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雷達是我國當代文學尤其是新時期以來最重要的批評家之一,同時也是陜西當代文學發展中熱忱而又持久的促進者、見證者和參與者。雷達獨樹一幟、現場感極強的文學評論在全國包括陜西文學界具有深遠的影響。他長年累月關注著陜西作家的文學創作,在區域與全域互動、結合的批評實踐中,在點面結合的通觀視野中撰寫了大量評論文章,既是各地作者心悅誠服的良師益友,也是全國讀者親切可靠的導讀者和啟發者。還客觀上為深入解讀陜西作家作品尤其是路遙、陳忠實和賈平凹等文學大家的作品進行了系統、全面、準確的剖析,高屋建瓴地為批評界樹立了評論典范。他精心主持編選的路遙、陳忠實和賈平凹等作家研究資料文集,不僅豐富了陜西文學的研究資料庫,更為讀者領略陜西文學的深層魅力奠定了堅實基礎。雷達情系陜西文學,既源于他內心深處的“秦人”鄉土情懷及其母親的影響,也受到在京“陜派”多位批評家的影響。雷達的陜西文學批評,既具有整體和審美觀照的特點,又具有歷史和現實結合的特點,能夠將規律性、目的性與生命體驗完美融合,不僅展現出深刻的理性分析,而且內涵有審美的韻味和詩性的激情。
關鍵詞:雷達;文學批評;區域與全域;互動和審美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5)03-0097-09
在中國當代文壇,陜西也與諸多省區一樣被譽為“文學大省”或文學“重鎮”,其中的“后延安文學”“創業文學”“陜軍東征”“文學陜軍”及“筆耕組”等現象在中國文壇產生了相當廣泛而又深遠的影響。陜西當代文學的發展,既與本土作家、外地作家共同參與相關,也與本土批評家和外地批評家的合力推動密切相關。作為當代文壇中分量最重、影響最大的批評家之一,長期供職于中國作協的雷達,確實在當代中國文學特別是陜西文學批評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中國作協副主席、評論家李敬澤認為:“雷達始終是在現場的批評家,作為同行,我時常驚嘆他的閱讀之廣、他的思考之深。他是真心誠意的,是從不茍且從不湊合的?!保?)另一位副主席、評論家閻晶明也說:“中國新時期文學40年,雷達是一個過來人,是一個親歷者,是一個見證者,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他也是中國當代文學某些文學觀念的倡導者、引導者。”在“雷達的文學評論與中國化批評詩學建設研討會”上,賈平凹在主題發言中說:“甘肅人把雷達當甘肅人,其實陜西人把雷達當陜西人。陜西文學界的,或非文學界的人都對雷達特別親切,如果陜西人在北京請人,那里面肯定要請到雷達。但實際上人家生在甘肅,工作在北京,一份感情分給陜西,說是甘肅的,也是陜西的,是西北的,更是中國的。”(2)事實上,雷達具有通觀區域和全域的批評視野,在關注全國文學創作發展趨勢的同時,對各省區文學乃至境外華文文學都投去關注的目光。其中,對陜西作家的文學創作則給予了較多關注:他深入剖析陜西文學的特點和優勢,積極推介陜西優秀作家及其作品,為陜西文學在全國乃至世界范圍內贏得廣泛聲譽起到了助推作用;雷達的陜西文學批評在傳導信息、激活思想、推動陜西文學的持續發展方面,確實發揮了引領作用??梢哉f,雷達是陜西當代文學發展熱忱而又持久的見證者、關注者、參與者和促進者,他的批評不僅影響著作家的創作思路,也推動著文學作品的傳播與接受。正是因為有了雷達等杰出批評家的評介與推動,陜西文學在中國當代文學中才能健康發展并占據重要地位。
一、雷達與陜西文學:交相輝映的互動篇章
雷達作為中國當代文學領域舉足輕重的批評家,不僅密切關注著全國文學創作的發展趨勢,而且常年追蹤著陜西作家的文學創作以及作品的讀者接受現象,對陜西文學給予了特別的關注。他積極投身于陜西文學的批評工作中,同時也不忘致力于組織陜西作家個人研究文集的編選工作,他主編的《路遙研究資料》《陳忠實研究資料》《賈平凹研究資料》等文集的問世,不僅豐富了當代文學批評的寶庫,還為陜西文學的發展注入了新鮮血液,更為陜西文學的發展提供了有力的思想支持和理論指導。
自1983年開始,針對陜西作家及作品,雷達撰寫并公開發表了數十篇評論文章(3),這些文章都蘊含著他對陜西文學的深刻理解和獨到見解。他不僅在學術期刊上發表評論文章,還時常在新浪博客等平臺及時分享自己對陜西文學新的思考,如《路遙作品的審美靈魂和當代意義》《陜西文學的昨天與今天》等,與讀者共同見證文學對時代的認識和回應。雷達憑借著敏銳的洞察力和獨特的鑒賞力,“或抓取當前的熱點、難點問題,推本溯源,或擇選重要而典型的作家作品窮原竟委,總是喜歡啃文學上的硬骨頭;一方面又表現于他的闡發見解,或舉重若輕,或大含細入,總能披堅執銳又獨辟蹊徑”(4),持續不懈地與當代陜西文學創作進行對話,有力地參與并塑造著陜西文學的文學觀念和創作風貌。他大量的研究成果不僅夯實了資料基礎,還提供了理解和欣賞這些作品的獨特視角。在他的《民族靈魂的重鑄》《當前文學癥候分析》《重建文學的審美精神:雷達文藝評論精品》《重新發現文學》《雷達觀潮》等作品中,都編入了他探討陜西作家文學作品的篇什。他探討陜西文學的部分文章,更是被眾多研究資料收錄(5),成為學者們研究的重要參考。這些文章能被其他學者收入到書籍這種傳統的閱讀媒介當中進行二次傳播,足以說明編撰者和出版機構對它們的質量和學術價值的高度認可,充分彰顯了雷達在文學批評與研究領域中的卓越成就與地位。
