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華筠舞蹈美學思想述評中的“邏輯關聯”

在回顧新中國舞蹈發展和探索舞蹈表演真諦的過程中，新中國第一代舞蹈表演藝術家中的代表人物資華筠功不可沒。本文以資華筠的舞蹈美學思想為例，注重從述評中探求其舞蹈美學思想的“邏輯關聯”：主要遵循資華筠提出的“以事述人”與“以人傳舞”相結合的辯證舞史觀，把“人”與“作品”有機結合起來，觀察、分析舞蹈現象；積極宣揚舞蹈的“真誠、真實、真諦”精神；對當代舞蹈思潮進行敏銳、犀利的理論分析；研究“舞蹈生態學”理論，探索舞蹈本質、民族文化特性及跨學科融合，為舞蹈學科的基礎理論做出了開拓性貢獻。

馬克思主義主張“美學-歷史”的方法論，說的是“美學”（邏輯關聯）是“歷史”向主體的有機呈現，而“歷史”是“美學”化主體對對象的有機結構。[1]資華筠是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舞蹈家，中國舞蹈界唯一獲得藝術、學術雙正高職稱者，著有《舞蹈生態學導論》《舞藝·舞理》等。“邏輯關聯”潛行于浩如煙海的史料之中，歷史研究者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揭示出這個“邏輯關聯”，進而依據這個“邏輯關聯”來解讀歷史。[2]資華筠的藝術之旅充滿了進取與創新，六十年前涉足舞蹈表演，三十年前踏上轉型之路，二十年前則深耕于舞蹈研究與教育領域。從一名杰出舞者，到中國舞蹈理論的探索者和開創者，她用靈性之筆寫就自己精彩紛呈的人生。本文將以史帶論、論從史出探尋資華筠舞蹈美學思想述評中的“邏輯關聯”。

一、“以事述人”與“以人傳舞”相結合的辯證舞史觀

正如于平所說，在中國當代舞蹈史的研究范疇內，“以人傳舞”這一富含深邃歷史哲學與方法論精髓的視角，為我們提供了一把解鎖舞蹈藝術傳承與發展復雜脈絡的鑰匙，使我們得以精準地辨識并提煉出那些在關鍵歷史節點發揮樞紐性作用的關鍵要素。資華筠作為該領域的理論先驅，其提出的“以人傳舞”的學術構想[3]蘊含著多維度的深刻學術價值。“以人傳舞”理念構成了舞蹈生態學方法論在舞蹈歷史研究領域中的邏輯延伸與理論深化，它將舞蹈現象置于一個更為廣闊的社會文化生態系統之中，強調從人的主體性與創造性出發探究舞蹈藝術的生成機制、演變軌跡及其與社會歷史環境的動態交互關系。在當代舞蹈史的研究語境中，得益于傳媒技術的飛速發展，相較于古代舞蹈史研究，“以人傳舞”的研究對象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直觀性、動態性與生動性，為我們提供了更為豐富、多元且貼近舞蹈藝術本質的研究素材。再者，盡管古代舞蹈史研究亦曾對舞者有所關注，但“以人傳舞”在當代舞蹈史研究中的提出，標志著一種研究范式的根本性轉變，即從傳統的“表演中心論”向“編導中心論”的過渡。這一轉變不僅強調了舞者如何通過舞蹈語言“顯志”——即表達內在思想與情感世界的深度探索，也凸顯了對舞蹈創作過程、編導意圖及作品深層文化內涵的關注，從而極大地豐富了舞蹈史研究的內容與深度，為深入理解中國當代舞蹈藝術的本質特征、文化價值及歷史演變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與實踐指導。

資華筠的學習模式是一個集繼承性、國際視野與知識創新于一體的綜合體系。她對前輩學者成果的繼承性吸納、跨文化的藝術交流拓寬藝術視野、注重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將畢生所學知識與經驗整合進個人的知識體系之中，進而通過實踐驗證與調整，使理論知識與實踐活動相互促進，形成了獨特的學習閉環。資華筠認為：“舞蹈是一種具有鮮明的文化特異性的、以人的形體運動作為媒介的、以表現人類濃縮而升華了的感情為追求目標的社會藝術活動。”[1]資華筠揭示了舞蹈藝術作為人類活動，在其起源與演進過程中與多種環境因素之間的隱秘聯系，并解碼了舞蹈動作與各種文化元素之間的內在聯系，旨在識別并確定自然與社會因素中，影響和制約舞蹈發展的關鍵因素，并進一步探究這些因素以何種方式、何種程度作用于舞蹈的起源、演變及其表現形式。

二、倡導舞蹈創作的“三真”精神

資華筠認為，舞蹈批評的文化品格是舞評人自我磨礪的標尺，也是評判其職業化程度的重要維度。所謂人格品質，誠信無疑是其基石所在。資華筠曾不止一次強烈地呼喚舞蹈創作的“三真”精神，即“真實的生活感受、真誠的創作沖動、真切的藝術呈現”[2]。她強調對舞蹈作品的真切感知、表里如一的誠摯表達以及對藝術真理的不懈追求與揭示。這是她為人處世、撰寫文章的準則，同時也是構建舞蹈批評文化品格的基石。

