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紅地琺瑯彩花鳥紋瓶是首都博物館眾多藏品中非常獨特且珍貴的一件,它是1954年,由北京市財政局實物庫撥交給當時的首都博物館籌備處的傳世文物。
珊瑚紅地琺瑯彩花鳥紋瓶的造型為蒜頭口瓶,這種瓶型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秦漢時期出現大量的銅質的蒜頭壺(或瓶),其造型口部為蒜頭狀,頸細長,從頸部下收至腹部,腹部扁圓,圈足;此時口部的蒜頭還較寫實,后世的蒜頭口則不見瓣形,只見圓球狀口,特別是在明清時期的瓷器造型中更是如此,而明清時期蒜頭口瓶整體造型的外形輪廓線更為流暢、圓緩,體型更為敦實厚重而不失靈動。
琺瑯彩瓷是清宮造辦處琺瑯作在皇宮內制作的一種宮廷御用器物,它的正式名稱為:瓷胎畫琺瑯。琺瑯彩瓷的燒造過程是非常嚴格的,瓷胎對于燒制至關重要,雍正時期對素白瓷胎的選用尤為嚴格,用于燒造琺瑯彩的素白瓷胎是在景德鎮御窯廠內高溫燒成的,然后運到宮廷造辦處、圓明園以及怡親王府三地施彩燒造。琺瑯彩所用的彩料為西洋進口或者宮中煉制的琺瑯料,器物上裝飾的圖案皇帝親自參與選定,然后由宮廷畫師彩畫,再將繪有彩畫的器物交由造辦處琺瑯作燒制完成。琺瑯彩瓷一直秘藏宮內,直至清末民國才流出宮外。琺瑯彩初創于康熙時期,盛燒于雍正、乾隆時期,之后燒造很少,民國時期有不少仿制品。
據清宮檔案記載,清宮制作的琺瑯彩不過數百件,流出宮的更是少之又少。首都博物館收藏的雍正珊瑚紅地琺瑯彩花鳥紋瓶就是極為罕見的一件。在清宮目前留存的琺瑯彩瓷及其他公私收藏機構,尚未發現與其相同的琺瑯彩瓷器。
“珊瑚紅地琺瑯彩花鳥紋瓶”此正式定名,曾存在爭議,在首都博物館的原始記錄中曾將其定為粉彩器。為什么對同一件器物的釉上彩種類會有不同的看法呢?要想判斷其是否屬于琺瑯彩,就先要清楚琺瑯彩與粉彩二者之間的區別,然后對此器物做出判斷。
琺瑯彩創燒于康熙時期,盛燒于雍正、乾隆時期;粉彩出現于康熙晚期,盛于雍正、乾隆時期。二者出現的時間基本相同,它們之間的區別主要在彩料、紋飾、款識三個方面。
從彩料來看,琺瑯彩彩料中含有大量的硼,基質為鉛、硼、玻璃料。而粉彩彩料中不含硼,基質是含氧化鉀的玻璃白粉化乳料。要想憑這一點來判定一件器物是屬于琺瑯彩還是粉彩是不現實的,我們不可能從器物上提取彩料樣品去化驗它是否含有硼;但兩種彩料所含成分不同就會有不同的表面形態,我們可以通過這種差異來分析一件器物是屬于琺瑯彩還是粉彩。由于琺瑯彩彩料基質中含有玻璃料,因而琺瑯彩的表面有很強的玻璃質感,透明度好。當然,也有特殊情況,康熙時期有時會在彩料中添加粉質,因而彩料呈現不透明的狀態。而在雍正時期,彩料中不添加粉質,所以彩料玻璃質感強,色澤艷麗,層次分明。粉彩彩料中的基質是含氧化鉀的玻璃白粉化乳料,因而它所體現的表面形態是玻璃質感弱,有很強的乳濁感。
在彩料的施繪過程中,琺瑯彩與粉彩雖然在用筆的方式上完全相同,但表現出來的效果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筆者通過對公立博物館(院)所藏的部分琺瑯彩與相關粉彩進行仔細對比、分析:琺瑯彩器物色彩凝厚鮮艷,施彩勻潤,濃淡深淺的過渡極為自然,從濃深處漸漸轉為淡淺;而粉彩器物色彩淡雅柔潤,施彩不及琺瑯彩勻潤,濃淡深淺的過渡明顯帶有“做”的意味,整體色彩有堆垛的感覺。