雷達還積極投身于陜西作家作品的點評與作家研究資料的編選工作。1995年3月,備受矚目的《賈平凹文集》問世,分別為“浮世卷”“世說卷”“尋根卷”“俠盜卷”“野情卷”“靈怪卷”“閑澹卷”“求缺卷”八卷。 其中“閑澹卷”“求缺卷”中所收文章皆為散文,而在編選其他幾卷時,雷達并未拘泥于傳統的題材、審美與文體分類,而是采用了交叉編組的方式,使得每一卷都呈現出多元、豐富的文學風貌。2006年,《中國新時期文學研究資料匯編》公開出版,由孔范今、雷達、吳義勤和施戰軍等多位學者、批評家共同編選。作為主編者之一的雷達,在確定編選目標時,果斷選擇了路遙、陳忠實和賈平凹這三位具有代表性的陜西作家。他率領的編選團隊精心編選并出版了多卷本的路遙、陳忠實和賈平凹三人的個人研究資料專集,為廣大讀者和研究者提供了寶貴的資料。2008年出版的評點本《白鹿原》,更是由雷達親自擔任點評人,這一重任的擔當,既源于文化藝術出版社的信任,也離不開作家陳忠實的誠摯委托。雷達以其獨特的視角和深刻的見解,為這部文學巨著增添了更多的光彩。2014年,《新世紀小說概觀》由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在《導言》部分,雷達深入探討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及新世紀以來鄉土小說主題和審美精神的微妙變化。他特別關注陜西鄉土文學的發展脈絡,對《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等代表作進行了精彩的論述。他認為這些作品不僅反映了時代變遷下鄉土社會的深刻變革,更展現了作家們對鄉土文化的深刻思考和獨特表達。他認為《秦腔》作為新世紀鄉土文學的代表作之一,揭示了一個無法定義的鄉土世界,“傳統文化(秦腔)正在消亡,新的文化又無處可尋。而在不少鄉土小說里,寫的不再是一個或幾個人物,而是一個村莊、一個文化群落、一種生存狀態及其象征。在這里,文化心理、精神蛻變、集體無意識,往往成為焦點所在”(6)。這種深刻的洞察和精準的表述,展現了雷達對鄉土文學發展趨勢的敏銳把握。而《新世紀小說概觀》下編“作家研究”部分也收錄了有關陜西作家作品的評論文字,對陜西跨入新世紀的文學創作給予了跟蹤考察。
除了深入研究陜西文學、精心編選陜西作家的研究資料文集外,雷達還與陜西刊物尤其是《小說評論》雜志有著深度的合作?!缎≌f評論》無疑是雷達與陜西文學界合作最為頻繁的刊物。《小說評論》自1985年1月創刊以來,長期獲得了雷達的關注和支持。創刊當年,雷達的《當前小說中的農村“多余人”形象》一文便在第3期亮相,開啟了他與《小說評論》的合作之旅。特別是在1994年至2005年期間,《小說評論》特意為雷達開設了“小說見聞錄”(刊發文章6篇)和“長篇小說筆記”(發表評論文章20多篇)兩個專欄,為他發表文學見解提供了寶貴的平臺。從創刊至2016年,《小說評論》刊發雷達評論文章共71篇,足以見證《小說評論》對他的重視以及他在陜西文學界的卓越地位與深遠影響。這些文章中,《雷達專欄:長篇小說筆記之五——賈平凹〈懷念狼〉》《賈平凹的〈高老莊〉》《鄉土中國的命運感——評〈大平原〉兼及家族敘事的創新》《陜西“三大家”與當代文學的鄉土敘事》等,都是他持續關注和深入探索陜西文學的結晶。此外,雷達經常參與陜西文學的相關研討活動,與陜西文學界建立了緊密的聯系。1987年1月7日,他在北京參加了由《花城》編輯部、《小說評論》編輯部主辦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座談會”。2013年6月1日,“雷達的文學評論與中國化批評詩學建設研討會”在蘭州舉辦,眾多學者共同探討了文學評論與中國化批評詩學的建設,賈平凹、李星、白燁等對雷達及其文學評論也給予高度評價。2016年6月,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辦的“陳忠實的創作道路研討會”上,雷達以《以中國文化的精神關照中國鄉土》為題發表了主題發言,而在《人民日報》推出的“作家論·陳忠實專題”中,雷達的《〈白鹿原〉的經典相》更是對《白鹿原》的經典性給予了高度肯定:“《白鹿原》有一種說不完、挖不盡的品質。這恰恰是經典作品特有的品質?!薄敖涍^二十多年的檢驗,比來比去,大家還是覺得《白鹿原》的深邃程度、宏闊程度、厚重程度及其巨大的藝術概括力,顯得更為突出,把它擺放在當代世界文學的格局里也毫不遜色?!保?)
