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天, 村里來了個女子。她背著藥箱,說自己是來行醫治病的。有人來看病,她不號脈問診,說要等到晚上問詢幾位仙姑后,才開藥方取藥。
到了晚上,女子把一間小屋打掃得干干凈凈,把自己關在里面,關嚴門窗,拉好窗簾,不讓任何人進去。大家都在門外、窗前豎起耳朵,聽屋子里的動靜。一會兒,屋里傳出竊竊私語。人們奇怪:屋里只有一個女子,怎么有人小聲說話呢?
等到半夜,忽然聽到屋里門簾掀動的聲音。只聽女子說:“九姑來了?”另一個人回答:“來了。”又問:“蠟梅也跟著九姑來了?”好似一個丫頭的聲音回答:“來了,來了。”接著三個人在屋里聊起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這時候又聽到簾鉤滑動的聲音,女子說:“六姑來了?呦,春梅還把小郎君背來了?”接著聽到幾個女子嘰嘰喳喳的說笑聲,還有一個小孩子的嬉鬧聲和喝水聲、吃東西聲。這些聲音剛剛平息下來,門簾又響了一下,滿屋子又喧嘩起來。女子問:“四姑為啥來得這么晚?”一個女孩子細微的聲音,說:“路太遠,四姑走得太慢,我先來了。四姑隨后就到。”少頃,門簾又一響,應是四姑到了。接著是彼此問寒問暖,又聽得移動桌椅的聲音、杯盤碰撞的聲音、彼此招呼入座的話音、咀嚼飲咽的聲音不絕于耳,滿屋喧鬧,過了一頓飯工夫才消停靜下來。
這時候,屋內女子開口向幾位姑姑問病求藥。
九姑說:“當用人參。”
六姑說:“該用黃芪。”
四姑說:“適用白術。”
三位姑姑商量了一會兒,聽到九姑叫人拿筆墨硯臺來。屋里傳出折紙的“唰唰”聲、拔下筆帽扔到桌子上的“叮當”聲、“沙沙”的研墨聲、走筆寫字聲、水中洗筆的“颯颯”聲和抓藥包紙的窸窣聲。
在屋外面,大家聽得入神。女子忽然推開門,招呼著病人的名字,把藥包和藥方一起遞了出來。她轉身入室后,立刻聽到三位姑娘作別的聲音、三個丫頭的道別聲、小孩兒纏綿的“呀呀”叫聲、小貓兒的“喵喵”叫聲,小屋里又是一陣嘈雜。九姑的聲音清晰悠揚,六姑的聲音和緩蒼老,四姑的聲音嬌柔婉轉,三個丫頭的聲音也各不相同,屋外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大家感到很驚訝,認為真是神來了。
“呼啦”一聲,門敞開了,女子請眾人進屋子里。大家進屋,看到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副窗簾、幾個碗碟,再沒有別的什么東西了。
眾人回家,拿藥給病人吃了,并不靈驗。村中一老叟聽說這個事,呵呵一笑:“她哪里是行醫治病的呀?那是口技,借用這把戲賣藥罷了。”
明末,李自成領導農民起義。這個會口技的女子參加了義軍。她只用一桌、一椅、幾件響器,躲進一頂棚帳里,帳里一會兒傳出千軍萬馬的廝殺聲,一會兒是打鼓敲鑼的歡呼聲,一會兒是分田分地喜悅的嗩吶喇叭聲。在這聲聲轉化間,女子一直在唱:“殺牛羊,備酒漿。打開城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一個弱女子,只用這個絕技,為農民起義軍招募到幾十萬個勇士。
快刀鄭三