珊瑚紅地琺瑯彩花鳥紋瓶在色地上描繪紋飾圖案的做法是琺瑯彩常用的手法之一,特別是在康熙時期極為明顯,這是為了仿效銅胎琺瑯器施彩的效果。雍正、乾隆時期繼承了這種手法,此瓶以珊瑚紅色為地,且顏色鮮亮,玻璃質感很強,當為琺瑯料所繪。色地之上的圖案,無論是小鳥還是翠竹設色明快、鮮亮,玻璃質感極強,透明度亦好,在紅色地的襯托之下更加鮮明、突出,是琺瑯料所表現的特點。而珊瑚紅地作為瓷胎表面的一種裝飾和修飾,更加突出其上的紋飾和圖案,也常見于粉彩器物上,因此很容易將同為珊瑚紅地的兩個品種混淆。
此瓶上的翠竹運用了綠、白、藍三種主色描繪,竹竿從竹節處向中間顏色逐漸變淡變淺,竹葉葉根至葉尖處顏色由深變淺,由濃變淡;無論是竹竿還是竹葉,色彩的變化自然舒緩,顏料有較強的玻璃質感,透明度很好,完全是琺瑯彩所體現的特色。瓶上的小鳥,同樣是設色勻潤光潔,玻璃質感強,是用琺瑯料所繪。而碧桃的描繪則不同,無論是樹干還是花朵都有陰陽明暗的變化,色彩由深到淺、由濃到淡的變化十分突兀,色料缺少透明度,特別是白色有很強的乳濁感,可以肯定這是粉彩的裝飾方法。
從款識來看,康熙琺瑯彩款識一般用藍色或胭脂紅琺瑯料書寫“康熙御制”四字楷書款;而康熙粉彩器不見有“康熙御制”四字楷書款。雍正琺瑯彩款識一般為青花或藍料彩雙方欄“雍正年制”或“雍正御制”四字楷書(宋體)款,后者甚少;同時亦有少量“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楷書款。雍正時粉彩器物沒有“雍正年制”四字楷書款,一般為“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楷書款,因此遇到六字楷書款的器物就要結合彩料的特點來綜合分析了。乾隆琺瑯彩款識種類較多,一般以料彩書寫“乾隆年制”四字楷書(宋體)款或篆書款;篆書款都有雙方欄,楷書款大多數有雙方欄,也有少數沒有雙方欄的。特別是色地琺瑯彩器物多在松石綠地上用藍料彩書寫“乾隆年制”四字篆書款。粉彩器物不見“乾隆年制”四字楷書款,少數有“乾隆年制”四字篆書款,一般為“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書款。
這件珊瑚紅地琺瑯彩花鳥紋瓶底有青花雙圈“大清雍正年制”六字雙行楷書款,并非典型的雍正琺瑯彩器物的款識;這種六字款在雍正琺瑯彩中比較少見,故宮博物院所藏的琺瑯彩松竹梅紋瓶也是六字款。款識并不是判定是否屬于琺瑯彩的關鍵。
珊瑚紅地琺瑯彩花鳥紋瓶不能說是純粹的琺瑯彩工藝,而是兼具粉彩工藝。琺瑯彩與粉彩同時出現于一件器物上,在雍正、乾隆時期是確實存在的,粉彩成熟時期尤其明顯。琺瑯彩與粉彩在許多方面互相借鑒,給鑒別帶來了一定難度。
(作者為首都博物館研究員,北京市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
(責編: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