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有貓叫

“你聽，你聽。”剛剛吃完飯，劉二的老婆正在洗鍋，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劉二正在刷手機，劉二喜歡刷霸道總裁類型的網劇。這一段他又迷上了穿越劇，比如一個現代醫學博士，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車禍，再醒來的時候，就穿越到了古代的皇宮，而在皇宮里這個不是太監的“太監”，竟然在女皇帝和一群嬪妃、宮女之間如魚得水。劉二看這樣的劇，經常在心里把那個“太監”設想成他自己，且名字就叫劉二太監。

劉二正看到這個“太監”要爬上某一個嬪妃的床榻，老婆的聲音響起來。劉二嚇了一跳，以為老婆聽到了他手機里的聲音，趕緊按了退出鍵。

“你聽到了沒？對門有貓叫聲。”劉二的心放下了，老婆顯然說的是另外的事情。

“什么貓叫聲？”劉二當然沒有聽到。聽妻子一直在說，他站起身來朝家門口挪了挪。什么聲音都沒有。許是有風，樓道里的門響了一下。或者沒響，只是他感覺響了。

吃飯的時候，劉二老婆說她看見鄰居那個女人了——是個雞窩頭，是從一輛寶馬車上下來的。

“你說她是個什么人？怎么坐那么好的車？”劉二老婆正在咬一口黃瓜，她咬得很脆很堅決。聽那語氣，劉二感覺她咬碎的不僅僅是黃瓜。

“她穿的是貂皮，特別貴的那種，我在貴都商城看到過，去那里買東西的人，都有錢。”劉二女人邊說邊回憶著什么。

劉二記得他和她去過那地方一次，他原本是不想進去的，可是老婆硬拉著他進去。貴都商城都是高檔的東西，白開業以來劉二就沒進去過。老婆硬讓他一塊進去，他又不能說啥，就只跟在老婆的后邊，貨架上的東西看都不看。轉著轉著，老婆突然拉了劉二的手往外走，劉二想說“怎么了怎么了”，但沒說。遠遠地，他看見有個女人正在買一件衣服，他聽到店員說那件衣服的價格是一萬二。劉二當時就想，這一件衣服夠他三個月的工資了，他一天的工資還未必能買一只袖子。“都是啥破貨！都是啥破貨！”老婆邊走邊說，不知道她是在說店里的貨，還是說人。

“還有她的耳環、她的項鏈……那哪是一般人戴的？”老婆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有點惡狠狠的了。

劉二還沉浸在穿越劇的劇情里，對老婆的話聽得有一句沒一句。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對門的鄰居，每次出門的時候，看著對面黑漆漆的門，他都以為那壓根不是一個能進出的門，而是誰畫的一幅畫。

劉二說：“怎么可能？”老婆說她有好幾次看到那個女人從對門出來，全身上下鑲著金戴著銀，顯擺自己有錢，走老遠了一股不知道啥化妝品的味道還在樓道里飄著。

“那絕對是。”老婆說這話的時候，牙幫子繃得緊緊的，不知道是針對那個女人，還是針對劉二對她的不相信，“她還抱著一只貓，全身白毛，看上去是一只母貓，跟她一樣騷。”

劉二一直在網劇與現實中轉換，老婆的話進到他耳朵里的不多，有好多好像進了他的耳朵，其實只是飄了一下，像是一張白紙飄過，紙上的內容他壓根就沒有注意到。

“絕對有貓叫的聲音。你聽，你細聽。”老婆還在說。

劉二這一次在意了。他如果再不在意，肯定要遭到老婆的制裁了。他開了自家的門，看了一眼對門，這一次的感覺與以前不一樣了，他感覺那門隨時會打開，走出一個穿貂皮、戴著昂貴耳環項鏈的雞窩頭女人。

劉二小心翼翼地走進樓道，離對門越來越近。他的耳朵則在收集著來自對門的信息。

沒有聲音。不，像是有貓的叫聲？再聽，沒有。劉二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一會兒變成了貓叫的聲音。

接連幾天，老婆總是說聽到了對門貓叫的聲音，一會兒是正常的那種叫聲，一會兒又是發情期發出的那種聲音，像孩子的號哭，又像瓦片劃在石頭上，刺耳得很，扎心得很。

“哪有？哪有？”劉二已經煩不勝煩了。

“就有，就有。”劉二老婆也煩不勝煩了，她既煩那接連不斷的難聽的貓叫，也煩劉二竟然一直說沒有貓叫的聲音。真是！

“這貓叫得越來越厲害了。”有一天，在老婆又一次說聽到了對門的貓叫聲后，劉二放下手機，喝了半斤二鍋頭，終于走出自家門，敲響了對面的門。

老婆就跟在他的后邊。不知啥時候，老婆竟精心梳洗了一番，把最好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嗒嗒嗒……”劉二的手挨到了對面的門，敲出的聲音很低，連他自己都差點聽不到。那門沒有反應，劉二就覺得那真是畫在墻上的一扇門。

“咚咚咚……”這一次比上一次用力了，聲音也大了點，樓道里有了回聲。劉二朝后退了一步，專注地看著門。門上的貓眼也看著劉二，劉二感覺會有貓突然叫出聲來。

過去好長時間，門依然沒有反應，看上去更像是畫在墻上的了。

“啪啪啪……”這一次，已經不是敲，而是拍了。當然也不再是劉二在拍，而是他喝進去的半斤二鍋頭在拍。一只蒼蠅從什么地方飛起來，掠過劉二的頭，驚慌失措地飛走了。

這哪里是門？這顯然就是畫在墻上的，還能期望它會被打開，從里邊走出一個人來？劉二這樣想時，門竟然開了：“你們這是——？”探出來的頭，是一個男人的。光頭，黑著臉，眼睛里發出貓眼的光芒。劉二感覺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似乎是在夢里，又似乎是在穿越劇里。

“我們……我們……”劉二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回頭看看身后的老婆，老婆則把驚恐的目光投向了別處。劉二驚奇地發現，在老婆的脖子上，竟然掛著若干年前他們結婚時她戴的項鏈。記憶中她已經好久不戴了。

后來……后來的后來，老婆再也沒有聽到對門貓叫的聲音，劉二也再沒有看到對面的門開過。每一次出門時看到對面的門，劉二都是在看一扇畫在墻上的門。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