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本文基于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2017—2019 年微觀數據,探討了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及傳導路徑。研究發現,數字金融素養能顯著增強農村家庭經濟韌性,并且這一結果具有穩健性。進一步研究表明,促進農戶非農就業和社會資本積累是數字金融素養提升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關鍵路徑;從區域和收入異質性看,數字金融素養對東部、西部地區和低收入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更大。通過以上分析,本文為提高農戶數字金融素養、促進農村家庭經濟韌性提升提出有針對性的對策建議。
關鍵詞:數字金融素養;農村家庭經濟韌性;非農就業;社會資本
中圖分類號: F8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25)03-0074-10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5.03.008
一、引言
在全球經濟面臨較多不確定性的當下,在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的關鍵時期,我們不僅要關注農村家庭收入總量的增長,還要注重強化農村家庭經濟韌性。農村家庭經濟往往受到氣候變化、自然災害、健康危機等多種因素的影響,一些家庭如果缺乏韌性,在面對外界沖擊時就會變得尤為脆弱,從而陷入長期貧困。因此,如何增強農村家庭經濟韌性以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是一個亟待深入研究的課題。
得益于互聯網的高速發展,數字金融依托大數據、云計算等高新技術,降低了金融服務的準入門檻,有效惠及邊緣群體,增強了農村金融的普惠性(張勛等,2020;李政和李鑫,2022)[1,2]。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提出,“積極發展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加強對重大戰略、重點領域、薄弱環節的優質金融服務。”這為農村金融的進一步發展指明了方向。在此背景下,能否有效使用數字金融以獲得其帶來的數字紅利,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個體的數字金融素養水平。數字金融素養作為數字時代的新型人力資本,對于提升家庭經濟實力具有關鍵作用(羅煜和曾戀云,2021)[3]。然而,根據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消費者金融素養調查分析報告(2021)》,農村地區消費者金融素養水平低于城鎮地區消費者,尤其是低學歷、低收入、高年齡等群體在對金融知識的理解以及技能的掌握上表現不佳。這種較低的數字金融素養容易導致農戶對數字金融產生“自我排斥”,不利于農村家庭發展。
面對日益復雜多變的金融市場環境,我們需要關注農村家庭在運用數字金融產品方面的知識與技能水平,鼓勵其將數字金融素養視為一種寶貴的資本,為增強家庭經濟韌性奠定堅實的基礎。基于此,本文從微觀角度出發,利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2017—2019年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了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并進一步探討了二者的作用機理。與已有文獻相比,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結合中國農村實際數據綜合測量農村家庭的數字金融素養水平,進一步考察數字時代農村家庭新型人力資本水平現狀,為制定幫助農村家庭克服自我排斥心理、享受數字金融紅利的實踐舉措提供理論支撐;第二,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進行客觀測量,從微觀層面實證檢驗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和傳導路徑,進一步豐富經濟韌性的相關理論。
二、文獻基礎與理論分析
(一)文獻基礎
