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海亮,出版長篇小說《淺婚》、中短篇小說集《天上人間》等40余部,在國內外各類期刊上發表作品1000余萬字。作品散見于《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作品與爭鳴》《百花園》等,獲泰山文學獎、冰心圖書獎、小小說金麻雀獎等。影視作品有院線電影《蝴蝶不說話》等30余部。
近幾年,我的小小說創作明顯少了很多。前段時間與一位主編朋友喝酒聊天,他問我何故,我說總感覺突破不了以前的自己。事實的確如此,當寫到一定程度,每進步一點點都會異常艱難,何談突破?索性少寫甚至不寫,免得讓讀者生厭。
算起來,我職業寫作已有二十余年,其中的酸甜苦辣,唯有自知。二十多年來,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小小說、散文、隨筆、電影劇本我都寫過,我的感覺是:小小說是最簡單的文體,因為字數少;同樣,小小說又是最困難的文體,同樣因為字數少。篇幅短是一柄雙刃劍,在這方寸之間,別說搞出什么前無古人的大名堂,哪怕讓人眼前一亮,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一些作者喜歡把“小小說創新”掛在嘴邊,似乎“創新”才是小小說創作的重中之重。可是我認為,區區一千五百字的篇幅,該如何創新呢?論結構,小小說很難與中短篇小說抗衡;論故事,如此篇幅注定施展不開太過復雜的情節;論敘事與主題,小小說較之中短篇小說亦沒有優勢。拋開這些,還能從哪里創新?當然,我絕非排斥小小說的“創新”,但我認為“創新”不應該成為一名作者創作小小說的頭等大事。頭等大事是什么?細節。
起碼我是這么認為的。
我認為“好的細節”應該是優秀的小小說非常重要的標識,并且應該成為小小說作家所重視的東西。一篇小小說,有一兩個抓人的細節,小小說才有其該有的品質;缺了“好細節”,哪怕故事再精彩,也注定不會動人。
毫不夸張地說,“細節”是支撐小小說“動人”的唯一元素。
承蒙編輯老師厚愛,讓我能夠刊發一個由三篇小小說和一篇創作談組成的小輯。這三篇小小說的創作,起因各不相同,但它們的共同之處在于,每篇小小說的創作,我都盡可能地寫好細節。盡管最終呈現的結果可能不那么完美,但文學本來就是“不完美的藝術”,我努力寫好下一篇就是。
《老友》寫的是一位老人每年生日都要請幾個老戰友聚會。但老人的頭腦已經不太清醒,他的所謂“聚會”,其實根本就不存在,他的那幾位老戰友,也早在一場戰斗中犧牲。這個故事完全是我虛構的,但這并不影響我在故事中添加并不存在的細節。比如“老人又要了兩瓶白酒和一瓶葡萄酒,并提醒老板葡萄酒要放冰箱里冰上”,比如“老人有些不放心,說:‘昨晚打電話的時候,我沒漏人吧?’兒子說:‘一個沒漏。’老人說:‘要不再給他們打一遍?’兒子說:‘真不用了,早晨我又幫您打過了。”’這些細節描寫,無疑能為老人心中的鄭重以及對老友們的感情增加分量。
《霜葉紅于二月花》的靈感來自一位賣海鮮的朋友。有次我去買海鮮,見他的攤位上放著一本《楊絳傳》和一本《徐志摩文集》,問他:“你還看這樣的書?”他說:“喜歡很多年了。”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么多年,我所面對的,不僅是一個滿身魚腥的小販,還是一個努力讓生活充滿詩意的人。“石頭甚至可以在嘈雜的聲音里分辨出極細小的葉片碎裂的聲音、葉脈斷開的聲音……石頭的世界里,只剩下落葉。”我認為,這樣的細節描寫,無論對主人公的性格刻畫,還是他充滿詩意的內心,都有幫助。
《1941年7月20日》則完全是發生在二戰時的一個真實故事,我只是把它重新寫了出來。小說的題目,就是故事發生的時間。但很顯然,我需要在故事里虛構細節,這樣故事才會有血肉,才會動人。比如,“他看著面前的村民,村民們靜靜地看著他,既無人求饒,也無人反抗。一切如同排演過多次的默劇。他們溫順地走出屋子,溫順地排好隊,溫順地等待被射殺……他們絕不會得到拯救,也絕不會出現奇跡”,再比如“長官舉起手,沖端槍的士兵們示意。士兵們的手指勾上扳機。他看到,幾個槍口在輕微地顫抖”。我相信,這些細節在當時極有可能真的發生。有了這些細節,小說就有了色彩,就不是干巴巴的講述,就有了小說所該有的味道。
當然,在小說里寫出動人的細節絕非易事。希望以后的日子里,我能夠做得更好。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