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莫：美食與歷史的回響

群山環繞的城市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太陽努力地爬上山頭，而離碼頭不遠的武奇利亞市場（Mercato della Vucciria）卻已經人聲鼎沸。魚販們將銀光閃爍的沙丁魚堆成小山，空氣中彌漫著烤面包與海鹽的咸香味道，五顏六色的蔬菜瓜果彰顯著這座城市的富饒。巴勒莫（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島）的一天，就在這樣的喧鬧中開始了。

炸飯團：一口歷史的味道

公元前734年，腓尼基人建立了這座城市，并將其命名為“花”，在今后千年的時光里，這朵“花”一直在風雨飄搖之中。古羅馬、拜占庭、阿拉伯等文明都曾占領過這里，從巴勒莫車站向西北方向行進，是歷史建筑最為集中的區域，從西西里風格的民居到諾曼風格的宮殿，從拜占庭風格的教堂到穆斯林風格的圓頂，就像不同文明在這座城市按下的指紋。尤其是這座城市的地標建筑巴勒莫大教堂，悠久的歷史讓它融合了哥特、諾曼、巴洛克等多種風格，就像一本厚重的史書。

巴勒莫大教堂前的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路是這座城市最古老的街道之一，在腓尼基人建造這座城市的時候，它就是連接港口與城市的主要街道了。沿著這條路向東走不遠，就可以看到一間名叫“ke palle”（凱·帕勒音譯）的餐廳，作為巴勒莫最著名的餐廳之一，這里幾乎常年排隊，不管是本地人還是游客，在這里等半天就是為了吃上一口巴勒莫的特色美食——炸飯團。

在歐洲大部分地區，食用稻米算是小眾的選擇，只有在意大利或西班牙這樣的南歐國家才比較普遍，而作為歐洲最重要的大米生產國，意大利食用稻米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10世紀左右。只不過那時候的大米非常稀有，大多被當作藥物來食用。后來，阿拉伯人對水稻進行了改良，水稻種植技術提升，而隨著阿拉伯文明的擴張，大米也登上了意大利人的餐桌，巴勒莫所在的西西里島更是首當其沖地接納了大米。

作為旅行者和商人眾多的港口城市，讓食物更容易攜帶和保存成了“剛需”。于是當地人巧妙地將大米揉成飯團，再裹上面包屑油炸，大大增加了飯團的保存時間，而高油溫也給大米增添了別樣的風味和口感，這種食品一經推出就受到了人們的歡迎，炸飯團就此誕生。后來，隨著貿易和種植業的逐漸發展，人們開始將各種食材當作餡料放入面團中，讓這種“方便食品”變成了擁有眾多口味的美食。餐廳的櫥窗中，不同口味的炸面團琳瑯滿目，絕對可以“逼死”選擇困難癥：純肉醬餡和奶酪火腿餡是經典的款式，從炸面團誕生之初就作為有錢人的食物流傳開來；作為港口，巴勒莫的漁貨眾多，魚肉配合各種蔬菜的餡料也成為當地特色，尤其是用墨魚汁侵染過大米再進行炸制，看上去有點黑暗料理，但味道卻異常鮮美；不吃肉也沒關系，各種蔬菜作為餡料的炸面團讓素食者同樣可以大快朵頤……

第一次將炸面團捧在手里，瞬間想起了中國北方的麻團，雖然材料不同，但外形幾乎一樣。橙色的炸面團就像一個橘子，咬上一口，香脆的大米發出了“嘎吱”的聲響，里面的米吸滿了奶酪和肉汁，與意大利燴飯十分相似，濃郁的馬蘇里拉奶酪拉出了長長的絲，提醒著人們快點吞入口中。

在巴勒莫，炸飯團可不只是日常小吃，在一些重要節日里，它還扮演著特殊角色。每年的12月13日是圣女桑塔·露琪亞的殉難日，這一天，在巴勒莫人的餐桌上，可以沒有面包和意大利面，但絕對不會缺少炸飯團。這個習俗的由來要追溯到1646年，當時的西西里遭遇了嚴重的饑荒，饑餓籠罩著這片土地。炸飯團以便于儲存的優勢成了人們應對饑荒的重要食物。在那年的殉難日，一艘滿載糧食的補給船抵達西西里，極大地緩解了當地的饑荒狀況。從此，炸飯團便成為這個特殊日子里，人們紀念和感恩的象征。這段歷史雖然沒有被明確地記入典籍，但是在巴勒莫的民間卻代代相傳。

西西里島的“肉夾饃”

靠近碼頭的武奇利亞市場曾被評為全球十大美食市場之一，是很多喜歡美食的游客不可錯過的地方。不過對于本地人來說，教堂附近的巴勒莫卡波市場才是“日子人”的選擇。市場中的小巷錯綜復雜，各種攤位將本就不寬敞的小路擠得滿滿當當，頭頂上雨棚和太陽傘遮天蔽日。攤位上販賣的東西毫無規律可言，水果攤旁邊沒準兒就是販賣漁獲的小店，賣蔬菜的隔壁可能就掛著好幾個新鮮的豬頭。帶著強烈的好奇心，我一頭闖入了當地人的生活之中。

在肥沃的火山土的孕育下，西西里島的農作物十分豐富，不光果蔬的個頭比其他地方都要大上一些，價格也非常劃算。歐洲蔬菜水果貴得離譜，到了巴勒莫，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吃了。市場中還有許多路邊攤，各種當地小吃都是現做現賣，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牛肚包。

牛肚包起源于意大利北部，在15世紀左右，只有富人才吃得起肉。有的商販就收集富人們不要的牛肚、牛雜，用大量的香料腌制去除異味，然后再將鹵制好的內臟切碎，連同蔬菜一起夾到面包當中販賣，這就是牛肚包的由來。由于價格便宜、食用方便又能吃到肉，牛肚包一經推出就受到了人們的歡迎，尤其是在佛羅倫薩地區，甚至成了代表性的美食，據說米開朗基羅就很喜歡吃牛肚包。

牛肚包傳到了巴勒莫之后，形成了當地獨特的風格。文化的交匯讓這里鹵制牛肚的香料更多，并帶有明顯的中東和土耳其特色，而豐饒的物產讓牛肚包在這里可選擇的配菜也更多，進一步豐富了牛肚包的味道。在一家牛肚包的攤位前，看著攤主將牛肚從鍋中撈出，用刀剁碎后混著蔬菜塞入面包中，在異國他鄉瞬間有了一種親近感，這不就是意式肉夾饃嗎！從攤主手中接過熱氣騰騰的牛肚包，咬上一口，面包的麥香、牛肚的醇香和蔬菜的清爽在口中交織，形成了一種奇特而美妙的風味。

牛肚包作為典型的“窮人美食”，并沒有傳統大餐那么講究，每家店鋪都有自己的配方，搭配不同的食材讓牛肚包的味道千變萬化。這種不拘泥于教條的隨意讓這道美食擁有了強大的生命力，人們熱愛它的美味，也熱愛它的自由。

在巴勒莫，美食不僅僅是一種味覺的享受，更是了解這座城市歷史和文化的一扇窗口。一道道美食見證了巴勒莫的興衰榮辱，也展現了這座城市的包容與活力。

在西西里島，關于炸面團還有一個奇妙的冷知識。以巴勒莫為代表的西岸地區，炸飯團是橘子一樣的圓形，它的名字“Arancina”在意大利語中是陰性的；而在卡塔尼亞為代表的東岸地區，炸飯團則是被做成圓錐形，據說靈感是來源于埃特納火山，而在意大利語中被稱為“Arancino”，是陽性的。

（責編：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