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歸處，年輕“擺渡者”在行動

死亡，一直是大眾比較避諱的話題，但越回避，就會產生越多的恐懼和禁忌。值得欣慰的是，年輕人正在一點點顛覆“重生輕死”的傳統。

“00后”入殮師，

天堂與人間的擺渡人

王男是一個東北女孩。上高二那年，她聽聞一名學長因高考發揮失常，錄取時被調劑到殯葬專業，才第一次知道還有這樣的職業。她認為 “這個工作免去了和人打交道的煩惱”，挺適合不善交際的自己于是高考填報志愿時，王男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持選擇了殯葬專業。

2018年，王男到長沙民政學院防腐整容專業就讀。上遺體整形課時，一張張因意外而使容顏毀損的逝者圖片，讓學生不約而同地驚叫出聲，很多人嚇得捂住了眼睛。王男在害怕的同時，卻意識到每個人都會經歷死亡，只是死狀不同。她想象自己是一名美容師，屏蔽一切雜念，一心為逝者打造合適的妝容。

殯葬專業的好處是就業情況良好，王男一畢業便順利入職，盡管收入沒有傳聞中那么高，但勝在穩定。只是上班時間不太固定，忙起來，就算在休假也會被喊回去上班。這份工作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攢錢。因為公司通常設在城郊偏僻處，外賣幾乎送不到，出租車也不愛來，想花錢都沒處花。

王男入職的公司人手短缺，她不但要負責化妝，而且要兼職葬禮司儀和助手，少不了與逝者家屬打交道。一年下來，她參加了30多場葬禮。在葬禮上，家屬的表現各有不同，通常久病老人的葬禮，家屬比較淡然，死亡對逝者和親人是解脫的開始。逝者越年輕，家屬越沉重。

殯葬業與大眾認知之間還存在不少隔閡。為了打破這堵墻，讓大家對這個不可或缺的職業有所了解，王男開始以“00后入殮師”的身份制作、發布短視頻。

2023年7月發布第一個視頻，3個多月后，王男的賬號“粉絲”超過30萬，其中多為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從評論區的發言看，“死亡”這個沉重的話題在許多年輕人眼中已變得“輕盈”。

創立喪葬品牌，

讓離世變得美好

“80后”高古奇，是一個獨立家居品牌的創始人。2019年，他一生講究的父親去世了，葬禮卻在一通流水線操作中草草結束：先是曾經氣宇軒昂的父親被化妝成“老工程師”示人，接著千篇一律的葬禮儀式讓他崩潰——兩排花圈，大屏幕滾動著“XXX永垂不朽”，親人、來賓圍成一圈向遺體告別，未等悲傷的情緒消散，下家早已排成長隊在門外等候。更難以接受的是，殯儀館提供的高檔實木骨灰盒，價格昂貴不說，造型也奇丑無比。

后來，高古奇接連參加了數場葬禮，他越發認為殯葬業從產品到服務均與真實需求嚴重脫節，而他決定做那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2023年初，高古奇帶著幾個合作多年的同事，在北京創立了喪葬品牌“歸叢”。

得知高古奇創業做喪葬用品，大導演陳可辛找他給父親定制了一款“不要太像骨灰盒”的骨灰盒。從一眾設計圖紙中，高古奇相中了一個漢白玉的白色靈罐。趕制后，被命名為“棲云”的首件骨灰盒成品，被置于一堆黑白照片的中央，更像是一件點睛的藝術品。

此后，高古奇陸續開發了靈罐、靈盒、靈龕、靈牌及紙扎品。其中一款“挽月”靈罐被用戶留言致謝：“用上這個，我爸成了殯儀館最靚的仔，所有人都圍上來問從哪里買的。”他們設計的純榫卯結構的實木靈龕，可以像茶幾一般擺在家中。

市面上的紙扎品盡是鈔票、房子、電腦、汽車等。高古奇和團隊借用了蓮花、祥云、仙鶴等富有吉祥意味的傳統文化意象，請扎風箏的師傅制作出大氣而不失肅然的紙扎品。高古奇還請服裝設計師何艷設計出女九層、男七層的壽衣，素白絹紗材質，一層層的綁結設計，圣潔親膚又傳遞溫度。

現實中，越來越多人希望在葬禮上能有個性化服務。為此，高古奇設計出一套全新的殯葬流程。他與殯葬公司合作，提供一條龍服務。為了方便客戶遠程下單，他還開發了微信小程序，提供操辦葬禮、祭拜先人和書寫遺囑等喪葬指南。進入喪葬行業后，業內人士提醒高古奇：“我們行業有太多潛規則，你搞不定。”暗示他做得再好，也是局外人。高古奇不服氣，堅信事在人為：“總要有人去做行業創新的事。”

高古奇計劃日后開一家喪葬品牌專賣店，人們可以像逛超市般多番比較，選定家人過世后所需的物品。

開“死亡咖啡館”，

讓生者獲得慰藉

上海洛川東路上有一間小小的咖啡館，距離寶興殯儀館步行不到700米。這是一家名為“擺渡人”的殯葬公司首次嘗試開設的咖啡館門店，被稱為“死亡咖啡館”。這個占地20平方米的小店，并不是常規意義上銷售咖啡的地方，主要還是用于白事咨詢和服務。不過，店內會提供酸甜苦辣四味咖啡，只送不賣，需要用自己的人生故事交換——任何與生死、殯葬有關的故事，甚至靈異故事都可以。店內有專門的“聊愈師”，傾聽客人的故事，做客人的情緒“樹洞”。

這家咖啡館的負責人孫館長聽過太多生離死別的故事，沒想到會被一個客戶上了一課。30歲出頭的王先生是癌癥晚期患者，他主動找到擺渡人殯葬公司，希望能策劃自己的追悼會。即將走到生命終點，王先生不想讓別人來闡述自己的人生，想趁自己清醒時做好準備。王先生說，自己用短短30多年，體驗了生命的各種深度和廣度，現在只差一個完整的句號了。

一年后，王先生病逝。在他自主策劃的追悼會上，他安詳地躺在冰棺里，被鮮花和眾親友簇擁著。大屏幕播放著他事先錄好的告別視頻：“我知道你們一定很悲傷，但請不要維持太久，你們要代替我好好地體驗世界。”此后，王先生以死亡喚醒生命的故事在店內循環播放，感動了很多人。

擺渡人咖啡館還會定期舉辦活動，帶領人們認識生命，思考死亡。一個參加活動的長者老淚縱橫地說：“沒想到親人離世后， 最能給我安慰、讓我放下心結的是一群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時光如流，生命有限。人們應盡早接受正面的死亡教育，建立正確的生死觀，消除對死亡不必要的恐懼，從而更加敬畏生命。這是當下每個人不可回避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