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技術何以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轉型

2025-05-02 00:00:00萬栗江?張新文

江漢論壇 2025年3期

摘要：鄉村精細化治理是推動數字鄉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抓手，也是推進鄉村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題中之義。數字技術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能夠為鄉村治理賦能增效，并形塑出鄉村場域的精細化治理模式。精細化治理是對粗放式管理方式在風險和不確定性條件下的反思和超越，亦是當下鄉村治理走向專業化和科學化目標的現實需求與轉型方向。通過對精細化治理的緣起、內涵及數字鄉村場景匹配進行詮釋，結合贛西北H村“數字工作臺”的個案審視，發現數字技術驅動的鄉村精細化治理具有成本精算化、分工專業化、流程規范化、供給精準化及主體多元化等特征。在政策的精細化執行過程中，依托多主體間有效協作、良性互動與明晰治理能夠為重構鄉村治理形式與內容提供有力支撐，提升鄉村治理的精細化程度。精細化的鄉村治理能夠推動治理目標的清晰化，這需要從完善平臺場景孵化、深化數字制度創新以及培育數字理念等維度出發塑造與精細化治理相匹配的數字生態體系，讓精細化治理融入鄉村社會的各個領域，進而有效推動鄉村治理的現代化轉型。

關鍵詞：數字技術；數字鄉村；精細化治理；鄉村治理轉型；數字治理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5）03-0127-09

一、問題的提出

改革開放開啟了中國現代化發展的新紀元，促進了中國經濟社會的蓬勃發展。在這一進程中，鄉村的發展速度相對來說仍比較滯后，面臨著人口外流、資本短缺和土地拋荒等諸多困境，誘發出鄉村社會“原子化”“空心化”“離散化”等鄉村衰敗現象（1），成為新時期鄉村振興亟須解決的現實議題。隨著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鄉村治理也迎來了變革的重要契機，借助數字技術促進鄉村治理轉型日益成為實現鄉村治理有效的重要途徑。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入推進，以及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等一系列政策文件的頒布與實施，鄉村治理的數字化轉型已成大勢所趨。這種轉型是為了應對傳統粗放式管理模式下社會結構分化、不確定性和不平衡性增大的鄉村凋敝現狀，改變治理效率低下和主體性缺失的困境，推動技術維度由“總體支配”向“技術治理”轉變（2），服務維度由“單向管制”向“雙向互促”轉變，從而實現鄉村精細化治理目標。

當前學界圍繞鄉村精細化治理的研究主要聚焦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從模式優化層面出發，認為通過引入組織管理的技巧，注重治理整體設計，滿足村民的差異化需求，能夠實現治理單元精細化、部門職責精細化、治理過程精細化、參與主體精細化，推動社會治理模式從粗放式管理到精細化治理。（3）鄉村治理體系的變革以及治理事務的增加客觀上需要與精準的、高效的、精細化的治理模式進行匹配，通過治理目標的精準化、治理過程的精細化以及治理體系的科層化不斷探索出具有創新性的治理模式，以較小的成本實現較為合理的治理績效目標。（4）二是從運作邏輯層面出發，在國家-社會關系視角下兼顧國家治理和基層治理的有效性，完善鄉村社會內部的自組織治理，從政策執行、村干部權責及村民日常生活的精細化管理維度促成鄉村治理精細化趨向。在具體實踐中，通過對農民的利益化動員、規范化的制度設計與制度供給，重建個體與集體的聯結紐帶，提升鄉村治理的精細化水平。（5）網格化治理的三重功能（即權力重構、行政吸納與秩序再生產）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實現有效的治理互動，并從治理主體、治理方式、治理內容三個角度完善對基層事務的精細化運作，實現責任細分、有效動員和情境塑造的基層治理場域重塑，促進基層精細化治理。（6）三是從實現路徑層面出發，從國家中心主義的視角轉向以基層和村莊為主線的視角，以巧妙的機制設計把宏觀層次上的中國農業農村市場化和現代化發展戰略與微觀層次上的鄉村振興結合起來，朝著精細化治理的方向發展。（7）微治理作為基層治理體系下沉和精細化的有效治理模式，能夠優化鄉村治理結構，重構鄉村治理形式和內容，通過治理空間劃分和治理單元下沉，實現治理方式重塑與治理資源整合，提高鄉村治理精細化水平，增強鄉村精細化治理能力。（8）

綜上，學界對于鄉村精細化治理議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模式優化、運作邏輯與實現路徑等中觀層面，這些研究大多傾向從管理主義的角度分析鄉村精細化治理，但對于數字技術如何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的微觀問題未予以足夠重視，對于數字技術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的生成邏輯的相關研究成果也相對較少。立足實現鄉村治理有效的目標導向，本文以贛西北H村“數字工作臺”為考察對象，基于H村“數字工作臺”的運作實踐，剖析鄉村精細化治理的基本邏輯，在此基礎上提出鄉村精細化治理的轉型理路。