雷達與陜西文學緊密的互動關系,“既與文學有關,又超越了文學”(8)。雷達之所以能與文學批評結緣,與在京工作的陜西籍批評家、編輯家閻綱和周明等人的影響密切相關。閻綱在《答〈編輯生涯〉問》中對《文藝報》發現和培養作家、批評家和編輯的優良傳統以及巨大貢獻進行了肯定:“發現人才,愛惜人才、培養人才、重用人才,是《文藝報》的優良傳統。”(9)雷達就是被《文藝報》發現和培養起來的批評家之一。據閻綱回憶,復刊后的《文藝報》編輯部“人員不多但工作效率極高,地方很小,像個手工作坊,老板是馮牧和孔羅遜,干事的有謝永旺、劉錫誠、陳丹晨、吳泰昌、唐因、唐達成、楊天喜、文椿、雷達、何孔周、高洪波、李炳銀等”(10)。雷達能成為“在場性”的文學評論家,很重要的一個因素是受到了資深評論家閻綱的影響,白描在《“在場”的閻綱》一文中談及閻綱在文學評論界的影響時這樣講道:“閻綱在‘十年鏈環’這一脈‘在場’文學評論家中,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前邊的馮牧,可以看作是他的師長,他的后邊,銜接他的是師弟雷達,白燁也可以看作是他的小師弟,而如今在中國文壇熠熠生輝的李敬澤,事業的起點是始于他的麾下。作為小老鄉李建軍,也都從他那里獲益?!保?1)關于閻綱對雷達文學風格的重要影響,周明也有記載:“我們這批年輕人中,受閻綱影響走上文學評論這條道上的還真不少。雷達絕對是,而且很出色。記得雷達剛分來北京時是進了中國攝影家協會,那時他還沒有結婚,我和閻綱相約去宿舍看望這個校友,雷達的床頭就放了一本《悲壯的紅巖》。后來,雷達對閻綱說過這樣的話:‘我從事評論,在文風和類型上都受過你的影響,從未輕忘。’”(12)雷達與閻綱、周明都是蘭大校友,雷達初到北京參加工作,閻綱和周明都對他給予幫助。也正是得到了這種溫情的滋養,作為中國作家協會創作研究成員之一的雷達,一生也甘為人梯,尤其重視培養、扶持青年作家以及文學研究者,一個個作家在他的真知灼見中獲益匪淺,又幫助并影響了閻晶明等全國各地的一大批優秀批評家。
雷達對陜西文學葆有濃厚的興趣和高度的關注,其實還與其母親張瑞英和姐姐雷映霞的陜西生活經歷有著密切聯系。雷達出生于古時的“秦地”甘肅天水,自小跟隨母親張瑞英在蘭州生活并接受了小學至大學階段的教育。雷達在北京工作,他母親則和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工作的姐姐雷映霞居住在一起,而他母親和姐姐的陜西生活經歷,則為他走近陜西、了解陜西作家的創作創造了更為直接的機會,自古“陜甘寧一家親”,地域、民俗、文化的接近讓雷達對陜西文學有著格外的親近感。《小說評論》前主編、評論家李星說:“雷達是個孝子,常專程或借出差回楊凌姐姐家看望母親。那時的楊凌是個小站,沒有直達北京的火車,這樣西安就是他經常來往的地方。他的嬌慣和任性就在這里,每次過西安,都要我去車站接送……一旦來到西安,都要盤桓幾日,來西安,又不愿打擾我家,常住止園賓館。自始至終,都非要我全程陪同,逛大街、吃肉夾饃、羊肉泡、面皮子,看在西安工作的老表姐、蘭大老同學,都不讓我離開?!币驗槌3M涤诒本┡c西安,又“因為常來常往,在省作協大院常出常進,他又是一個熱情似火的人,大院里幾乎所有人似乎都成了他的朋友”,“他成了陜西人”。當然,作為當代中國文壇中一位重要的文學評論家,雷達對陜西作家及作品的用情、用心和用力,除“大西北文友間真摯的相知相敬之情”(13)外,更深層的原因則在于陜西文學與其生活體驗、美學情趣能夠同頻共振。
二、雷達:陜西文學史事件中的守望者
加入陜西“鄉黨”隊伍的雷達,不僅與在京陜西籍批評家閻綱、周明、白燁、白描和李炳銀等密切交往,還與陜西當地批評家、編輯家王愚、李星以及“陜西當代三大家”路遙、陳忠實、賈平凹也建立了真摯的友誼關系,而陜西重要的文學現象與文學史事件,如路遙《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被拒稿和在批評界被冷落以及后來通過廣播廣為流傳、陳忠實《白鹿原》遭遇批評與獲得“茅盾文學獎”的過程、賈平凹《廢都》被批判等,雷達都是見證者和參與者。
路遙《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被《當代》和作家出版社編輯先后拒稿,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又備受批評界冷落,后經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講,在廣大聽眾中引起熱烈的反響后,才引起了學術界的高度重視。雷達與路遙感情甚篤,他是如何對待這一系列文學現象與文學史事件的呢?1986年,《當代》雜志編輯周昌義和作家出版社編輯先后在西安閱讀了路遙的書稿,但都以退稿告終。周昌義的理由是作品敘事節奏太慢、又太啰嗦,“故事一點懸念也沒有,一點意外也沒有,全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實在很難往下看”(14)。作家出版社的編輯看了稿子的三分之一后,也直接將其退給路遙,認為書稿“不適應時代潮流,屬于老一套‘戀土派’”(15)。雷達到西安,經常會在陜西作協路遙的辦公室與路遙暢談,對路遙的長篇自然是滿懷期待的,但他看完書稿后評價也并不好:“當路遙拿《平凡的世界》讓我看時,希望我能給予大力肯定?!保?6)“我對《平凡的世界》評價也不十分高,認為是‘《人生》的擴大版’,但也給予肯定,寫過文章,卻達不到現今的認識程度”。(17) 1987年1月7日,“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座談會”在朝內大街166號人民文學出版社會議室召開,以雷達、李炳銀等為代表的在京批評家和以王愚、李星、李國平為代表的陜西當地批評家參加了此次會議,因《平凡的世界》寫作手法比較傳統、創新度不高等原因,學者們私底下對作品的評價依然不是很高?!