1. 數字金融素養及其經濟效應。隨著金融產業向數字化轉型,數字金融素養這一概念應運而生,對個體在數字環境下適應金融服務提出了創新性要求。Prasad等(2018)[4]認為數字金融素養是對網上購物、網上支付以及網上銀行系統的認知,以使用數字金融平臺的頻率和對數字金融的認知作為衡量指標。隨著研究的深入,Lyons和Kass-Hanna(2021)[5]強調數字金融素養是一個多維的概念,不僅包含金融素養和數字素養,還包括使用金融服務及風險等相關附加元素。武志偉等(2023)[6]在此基礎上,將數字金融素養劃分為五個關鍵的方面,即數字金融知識、數字金融意識和態度、數字金融產品的操作能力、數字金融的決策能力以及自我保護能力,為全面評估居民數字金融素養提供了框架。
數字金融素養的經濟效應日益受到學術界的廣泛關注,既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家庭經濟效應和金融行為兩個方面。從家庭經濟效應來看,數字金融素養較高的家庭憑借金融知識、對信息的獲取和解讀能力,能夠精準地把握投資機會,削減交易成本,以提升家庭財產性收入(唐丹云等,2023)[7]。相較于城鎮家庭,農村家庭存在“金融排斥”問題,而數字金融素養的提升能夠很好地彌合農村家庭數字金融的“使用鴻溝”,增強農村家庭的數字金融可得性,從而更好地享受數字金融發展帶來的普惠效應(柳松等,2024)[8]。從金融行為來看,Setiawan等(2020)[9]采用結構方程模型評估了千禧一代的數字金融素養對當前儲蓄行為和消費行為的積極影響,且該影響程度取決于千禧一代的社會特征及經濟條件。宋漪雯(2023)[10]基于陜西農戶調研數據,實證檢驗發現具備一定金融知識和技能的農戶能更加理智地進行理財規劃、挑選金融服務,從而提升自身金融參與的能力。總的來說,數字金融素養的提升有助于提高家庭對數字金融的使用意愿,改善家庭經濟情況。這一觀點得到學術界的普遍認可,為本文開展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因素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論支撐。
2. 農村家庭經濟韌性及其影響因素。在家庭經濟韌性研究中,學術界主要基于兩種視角展開深入探討。一是可持續生計視角,Nyamwanza(2012)[11]認為韌性是家庭或社區在受到干擾時,通過轉變生計模式以適應環境變化的過程。而更多學者將韌性視為一種綜合能力。Smith和Frankenberger(2018)[12]將韌性分解為遭受沖擊時的吸收能力、適應能力和轉化能力三個部分。司傳寧和張曉帆(2024)[13]綜合考量影響家庭經濟的關鍵因素,從抵抗力、適應力和恢復力三個層面深度剖析了農村家庭應對風險沖擊的能力。二是貧困陷阱視角,Barrett和Constas(2014)[14]指出韌性是家庭在面對各種壓力和無數沖擊后,在一段時間內能夠維持非貧困狀態的能力。Cissé和Barrett(2018)[15]通過構建計量經濟模型,將家庭經濟韌性量化為家庭在某一時刻滿足一定福利水平的概率,客觀且動態地評估家庭抵御沖擊的能力。國內眾多學者應用該模型,對家庭經濟韌性進行深入研究(李晗和陸遷,2021;羅荷花和葉誼鋒,2023;張笑寒和鄒坤,2024)[16-18]。
家庭經濟韌性主要受外部環境和內部條件雙重因素影響。在外部環境方面,無條件現金轉移支付被視為緩解相對貧困的重要政策工具,依托為符合條件的家庭提供資金補助等措施,有效優化收入分配結構和家庭福利水平(李晗和陸遷,2022)[19]。隨著時代的變革,金融服務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日益受到學者們的關注。數字金融憑借服務對象下沉和多元化的優勢,降低農村家庭進入金融市場的門檻,極大地緩解農村家庭借貸難、借貸成本高的困境,幫助農村家庭創業和積累社會資本,從而提升家庭經濟韌性(鄒新陽和霍心如,2023;田杰等,2024)[20,21]。龐金波和顧宇軒(2024)[22]認為數字金融彌補了傳統金融在農村地區發展的局限性,基于農戶視角分析了數字金融在不同收入及“數字鴻溝”的差異下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在內部條件方面,現有文獻主要從生計韌性視角進行考察。高帥等(2024)[23]運用結構方程模型評估風險沖擊對農戶生計韌性的影響,結果表明健康風險沖擊會削弱農戶勞動能力和社交積極性,對其韌性造成顯著的負面影響。此外,教育水平較高、經濟狀況較好的農民能在困境中捕捉有利信息并制定有效應對策略,這對其生計韌性起到了內部緩沖作用(張心儀和楊建科,2024)[24]。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學者將研究視角轉向了金融知識、數字能力等新型人力資本,強調它們在推動家庭經濟發展中的關鍵作用(尹志超等,2023;田杰等,2024)[25,26]。羅荷花等(2025)[27]從金融知識、金融技能和數字素養三個維度綜合考察農村家庭數字金融素養,并指出數字金融素養主要通過促進收入增長和緩解經濟下行風險兩條路徑,提升農村家庭的經濟穩定性。因此,從理論上看,農村居民數字金融素養水平正逐漸成為提升家庭經濟韌性的重要力量。