二、精細化治理：概念厘定與數字鄉村場景匹配

（一）概念厘定：何為精細化治理

“精細化”（refinement）概念發端于西方社會，在20世紀初美國人泰勒所倡導的科學管理運動和日本的“精益管理”基礎上演變而來，其具有精確、細致、標準等含義，旨在以最小的資源投入創造盡可能多的價值產出。（9）在社會分工逐步細化和服務精細程度不斷提高的背景下，傳統的粗放式管理思維和低效的管理方式愈發不適應時代需求，由此引發對高效、優質和精簡等精細化理念的強烈追求，精細化治理逐漸成為現代工業和企業管理的新思路。20世紀80年代之后，以“精”與“細”為核心的管理理念逐漸被行政部門所接受，并隨著管理模式的變革開始面向績效考核，在目標設定、部門構建及權責分配上都進行了更精細的設定，旨在建立更高效、更精細的組織結構體系，減少組織運行成本，提高事務處理效率。例如，科層化管理體制就是對精細化理念的一種最為典型的詮釋。通過橫向設科、縱向分層的科層制以及“將完成組織目標所需的日常事務作為一種正式的責任分配給每個工作崗位，并將其作為科層理性的重要表征”（10），使得各個部門之間的職能分工愈發精細，考核標準越來越細，從而極大地提高協同工作效率。城市由于治理功能泛化和治理成本上升等問題，迫切需要新型治理模式以達到更加優質的治理效果。在以數據深度嵌入為背景的數字時代推動下，城市治理模式逐步走向精細化，從而精準回應居民需求，提高治理過程的科學化與專業化，形成多元化的精準服務機制，實現了“精明行政”。

從基層治理實踐來看，精細化治理由兩方面涵義組成：一是突出從“粗放”到“精細”的轉變；二是突出從“管理”到“治理”的轉型。前者聚焦于行政管理的程序和技術，通過標準化、流程化和信息化等手段，將全面質量管理等科學方式應用于治理實踐。后者則更加注重對利益主體要求的回應性，以加強治理主體之間的互動來提高基層治理服務供給的敏感度和細致化水平，凸顯精細化治理的服務價值取向。實現精細化治理的技術路徑在于由“粗放”向“精細”的轉變，而精細化治理的主體維度與核心價值則由“管理”向“治理”轉變進行彰顯。（11）因此，本文認為鄉村精細化治理的內涵是以現代信息技術為基礎，融入精細化理念，依托鄉村智慧網格與數字平臺，以更加規范、便捷的信息互動渠道，更專業的治理手段推進治理技術的運用，以實現更加人性化、差異化的治理效果，達致精細化治理目標。

有關精細化治理的特征，已有的學術觀點提出，實現精細化治理應當從過程細節化、手段專業化、效果精益化及成本精算化等方面著手，且在實施中應注重“精、細、準、嚴”等特征。（12）還有學者認為，可從結構化視角出發，依托政策制定、組織架構與權責分工構建一套完整的運行系統，將目標逐步分解，共同形塑精細化的治理體系。（13）這些觀點以粗放式管理到精細化治理變遷為研究出發點，闡釋了治理模式的變遷邏輯，本文在此基礎上根據鄉村治理結構轉型的需求，從五個層面對精細化治理的主要特征進行歸納和總結，即：一是成本層面。精細化治理信奉理性，追求專業和科學，尤其注重細節，重視個體和局部，講求精打細算、精益求精。在治理實踐中貫徹成本理念，打破信息溝通壁壘，提升服務效率。依托技術嵌入，可以有效消除因信息不透明所帶來的各利益主體間裂隙，進而實現治理成本的下降與治理效能的提升。二是分工層面。精細化治理能使治理空間得以重塑，促使多主體間不斷加強關聯，打破傳統單向線性治理模式，形塑一種多層級治理機制。通過清晰界定主體責任和權力邊界，將碎片化、條線化的分布結構改造為以個體為中心的“塊狀結構”，營造上下聯動的工作機制，實現組織功能的有效發揮。三是流程層面。精細化治理不僅重視結果的品質，還強調治理過程的重塑，通過構建一套標準化的治理規則以確保多元治理主體的行為符合秩序和規范，并以全覆蓋、無死角的流程指南設計執行嚴格的治理標準，提升治理事務公開的透明度和可見性，重塑治理空間。四是供給層面。精細化治理強調運用科學手段，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深入摸清基層需求并與治理資源精準匹配，做到供需準確對接，提高治理效率。借助系統化方式精準分析主體需求，并制定出科學化的治理策略，使不同治理主體資源得以發掘與規劃，促進治理資源的有機整合。五是主體層面。精細化治理主張多元化立場，注重治理主體之間的廣泛參與，通過整合多種資源以實現多元協同共治。利用現代技術賦予多主體更多參與鄉村治理的權利，提高多主體的政治參與度，突破因治理地位不同所構成的信息障礙，打破傳統治理格局，激發深層次治理活力。

（二）技術嵌入：數字鄉村場景下的精細化治理

鄉村精細化治理是實現鄉村治理有效的必然選擇。近年來的中央一號文件多次強調“要健全鄉村治理體系，提升鄉村治理效能。完善網格化治理、精細化服務、信息化支撐的基層治理平臺”，這不僅是對鄉村精細化治理的積極響應，更是推進鄉村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要求。那么，在新的治理模式下如何重塑鄉村社會關系與數字治理體系就成為提升鄉村治理效能的重要課題，需要不斷借助新的治理工具以達致善治。