明朝末年,濟南周邊匪盜橫行,民不聊生。為防匪防盜,各縣鄉組建鄉勇,保家安民。章丘縣匪盜最多,攪得民窮財盡。縣里組織起一支義勇營,進山剿匪,抓住了許多土匪,關進牢里,準備秋后問斬。
這些土匪,除了個別惡人歹徒外,多是貧窮受苦走投無路的人。但是,朝廷不分青紅皂白,凡是抓來的人一律處斬。
在牢里,匪人對活著出獄沒有半點兒奢望,就混吃等死,唯一的期盼是死得痛快。
義勇營有個軍士,叫鄭三,練得一手好刀法,叫“飛刀笑”,說是人頭落地還在笑著,沒感到疼。那些等著上黃泉路的匪人,哪個不想死在鄭三刀下呢?為死個痛快,他們求家人、托朋友走鄭三的門子。有一個匪人無親無靠,沒人為他走門子。在押赴法場的路上,這個人猶猶豫豫地湊到鄭三跟前,小聲說:“兄弟,聽說你刀法好,砍頭一刀落地,不痛不癢。我想死在你刀下,來世定當報答。”
鄭三上下打量過這個人,哈哈大笑,小聲說:“不求你報答,只要你承認我有一手好刀法就行了。”又囑咐道:“你就跟在我身邊,不要離開一步。一定讓你痛痛快快上路。”
匪人一步不離鄭三。到了法場,匪人在鄭三身邊跪好,等著砍頭。監斬官揮旗,斬令剛剛落地,鄭三的刀一閃,刀起頭落,那匪人的頭骨碌碌滾到數步之外,在地上打著轉,嘴里大聲稱贊:“兄弟,好刀法!”
濟南府苛捐雜稅重,橫征暴斂,哪里會有百姓的好日子?窮人沒有活路,就去匪巢入伙,掙一碗飯吃。于是匪患不絕,剿了一批,又生一批。又剿又生。章丘縣又捕抓了一幫匪人強盜。這時候換了縣令,叫吳瓚甫。他的為人行事與前任縣令不一樣。
前任縣令,斬殺匪人講究快刀斬亂麻。他覺得,都是要死的人了,一樣的血肉之軀,何必讓他們痛苦不堪地離去呢?
吳縣令不這樣想。他認為這些強盜窮兇極惡,無惡不作。一定要叫他們不得好死,死時痛苦不堪,警告那些想做匪盜的人。
又到秋后問斬的時候了,吳縣令親自做監斬官。一幫匪人被押到法場,一一排列跪倒。吳縣令專門找那些新手來斬殺匪人。這些沒有殺過人的軍士,有的戰戰兢兢不敢下手,有的猶猶豫豫不知道怎樣動刀。這樣一來,一個個匪人挨過五六刀還不死,鬼哭狼嚎;有的挨了十多刀,還活著,大聲怒罵:“日你娘,給老子痛快點兒,二十年后又一條好漢……”
吳縣令坐在一張桌子前,一邊飲酒,一邊監斬。看著死去活來的刀下人,他無比地歡快得意。
不久,吳縣令卷進朝廷的一宗叛逆案,被判死刑,也是秋后問斬。這時候吳瓚甫真想痛痛快快一死了結。他想起快刀鄭三,便托人請鄭三行刑。
吳瓚甫托請他的師爺去找鄭三,說明了緣由,留下十兩銀子,算是把事情說妥了。
吳瓚甫上法場那天早晨,不知道為什么,一向早晨不喝酒的鄭三,足足喝了一斤酒,踉踉蹌蹌走進法場。跪著的吳瓚甫用祈求的目光和鄭三對視了一下,把頭低下去了。
這時候,監斬官揮旗下令。站在吳瓚甫身后的鄭三一臉醉相,晃晃悠悠地舉起刀。一刀,沒有砍斷吳瓚甫的頭。二刀,頭還在脖子上。吳瓚甫哭喊,聲音凄厲。鄭三一連砍了五六刀,吳瓚甫的頭才從身上落下來,骨碌碌滾到一處泥血地里。
一開始,法場上鴉雀無聲。怎么,鄭三的刀不快了,五六刀才砍斷人頭?忽然有人高喊:“鄭三,好功夫!”接著喊聲一浪高過一浪:“鄭三,好刀功!鄭爺,用刀如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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