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一種復雜且多維的人類社會活動,閱讀不僅涉及個體對文字和符號的解讀,還涉及認知、情感、文化、社會等多個層面的互動,這使得單一學科視角無法全面深入地洞察閱讀行為。鑒于此,文章構建了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整合了來自心理學、教育學、文學、圖書情報學等學科領域研究閱讀行為的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該體系的構建為出版學者開展閱讀研究提供了跨學科視角。同時,文章指出,在借鑒其他學科理論和方法的過程中,出版學科視域下的閱讀研究也需要真正增進對閱讀議題本身的洞察力和理解力,堅持自身學科立場并服務于出版學科理論和實踐的發展。
【關鍵詞】出版學科 閱讀研究 跨學科視角
【中圖分類號】G2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687(2025)4-042-07
【DOI】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5.4.006
自古以來,閱讀便是人們獲取信息和知識的重要途徑,是人類文明傳承與發展的重要環節。作為一種復雜多維的人類社會活動,閱讀不僅涉及個體對文字和符號的解讀,還涉及認知、情感、文化、社會等多個層面的互動。因此,閱讀行為的豐富性和復雜性使其無法被單一學科所完全解釋。要想深入理解閱讀現象,需要多學科共同努力,從不同學科視角,全面探討閱讀的多維屬性。
本文旨在構建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系統總結心理學、教育學、文學和圖書情報學等主要學科所關注的閱讀議題及其采用的主要研究方法。這些學科視角下的閱讀研究成果各有特色,共同塑造著人們對閱讀行為的理解。本文進一步指出,出版與閱讀猶如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代表圍繞讀者所建立的共生關系兩端,即文本生產與消費兩端。在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中,出版學者需要借鑒其他學科視角開展高質量的閱讀研究工作。
一、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構建的必要性和內涵
首先,通過構建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整合不同學科研究成果,可以彌補單一學科的研究局限性。例如,心理學實驗方法可以揭示閱讀過程中的大腦認知活動,而教育學研究可以提供關于如何有效提升閱讀理解能力的策略建議。將這些不同視角結合起來,能夠更好地解析閱讀行為的多維屬性,從而提升對閱讀行為的整體理解。其次,不同學科理論和方法各有所長,將其整合在統一框架內,能夠有效地發現其學科交叉點,進而推動閱讀行為科學研究的創新工作。這種創新不僅能夠深化對閱讀行為的理解,還能為閱讀實踐的突破提供有力的理論支持和實證依據。簡言之,構建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既是適應閱讀研究領域不斷深化的必然選擇,也是推動閱讀行為科學研究創新的關鍵路徑。
那么,何為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在筆者看來,所謂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是指整合多個相關學科對閱讀行為開展研究的理論與方法后所形成的研究框架體系。縱觀國內外閱讀研究現狀,心理學、教育學、文學、圖書情報學等是關注閱讀研究較多的學科。因此,本文將以這些學科所關注的閱讀研究議題為基礎,整合它們各自所關注的重點議題和研究方法,形成對閱讀行為的多維分析體系。這一體系強調閱讀行為研究在議題和方法層面的多樣性和交叉性。
具體而言,在心理學視角下,閱讀往往被視為一個涉及認知過程和信息處理的復雜行為,研究重點在于理解閱讀過程中大腦的認知活動和心理機制,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多為實驗法。教育學視角則關注閱讀教育成果和教學方法,強調通過教學策略提升受教育者的閱讀能力和理解力,多采用實驗法和問卷法。文學視角從文化和審美角度探討閱讀,研究讀者如何與文學作品進行深層次互動,形成獨特的文化和情感體驗,文本分析法是該視角下閱讀研究的主要路徑。圖書情報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則聚焦學術信息與閱讀行為,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多為問卷法。這些學科視角下的閱讀研究在研究方法層面都呈現出綜合運用多種方法的趨勢。總的來說,上述多個學科的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相互交織,共同構成更加全面和系統的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