精細化治理蘊含了通過數字技術驅鄉村治理變革的深層邏輯，并推動治理理念、治理流程以及治理機制的整體更新，形成數字技術與精細化治理的共同發展。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精準性匹配。在治理現代化要求下，鄉村治理對精細化的要求越來越緊迫，數字技術所具備的精準特質恰好能有效回應鄉村治理需求，其通過大數據、物聯網技術等方式對鄉村現有數據進行深入的挖掘、分析與預測，為鄉村治理精確預判與科學決策提供可靠的數據與信息源頭，實現鄉村治理精準分析、精細服務、精確治理，推動了鄉村治理精準化進程。借助數字化平臺在國家與社會主體之間構建起可預期的秩序模式，不斷革新治理方式與治理規則，以村級治理需求推動整體性治理資源的精準流動與配置。二是精明性契合。鄉村數字治理作為一種新的鄉村發展模式，以環保、集約和公平作為理念指導，不斷提高鄉村發展質量，在以經濟理性為原則的基礎上協調既有發展結構，實現鄉村發展效能最大化。數字鄉村精明增長以鄉村可持續發展為核心目標，從鄉村內部結構出發不斷優化發展動力，瞄準鄉村治理需求與治理趨向，抑制鄉村不良發展傾向，為鄉村精細化治理制定行動計劃及提供要素支持，推動新型數字技術融入鄉村社會，確保在不同發展階段都能以最佳保障機制與合作機制推進鄉村數字化建設。三是精益性塑造。面對復雜的鄉村治理事務，需要以精益性治理手段重塑鄉村治理格局，解決鄉村人才流失、內生動力匱乏等一系列鄉村治理困境，在變革中逐步實現數字信息技術與鄉村社會的深度融合，推動構建整體性數字平臺，完善系統性治理能力。在鄉村治理中，應厘清“需求識別”“定向配置”“長效管理”等價值的公共服務供給邏輯，推動現有服務資源供給評價方式和多元參與模式的改良，也應促進公共服務數字賦能和內生機制的革新，實現“過程精細”和“結果精準”的有機結合。在推動鄉村治理場景升級的過程中，應在村域形成協同高效的治理格局，進而依托智能化的控制中樞推進鄉村公共服務迭代升級，為鄉村治理的運行節點與聯動機制進行精準賦能。

三、鄉村精細化治理的案例呈現：贛西北H村“數字工作臺”的運作實踐

（一）案例概況

H村位于江西省J市西北部，全村轄17個村民小組、2830人。H村原來在全鎮11個行政村政務各項指標綜合排名中較為靠后，但近兩年H村在鄉村治理領域取得相當的成效，徹底摘掉了“落后村”的帽子，被評為當地鄉村振興建設示范村，H村的鄉村治理創新經驗可為本文提供可靠依據。

H村自黨中央頻頻提出要加強基層社會精細化治理的倡議和決策以來，不斷探索新的鄉村治理模式，挖掘并發揮鄉村治理潛能。近年來，H村依托數字技術手段推進鄉村治理，構建起村“數字工作臺”，將其作為溝通本村村民與村組織的重要載體，推動鄉村精細化治理實踐不斷走向深入并取得良好的治理效果，有效化解了繁雜的鄉村公共事務難題。H村以物聯感知網絡匯集數據形成完善的數據底座，同時依托“數字工作臺”將事務處理移至線上，利用各功能模塊加強對管理范圍內各要素的管控，打造事件處理流程閉環，打破傳統信息孤島，實現數據、事務與治理的深入融合。

（二）數字技術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的現實表征

數字技術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是數字鄉村建設的題中之義，也是數字中國戰略的微觀縮影。利用數字技術促進鄉村治理轉型升級體現其治理過程從工具理性的追求向價值理性的躍升，是未來鄉村社會發展的主導性策略。根據前面的分析歸納出贛西北H村通過數字技術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的現實表征如下：

1.成本精算化

成本構成了鄉村治理的有效要素和基本價值，成本精算化是鄉村精細化治理轉型的首要任務。第一，現代社會本質上是一個風險社會，鄉村社會充斥著不確定性，而對數字技術的有效運用能夠增強鄉村對未知事務的把控能力。過去H村由于在傳統的鄉村治理結構作用下無法創新公共服務的形式與內容，且拘囿于統一的公共治理模式難以容納鄉村的異質性特征而導致治理效果不佳，徒增治理成本。近年來H村依托數字技術打造全流程的事件管理體系，形成事件上傳、處置、流轉、反饋和評價的處理機制，實現全鏈路的管理閉環，及時化解了鄉村社會諸多潛在風險，打通數字技術服務民生的“最后一公里”，有效降低了治理成本。第二，通過數字技術嵌入可以有效消除因信息不透明而導致的鄉村利益相關方之間的裂隙，提高鄉村資源供給效率，從而提升鄉村治理效能。H村構建的“數字工作臺”能夠以信息傳導模式的變革實現對復雜事務處理效率的提升，解決鄉村多樣化復雜問題。H村村書記表示，“自從去年建了數字工作臺，我們的工作效率都變高了。借助這個新平臺把能上網的工作都向平臺轉移，方便村民自主查詢村務，并且監督村里的工作，也激發了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活躍性”（訪談記錄：20231221—H村村書記W）。第三，數字技術的革新提升了治理主體的判斷力以及面對鄉村復雜環境的處置能力，打破了鄉村布局分散化、原子化的空間限制，建立獲取途徑多樣化和獲取環境開放化的信息流通渠道，消除了鄉村信息“黑箱”。H村利用“數字工作臺”雙向互動交流體系替代傳統鄉村社會自下而上的“單向度”上訪式信息反饋模式，對于鄉村日常“微事務”，村民可通過工作臺及時反映自身意見，通過系統匹配相應責任人及時處置，以整體性的“數字工作臺”解決鄉村治理的碎片化問題，提升治理的效率。