3. 現有研究的不足。現有研究為本文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但仍存在以下不足:其一,居民對數字金融的風險態度和行為意識是數字金融素養的重要組成部分,能夠反映家庭對數字金融產品的接納程度和使用能力。然而,現有文獻主要從數字能力和金融知識等單一維度進行衡量,未能全面刻畫居民的數字金融素養水平。其二,現有文獻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宏觀數字金融視角或微觀家庭的數字技能層面,較少從數字素養和金融素養的綜合視角探討其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基于此,本文從金融知識、數字金融技能、數字金融行為和數字金融意識四個層面構建農村居民數字金融素養的衡量體系,并將其納入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分析框架中,從理論與實證雙重維度深入探討其直接影響機制及傳導路徑,進一步拓展和豐富相關領域的研究。
(二)理論分析
1. 數字金融素養與農村家庭經濟韌性。根據金融排斥理論,農村地區由于基礎設施落后、地理位置偏僻和經濟水平較低等,無法獲得足夠的金融服務。而隨著數字普惠金融的深入推廣,當農村家庭具備較高的數字金融素養時,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傳統金融的局限性,為農村家庭經濟韌性帶來積極效應。首先,金融知識是家庭理解金融市場信息和服務的基本條件,當農戶掌握利率、儲蓄等金融知識后,能夠更加理性地評估金融產品和服務的收益和潛在風險,減輕因金融知識匱乏或對金融產品不信任而產生的“自我排斥”心理,進而提高家庭采用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的傾向。同時,憑借對金融知識的深入理解,農戶能更好地結合家庭經濟狀況和未來規劃,選擇合適的金融產品和服務,不僅能增強家庭經濟的穩定性,為突發事件做好充足的資金保障,還能避免因盲目跟風或誤解產品信息而陷入金融陷阱。其次,數字金融技能可以激發個體的內在動力,賦能農戶學習能力,防止農戶陷入貧困(田杰等,2024)[26]。掌握一定數字金融技能的農戶能有效處理金融市場中繁雜的信息,減少因信息不對稱帶來的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此外,數字金融技能的提高使原本被傳統金融排斥的農戶更便捷地接入數字金融平臺。一方面,農戶有機會獲得數字支付、借貸和理財等服務,享受數字金融的普惠性和數字紅利;另一方面,通過搭建基于數字平臺的金融服務交流社群,促進農戶之間的信息共享與交流,進一步削弱信息不對稱和傳統金融的負面影響,緩解農村家庭經濟貧困。再次,數字金融素養水平較高的農村家庭往往具備更為頻繁的數字金融行為,農戶依托數字平臺不僅可以有效擺脫地理條件的限制,降低金融交易過程中的人力、物力、交通等成本,還能借助數字平臺特有的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對金融產品的風險、收益進行精準評估,從而選擇成本更低、效益更高的金融解決方案。同時,數字金融素養水平較高的家庭能有效利用數字金融平臺提供的新興融資工具,結合自身的資金需求和還款能力選擇正規且個性化的融資渠道,從而提升家庭經濟的抗壓能力。最后,數字金融意識反映了家庭對數字金融服務所持的態度,是數字金融素養的重要體現。數字金融意識的增強能夠降低農村家庭對風險的厭惡程度,使其從僅滿足生計需求的立場轉化為對高風險高收益的需求(李靖遠和于文成,2023;秦瑞娟,2024)[28,29]。同時,農戶通過數字平臺了解不同金融產品的風險收益特征,以數字技術提供的風險評估為保障,選擇最優的投資策略,從而提升家庭財富的創造能力。影響機理如圖1所示。基于上述分析,提出本文假設:
H1:數字金融素養能增強農村家庭經濟韌性。
2. 非農就業與社會資本的中介效應。非農就業有助于農村家庭擺脫對單一農業收入的依賴,促進家庭經濟韌性水平提升。而在數字時代背景下,數字金融素養水平是決定家庭能否抓住非農就業契機的關鍵因素。一方面,精通數字金融的農戶,其預期工資水平較高,轉向非農工作的傾向也更大(柳松等,2024)[8]。他們不僅能有效利用低門檻的數字金融服務促進農地流轉和農業機械化,釋放勞動力轉向非農就業(尹志超和仇化,2024)[30],還能憑借已有的金融知識儲備和技能水平適應多樣化的非農就業崗位,豐富家庭收入來源,有效避免了由農業收入不穩定而導致的家庭經濟脆弱性。另一方面,具備數字金融技能的農村居民能通過數字平臺挖掘更多的非農就業崗位信息,獲得更多就業機會,同時,還能夠利用數字平臺進行就業技能的學習和培訓,為家庭財富積累提供技術支撐。此外,在非農就業過程中,農村居民的傳統觀念、意識和文化心理等會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文洪星和韓青,2018)[31],逐漸由傳統理財轉向數字金融理財,力求為家庭資產帶來更大效益,提升家庭經濟韌性。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2:數字金融素養能通過促進農戶非農就業提升農村家庭經濟韌性。
