司法體制改革成效，厘清法律與經濟發展間的關系；同時也為促進資本跨區域流動、完善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內在驅提供了政策啟示。首先，法治是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有助于推動經濟良性增長。因此，為進一步促進司法質量與司法獨立性提升，我國需加快司法體制改革布局，并根據不同地區的差異性不斷完善改革內容，進而發揮該項制度的積極作用，為實現法治中國建設添磚加瓦。

其次，本文研究發現法院人財物省級統管主要通過改善法治水平、促進金融發展以及緩解市場分割實現市場整合，且在法律環境更差、投資者保護水平較低、政府干預較高地區效果更為顯著。因此，在今后有關推動資本跨區域流動，完善國內統一大市場建設的政策中，需重點關注其內在機理以及與最終目標的契合程度，并對制度環境較差、政府干預較嚴重的地區加以重視，早日實現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

最后，本文將法治中國建設與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兩項重大任務進行串聯，證明不同政策間暗含的相互作用，為政策設計的前后端打開新思路，從而為提高政策實施效率，優化政策落地效果提供新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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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cal Judicial System Reform and Cross-regional Capital Allocation： Evidence from Launching of Non-local Subsidiaries of Listed Companies

JIACAI XIONG

（School of Accountancy， 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Economics）

ZELIN YANG

（School of Accountancy， Jiangxi University of Finance Economics）

Abstract： This paper utilize the reform of “the universal management of human and property in local courts below the provincial level” as a natural experiment to investigate the impact of the improvement of judicial independence on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by using cross-regional capital flow by the number of subsidiaries of non-local listed companies in a city. The finding suggests that judicial independence can positively affect capital flow across regions， this result is robust to a series of robustness tests and after accounting for the effect of endogeneity problem. The positive relationship between judicial independence and cross-regional capital flow is more salient in regions with poor legal environment， weak investor protection and strong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Furthermore， the mechanism analysis identifies that the rule of law， financial development and market segmentation degree in a city mediate the impact of this reform on cross-regional capital flow. This study not only provides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promoting and improving the reform of the local judicial system， but also is practically significant for suppressing market segmentation and building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Key Words： reform of local judicial system； judicial independence； cross-regional capital flow； market segmentation；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執行編輯：李春濤〕

① 習近平：改革要聚焦聚神聚力抓好落實 著力提高改革針對性和實效性，http：//www.gov.cn/xinwen/2014-06/06/content_2695652.htm。

① 根據2014年6月通過的《關于司法體制改革試點若干問題的框架意見》，上海、廣東、吉林、湖北、海南、青海、貴州等7個省市作為先行試點地區；2015年5月，第二批試點于山西、內蒙古、黑龍江、江蘇、浙江、安徽、福建、山東、重慶、云南、寧夏等11個省、市和自治區展開開展；2016年3月，剩余14個省區啟動了司法體制改革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