2.分工專業化

分工是鄉村治理的要求，構成治理的權責劃分和多元協作，分工專業化是鄉村精細化治理轉型的基本目標。第一，稅費改革后，國家由原來鄉村資源的“汲取者”轉變為“提供者”，考慮提供服務的有效性，需不斷細化和更新鄉村組織結構保證上級政策執行的流暢性，而數字技術則成為最重要的助推要素。以數字技術系統建立起精細的鄉村數字網絡，賦予不同職能部門最為適宜的資源，為處在科層制結構末端的村干部執行政策提供嚴密的組織架構，將最小管理單元的分工協作轉換為線上動態調整的信息整合過程。第二，自上而下的壓力型體制強化了鄉政權力對村治的滲透，H村多被上級“命令-服從”的運作模式操縱失去自治權，面對密集的資源和事務輸入，其治理由“無為而治”式的簡約治理逐漸轉向“應接不暇”式的過密化治理。這種轉向在事務、規則、督查考核與責任方面表現得尤為突出，內在加重了鄉村治理負擔。數字平臺的扁平化特性改變了傳統鄉村事務互動的邏輯起點，H村在數字平臺落實政策過程中以目標責任制方式將任務落實到村干部身上，并依據對應職能為其執行設定一套行動規則與獎懲機制。“上級部門成立的數字化平臺建設領導小組負責統籌推進這項工作，而我們就會派專人負責項目需求迭代和數據的規范報送，以達到本地范圍內的數字化覆蓋率。同時上級也會安排專項資金幫助我們完善數字治理平臺，提供技術人員保障正常運營”（訪談記錄：20231224—H村村干部C）。第三，過去在簡政放權的大背景下，上級部門在處理涉農工作時隨意將權力伸向村莊，使得村干部無法集中精力處理本村事務，致使鄉村關系失衡，變得不堪重負。H村“數字工作臺”借助互聯網、大數據等數字技術與鄉村治理實踐充分融合打造全方位的服務網絡，在多主體間實現聚合治理，即資源能力化與能力資源化的集成聚合。在動員中實現穩態運作，包含著使命與服務的雙重動員機制，這種雙重動員機制能夠根據角色分工保證運作過程的有序性，激發相關主體的行動活力，共同促進“數字工作臺”的高效和穩定運作。

3.流程規范化

流程是鄉村治理的實際運行機制以及機制背后的動態關系，流程規范化是鄉村精細化治理轉型的關鍵環節。第一，過去基于“屬地管理”模式，H村在壓力型體制與有效治理的結構性張力作用下治理資源供給不足，呈現治理流程統籌困境。數字技術的嵌入促進鄉村社會話語權博弈空間的建立、完善并保障理性溝通，為村民參與鄉村治理提供了對話空間，實現了信息流動路徑由傳統的垂直化變為“點對點”裂變式流動，打破單一主體對鄉村資源及話語權的壟斷，驅使鄉村治理呈現“去中心化”態勢，化解了鄉村治理中自治與他治的雙維困境。第二，在科層“發包”的工作考核或政治激勵下，過去H村要應對的檢查考核多、完成的臺賬報表多、下派的臨時任務多，無法統籌業務內容，出現多事項服務供需脫節的局面。當前，H村借由數字技術介入鄉村治理，并利用制度化數字平臺提升鄉村治理的規范化運作水平。H村通過編制小微權力清單、村規民約和村級重大事項辦事流程圖，使鄉村治理具有技術治理的標準化、數量化特征和科層制的規范化、專業化和責任制內涵，擺脫信息獲取的單一化路徑，增強鄉村自治結構的透明度，突破了傳統鄉村治理話語中的“精英主義獨白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干群信息不對稱的情況，推動事項管理從“策略主義”向“規范主義”轉變。第三，H村“數字工作臺”能夠構建起一個嚴肅理性的公共輿論場，保障村民的知情權和監督權，改變傳統鄉村治理的“懸浮”狀態，提升村務公開透明性，激發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公共責任感和公共行動力。“我們村村民現在通過手機就可以看到村里的各種事項公示，這倒逼我們提高工作質量。同時，我們通過各種線上線下的議事會將村里的大事交由集體決定，增強村民對新治理方式的認可和接受度”（訪談記錄：20231223—H村村干部W）。這種網絡治理場域為村民參與鄉村治理提供了規則制度依靠，改變了村民參與的“弱勢”地位，對于提升村務治理流程規范化、透明化起到了推動作用，避免了國家政策的“執行變異”和“精英俘獲”，有效提升了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政治效能感和內在積極性。