可持續性生計理論強調多種資本的建設,社會資本作為其中一部分,能夠有效提升家庭生計能力和可持續性。尤其在農村地區,依靠社會資本可以實現對資源的有效利用,緩解農戶生計脆弱性(張蘊暉和趙偉,2023)[32]。而隨著數字金融的普及,數字金融相關平臺打破了傳統社會網絡的限制,農戶能夠憑借對平臺的使用能力來維護和鞏固現有的社會網絡關系,并進一步拓寬社會網絡。當社會資本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可以提升家庭的風險抵御能力。此外,具備數字金融意識和技能的農戶能通過平臺進行學習并分享投資、理財等經驗,在信息交流中推動社會網絡“精英化”,這不僅可以從中發現更多的投資機會,提高金融參與程度,還能夠規避錯誤的金融決策,從而為家庭帶來更可靠和可觀的收益,強化家庭經濟韌性。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3:數字金融素養能通過增強社會資本提升農村家庭經濟韌性。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及處理
本文采用的數據來源于西南財經大學于2017—2019年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的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該調查共涵蓋全國2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以下簡稱省份),反映了家庭人口統計學特征、資產與負債、收入與支出、金融行為、就業狀況以及社會資本等多方面詳細情況,為本研究提供了具有代表性的數據支持。在數據處理的過程中,為確保研究結果的可靠性,本文僅保留了農村家庭樣本,剔除核心變量和控制變量存在缺失值及異常值的樣本,并對數量級較大的變量作對數化處理,最終獲得4540個觀測數據,以此構建平衡短面板數據展開實證研究。
(二)重要變量及其測度
1. 被解釋變量:農村家庭經濟韌性。本文借鑒Cissé和Barrett(2018)[15]提出的計量方法,以農村家庭在某時間超過一定福利水平的概率測算其經濟韌性。結合李晗和陸遷(2021)[16]的研究,以家庭人均消費作為福利水平閾值。具體步驟如下:
首先,估算農村家庭福利的條件期望。由于福利是動態變化的,因此,引入滯后一期福利水平反映對當期福利的影響,并構建一階Markov過程估計期望方程,具體模型如下:
[Wi,t=k=1jβM,kWki,t-1+γMXi,t+εMi,t] (1)
式(1)中,[i]和[t]分別表示農村家庭和時間,[W]為福利水平,[X]表示農村家庭的特征變量,[ε]為隨機擾動項,[M]代表期望方程,[j]代表高階中心矩的階數。鑒于多重均衡貧困陷阱具有的典型S形動態特征,本文將[j]值設定為3(Barrett等,2006)[33]。
其次,由于人均消費額是非負的,因此,假定家庭福利變量[Wi,t]服從泊松分布,使用廣義線性模型(GLM)進行似然估計。假設隨機擾動項[εMi,t]均值為0,估算農村家庭[i]在[t]時刻的條件期望如下:
[μ1i,t=E[Wi,t | Wi,t-1,Xi,t]=k=1jβM,kWki,t-1+γMXi,t](2)
再次,利用一階中心矩殘差估計二階中心矩方程,采用[V]表示方差方程:
[ε2Mi,t=k=1jβV,kWki,t-1+γVXi,t+εVi,t] (3)
同樣地,遵循隨機擾動項[εVi,t]均值為0,估算農村家庭[i]在[t]時刻的條件方差為:
[μ2i,t=k=1jβV,kWki,t-1+γVXi,t] (4)
最后,依照Barrett和Constas(2014)[14]的分析框架,通過上述公式計算出的條件期望和條件方差的預測值來描述農村家庭[i] 在時間[t]的福利[Wi,t]的分布,假設分布函數形式和矩估計能夠共同估計家庭在特定時期的條件概率密度函數和互補累積密度函數,由此可以估計出農村家庭[i]在時間[t]時超過某個閾值([W])的最低福利標準的概率([ρi,t])。其中,本文將世界銀行2015年公布的最低貧困線標準——每人每日消費1.9美元設定為閾值[W],并根據消費價格指數和匯率將其折算成其他年份的可比數據。具體模型如下:
[ρi,t=P(Wi,t≥W)=Fwi,t(W;μ1i,t(Wi,t,Xi,t),μ2i,t(Wi,t,Xi,t))] (5)