镀椒驳氖澜纭返谝徊拷浻芍醒肴嗣駨V播電臺“長篇連續廣播”節目播出后,直接受眾達3億之多,才扭轉了被冷落的局面,在全國“尤其在農村、工礦、基層單位的青年中激起了波瀾,形成了文學的社會反應相對沉寂時期里的一個少見的高潮”(18)。為什么小說在發表時備受出版界、批評界冷落,卻在廣大讀者中能引起如此廣泛的反響呢?雷達認為主要有以下兩個因素:一是“路遙構思和創作《平凡的世界》的時期,正值我國文壇風靡著新觀念、新方法的熱潮,反映論、現實主義、典型創作等確實受到冷落以致貶抑”(19);二是在當時那種“觀念革命、先鋒突起,大力借鑒和實驗西方現代主義文學方法的熱潮”(20)的沖擊下,“批評界對傳統現實主義寫作手法和全景再現方式已產生了審美疲勞”(21)。讀者與評論家之間的巨大矛盾和反差為何會如此懸殊,雷達也給出了自己相當中肯的觀點:“評論家總是習慣于從文學史、社會思潮、創作方法、思想藝術背景等方面考慮和評價作品,從而形成一種‘專業眼光’。……但是,普通讀者很少從文學思潮或方法革新的角度審視作品,他們更看重作品與他們的生活、命運、心靈體驗之間有多少溝通和感應,能否引起他們的共鳴?!保?2)
文學批評的首要原則是要做到“壞處說壞,好處說好”(23),但更為重要的一點卻是要對作品做出文學性的研究,為讀者更好地把握“作品的思想高度、對社會歷史文化的涵蓋廣度、對人性揭示的深度以及藝術上的創新尺度”(24)提供借鑒,唯有如此,才會避免作品評論與作品接受嚴重脫節的問題,這也是《平凡的世界》事件給批評家們敲響的長期有效的警鐘。雷達反思之前對《平凡的世界》的局限性認識,在重新細讀文本的基礎上對其給予高度評價,認為作品融合了史與詩這兩個關鍵因素,即“縱向的史的骨架與橫向的詩的情致的融合,對社會歷史走向的宏觀把握與對人物命運、心靈的微觀透視的融合”(25),這樣的融合使得作品既宏大又厚重。路遙看了雷達發在《求是》雜志上的評論文章,在1991年12月22日寫給白燁的信中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雷達兄的文章也寫得很不錯,具有大家的功夫,只是我還不滿足,本應更放開一點。”(26) 1991年1月23日,路遙致白燁信,信中表達了他期望獲得“茅盾文學獎”能為西北和陜西爭光的理想(27)。確認《平凡的世界》獲獎后,白燁給路遙發了電報:“大作獲獎,已成定局,朱蔡雷白同賀?!保?8)路遙真地實現了為西北拿到第一個“茅盾文學獎”的夢想,這對西北人而言是多么令人激動的一件事?!白骷視抛鳛橐环N重要的史料,保存了特定時期文學生成的生動側面與鮮活記憶”(29),比如路遙給白燁寫信,末尾總是會捎上“雷達處請向他問好”“問雷達兄好”等問候,雷達看完厚夫的《路遙傳》后更是熱淚盈眶:“我不由落淚。路遙在好幾封給白燁的信的末尾,都要寫上‘向雷達兄問好’,‘雷達處問好’……路遙去世前最后一封信的末尾,還是那句,‘向雷達兄問好’。”(30)
雷達與陳忠實能取得聯系,因作品《信任》得獎而結緣:“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文藝報》當編輯,《信任》得獎后,文學新人欄目要發陳忠實的介紹,具體是我聯系的?,F在用得很廣的陳忠實與農民在地頭的相片,最早是從《文藝報》上發出的,是新華社稿。那時我們通了信沒見過面。后來我讀了《初夏》《藍袍先生》,極其贊賞,還是沒有面對面地交談過?!保?1)在雷達的印象中,他與陳忠實真正的認識和交談,發生在1992年的暮春,雷達是這樣深情回憶的:“那天,他胳肢窩里夾著外衣,滿頭冒汗,風塵仆仆地進了陜西作協的院子,然后敲開某個辦公室的門,坐下來喝茶。我恰好在場。那時我但凡到西安,常愛在陜西作協院里待著。李星介紹說,這就是雷達。他說知道早知道。他人一直住在灞橋,這天是臨時進城辦事。我們越談越投機,他一點也沒有拿我當生人,對我很坦率,很信任……他說有一個長東西他寫了好幾年,快完成了,有可能的話,想請我看一看。”(32)陳忠實提到的“長東西”,正是《白鹿原》?!栋茁乖芬唤洺霭妫饎恿巳珖膲走_讀后也是“非常振奮,逢人便說,無法平靜”(33)?!缎≌f評論》于1993年第4期率先開設了《白鹿原》評論專號,里面雖無雷達的評論文章,但雷達卻以另外一種方式與之同頻共振:“那一期《小說評論》的封面不知為何卻用了我的頭像,是攝影家鄭文華拍攝的?!保?4)1993年7月,雷達在陜西參加了由陜西作家協會和人民文學出版社共同舉辦的“《白鹿原》討論會”。1993年12月,雷達近兩萬字的評論文章《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刊發于《文學評論》第6期,他說:“我從正面觀照中華文化精神的角度,從儒家文化與鄉土中國的關系,從塑造文化的中國農民人格,說到他成功地將多種政治、軍事、黨派沖突轉化為一個個人物的靈與肉的沖突,再到肯定他選擇了超階級的文化眼光,并認為全書具有宏闊的史詩性與開放的現實主義氣派,但也指出陳忠實的世界觀的內在矛盾和作品的一些具體缺點?!保?5)顯然,雷達的分析是鞭辟入里且相當辯證的。