4.供給精準化

國家資源下鄉通過項目運作形塑一種“分級治理”體制，這種資源供給模式在相當程度上改善了村民的生活質量，供給精準化成為鄉村精細化治理轉型的核心內容。第一，城市化的推進消解了鄉村社會原有的行為秩序，導致村民內部出現利益分化情形，分屬不同利益集團的村民在對資源分配與再分配的不均衡性上產生事實上的分裂，逐漸引致鄉村治理空間的碎片化。H村“數字工作臺”基于信息的收集加強了對鄉村的動態管理和精準服務，打通資源落地的“最后一公里”問題。對于涉及村民醫療健康、養老以及健康審批等日常服務內容，可通過平臺實時辦理并查看進度，解決鄉村公共服務“最后一公里”問題。H村“數字工作臺”及時對服務對象進行精準識別，在推進公共資源優化配置的同時，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少資源分配所帶來的糾紛和“碎片化”供給失調，從而推動治理模式由村治權威向理性技術轉變，實現資源的精準供給和整體性治理。第二，精細化供給平臺能夠方便村民表達自身合理訴求和解決資源供給“差異化”問題，村組織也能在此過程中根據村民的反饋不斷優化治理組織架構及增強治理權責的精細化。“過去像這種新穎的、高科技的東西我們農村人就不了解，也不會用，因為不懂所以也不會貿然去用它”（訪談記錄：20231219—H村村干部Z）。H村自“數字工作臺”運行以來，線上解決村務達300余件，辦結率達到100%，這極大擺脫了原有直線式鄉村治理機制，加速以村民內生性力量嵌入推動鄉村治理朝著扁平化方向發展，進而實現治理資源精準供給。第三，H村“數字工作臺”的搭建加強了鄉村社會與外部環境之間的聯系，改變了過去資源要素由鄉村單向流出的窘境，增強了外界整合相關資源向鄉村社會輸送力度，實現了治理資源向“農民主體”集中，直接或間接避免了鄉村治權的懸浮。以數字技術驅動能夠充分激活鄉村社會的內生動力和外生動力，促進鄉村治理向更高級治理模式轉型，并且數字技術的革新能夠構建起一個虛擬鄉村社會，將數字“鏡像”嵌入鄉村秩序，有效回應村民需求，實現鄉村治理規范的再造，在資源有效供給中實現對鄉村事務的有效治理。

5.主體多元化

數字技術驅動治理精細化需要動員村莊內部的其他力量參與以提升鄉村治理的整體效率，主體多元化是鄉村精細化治理轉型的重要保證。第一，受制于傳統鄉村治理模式和強勢官僚治理邏輯影響，H村過去村級公共權力主要由宗族勢力、村組織及本土精英等行為主體進行調配，在這種符合精英既得利益的具有集權性質權威式鄉村治理結構下，村民成為治理體系的事實局外人，在鄉村社會形成合作意愿不足的對立型鄉村治理結構。H村在數字技術發展浪潮中，以數字平臺賦能消除村民與村組織在信息獲取等環節的“時空阻隔”，豐富了鄉村權力的配置與屬性，優化村莊權力結構，激活多主體的參與意識，打破了鄉村政治精英的“話語霸權”和村民“政治冷漠”的結構性困局，使鄉村公共能量場由“威權主導”到多元權力“互動博弈”演進，充分釋放多主體共治活力。第二，數字技術天然的賦權特質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重塑鄉村社會各主體的權力地位、關系和行為模式，改變過去村“兩委”頻繁出現的管理越位與缺位行為，削弱村民參與的積極性等問題。在新的鄉村治理模式構建過程中，H村為村民參與鄉村治理提供了新的表達渠道，為多主體合作共享提供功能保障。“以前對村里事情提意見比較麻煩，現在直接就可以在平臺上在線留言，通過碼上協商還能查看辦理進度，處理得也很及時，比原來方便多了”（訪談記錄：20231220—H村村民W）。H村“數字工作臺”能夠通過動態信息分析、預測和化解鄉村社會潛在風險，并以技術驅動方式推動村委會內部治理體系的調整、變革和重塑，倒逼鄉村形成跨利益群體的協商對話空間。第三，H村搭建的“數字工作臺”將普通村民、村干部等聚合到同一網絡空間下，實現鄉村治理多主體的“脫域性在場”，在平臺上村民可咨詢各類村莊事務，值班人員將問題及時上報并提供解決方案。村民也可通過平臺強化對村干部的工作監督，在工作臺上查看村務公開信息、黨務及財務等“三資”詳細運行情況，使基層權力運行透明化，同時也增強了村民對鄉村的集體認同。這種模塊式的數字平臺架構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鄉村治理場域中的村民離散化、原子化狀態，重塑了多主體共治的治理結構，強化了村民情感與地域聯系，使脫嵌在外的村民、鄉村精英等都能參與到村莊事務中，推動鄉村治理由“現實在場”走向“虛擬在場”，實現數字民主。

（三）數字平臺驅動：鄉村精細化治理的生成邏輯

H村“數字工作臺”為鄉村治理提供了一種新的技術方案，其主要特征所蘊含的生成邏輯是鄉村精細化治理的內核所在。H村通過技術革新、技術整合、技術匹配、技術激活與技術調適等方式，作用于鄉村治理的情境、過程、主體與結果，重構鄉村治理的形式與內容，以數字驅動和現實需求為出發點，在精細化治理理念的指導下塑造鄉村精細化治理模式，為鄉村精細化治理施行提供內在動力。值得關注的是，數字技術通過多主體間協同配合、良性互動與明晰治理，將鄉村精細化治理的應用與深化提升到新的高度，滿足了村民的數字活動需求，真正發揮了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精細化治理的功能與效用。