2. 解釋變量:數字金融素養。基于數據可得性,本文從金融知識、數字金融技能、數字金融行為和數字金融意識四個方面構建數字金融素養指標體系。首先,金融知識具體表現為受訪者是否掌握通貨膨脹知識和利率知識。考慮到回答正確或回答錯誤與回答不出來的受訪者的數字金融素養存在差異(Rooij等,2011)[34],因此,本文設置是否回答正確、是否直接回答兩個啞變量。其次,數字金融技能使用受訪者是否使用智能手機和是否具備金融產品持有所需技能進行衡量。再次,從是否有數字支付、數字理財、數字借貸三個方面反映受訪者的數字金融行為。最后,數字金融意識涵蓋了受訪者對金融的關注程度和對金融產品投資的風險態度。本文采用因子分析法對以上11個子維度進行降維處理,KMO檢驗結果為0.688,大于0.6,說明各指標之間存在較強的相關性。同時Bartlett 球形檢驗的P值為0,進一步驗證了本文樣本數據使用因子分析法的合理性。根據方差貢獻率與累計貢獻率的比值計算各主因子的權重計算,并綜合得分,最終得出農村家庭數字金融素養水平。具體指標如表1所示。
3.控制變量。本文在選擇控制變量時,考慮了戶主和家庭兩個層面。戶主層面的特征涵蓋年齡、性別、婚姻狀況、政治面貌、教育水平和健康狀況等。家庭層面則包括家庭規模、家庭收入以及家庭資產,其中家庭收入和資產經過了對數轉換處理。表2詳細列出了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情況。
(三)模型設定
1. 基準回歸模型。為了分析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情況,本文建立以下基準回歸模型:
[Resiliencei,t=α0+α1DFLi,t+α2Controli,t+σt+?p+δi,t] (6)
式(6)中,[Resilience]表示農村家庭的經濟韌性;[DFL]表示農村家庭的數字金融素養,[Control]代表各控制變量,包括農戶特征和家庭特征;[δi,t]為隨機擾動項;[i]代表農村家庭;[t]代表時間維度;[σt]代表時間固定效應;[?p]代表地區固定效應;[α0]為常數項,[α1]和[α2]為待估計參數,其中本文重點關注系數為[α1],該系數反映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實際影響。
2. 中介效應模型。本文借鑒溫忠麟和葉寶娟(2014)[35]的中介效應三步法,構建中介效應模型,以進一步驗證數字金融素養增強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機制。
[Mi,t=α0+α1DFLi,t+α2Controli,t+σt+?p+δi,t](7)
[Resiliencei,t=θMi,t+α0+α1DFLi,t+α2Controli,t+σt+?p+δi,t] (8)
在式(7)和式(8)中,[M]為本文的中介變量,其他變量含義與式(6)一致。式(7)用于檢驗數字金融素養對中介變量的影響,式(8)用于檢驗中介變量對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當式(7)和式(8)的系數[α1]和[θ]都顯著時,說明中介效應成立。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表3展示了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影響的基準回歸分析結果。其中,列(1)為在未加入任何控制變量的情況下,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結果顯示,數字金融素養的邊際效應為0.218,且這一影響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意味著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提升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列(2)為加入農戶特征控制變量后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回歸結果仍具有穩健性。在加入農戶特征和家庭特征控制變量后,列(3)結果顯示,數字金融素養仍在1%水平上顯著影響農村家庭經濟韌性。具備較高數字金融素養的農戶善于使用數字金融平臺進行低成本金融交易,有效規避金融市場信息不對稱和不確定性,同時憑借自身敏銳的投資理財意識助力家庭經濟韌性的提升,假設H1得證。從控制變量看,教育水平、家庭資產和家庭收入較高和黨員家庭均會顯著提升家庭經濟韌性,而戶主年齡較大、未婚家庭、家庭人數較多則會顯著降低農村家庭經濟韌性。
(二)穩健性檢驗