任何一部重要作品想要得到讀者的認可,都要經歷一個曲折的接受過程。剛問世的《白鹿原》,受到的評價便存在著較多爭議,這也影響了《白鹿原》的各種評獎活動,雷達回憶道:“國家出版局在天津搞了個‘近五年全國優秀長篇小說獎’,何啟治、林為進和我作為評委,聯合提議增補《白鹿原》,未被采納。”(36)“第四屆茅盾文學獎超過規定時間,拖了三年都不評,潛在的原因可能與如何安置《白鹿原》有關?!保?7) 1997年12月,《白鹿原》(修訂本)終于榮獲第四屆“茅盾文學獎”,這顯然與雷達、陳涌等人的積極評價與推薦有關。雷達不僅對《白鹿原》小說文本贊賞有加,更希望和它有關的任何藝術改編作品也都能被打造成一部令人震撼的新的民族文化史詩,他對《白鹿原》的多種改編藝術形式(從秦腔、話劇到舞劇、電影和電視劇等)都保持著密切關注?!丁窗茁乖惦娪案木幈镜闹匾蛔恪穼嶋H上是雷達在認真閱讀完蘆葦改編的《白鹿原》電影劇本后,針對劇本存在的“變薄、變輕和變窄”問題提出的修改意見,他指出:“當今文學的現狀確實堪憂,于是大家的潛意識里有一種情結,就是希望能有一部拿得出手的、具有世界水準的、能提高自信心的本民族的當代文學的宏大敘事文本出現,哪怕它還沒有完全達到,人們也希望經過改編使之更加完美化;而《白鹿原》文本基礎的廣闊、深邃、復雜、豐富程度,比較起來是最有可能承載人們的這個愿望的。”(38)在肯定劇本優點的基礎上,他還坦誠地指出了劇本在人物形象塑造、影視結尾處理以及語言等方面存在的不足,并就如何改進也積極獻策。然而,雷達對電影《白鹿原》并不是很滿意。雷達曾參與電影《白鹿原》劇本的論證會,就劇本提出了9條具體修改意見,但當希望落空后,坦誠的他還是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心聲:“我希望我們有一部令人震撼的新的民族文化史詩,但這個希望好像還是落空了。這是我感到難過的一點?!保?9)
在“陜西三大家”中,賈平凹是創作數量最多,審美意識變化幅度最大,“最受爭議的一個作家,對其批評尺度也是最多元化的一個”(40)。文學史上興起的那場分歧最大、爭執最激烈的“《廢都》熱”思潮,使得賈平凹的創作在一段時間內陷入了低潮。關于《廢都》的恣肆和復雜,雷達并沒有簡單地“捧”或者“殺”,為了能對其作出準確的評價,他選擇沉心靜氣地細讀文本,從文本中尋找答案:“我只想將之納入文學研究的范圍,盡量冷靜、客觀地研詰它的得失。我將循著作家創作個性的線索,作品人物和結構的線索?!保?1)文學作品是作家對日常生活進行詩意裁判的結果,作家在創作文學作品的時候,肯定會融入自己的個體生命體驗、情感評價和社會關懷等主體性因素,而這些都以不同的形式滲透在作家對作品的描寫中,批評家只有進入文本,結合時代思潮與社會環境,與作家平等地對話和交流,才能考察出文本的真正內涵。在雷達看來,作為一部描寫中國人的精神面貌、生存危機的作品,《廢都》是在外在刺激、內在積聚和勇氣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下誕生的?!氨粋鹘y文化浸透了骨髓的人們,無法擺脫因襲的重擔,無力應對劇變的現實,在絕望中掙扎的那種心態”(42)是滲透在全書中的“廢都意識”,賈平凹之所以創作《廢都》,雷達認為最重要的意圖是想要通過描寫“古老文化精神在現代生活中的消沉,展現了由‘士’演變而來的中國某些知識分子在文化交錯的特定時空中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機。透過知識分子的精神矛盾來探索人的生存價值和終極關懷”(43),進而為特定文化時代中的知識分子存照。雷達編選完《賈平凹文集》后,對其創作成就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他是這樣稱贊賈平凹的:“賈平凹是自然之子,平民之子,中國文化精神和美學精神之子”,“最令人驚嘆的現象之一”,“以本民族的思維方式和表現形式,來抒寫中國現代人的感覺和生存,狀繪從傳統向現代轉化中民族靈魂的痛楚和蛻變。他的創作河流是趨世界文學而動的,但那河床是中國的。他立志要寫出中國的氣派,中國的味”。(44)在30年后的今天,盡管時代環境、社會思潮、價值觀念和審美意識都在不斷地發生著或多或少的變化,但雷達對賈平凹創作旨趣的總結卻依然并未過時。雷達對作家作品給予正面肯定的同時,也不曾忘記指出作品寫作中的局限性,這為作家接下來的創作提供了切實的指導,因此,白燁強調雷達的文學批評“總能抓住作品的要害,發現作品的精妙,當然也能撓到作品的癢處,戳到作品的痛點”(45)。
三、雷達的陜西文學批評:飽含激情和審美的意蘊
批評家與文學作品之間是一種互動和對話的關系。文學作品是供讀者閱讀和研究者研究的對象。批評家不僅是作品的讀者,更是它的研究者、分析者和評價者。在細讀文本的基礎上,挖掘文學作品中的深刻底蘊、藝術價值和社會影響,對作品作出理性的闡釋和評價,進而引導讀者深入把握文學作品及其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因素、歷史現狀和社會背景以及作者的思想和創作意圖,與作家、讀者共同賦予作品以生命之活力,進而推動文學事業的發展和繁榮,這是批評家最重要的職責。在雷達看來,文學評論是介乎于理論地掌握世界與藝術地掌握世界這兩種方法之間的,它“既是理論的藝術化,又是藝術的理論化”(46)。雷達的陜西文學批評“表現為對具體作家作品的準確把握與精到評判”,“在揭示作品的獨到意蘊的同時,升華其潛隱的美學意義”(47),既是理性的分析,又飽含深沉的激情。
科學地揭示作家的創作活動以及文學作品中所蘊含的規律和特點,是文學批評家不容推辭的任務。文學作品是作家按照美的規律進行造型的結果,這就要求批評家要秉持審美的態度,就作品中蘊含的審美創造規律、美的結構形態以及所顯示出的美的本質、特征和魅力等作出理性的審視和評價。作為當代有影響力的批評家,雷達敏銳地關注陜西文學創作及其作品的讀者接受等現象,本著求真務實的態度,對陜西文學進行著孜孜不倦的探索。雷達對陜西文學創作的整體研究,特別是對路遙、陳忠實、賈平凹作品的系統研究成果,尤其是針對小說《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廢都》的研究文章,在學術界引起了強烈反響與廣泛認可。(48)在雷達公開發表的所有學術論文中,《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是最引人注目的,它不僅在下載、引用、轉載和收錄次數上獨占鰲頭,更收獲了無數讀者和學者的贊譽與好評。