二、從認知過程到行為機制: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中的心理學路徑
心理學是閱讀研究的重要視角之一,該視角下的閱讀研究重在探究閱讀過程中涉及的復雜心理活動和認知過程。[1]心理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由來已久。早在19世紀末,心理學者就開始探討閱讀的視覺感知和基本的字詞識別過程。直到20世紀50年代,受行為主義影響,這一時期的閱讀研究強調可觀測行為,而忽視內在閱讀心理狀態。隨著認知革命與心理語言學的興起,閱讀研究焦點轉向更為復雜的認知過程,如信息處理、理解和記憶。近年來神經心理學方法的引入則使研究者能夠更深入地探索大腦在閱讀過程中的活動模式,從而更好地理解語言處理和認知功能的腦機制。這些不同階段的演變標志著心理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對閱讀復雜性的認識日益加深,從基礎的視知覺處理邁向復雜的認知和神經生理機制。
在心理學者眼中,閱讀是一個涉及多層次心理過程的復雜行為。他們對閱讀的研究也涉及諸多領域,包括閱讀動機與行為、閱讀認知與效率以及閱讀障礙診斷與干預等。首先,閱讀動機與行為。閱讀動機涉及內在動機和外在動機兩者之間的相互作用。內在動機指個體因閱讀本身的樂趣和滿足感而產生的動機,它與長期的閱讀投入、深層次的理解、閱讀習慣的養成密切相關。相反,外在動機則來自外部獎勵或壓力,如他人期望和社會贊譽,這些動機雖然可以增加短期閱讀量,但對長期閱讀習慣和持久的閱讀興趣影響有限。[2]閱讀行為研究則重點關注個體的閱讀頻率、閱讀時長、閱讀內容的選擇以及閱讀環境的影響。頻繁的閱讀行為通常與個體的興趣、習慣和生活方式密切相關。研究發現,閱讀行為不僅受個體閱讀動機的驅動,還受到外部環境和社會支持的影響。[3]
其次,閱讀認知與效率。認知過程在閱讀理解中起著核心作用。閱讀理解不僅涉及對文字的基本識別,而且包括對信息的加工和內化,這一過程需要高度的認知參與。研究表明,閱讀流暢性是理解的基礎,它本身又依賴于視覺識別速度的提升、詞匯訪問的自動化、語句的句法和語義處理效率。[4]為了優化這些認知過程,心理學研究提出了多種方法,如加強視覺訓練、擴展詞匯量等。閱讀效率提升也是心理學視角下閱讀行為研究的重要領域。該領域強調如何更好地管理閱讀過程中的認知負荷。研究人員利用心理學理論來設計閱讀材料,使之更符合大腦處理信息的方式,如通過調整文字布局和組織結構來降低理解難度、增強記憶。此外,該領域還涉及如何利用心理技巧來提升閱讀專注力、增強理解力。
再次,閱讀障礙診斷與干預。這是心理學視角下閱讀研究在實踐領域的重要觀照。心理學應用研究通過理解閱讀過程中的認知活動,識別出導致閱讀困難的具體心理機制。例如,通過分析個體在處理字詞識別、語義理解或語音編碼過程中的差異,可以精確診斷出閱讀障礙、超常閱讀能力或其他相關的閱讀問題。[5]在診斷出閱讀障礙后,心理學研究還致力于開發有效的干預措施。這些干預措施通常基于個性化計劃,旨在改善特定閱讀問題。例如,語音意識訓練是一種常見的干預方法,它通過加強個體對語音結構的理解,幫助他們更有效地解碼和識別單詞。[6]
在心理學視角下,閱讀研究常采用實驗法。心理學研究的目標在于探索和理解各種心理現象的產生及演變過程。實驗方法允許研究者探索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研究者通過控制變量和隨機分配的方式,探索不同心理因素對閱讀動機、行為和認知過程的影響。近年來,隨著技術的發展,認知神經科學方法在心理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中也變得越來越流行,如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和事件相關電位(ERP)技術來觀察閱讀時大腦的活動。這些技術幫助研究者更深入地理解閱讀過程中大腦的神經機制和認知功能。此外,在心理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中,元分析常用于評估特定心理干預措施的效果。通過對多項研究結果的匯總分析,元分析可以幫助確認哪些心理干預方法在不同閱讀背景或閱讀能力不一的個體中最為有效。這種方法為心理干預和理論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支持。
三、深耕閱讀能力與教育效果: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中的教育學理路