1. 更換核心變量測量方法。上文中采用因子分析法計算數字金融素養,接下來本文將采用熵值法對數字金融素養進行重新測算,并按照方程(6)進行回歸。表4中第(1)列匯報了回歸結果,結果表明,在更換數字金融素養的測量方法后,回歸結果仍具備穩健性。
2.更換閾值。為了使回歸結果更貼合我國農村家庭的實際情況,本文結合國家統計局數據,將上述福利水平閾值更換為2017年、2019年我國農村家庭人均年消費水平,分別為10955元和13328元。回歸結果如表4列(2)所示,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依然顯著為正,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三)內生性處理
農村家庭經濟韌性會受到思想偏差、自然環境等諸多難以直接觀測的因素影響,從而導致遺漏變量的問題。同時,鑒于數字金融素養與農村家庭經濟韌性之間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關系,為了克服模型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選用工具變量法進行進一步驗證。具體而言,我們參考了尹志超等(2015)[36]的方法,選取“同一社區其他家庭數字金融素養的平均水平”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分析。受訪者會受到鄰里家庭的影響學習和使用數字金融,進而提升自身數字金融素養,而其他家庭的數字金融素養水平相對于受訪家庭的經濟韌性而言是嚴格外生的。表5匯報了工具變量法的回歸結果,第一階段工具變量與數字金融素養的回歸結果顯著為正,滿足工具變量相關性的原則,且第一階段F統計量遠大于10,拒絕弱工具變量假設。從核心變量回歸結果看,在使用工具變量后,數字金融素養的回歸系數相較于基準回歸中的系數有所升高,說明基準回歸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內生性問題的影響低估了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積極作用。
五、機制檢驗與異質性分析
(一)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機制檢驗
1. 非農就業機制。在上文的分析中,我們認為數字金融素養可以激發農戶家庭非農就業的意愿,同時使農戶更加善于借助數字平臺獲得就業信息,提高其從事非農工作的能力,進而促進家庭財富積累,實現家庭經濟韌性提升。因此,本文將問卷中的問題“目前,您家是否從事工商業生產經營項目”作為是否參與非農就業的衡量標準。若回答是,則賦值為1,否則為0。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列(2)中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數字金融素養可以有效促進農戶非農就業,同時,在加入中介變量后,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依然顯著為正,但邊際效應與第(1)列回歸結果相比有所下降,表明非農就業是數字金融素養影響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機制變量,并發揮部分中介作用,假設H2得證。
2. 社會資本機制。社會資本能在農村家庭面臨困境時緩解其經濟壓力,提供豐富的經濟機會和資源,而數字金融素養水平的提升有助于農村家庭克服地理條件限制,應用數字金融平臺進行交流和學習,從而實現社會資本積累。為了驗證這一假設,本文采用問卷中“因逢年過節和紅白喜事給非家庭成員的金額支出”作為社會資本的衡量指標。根據表7第(2)列的回歸結果,數字金融素養對社會資本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且第(3)列中數字金融素養的系數也顯著為正,表明數字金融素養能夠通過促進農村家庭社會資本積累來提升家庭經濟韌性,假設H3得證。
(二)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異質性分析