朱向前《旋轉在當代文學天空中的“雷達”——關于雷達評論的提綱》一文認為,《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既是一種感性的描述,也是一種理性的思辨,“正是由于情、理、文的交相輝映,才使雷達對《白鹿原》《古船》《廢都》等作品的批評成為了近年來長篇小說評論的扛鼎之作,它們相互發明與印證,都堪可視為長篇小說創作與理論研究的寶貴收獲”(49)。何西來《關于〈白鹿原〉及其評論》對《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一文更是贊不絕口:“這篇文字,理路沉雄勁銳,穿透力極好,寫得華滋勃郁,情文并茂,且論證分析,多有獨到見地,能夠發人所未發,見人所難見,可以說是第一篇給了《白鹿原》以系統全面的準確評價的文章?!保?0)可見,《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既是文學批評的瑰寶,也是讀者心靈的指引燈塔。朱衛國的《“發現”與“重鑄”:雷達文學批評的靈魂》認為,《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同樣可以稱得上是《白鹿原》評論文章中的經典,甚至可以說“對《白鹿原》的解析就是雷達先生發現和重鑄民族靈魂的實證分析和理論升級”(51),他稱贊雷達無愧于“大陸第一評”的稱號,真正堪稱文學批評界的“雷達”??傊?,雷達“卓有理論風骨和個人風格的文學評論文章”,“為文學創作的發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巨大作用,他這些有識有見的理論批評,也為從事理論批評的同行和晚輩提供了諸多的滋養與巨大的啟迪”(52)。學者們不僅認可雷達對《白鹿原》的分析、評價和論證,而且對他那融合理性思維和感性表述為一體的批評特色也是贊賞有加。學界對雷達陜西文學批評的評價和認可,也間接地拓寬了陜西文學在全國文學界的影響力。正如李國平所言:“雷達相對于我們當代批評、當代作家,不光提供了關注、支持、扶持,給予了信心,給予了良性刺激,給予了正能量,更高層的應該是什么?是給予了文學資源、思想資源?!保?3)
雷達的文學解讀,“不是從抽象的概念出發的,而是從我們這個時代的實際出發的,它是用生活本身來發言的,因而這些文章富有生活的氣息”(54),這樣的批評思想也得到了陳忠實、賈平凹等作家的高度肯定。陳忠實認為:“他的評論不僅僅是談理論,他還特別注重理論聯系實際,特別關注發掘作家本身的特點和作品的特色??偸橇η笠哉嬲\的態度面對作家和作品,通過深入細致的作品閱讀,揭示作品的思想底蘊和藝術價值,總結作家創作的特點和風格。”(55)賈平凹指出,雷達的評論“沒有譴責在里面,也沒有人情在里面,也沒有怨恨在里面,沒有投機在里面”(56)??梢?,“用敏銳的觀察力和審美力去感受,用科學的思維辯證法去解析,用獨立的理論見解和閃光的文字去表達”(57),這是雷達文學批評的核心所在,也是他在當代文學批評界取得卓越成就的關鍵所在,“伴隨著時間的遷移,雷達的文學批評、文學研究成果,廣為文學界矚目,有了某種基準動向的標示性作用,雷達也因此成為中國文學批評領域的扛鼎壯士”(58)。
融入獨特的個人生命體驗,在體驗、感悟和把握的基礎上予以作品審美判斷,這是雷達陜西文學批評的又一特征。雷達認為“評論家是人,不是物,他是具有知、情、意的生氣灌注的個體,而不是鏡子、機器,他是有七情六欲的活物,而不是得心應手的工具”,“既然評論家是人而非鏡子, 那么,他自有其主體心理結構、氣質性格、審美個性的特殊點, 他自有其世界觀、人生觀、倫理觀、美學觀的側重點”(59),也就是說,批評家完全有權利將自己的情感傾向、審美判斷、人生體驗等滲進作品,形成一種“獨特的解釋和參悟”。只有“將作品完全地吃透、把握,并內在地成為表達自己思想的一部分時,才會有一種通達、順暢,甚至是站在山頂上目睹山下情景的開闊氣象”(60),雷達對文學作品的解讀方式,猶如將作品“摔碎”,然后用水一般的情感與判斷將其重新塑造,從而創造出一種融入了自己靈魂的意象世界。他用飽含激情的文字,將這種意象世界生動地呈現出來,使得讀者能夠感受到作品的深刻內涵和獨特魅力。正如賈平凹所強調的:“搞評論的人一定對創作要有感覺,這是最基本的。如果沒有感覺,或者說感覺不夠,那就難以有好的評論。對創作有感覺,你就能體會到他的想法和方法,才能回到作品的本質,才能對作品的優劣高下作出判斷,當然里面包括作者本人的認同和醒悟?!保?1)雷達不僅是評論家,更是風格獨具的散文家,散文家的藝術直覺和生命體驗,使得他能夠深入體會作家的想法和方法,回到作品的本質,對作品的優劣高下作出準確的判斷。他的文學批評是融入了詩情的二次創作,是一種生命體驗式的審美批評。對創作的敏感和感覺,使得他的文學批評具有了很強的推動力,“雷達最大的本領就是用激情去燃燒他的思想,使之云蒸霞蔚成一片燦爛的光華,將他的讀者照耀與引領”(62)。