教育學視角在閱讀研究中也具有重要地位,該視角下的閱讀研究深受心理學影響。事實上,諸多閱讀領域的英文同行評審期刊同時屬于教育學和心理學兩個學科類別。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與心理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發展階段頗為相似。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主要關注基礎識字技能的傳授。在行為主義占主流地位的20世紀上半葉,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重點轉向行為改變和可測量的學習成果。在隨后的認知革命與建構主義時期,研究者開始關注閱讀的認知過程,并開始采用包括整體語言教學在內的更多元化的教學方法。21世紀以來,隨著全球化和數字技術的發展,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也強調如何利用數字工具和互聯網資源來輔助閱讀教育。
在教育學視角下,閱讀研究除了與心理學視角下的議題有諸多交叉之外,也有自己的關注重點,從閱讀教學策略到閱讀分級,再到閱讀評估,每一個領域的研究目標都旨在培養讀者閱讀興趣,提升讀者閱讀能力。
其一,閱讀教學策略。在閱讀教學策略領域,元認知策略的研究和實踐尤為重要。這些策略包括教育學生如何監控自己的閱讀理解過程、評估理解的正確性和深度,以及在遇到理解難題時如何調整閱讀策略。[7]對閱讀教學策略的研究不僅關注教學方法的設計和實施,還深入探討這些策略對學生閱讀能力發展的短時或長效影響。[8]這些研究成果為教育實踐提供了科學依據,幫助教師在教學中更有針對性地選擇和調整策略。
其二,閱讀評估。閱讀評估旨在通過系統的方法評估學生的閱讀能力和理解水平,為教學提供數據支持。閱讀評估不僅關注學生對文本的表層理解,還注重對學生深層次的理解能力和批判性思維的培養。閱讀評估的方法多種多樣,包括標準化測試、課堂觀察、口頭問答、閱讀日志和項目評估等。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評估關注多方面的閱讀技能測試,包括詞匯量、閱讀速度、理解能力和分析能力等。另外,閱讀評估不僅要關注學生的當前水平,還強調評估結果的應用。通過閱讀評估,教師可以了解學生的優劣勢,從而制定個性化的教學計劃。評估結果可以幫助教師發現學生在閱讀過程中的具體問題,如詞匯匱乏、閱讀速度慢、理解能力不足等,并有針對性地進行指導和訓練。國內外教育領域針對閱讀專門構建了NAEP(美國國家教育進展評價)、PISA(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RLS(國際閱讀素養進展研究項目)和《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新基礎教育”語文教學改革指導綱要》等閱讀評價體系。
其三,閱讀分級。閱讀分級旨在根據學生的閱讀能力和發展水平對閱讀材料進行分類和匹配,以確保每個學生都能夠獲得適合其閱讀水平的書籍和資源。在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分級研究中,學者們關注如何科學評估學生閱讀水平,并將其與相應的閱讀材料匹配。常見的閱讀分級方法包括使用標準化測試、課堂評估和教師觀察等手段,以綜合衡量學生的詞匯量、理解能力、閱讀速度和流利度等方面的表現。例如,閱讀分級系統(Famp;P)和藍思(Lexile)框架是廣泛應用的閱讀分級工具,通過復雜的算法和大規模的數據分析來確定閱讀材料的難度和學生的閱讀能力。研究者也會探討不同閱讀分級系統的有效性和可靠性。通過實證研究,學者們重在評估這些系統在不同教育環境和學生群體中的適用性,并提出改進建議。[9]
在教育學視角下,閱讀研究除了采用實驗法之外,也經常采用問卷調查法。教育研究的核心目標在于探索和理解各種教育現象以及學生學習行為和成果的生成過程。相比于實驗法,使用問卷法可以進行大規模調查。這種調查主要用來直接考察現實環境中的問題,而非在實驗室中設置條件進行模擬。問卷調查法允許研究者通過設計結構化問卷,系統收集學生、教師和家長等相關群體的閱讀行為、態度和認知感受等數據。隨著技術不斷發展,在線問卷調查在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中變得更為普遍。研究者可以利用網絡平臺收集大量數據,同時減少傳統紙質問卷分發和回收所用的時間。此外,在教育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中,除了實驗法和問卷法等量化研究方法之外,也有研究者采用訪談法和觀察法等質化研究方法。通過整合不同研究方法,研究者可以獲取更加深入和全面的數據。
四、探尋讀者接受與社會變遷: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中的文學脈絡
文學作品不僅是文化和思想的載體,更是情感和審美的體現。文學閱讀作為一種深層次的文本互動,既涉及讀者個人體驗,也反映社會文化動態。文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歷史悠久,最早可追溯至中世紀。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討論了文學作品對讀者情感的影響。他認為文學作品能夠引起讀者的情感共鳴,起到凈化心靈的作用,這種觀點為后來的文學閱讀研究奠定了基礎。中世紀時期,宗教文學占據主導地位,閱讀行為主要集中在對《圣經》和宗教文本的閱讀上。教會對閱讀的控制使得閱讀行為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文藝復興后,隨著印刷術的發明和書籍的普及,閱讀開始走向大眾。閱讀不再僅僅是宗教活動,而是成為獲取知識、進行自我提升的重要途徑。文學作品開始關注人的內心世界,讀者閱讀行為也逐漸多樣化。