資華筠的舞蹈批評實踐深刻體現了“真知灼見”與“講真話”的原則，這一原則是其倡導的“三真”精神的具體體現。她認為，若缺乏這一基礎，批評家與創作者之間所應維持的“諍友關系”將失去平衡，僅余“諍”而失“友”。“三真”精神雖理念簡明，但在實際操作中卻面臨諸多挑戰，其中最為核心的是如何構建與創作者之間的健康關系。

西方批評界往往以一絲不茍的態度著稱，即便是極具聲望的藝術家，在面對其批評時也常懷敬畏之心。然而，西方批評實踐中亦存在過度個人化傾向，批評往往過于犀利乃至偏頗，建設性意見相對匱乏。資華筠據此提出，在中國特定的社會環境下，批評家應積極參與優秀舞蹈作品的創作過程，與創作者建立起一種更為理想的“諍友”關系。她認為，舞蹈評論家的角色不應局限于做一位苛刻的“裁判者”，創作者亦不應期待評論家成為單純的贊美者或輔助者（“吹鼓手”“轎夫”），并要求創作者持有開放的心態，共同促進舞蹈藝術的繁榮與發展。

于平認為，資華筠的主張可以歸結為講真話、明真相、析真理。[3]資華筠所倡導的“講真話”，并非僅僅是一種基本的道德底線，而是一種更為積極和深刻的態度：在條件允許時，要勇于說出真話；在無法直言不諱時，選擇沉默；而在不得不發言的情況下，也至少要避免謊言。她期望批評家能憑借自身的學識與洞察力，說出那些別人尚未知曉、未曾察覺或不敢表達的真知灼見。當人家指出“真話”的片面性時，還振振有詞地說“深刻的東西都是片面的”，說“全面只是一個理想，是無數片面不斷互補的一個過程”。

三、對當代舞蹈思潮敏銳、犀利的輿情分析

在社會變革與時代進步的推動下，舞蹈創作面臨變革創新的需求。舞蹈評論家應構建信息收集機制，實時捕捉創作動態，深入探究作品理念與社會背景，識別共性問題和創作趨勢。關注當前動態應成為提升學術修養的一環，通過跨學科視角理解舞蹈藝術。評論家需要廣泛閱讀經典，構建知識框架，雖然現代科技提供便利，但傳統閱讀仍具深度價值。綜上所述，評論家需要采取策略應對挑戰，為舞蹈藝術發展貢獻力量，保持學術研究的深度與廣度。

舞蹈評論家同樣需要飽含深情地投入并發揮創造性思維。在藝術創作及理論探索的范疇內，他們應追求感性思維與理性思維的和諧交融，力求達到一種既富有創意又不失嚴謹性的理想平衡狀態。出色的舞蹈批評作品應當源自評論家內心深處那份激昂的創作熱忱，促使他們產生強烈的表達欲望，仿佛有某種見解亟待傾吐。在這樣的心境驅動下，評論家才能夠以其獨到的視角和深刻的洞察力，撰寫出富有激情且見解獨到的批評文章。于平在講座上以湘西歌舞團進京演出大型舞蹈詩《扎花女》為例，對資華筠駁斥文化官員“欠文化”的事例進行了評述，體現了資華筠“認理不認人”“唯真不唯上”的精神。資華筠早在2003年就在《繁榮中的憂思》一文中嚴厲批判了“大晚會綜合征”，并尖銳指出諸如“制作取代創作”“藝術激素取代創作激情”等一系列流行性浮躁現象，把它們視為必須根除的“藝術流行病”。

舞蹈批評活動構建于對舞蹈作品的深度鑒賞之上，是一種有意識的感知與理解過程，旨在挖掘并闡釋作品內在的情感深度與精神內核。此過程包含對舞蹈創作趨勢的理論性剖析與解讀，通過細致考察作品中富含美學價值的動作語言、形象塑造、韻律節奏及情感表達等構成元素，進而領悟作品的價值與人生美學。在當代舞蹈藝術的廣闊天地中，科學而富有洞察力的舞蹈批評不僅是舞蹈理論演進與舞蹈藝術水平提升的燈塔，更是推動舞蹈藝術普及與深化理解的不可或缺的力量。

盡管舞蹈界已認識到舞蹈批評在促進藝術生態健康發展中的關鍵作用，并加大了對其功能與影響的重視力度。然而，一個不容忽視的現象是，舞蹈創作實踐與批評理論之間仍存在著一條亟待跨越的鴻溝，這既是對舞蹈批評深度與廣度的考驗，也是對未來舞蹈藝術發展方向與路徑的深刻啟示。