陜西文學作為一種重要的精神產物,其價值的形成并非單一環節所能鑄就,而是凝聚了作家、讀者和批評家等人的智慧與心血。任何一部文學作品,其生命之長度與厚度,既源自作家的精心創作與讀者的深情閱讀,更離不開批評家們的犀利批評與精心推介。陜西文學能成為中國文學的重鎮之一,陜西作家能接連不斷地創作出一部又一部重要的文學作品,這與以雷達、閻綱、李敬澤、吳義勤為代表的中國作家協會創作研究人員以及各個大學和地方優秀批評家的不斷跟蹤批評有著深切關系。作為陜西文學發展的積極參與者和見證者,雷達不僅身體力行,深入研究陜西文學作品,為這片文學熱土留下了眾多評論篇章,而且積極投身于陜西文學的重要活動,為陜西文學發展建言獻策,為推動陜西文學事業的蓬勃發展貢獻了智慧與力量。評論家既是作品價值的肯定者,也是作品價值的否棄者。雷達對陜西文學的“反饋、闡釋、流布、豐富、引申、擴大、補充、綿延、旁通”(63),不僅對陜西文學的價值進行了重塑,而且傳承與弘揚了陜西文學的精神內核。他批評陜西文學,將文學作品視作審美對象,從美學的和歷史的觀點出發,結合自己的理解,融入自己的情感,對作品所蘊含的深刻內涵、藝術價值和社會意義等進行理性的闡釋和評介。雷達以批評家的敏銳與嚴謹,在細讀陜西文學作品的基礎上,重新構建了一個既符合文學規律,又充滿個人感悟的批評意象世界。他在陜西文學中的不懈努力與卓越貢獻,為陜西文學乃至當代中國文學批評事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正是基于他獨具匠心的批評理論、觀念與方法,他的陜西文學評論也得到了學界的關注和認可。“如果說西部文學參與了中國當代文學的構建,從而影響了當代文化的發展,那么雷達則通過對西部文學的關注、解讀,用民族靈魂的詩化探尋對整個中國當代文學的發展產生了影響,通過對西部文學的關注進而思考民族精神在整個中國當代文壇的位置、價值和意義?!保?4)雷達的文學評論,在促進陜西文學乃至中國當代文學的發展方面,確實發揮了較大的作用。
四、結語
雷達不僅是我國當代文學尤其是新時期以來最重要的批評家之一,更是陜西當代文學發展的熱忱而又持久的促進者、見證者和參與者。他長期跟蹤著陜西作家的文學創作,撰寫了大量點面結合、高屋建瓴的評論文章,既是作者心悅誠服的良師益友,也是讀者親切可靠的導讀者和啟發者,為客觀上深入解讀陜西作家的作品內涵、經驗教訓提供了寶貴的啟示和資料。他精心主持編選的路遙、陳忠實和賈平凹等人的研究資料文集,不僅豐富了陜西文學的研究資料庫,而且為讀者領略陜西文學的深層魅力奠定了堅實基礎。雷達對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等作家作品系統、全面、準確的學理性分析,既基于美學的觀點,又融入歷史的視角,將當代性、規律性、目的性與生命體驗完美融合,不僅展現出深刻的理性分析,而且充滿著詩性的審美韻味,為學界研究標立了新境界,為未來文學史的撰寫貢獻出了重要的參考。文學批評是作家作品成長過程中特別重要的一個外部因素,當下的文學批評,一味地“虛捧”或情緒化、偏激化的批評,批評與大眾閱讀、作家創作相互游離的現象依然存在,而翻閱雷達的批評文章,在里面卻很難發現有簡單化、極端化的批評觀點。因此,雷達的文學批評風格、批評精神就顯得格外穩健和重要,理應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雷達的文學批評本身就蘊含著豐富的思想價值和藝術價值,其對作品準確而深刻的文學性解讀,也為作家創作和大眾閱讀提供了良好的指導。而他在與作家平等對話的基礎上找出作品的不足,以期促進和提升作家的創作,這也體現了他時刻肩負著的批評家的責任和使命。陜西作協于2022年曾為著名批評家閻綱先生頒發“陜西文學特殊貢獻榮譽證書”,竊想雷達先生也應獲得這種“追認的”崇高榮譽。筆者在此還特別期待:新時代的中國文壇,理應進一步重視文學批評及對批評的再批評,批評家更要重視自我群體的“存在感”及批評史的建構,要本著為推進中國文學發展的批評良知,像雷達那樣在求真求實的基礎上精心撰寫每一篇批評文章,為中國文學的繁榮發展貢獻出一份力量,由此涌現出更多杰出的批評家和批評中心,也熱切期待著有《雷達評傳》之類的著作盡快問世。
注釋:
(1) 李敬澤:《雷達:一位始終在現場的文學批評家》,《全國新書目》2018年第4期。
(2)(56)(61) 賈平凹:《談談雷達的評論》,《甘肅社會科學》2014年第1期。
(3) 其中比較早且比較重要的評論文章有:《農村青年形象與土地觀念》(《文學評論》1983年第3期)、《當前小說中的農村“多余人”形象》(《小說評論》1985年第3期)、《詩與史的恢弘畫卷——論〈平凡的世界〉》(《求是》1991年第17期)、《心靈的掙扎——〈廢都〉辨析》(《當代作家評論》1993年第6期)、《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文學評論》1993年第6期)、《雷達專欄:長篇小說筆記之五——賈平凹〈懷念狼〉》" (《小說評論》2000年第5期)、《鄉土中國的命運感——評〈大平原〉兼及家族敘事的創新》" (《小說評論》2010年第1期)、《史詩追求 寫意風格 力有未逮》(《人民日報》2012年10月12日第24版)、《陜西文學的傳承與創新》" (《文藝報》2013年12月16日第6版)、" 《陜西“三大家”與當代文學的鄉土敘事》" (《小說評論》2016年第6期)、《〈白鹿原〉的經典相》(《人民日報》2016年6月17日第24版)等等。
(4) 白燁:《評壇“這一個”——雷達其人其文漫說》,《當代作家評論》1996年第1期。
(5) 如《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被編入《〈白鹿原〉評論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稄U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和《〈白鹿原〉的經典相》被編入馮希哲和張志昌選編的《陳忠實研究論集》(下)(西安出版社2020年版)?!独走_專欄:長篇小說筆記之五——賈平凹〈懷念狼〉》被編入程華和魏晏龍選編的《〈懷念狼〉研究》(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丁磩⒏吲d〉的“腳印”——評〈高興〉》被編入張曉倩、秦艷萍選編的《〈高興〉研究》(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和張亞斌編選的《〈高興〉大評》(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蹲x〈帶燈〉的一些感想》被編入李波和魏晏龍選編的《〈帶燈〉研究》(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版)。