文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主要從讀者層面切入,關注讀者接受論和讀者反應批評,以及閱讀行為與社會變遷。首先,讀者接受論和接受美學是文學視角下閱讀研究的重要領域,主要關注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的主動性和創造性。讀者接受論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由德國學者漢斯·羅伯特·姚斯提出。他強調文學作品的意義并非固定,而是由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創造的。[10]讀者反應批評則是20世紀70年代興起的文學理論流派,強調讀者在文學閱讀中的主體地位。該理論同樣認為閱讀行為不僅是對文本的解讀,更是讀者與文本之間的互動。[11]因此,不同的讀者在不同的歷史背景和文化環境下,對同一文本會有不同的解讀。研究者通過分析讀者的閱讀反應、書評和文學批評,探討不同讀者群體對同一作品的不同接受情況。
其次,閱讀行為與社會變遷。一方面,閱讀行為會受到技術進步和社會結構等因素的影響。這些研究強調不同的技術發展,如印刷術、互聯網和數字媒體的興起,會對閱讀習慣和閱讀方式產生深遠影響。印刷術的發展使得書籍大規模生產成為可能,極大地擴展了讀者群體,而互聯網普及則引發了閱讀行為碎片化和數字化。另一方面,文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通過分析閱讀行為,揭示社會文化變遷。研究者通過考察不同時期和社會背景下的閱讀行為,發現閱讀行為不僅反映了個體文化素養和興趣,還折射出時代的社會價值觀和文化動態。例如,在文藝復興時期,世俗文學的興起反映了人們對人文主義思想的追求,而19世紀現實主義文學的流行則體現了人們對工業化進程中各種社會問題的關注。通過分析這些閱讀行為,研究者揭示出社會文化的變化軌跡,加深了對歷史和社會發展的理解。[12]
在文學視角下,閱讀研究常采用文本分析法。文學研究的核心目標在于探索和理解文學作品的結構、主題、風格和意義,以及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的體驗和反應。當研究者分析和解讀不同文學作品中的主題、符號和敘述技巧之后,理解這些元素如何影響讀者閱讀體驗便成為一個重要議題。文本分析法允許研究者通過細致的文本解讀,探討作者意圖、作品文化背景、讀者情感和認知反應。近年來,隨著數字人文的興起,數字文本分析在文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中得到了廣泛運用。研究者可以利用計算機技術和大數據分析工具,對大量文學作品進行定量和定性分析。數字文本分析方法(如文本挖掘和語料庫分析),使研究者發現文本中難以通過傳統分析方法識別的模式和趨勢。這些技術幫助研究者更系統地理解文學作品中的語言使用和主題演變及其對讀者閱讀所帶來的影響。
五、聚焦學術信息與閱讀行為: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中的圖書情報學視角
圖書情報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更多從信息行為角度切入。作為一個學術概念,信息行為在20世紀90年代正式提出,但其根源可以追溯到20世紀60年代的信息需求和信息使用。自被提出以來,信息行為研究一直都是圖書情報領域的主要研究方向,同時與信息系統、市場營銷、組織行為學等領域形成一定的交叉。信息行為研究關注人類信息行為的發生、發展及其變化規律,包括個體如何尋找、使用、評估和管理信息的過程。從信息行為角度出發,研究者將閱讀視為一種特定的信息尋求、信息采納和信息處理的活動。
基于信息行為視角對閱讀的應用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兩方面。首先,學術信息尋求和閱讀。學術信息尋求和閱讀研究通常關注如何優化科研人員和學生對學術資源的檢索和使用。這些研究不僅包括傳統圖書和期刊論文的閱讀行為,也涉及這些行為在從紙質到電子環境轉變過程中的演變。例如,美國田納西大學信息學院的特諾皮爾教授在圖書情報學期刊和出版學期刊如Learned Publishing上發表了系列論文,旨在探討從紙質環境到電子環境中科研人員的圖書和期刊閱讀行為模式的變遷,[13]這些研究成果對學術出版商和學術型圖書館為科研人員提供文獻出版和服務都有所啟發。
其次,對數字閱讀技術或系統的采納和使用。對信息技術和信息系統的采納研究是信息行為研究的重要組成內容,隨著信息技術快速發展,數字閱讀形式如電子書、在線期刊、社交媒體平臺及移動閱讀應用變得越來越普遍。這些新興閱讀方式改變了用戶的閱讀習慣,促使研究者探討用戶對這些技術或系統的接受度和使用行為。學者們相繼提出技術接受模型(TAM)、整合型科技接受模型(UTAUT)、信息系統持續使用模型(ECM)等理論模型,用于理解和預測用戶對信息技術和信息系統的采納或持續使用行為,以指導數字閱讀實踐。