在此背景下，傳承與發展傳統民族舞蹈成為時代賦予的重要使命，它不僅是弘揚民族民間舞蹈所蘊含的歷史自信與文化責任感的體現，也是確保民族舞蹈在新時代背景下能夠緊跟時代步伐，其形式創新與內容表達能夠貼合當代民眾審美心理需求的戰略選擇。在繼承與發展傳統民間舞蹈的進程中，必須兼顧現代審美趨勢與民族舞蹈的獨特韻味，通過巧妙融合現代時尚元素與傳統舞蹈藝術精髓，豐富觀眾的審美體驗，從而煥發民族民間舞蹈的嶄新活力。因此，在中國現代化理論的發展過程中，我們需要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積極探索發展路徑，在發展中勇于創新，創造出既符合大眾審美導向又彰顯民族特色的民間舞蹈，以促進民族民間舞蹈藝術的持續繁榮與發展。

四、“舞蹈生態學”的研究方法論的提出

《舞蹈生態學導論》是一部帶有導向性的論著，也是學界在舞蹈基礎理論課中極力推薦的一本教材。于平強調，該書的誕生至少揭示了兩項重要議題：一是面對紛繁復雜的舞蹈現象，我們需要從根本上、全面地采取綜合治理措施；二是舞蹈理論框架的構建需要擺脫感性認知的迷霧與純粹思辨的泥潭。從舞蹈生態學的宏觀視角審視舞蹈發展史，權威性評論成為除強化政策指導與經濟支持外，另一項制約舞蹈發展的關鍵社會因素。舞蹈生態學理論創新性地引入科學的研究方法，不僅深入探究舞蹈的本體特性、民族文化的獨特性，還探索了藝術、人文與自然科學之間的交叉融合，為舞蹈基礎理論的發展做出了開創性的貢獻。《舞蹈生態學導論》不僅開辟了全新的研究領域，構建了獨立的研究框架，而且科學地揭示了舞蹈文化現象的本質，為舞蹈本體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并為學科的未來發展指明了方向。

“舞蹈生態學”理論的提出是中國舞蹈學基礎研究領域的一項開創性成就，該理論體系通過創造性地引入形態、功能、源流及地域分布等多維度視角，并融合歷史研究方法，對舞種的演變歷程與文化特性展開了全面而綜合的考察。這一理論框架不僅為民族舞蹈文化研究提供了一個科學且可操作的系統性方法，而且成功地將該領域的研究從經驗性描述提升至科學理性的分析層面。近年來，該理論日益受到學術界及同行的廣泛關注與高度重視，并被廣泛應用于實踐之中。舞蹈生態學的創立，自覺而深刻地將各地的舞蹈現象置于其獨特且多元的自然環境、社會結構以及豐富的歷史文化背景之下進行全面而細致的審視與剖析，旨在通過探究各舞蹈現象之間的相互關系與相互作用，揭示其內在的本質規律。這一理論貢獻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世界舞蹈理論研究領域的空白，推動了舞蹈學研究的深入發展。

五、結語

資華筠由杰出的舞蹈藝術家華麗轉身為中國舞蹈理論的先驅與奠基者，她以靈動的筆觸繪制了一幅絢爛多彩的人生篇章。作為舞蹈理論界的權威，她的舞蹈批評風格獨特，不僅倡導“三真”的精神，且深刻影響了當代舞蹈的創作走向，發揮了關鍵的導航作用。資華筠在理論建樹方面的重大成就——創立“舞蹈生態學”，剖析舞蹈的內在特質，以及藝術、人文與自然科學之間的跨界融合，為舞蹈學科的基礎理論構建提供了開創性的視角與框架，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她在舞蹈研究領域秉持著“以事述人”與“以人傳舞”相結合的辯證舞史觀，始終堅持舞蹈的“三真”精神，這一精神成為她舞蹈批評的核心價值。同時，她對當代舞蹈思潮的敏銳理論分析，為舞蹈界提供了寶貴的洞見與啟示。而“舞蹈生態學”的研究方法論更是她理論探索的重要成果，為舞蹈研究開辟了新的路徑。資華筠畢生致力于舞蹈美學的詮釋與傳播，秉持崇高的學術精神與治學理念，自覺肩負起推動中國舞蹈文化繁榮傳承與民族文化發展的歷史使命。她以卓越的智慧與不懈的努力，不僅為中國舞蹈文化的興盛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更為民族文化的弘揚注入了新的活力。

[1]出自于平《中外舞蹈思想教程》，上海音樂出版社2021年出版。

[2]同上。

[3]出自于平《資華筠：執著并擔當著》，《民族藝術研究》2015年第1期。

[1]出自資華筠《舞藝·舞理》，春風文藝出版社1998年出版。

[2]同上。

[3]出自于平《資華筠：執著并擔當著》，《民族藝術研究》2015年第1期。

[作者簡介]顏蕾，女，漢族，湖南衡陽人，南京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舞蹈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