1.區域異質性。不同地區的金融經濟與技術發展程度不一,為進一步研究數字金融素養對不同地區農村家庭經濟韌性是否存在差異性影響,本文將樣本劃分為東、中、西部三個地區進行分組回歸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可以看出數字金融素養對東、西部農村家庭經濟韌性均產生顯著正向影響,從費舍爾檢驗經驗p值來看,中部地區與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系數之間存在顯著的差異,而東部地區與西部地區差異不顯著。可能的原因在于,東部地區經濟發展迅速、基礎設施相對完善,當地農村家庭有更多機會接觸到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有利于發揮數字金融素養對其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相對于東部地區,西部地區農村家庭獲取信息的渠道相對有限,若加強數字金融服務在西部地區的推廣和普及,提升當地農村家庭通過數字金融工具獲取和利用信息資源的能力,可以進一步幫助家庭拓寬資金收入渠道,平滑家庭消費,有效增強家庭經濟韌性。此外,數字金融素養對西部地區可能具有較強的正外部性,可以帶動周邊家庭的數字金融素養水平提升,使其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邊際貢獻更大。中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介于東部和西部地區之間,數字金融基礎設施可能尚未完全覆蓋農村地區,部分家庭也未能完全適應數字金融服務,從而導致中部地區與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存在顯著差異,無法充分發揮數字金融素養帶來的經濟效應。
2. 收入水平異質性。數字金融素養對不同收入規模家庭的經濟韌性可能存在顯著差異。本文根據收入水平分位數將農村家庭劃分為低收入家庭、中等收入家庭和高收入家庭。回歸結果如表9所示,盡管數字金融素養對不同收入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均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但低收入家庭與中等收入家庭和高收入家庭之間仍存在顯著差異,說明數字金融素養對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不存在“馬太效應”。可能的原因是,就收入較低的農村家庭而言,傳統的金融服務具有較高的準入門檻,而當家庭具備使用數字金融工具的能力時,他們就能夠更好地應用數字支付、數字理財和數字借貸等功能合理配置家庭資產,緩解家庭經濟壓力。同時,數字金融服務為家庭提供了更多的就業信息和渠道,從而能對家庭收入增長發揮更大的作用。而對于中高收入家庭而言,具備一定程度的數字金融素養有助于優化家庭現有的金融資源配置,但可能仍需要更高水平的數字金融素養才能持續為家庭經濟發展提供活力。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激發農村家庭內生動力,增強農村家庭經濟韌性是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舉措。本文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運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2017—2019年數據構建數字金融素養指標和農村家庭經濟韌性模型,實證檢驗了數字金融素養對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主要結論如下:第一,數字金融素養能顯著增強農村家庭經濟韌性,在更換核心變量測算方法后該結果依然穩健。第二,數字金融素養主要通過促進農戶轉向非農就業和積累社會資本作用于家庭經濟韌性。第三,數字金融素養對東部、西部地區以及低收入農村家庭經濟韌性的邊際效應更大。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得到如下政策啟示:第一,加大對農村居民數字金融知識和技能的教育培訓力度,充分利用微信視頻號、抖音等新興平臺正確引導農村居民使用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以緩解部分居民的自我排斥和風險規避心理,提升農村居民數字金融素養水平,實現家庭經濟條件優化。第二,改善農村金融環境,鼓勵農村居民通過數字平臺獲取正規就業渠道,提升非農就業技能,促進農村人才回流;同時加強反詐知識的宣傳普及,使農村居民能夠更加安全、穩定地參與經濟活動。第三,加強中西部農村地區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提升金融可得性,優化東部農村地區數字金融服務質量,推動數字金融產品創新,以滿足更高層次的需求;同時,擴大高階數字金融產品在中高收入家庭中的應用,提升家庭的金融資源配置能力,重點普及低收入家庭基礎數字金融服務并開展針對性培訓,幫助家庭提升數字金融素養,以便更好地應對經濟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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