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曾經是鄉人們的生命,但對現在的孩子們來說,可能只是課本里一個遙遠的故事。自2000年以來,中國已有90萬個村落消失,平均每天20個。農民搬走了,村落空巢了,“一個人的村莊”已經不再是詩人的浪漫想象。于是,一群90后年輕人開始了一場與時間賽跑的行動。他們沿著“消失的地圖”,歷時5年,跨越三十多個省市,將這些村落在消亡之前記錄下來,最終匯編成這部微紀錄片——《了不起的村落》。
主題:離開與消逝
人類的歷史這么多年,有太多消失的文化和民俗了,很多東西消失了,還有很多東西還沒消失就已經被人遺忘了。
云海里的仙境之村·木梨硔
在黃山上,有個藏在云海里的村子,叫作木梨硔。村子始建于明萬歷年間,藏在竹林里的一條木棧道,是通向云端的唯一一條道路。木梨硔人自稱山里人,幾百年里,山里人從來只往上搬運必要的物資,熱鬧、紛擾,都停留在山外。
村里人靠山吃山,平時自家后院種的瓜果蔬菜吃不完,就放到曬臺上。不過多日,就能成為餐桌上一道美味的腌制菜。“曬臺”,也是村民串門的小徑,是村民們將原木吊下懸崖,硬生生在空中建出來的。負責檢修曬臺的木匠詹祖青虛歲68了,他用敲敲打打來判斷曬臺是需要修補,還是要換掉一整根的木頭。每修一次,詹祖青就要扛著木頭上山十幾次,很辛苦,但他一干就是50年。他心里明白,曬臺守護著的,是木梨硔寧靜的生活。
只是,村中人口越來越少了。村長洪福春計算著村里人的歲數,“這里總人口是六千二百四十歲。”但這個數字是不固定的,他擔心如果小孩不在山里出生,這里被荒廢是遲早的事。而關于木梨硔村的記憶,也會隨著最后一個老人的離世而消失……
住過一代又一代人的木梨硔,一直藏身于同一片云,崖壁上搭起的曬臺,拓寬和充盈了山上的日子,不愿放棄在這片寧靜中的生活,最終把自己的日子過成了一種安寧。
八個人的暮年村莊·岙陳村
在浙江臨海市的山坳中,有一個700年歷史的古村落岙陳村。當地竹林茂盛,豐沃的自然環境曾接納過來自各地的開荒者,但在今天,岙陳村只剩下八個村民,平均年齡75歲。
在村里,小英老兩口年齡最大,小英阿婆87歲,加中阿公91歲,這對夫婦共同見證了岙陳村40年的變遷。68歲的崇米大叔是村里最年輕的勞力,其他村民年事已高,只有他還能堅持著勞作。每天午后,崇米大叔必須留在家中,因為老婆小香和鄰居85歲的老連阿婆都需要他來調電視頻道。每逢農歷初五初十,鎮上趕集。崇米大叔趕集的任務十分繁重,要替阿公阿婆們代購,還要給小香挑件新衣服,“我老婆要漂亮的。”“要是老婆沒病,我也不會去鎮上做生意,現在經濟條件也不會那么好。運數就像個圈一樣,轉呀轉,是福是禍都有圓滿的時候。”大叔笑得憨厚真誠。
春末夏始,山里的竹青變得更加濃郁,并將繼續濃郁下去。這樣永不凋敝的顏色,卻是屬于岙陳村的暮色,終有一天,當這最后八個村民離去,岙陳村將不復存在。但在人生的暮色里,他們不問明天,認真生活,無論時光有多么殘酷。
主題:傳承與新生
大多數村落將無可奈何地走向消亡,好在改變也在悄悄地發生。
北緯27度的古納西王國·達祖
達祖村約有100多年的歷史,是從麗江木府遷過去的。全村有近900百人,除了一戶漢族,其余都是納西族。這里的人們至今依舊說著古老的納西語,一小部分人還穿著麻布長衫,但,卻不再使用東巴文字。
東巴文是納西族自己的文字,用以記錄文化和習俗。是“世界上唯一存活著的象形文字”。東巴,是納西族東巴文化的主要傳承者,也是納西族最高級的知識分子,古老的文字、經書、圖畫等通過他們,世代相傳。
楊賓瑪直之是達祖村里最年輕的東巴,也是村中最后一位懂得東巴文字的人了。這位年輕的東巴,也曾離開族人,外出務工,直到新達祖小學的出現。達祖小學曾是村里唯一傳授東巴文化的場所,因條件落后于2000年宣布關閉。2005年,一群愛心人士的到來,讓達祖小學獲得了新生。除了帶給孩子們完整的教育,他們發現,這個小小的村子里頭,還保留著上古時期的文化。學校的加入,讓東巴文化煥發了昔日的活力。
流傳至今的東巴文有1400多個單字,雖能寫詩作文,但時光已向前行駛了千年,很多現代的事物,已找不到對應的文字。楊賓瑪直之希望通過創造新字,讓東巴文能夠真正被人書寫,“我最害怕的是,我們這么好的文字,我們這么好的一個民族,就這樣流逝了。”
數百年前,古老的智慧、文明來到瀘沽湖邊,深深地扎進這片泥地中。在此長大的孩子們,有一天離開大山走向都市,回望這片山谷時,一定也會想到,他血脈里流淌的獨特印記。或許,孩子們也不再需要往外走,達祖的一切,已經可以閃耀到裝下他們所有的夢想。
富春江畔的百年重生·東梓關
一片白墻黛瓦的房子隱秘山林間,這里就是江南水鄉東梓關村。《富春山居圖》曾描繪此地,作家郁達夫也曾在文中描寫過東梓關村。由于得天獨厚的水上交通與優越的地理位置,東梓關曾是聞名遐邇的古埠名鎮。但隨著水運的沒落,村子也逐漸走向蕭條,年輕人相繼外出謀生,東梓關逐漸淡出外人的視線,一度成為中國農村里最常見的“空心村”。
2013年,東梓關成為“新杭派民居”的試點村。一年后,46棟新民居便在富春江畔拔地而起,東梓關一夜成為網紅村:這些200-300平的獨棟別墅,每戶都有3個小院,前院放置單車、農具等,側院放置柴火、雜物,南院用作休閑綠化……在建筑師孟凡浩的幫助下,吳冠中的水墨畫在東梓關被還原成最真實的模樣。“它們只是一個載體,通過它們,讓社會各界注意到了這個小鄉村,也讓離開的村民回到村中。”孟凡浩說。
近十年來,中國逝去了九十萬個村落,東梓關也差點成為其中的一個。曾經的它,只有破敗的房子和老人,如今,碼頭邊的百歲樟樹下,又有了濃郁的鄉音和往來的游人。
新與舊,在這片水墨畫里暈染交融,傳統與未來,也不再是互相對抗的力量,清澈的富春江邊,東梓關,還是舊時江南的模樣。
★思考★
人們想盡各種方式保護傳統村落,可保護的速度永遠趕不上它們消逝的速度。于是我們扼腕嘆息、嘖有煩言。可是,我們是不是忘了?村落消逝的根本原因是它們已落后于當代的發展。有一些傳統已無法滿足當代的需求,與其強行挽留,不如讓它安然離去。那些已失去活力的傳統村落,雖然仍泛著歷史的光輝,是先輩們智慧與辛勤的結晶,但它們同樣也是將在新時代的曙光升起時離場的月光。
若要問記錄之余我們還能做什么?也許就是繼承那些古村落中精華的理念和技術因子,繼承老一輩的智慧和責任感,以此為動力,更好地發展我們的未來。
(編輯:關曉星 王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