1.從精英主導到多元協作：合作參與提升精細化治理效能

在鄉村治理場域中，多主體由于治理過程中因利益訴求不同，難免產生合作不暢等問題，而數字技術以其精準性能夠有效識別信息資源，打破信息壁壘提升信息的公開透明性，為多主體間合作共享提供連接“橋梁”，從而豐富治理主體的表達與協商空間，最大限度地回應村民需求，進而達成村治共識，增強多主體間的治理信任感與集體性。數字技術的高效嵌入打破了傳統科層制模式和鄉村精英對鄉村自治權力的壟斷，加快多主體間信息與資源的傳遞速度，推動在鄉村場域內形成開放的治理空間，最大程度整合鄉村治理資源，以節約管理成本，實現治理績效的提升，并由此提高鄉村治理效率。

H村“數字工作臺”的有效運行為廣大村民提供了信息了解與意見建議渠道，村民通過“村務公開”模塊可以清楚知曉村務信息，進而了解村規章制度的制定緣由與出發點。同時，通過設立的“村友圈”模塊能夠加強村干部與村民之間的交流，推進鄉村黨建、環境事務的常態化運行，形成以村委會為主導的包括村民、社會組織等主體在內的多元互動格局，共同推動鄉村治理朝著精細化方向發展，有效激活鄉村內生活力，重塑鄉村治理關系。H村在積分信用激勵基礎上推出“積分+信用分”管理細則，村民參與村務活動即可獲取積分，并定期兌換獎品，同時將積分與信用數據相結合，構建村民信用體系。為了調動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積極性，H村依托“數字工作臺”組織多樣文體活動，將鄉村治理深度嵌入村民生活，打造面對面問題溝通平臺，推進村民與干部線上交流，引導村民積極建言獻策，調動村民廣泛參與鄉村治理。

2.從單向管控到良性互動：技術支撐構筑精細化治理空間

大數據以其特有的數據感知與智慧挖掘特性能夠開發出數據的潛在價值，發揮數據作為關鍵生產要素及其數據共享方面的重要作用。一方面，大數據能夠在鄉村公共事務及環境治理等問題上依靠科學數據提升決策的精準性。另一方面，大數據以其預測功能可分析出事態發展走勢從而針對性制定優化方案，進而推動鄉村治理從被動應對轉為主動處置。鄉村治理模式和治理機制已經從傳統價值框架向現代化模式轉變，在治理過程中能夠通過健全合作機制，吸納社會力量參與形成多主體間的協同關系減少技術推進阻力，提升組織適應度，實現技術與治理融合發展。技術為鄉村治理提供了先進的智慧化資源支持，適度緩解其壓力型體制的運作壓力，提升鄉村治理社會化、智能化與專業化水平。同時，借助數字技術可進一步促進多主體回歸良性互動，建立起以信息互聯為核心的包容性治理格局，在鄉村社會塑造出開放共享的治理生態。

H村通過一站式數字工作平臺將鄉村治理的各項功能集成到云端，利用平臺各板塊掌握鄉村規劃、鄉村生活和生產情況，擺脫原有非線性互動格局和信息流動難題，尤其是構建起“收集—歸類—處置—反饋”的閉環處理機制，在線解決群眾關切問題，對黨建成果、村情村貌和公共服務等內容進行全方位體現，編織起非科層化鄉村治理鏈條，重構鄉村社會良性互動關系。H村鄉村“數字工作臺”的運用使技術的觸角多場景延伸至鄉村空間場域，強化了數字賦能鄉村資源重組與要素重構，以數字空間與公共活動為載體，喚醒了鄉村主體數字化的情感交往，培育出數字空間公共性，以共同體形式應對生產與生活方式的轉變，實現“強耦合-正反饋”的集體行動。

3.從粗放治理到明晰治理：數據資源精準整合輔助科學決策

推進鄉村精細化治理需要明晰治理層級關系，完善治理信息數據庫，打造扁平化、智能化的鄉村智慧治理體系。在此過程中，應當不斷開放數據共享，統一規范數據互動標準與數據管理制度體系，打破信息壁壘和原有的粗放治理格局，實現數據的充分流動與使用，融通線上、線下使用場景，整合相關數據資源建立查詢指南系統，以高效的數據服務體系支撐鄉村治理向著明晰化、智能化與智慧化方向發展。現代化的技術手段能夠打破鄉村權力資源限制，在鄉村場域形成開放、共享的資源信息網絡，通過數字工作平臺集聚數據資源，讓數據高效快捷地在治理主體之間進行轉換、整合與共享，更加精準地對數據進行系統化與精細化處理。

H村借助數字化轉型契機將村社通告、規章制度、信息統計和財務公開等服務納入線上辦理清單，建立村情檔案庫，推動村民觸及優質醫療、教育服務。H村借助“數字工作臺”整合服務模塊，拓展業務內容，延伸服務范圍，有效收集處置消防安全、生態環境、垃圾分類和平安建設等綜治問題，依托強大的數據分析能力對管理范圍內的突發事件實現及時處置，打造事件處理閉環，使鄉村治理更加智能與精準。H村對鄉村事務匯總的數據要素進行智能感知和準確整合，擺脫傳統鄉村信息分割的格局，使鄉村管理人員能夠快速精準識別問題，將海量數據集聚推動鄉村事務變為可知、可讀、可視的數字鏡像，信息廣度與深度被清晰呈現，以技術輔助作出科學決策，實現數據、業務與管理的深度融合，激活沉睡的數據要素，進而邁向明晰治理。