(6) 雷達:《新世紀小說概觀·導言》,北岳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10頁。
(7) 雷達:《〈白鹿原〉的經典相》,《人民日報》2016年6月17日第24版。
(8)(13)(30)(31)(32)(33)(34)(35)(36)(37) 雷達:《忠實兄永在我心》,《中國藝術報》2016年6月3日第8版。
(9) 閻綱:《答〈編輯生涯〉問》,《文學八年》,花山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575頁。
(10) 閻綱:《文網·世情·人心:閻綱自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第110頁。
(11) 白描:《“在場”的閻綱》,《文藝報》2022年8月15日第3版。
(12) 周明:《“輕描淡寫”說閻綱》,《中國當代文學研究》2022年第5期。
(14) 周昌義:《記得當年毀路遙》,《文藝理論與批評》2007年第6期。
(15)(26) 厚夫:《路遙傳》,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09、317頁。
(16)(21)(40) 雷達:《陜西“三大家”與當代文學的鄉土敘事》,《小說評論》2016年第6期。
(17)(20)(22)(24) 雷達:《面對文體與思潮的錯位》,《文藝報》2015年5月22日第2版。
(18)(19)(25) 雷達:《詩與史的恢弘畫卷——論〈平凡的世界〉》,《求是》1991年第17期。
(23) 魯迅:《南腔北調集·我怎么做起小說來》,《魯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528頁。
(27)(28) 白燁:《是紀念,也是回報(序二)》, 馬一夫、厚夫、宋學成主編:《路遙紀念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1、11頁。
(29) 梁向陽:《通往史詩性創作的道路上——基于中國現代文學館珍藏的路遙致秦兆陽兩封書信的解讀》, 《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22年第7期。
(38) 雷達:《當前文學癥候分析》,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202頁。
(39) 雷達:《史詩追求 寫意風格 力有未逮》,《人民日報》2012年10月12日第24版。
(41)(42)(43) 雷達:《心靈的掙扎——〈廢都〉辨析》,《當代作家評論》1993年第6期。
(44) 雷達:《〈賈平凹文集〉·編者前言》,賈平凹著、雷達主編:《賈平凹文集》,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5年版,第1頁。
(45) 白燁:《痛悼亦師亦友的雷達》,勒莉、高凱編:《揮別大師——當代文學視野中的雷達》,重慶出版社2018年版,第11頁。
(46)(59)(63) 雷達:《鑄造自己的評論世界——復騰云同志》,《重建文學的審美精神:雷達文藝評論精品》下卷,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07、204—205、206頁。
(47) 白燁:《致敬與告慰》,勒莉、高凱編:《揮別大師——當代文學視野中的雷達》,重慶出版社2018年版,第4頁。
(48) 如《心靈的掙扎——〈廢都〉辨析》《鄉土中國的命運感——評〈大平原〉兼及家族敘事的創新》《陜西“三大家”與當代文學的鄉土敘事》《路遙作品的審美靈魂和當代意義》等文章被《人大復印報刊資料》轉載,而《陜西“三大家”與當代文學的鄉土敘事》《讀〈帶燈〉的一些感想》等篇什則被《新華文摘》轉載或觀點摘編。
(49)(62) 朱向前:《旋轉在當代文學天空中的“雷達”——關于雷達評論的提綱》,《當代作家評論》1996年第1期。
(50) 何西來:《關于〈白鹿原〉及其評論——評〈白鹿原〉評論集》,《小說評論》2000年第5期。
(51) 朱衛國:《“發現”與“重鑄”:雷達文學批評的靈魂》,《甘肅社會科學》2014年第1期。
(52) 白燁:《文有疑難可問誰》,《文藝報》2018年4月13日第6版。
(53) 李國平:《雷達是一個什么人》,《甘肅社會科學》2014年第1期。
(54) 羅蓀:《評論在發展——〈小說藝術探勝〉序》,雷達:《小說藝術探勝》,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頁。
(55) 陳忠實:《雷達是新時期最具影響力的文學評論家之一》,《甘肅社會科學》2014年第1期。
(57) 王戈:《沉實見精神——讀雷達的文學評論》,《小說評論》1987年第4期。
(58) 李炳銀: 《近身學長》,勒莉、高凱編:《揮別大師——當代文學視野中的雷達》,重慶出版社2018年版,第86頁。
(60) 徐兆壽:《感性風骨,理性激情——談雷達的文學批評》,《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4年第4期。
(64) 楊琳、許秦:《民族靈魂的詩化探尋——論雷達的西部文學評論與西部情結》,《大西北文學與文化》202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