從研究方法的角度來看,圖書情報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同樣以問卷法為主。通過調查,研究者可以相對容易地從各類人群中獲取大量有用信息,并同時考察多個變量基本情況或彼此之間的關系,如人口統計學變量、閱讀動機、閱讀態度、閱讀行為等。但是,問卷法更多是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而非因果關系。研究者試圖利用縱貫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問卷法的這一局限,但當前圖書情報學領域對閱讀開展縱貫跟蹤調查的文章鳳毛麟角。此外,與心理學視角類似,在圖書情報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中,近年來認知神經科學方法亦得到廣泛運用。通過fMRI、ERP、眼動追蹤等技術推動研究者從神經層面了解信息行為的內在機制,包括信息獲取的初始階段,即個體如何識別、關注并初步處理接觸到的信息,以及信息加工的深層過程,如何從復雜信息中抽取意義、建立聯系并整合進個人知識體系中。
六、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中的出版學科閱讀研究
出版學科的核心關注點在于文本生產、傳播與消費過程,而閱讀則是這一過程中的關鍵環節。閱讀不僅是文本生命循環的終點,也是這一循環再生的起點。[14]但在當前研究中,出版學科研究往往強調“出版”這一生產過程,關注內容產品的編輯加工環節,常常忽略作為內容消費環節的閱讀行為。因此,非常有必要在出版學科研究中加大閱讀研究的分量。閱讀對于其他學科或許只是一個研究角度,對于出版學科則是不可或缺的學理拓展與貫通端口。[15]
然而,鑒于出版學科本身的發展不成熟性,可供出版學者從事閱讀研究的理論和方法較少。立足于本文所構建的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我們認為出版學者在開展閱讀研究時,需要充分借鑒其他相關學科的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博觀而約取,廣泛涉獵并精選信息為我所用,是人成長的重要路徑,學科發展亦如此。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可為出版學者提供來自心理學、教育學、文學和圖書情報學等不同學科領域的閱讀研究的視角和方法。與此同時,本文認為出版學者在借鑒的過程中也需要特別注意以下兩個問題。
其一,當我們借鑒來自其他學科理論或模型用于研究閱讀議題時,需要考慮如何真正增進對閱讀議題本身的洞察力和理解力。社會科學理論或模型通常具有高度抽象性或一般性,能夠被廣泛應用于多種不同的情況或環境。社會科學理論或模型通常也是非常簡潔的,這也是我們平時說的“奧卡姆剃刀定律”,即在所有可能解釋中,最簡單的解釋通常是最好的。一般性和簡潔性往往被認為是一個好的理論或模型必須具備的特征,但研究者在從事具體議題研究時,若盲目應用理論或模型,往往會忽略研究議題本身的特殊性和復雜性,最終未能實現研究初衷。
事實上,這種情況在閱讀研究中并不罕見。以圖書情報學視角下數字閱讀采納為例,相當數量的論文直接利用信息技術采納相關變量(如感知有用性),探討用戶對特定數字閱讀系統或平臺的使用意愿或使用行為。這些研究也大多支持諸如感知有用性正向影響用戶對某一數字閱讀系統或平臺使用意愿或使用行為這樣的研究假設。然而,這些研究結論基本沒有對理解用戶數字閱讀行為提供真正洞見,對數字內容出版實踐工作也沒有切實幫助。鑒于此,當研究者試圖利用其他學科成熟的理論或模型探討閱讀行為這一特定社會現象時,需要對閱讀現象本身有深入的理解,并在理解議題的基礎上根據具體情況和目標,靈活調整和改進理論或模型,只有這樣才有可能進一步深化對閱讀行為的理解,切實增進對閱讀行為的洞察力。
其二,當我們借鑒來自其他學科視角和方法用于研究閱讀議題時,需要考慮自身學科立場并服務于出版學科理論和實踐發展。無論是心理學、教育學、文學還是圖書情報學,它們對閱讀的研究都是站在自身學科立場所開展的。大致而言,教育心理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旨在探索閱讀認知過程和文本理解能力的提升,文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關注讀者對文本的接受和闡釋,而圖書情報學視角下的閱讀研究強調讀者對文本內容的搜尋以及對閱讀系統的采納和使用。出版學者開展閱讀研究同樣需要有自身學科立場。
出版學科作為一門研究文本的生產、傳播和消費的學科,強調出版過程整體視角,這意味著出版學科閱讀研究需要將其放在更廣泛的出版生態系統中進行考察。具體而言,出版學科視角下的閱讀研究需要通過整合來自諸多學科領域的理論視角,幫助我們全面深入地理解文本的消費環節并反哺出版文本生產與傳播環節。比如,可以借鑒教育心理學相關理論探索不同年齡段的讀者的閱讀動機、閱讀需求和閱讀認知特點,從而根據不同讀者群體開發和設計適合不同年齡段的個性化讀物;可以結合文學研究視角探索讀者和文本互動關系,為我們從讀者接受和闡釋角度來選擇和定位文本內容提供參考;可以結合圖書情報學研究視角探索影響用戶對數字閱讀系統采納和使用相關因素,為吸引讀者及提高他們的數字閱讀體驗提供富有建設性的對策。總之,出版學科的閱讀研究需要從出版過程整體視角切入,體現自身學科立場。