四、技術賦能：鄉村精細化治理的推進理路

數字技術是推動鄉村邁向精細化治理的關鍵變量，但這一過程不是自動完成的，數字技術要發揮作用就必須與一定的社會制度、價值理念相適應。馬克思將科學技術視為生產力的內在要素，認為技術變化帶來社會和組織分工，推動現代權力關系的構建與形成。（14）吳敬璉認為一個國家和地區高新技術發展的快慢不僅取決于技術研制，更取決于是否有一套有利于創新活動開展的制度安排。（15）維貝克提出在技術中可以嵌入價值規范，并提醒技術開發者預測其設計在未來可能起到的作用。（16）由此可見，技術、制度、價值等因素都影響著治理效用的充分發揮。因此，塑造與精細化治理相匹配的數字生態體系是實現鄉村精細化治理的應有之義。

（一）技術支撐：完善平臺場景孵化

鄉村精細化治理的前提在于有力的技術支撐，對于鄉村治理轉型而言，要發揮技術的賦能作用，其基礎和核心在于完善平臺場景孵化。首先，完善應用場景，拓展村民議事渠道。在治理客體上推動鄉村治理空間場域的拓展，打造數據集中池，及時歸集村莊數據，高效配置鄉村資源，佐之以技術手段加強對鄉村動態的感知，實現事前智能預測研判并給出合理解決方案，實現由單一“物理場域”向“虛擬場域”的交互疊加轉向。要以數字平臺為保障釋放技術“紅利”，不斷健全數字協同治理平臺，打破傳統鄉村治理要求“主體在場”的束縛，厘清技術主體、治理層級和參與主體之間的權責關系，建立一套現代化的鄉村治理框架，以制度、主體、行動和技術的有效互動為鄉村治理注入新的動能。其次，采取硬技術與軟技術相結合的治理策略。鄉村精細化治理質量的提高不僅有賴于新興技術的硬性基礎，更需要植根于軟性技術，硬性技術不可避免地與權利和權威相聯系，但也需要通過法治來確保其合理性，從而實現鄉村治理的正向循環。在將技術作為一種硬性力量嵌入鄉村治理平臺的同時，也應以軟性技術的融入重新賦予技術以更高的合理性，將二者有效結合，共同形塑獨特的治理技術，最大程度發揮治理場景的真實效用。要深化數字工作臺前端、終端與后端的協作機制，驅動簡潔高效的基層工作組織形態模式升級，再造扁平化服務流程，契合鄉村真實需求。最后，加強技術革新，以適應場景需求。精細化治理意味著對治理主體和對象了解程度的加深、組織能力的強化以及可利用的治理手段增多，因此，在政策施行過程中要以更加高效和順暢的方式將成熟的技術向鄉村輸送，并注重彌合技術的非均衡性，確保以一種兼具提升村務管理效率和彰顯公共價值的復合型技術嵌入治理過程，不斷形塑治理流程，以標準化的技術流程適應鄉村精細化治理目標。

（二）制度保障：深化數字制度創新

數字技術作為一種治理工具，需要在既有科層組織內運行，同時為發揮其作用，也需要建構一套與之相匹配的制度體系，保障系統的良性運轉。首先，科學設計數字制度釋放治理效用。科學的制度設計能夠改變傳統數字技術的使用局限，打破鄉村治理時空束縛，通過治理結構的聚合效應形塑“雙向賦權”的復合結構，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與互動賦能。因而，要在頂層設計上激發現有制度活力，打破“權力懸浮”“制度空轉”的梗阻局面，提升制度創新的自主性和制度績效。同時，要打通制度運行的“最后一公里”，實現制度的精準投送，構建透明的制度運行體系，規范制度運行過程，增強制度運行的監管能力。其次，將數字制度創新貫穿鄉村規則體系。無論是在服務變革還是治理變革層面，數字技術都影響著鄉村治理空間的拓展與整合，因此亟須構建豐富應用邊界的具體制度機制和制度生態體系，將制度創新與技術治理相結合，增強制度創新的靈活性與包容性，以實現數字制度優化升級，推動鄉村社會走向善治。同時，為保護村民數據隱私，應當出臺相關信息保護制度，完善相關治理制度機制，推動治理向著理性化方向發展。最后，塑造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的雙重保障。鄉村精細化治理目標的實現不僅需要國家層面的正式制度保障，還需要與鄉村社會的非正式制度進行柔性耦合。在提升治理績效上，應注重正式制度的頂層設計，從整體上推進鄉村秩序向善向好。同時，數字技術也應與非正式制度相協調，充分發揮村規民約、人情紐帶等人情治理的作用，從而有效約束治理低效。簡言之，鄉村精細化治理需要將正式制度植入到非正式制度的鄉土土壤當中，實現宏觀層面的頂層設計與基層群眾的利益訴求相匹配，將現代技術與鄉村社會緊密融合，減少村莊不和諧現象的發生，從而構建開放有機的治理體系，提升制度整合力與精細化治理效能。