結語
在當代社會,閱讀作為一種基礎性社會活動,已遠超簡單的知識獲取功能,成為理解人類認知與社會互動的關鍵窗口。隨著科學技術發展和社會文化變遷,閱讀行為的表現形式和影響因素日益多樣化和復雜化,這使得單一學科研究視角難以全面涵蓋其內涵與外延。鑒于此,本文構建了跨學科閱讀研究體系,該體系整合了來自心理學、教育學、文學和圖書情報學等學科領域研究閱讀行為的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
該體系的構建為出版學者開展閱讀研究提供了跨學科視角。出版學科作為一門同時強調理論與應用的學科,需要不斷吸收和融合其他學科的研究成果,以實現自身理論和實踐的創新與突破。通過跨學科視角的引入,出版學科視域下的閱讀研究不僅有助于我們深化對讀者行為的理解,而且能為出版產業實踐提供有力的理論支持和實證依據。當然,在借鑒其他學科理論和方法的過程中,出版學科視域下的閱讀研究需要真正增進對閱讀議題本身的洞察力和理解力,堅持自身學科立場并服務于出版學科理論和實踐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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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struction of an Interdisciplinary Reading Research System: Integration of"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 and Methodology
LI Wu, XIE Ze-hang(School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 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0, China)
Abstract: As a complex and multidimensional human social activity, reading involves not only the interpretation of texts and symbols by individuals but also the interaction among cognitive, emotional, cultural, and social dimensions. This complexity makes it difficult for a single disciplinary perspective to fully and deeply understand reading behavior. In light of this, this paper constructs an interdisciplinary reading research framework that integrates theoretical perspectives and research methods from various fields, including psychology, education, literature, as well as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 The establishment of this framework provides a multidisciplinary perspective for scholars specializing in publishing to conduct reading research. Furthermore, the article emphasizes that while drawing on theories and methods from other disciplines, reading research grounded in the context of publishing must genuinely enhance insights and understanding of reading issues themselves, maintaining its disciplinary position and serving the academic and practical development of publishing studies.
Key words: publishing discipline; reading research;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perspec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