（三）價值引領：增強數字理念培育

數字技術在沖擊原有鄉村治理秩序和格局的同時也迫使技術受眾不斷轉變思維方式，通過信息技術的下沉加速變革人際交互關系。首先，實現技術邏輯與價值邏輯的雙向互動。技術邏輯的運行應反映治理主體的價值訴求，遵循價值邏輯。相應地，數字技術的不斷進步也迫使價值重塑，以求治理有效。技術邏輯是價值邏輯演進與重塑的基石，能夠彰顯各主體對技術的控制，因而要實現技術邏輯與價值邏輯的有效互動，應當以公共性的價值追求來提升治理合法性。其次，強化村民的數字價值理念。通過高效重塑適宜鄉村發展實際的價值引領機制，改變傳統科層制運作模式和組織機構，將分散的村民組織起來進行數字培訓，提升村民數字意識和數字素養，縮小數字鴻溝，實現數字包容。村組織要充分運用技術變革的制度環境引導村民積極參與村莊公共事務和集體活動，以技術凝聚人心，激發數字價值功效，增強其集體行動熱情。最后，培育村民的數字思維與參與意識，實現公共價值。人作為價值核心是各種關系的集中體現，在將公共利益與公共制度作為精細化治理的價值取向時應反映個人的生活需求，激發其參與活力，提高治理績效。對村民數字思維的關注與培訓能夠增強其參與意識，逐步在鄉村社會營造一個扁平化和多中心的權力形態，使得鄉村治理實現由“官本位”向“人本位”的轉變。通過高質量的公共服務供給與村民建立起共同的情感與價值追求，提升村民參與的自主性與主動性，為鄉村社會穩定發展注入新動能和新活力。在日常交往中，對村民進行數字治理相關政策的宣傳，推動鄉村治理場景向數字化延伸，使得鄉村治理不再局限于某一物理空間，而是能夠實現“虛擬在場”，突破層級化所帶來的治理“參與距離”，使分散在不同時空中的個體實現再聚合，增強共同體成員的凝聚力。

五、結論與討論

本文基于對典型案例的分析，描繪了數字技術賦能塑造出多元協作、良性互動以及明晰鄉村精細化治理圖景，并通過技術、制度、價值的統合路徑回應了鄉村精細化治理需求，深化了對鄉村精細化治理內涵詮釋。為持續提升鄉村數字精細化治理績效，未來應妥善處理好技術賦能與治理體制在官僚科層制中的關系，保證鄉村的自主性、自治能力和彈性空間，確保鄉村組織的權責邊界清晰，構筑高效運作的制度空間，從而增強基層善治能力。在鄉村治理精細化進程中，面對村民數字素養不足、數字鴻溝以及數字開放共享程度不足等問題，應堅持辯證思維，在秩序穩定與治理效率間尋求平衡，通過技術運用與人文關懷的共同塑造構建彼此關切的“發展共同體”。在具體實踐中，要將技術、制度的科學理性與情感、價值的藝術效果有機結合，從而凝聚鄉村治理的內外部力量，在治理實踐中形成有機的系統化整體，并在嚴格遵循“鄉土邏輯”的基礎上打造生產發展、生活舒適和生態良好的鄉村精細化發展空間。

值得注意的是，現階段數字技術嵌入鄉村精細化治理轉型過程中，也要注意防范陷入技術過熱和警惕“技術官僚主義”“技術利維坦”等技術異化風險，其可能的結果也會致使各主體間利益與責任的“連帶-制衡”鏈條發生斷裂。首先，技術具有自我循環和自我擴張的內在傾向，可能導致鄉村治理體系面臨“被圍困”風險，弱化基層治理活力，出現政策事本化處理對鄉村治理的切割，造成鄉村治理深陷“數字懸浮”和“數字空轉”。因此，應防范技術侵蝕人的能動性，將數字技術的“事本邏輯”與鄉村治理的“村民本位”等價值導向相結合，增強鄉村治理的公共價值。就鄉村社會而言，應當構建數字鄉村韌性治理機制與協同組織機制，推動鄉村韌性關系平臺的合作共建，賦能鄉村韌性治理共同體，拓寬數字鄉村韌性治理的發展空間，形成適應性治理體系。最后，在推進數字技術嵌入鄉村精細化治理過程中，還可挖掘情感治理要素，增強情感關懷，以更接地氣的方式獲得村民認同，善于將村民的內生情感與外生情感有機結合，增進與村干部的情感交流，構建一種雙方相互認同的信任環境，以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的美好愿景。

注釋：

（1）張海洋：《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鄉村振興：實踐、短板及優化向度》，《經濟學家》2023年第4期。

（2）張新文：《鄉-村關系“內卷化”：敘事概念、生發機理與演進結果》，《中州學刊》2022年第12期。

（3）王陽、熊萬勝：《從簡約治理到精細治理：效率視角下的社會治理及其變遷》，《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7期。

（4）鄧大才、盧叢叢：《鄉村治理共同體的實踐邏輯與基層政權轉型》，《求實》2023年第2期。

（5）楊華、楊麗新：《行政賦能：村社本位的鄉村治理現代化實現路徑》，《求實》2023年第1期。

（6）吳春來：《責任網格的精細化治理邏輯及其效能——鄉鎮黨委統合的一種組織創新路徑》，《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6期。

（7）郁建興、任杰：《邁向精準治理：后小康時代中國農業農村的再出發》，《公共管理學報》2022年第3期。

（8）丁波：《微治理：鄉村治理中的單元下沉與生活轉向》，《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2期。

（9）雷曉康、張田：《數字化治理：公眾參與社會治理精細化的政策路徑研究》，《理論學刊》2021年第3期。

（10）［美］馬克斯·韋伯：《支配社會學》，康樂、簡惠美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1頁。

（11）郭占鋒、李軼星、張森：《邁向精細化的鄉村治理——以一個隴西移民村的治理實踐為例》，《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