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歐盟轉型""中歐關系""歐盟戰略自主
面對百年變局,歐盟在多重危機背景下力求轉型,以應對國際力量對比變化和國際秩序變革。歐盟的轉型進程給中歐關系帶來多重影響。中國與歐盟關系經過50年櫛風沐雨,共同見證和參與彼此的成長與發展,已形成具有強大韌性的全方位、多層次和寬領域的相互依存關系。盡管如此,由于彼此的發展軌跡、歷史文化和政治體制不同,中歐關系長期存在非對稱性。當前,中歐在認知上的非對稱性表現為伙伴、競爭者和制度性對手之辯,利益上則表現為共同發展和安全訴求的失配,雙方合作也因為歐盟內部權力格局重塑而呈現出更為復雜的局面。未來,中歐關系能否繼續保持穩定,走上持續共贏的發展道路,取決于歐盟如何調適對華關系以及能否從歷史中汲取經驗教訓并守正創新。
面對世界之變、時代之變和歷史之變,歐盟被迫進行全方位轉型。但是,歐盟作為特殊的國際行為體,因受制于其力量特性和多層治理體系,自身轉型長期面臨“期待—能力”差距。歐盟轉型進程道阻且長,只能在多重目標中尋求艱難平衡。
在國際力量對比發生深刻變化背景下,歐盟逐步陷入“規范性力量”和“地緣政治力量”的身份兩難。歐盟在冷戰結束后,依托“超級全球化”進程,通過東擴政策、對外援助及貿易政策輸出以歐盟價值觀和規范為核心的“歐洲模式”。同時,歐盟還依托統一大市場力量,推動自身商貿規則不斷擴展,在國際商貿領域形成“布魯塞爾效應”。由此,歐盟作為“規范性力量”的身份特征在國際社會日益確立。[1]
但是,近年來隨著歐盟的相對實力不斷下降,加之內部出現多重危機,歐盟所謂“規范性力量”的身份遭到削弱,歐洲發展模式的影響力隨之下降。與此同時,地緣政治沖突、多邊主義受挫,也暴露出歐盟軟實力的局限性和作為“規范性力量”的缺陷。面對國際力量對比變化和地緣政治變局,歐盟感到前所未有的戰略焦慮,并因此開始尋求地緣政治轉向。在“特朗普效應”、新冠疫情以及烏克蘭危機沖擊下,歐盟日益認為“在地緣政治舞臺上,如果只宣揚原則和價值而羞于展現實力,歐洲將變得‘永遠正確’,但無關緊要”。[2]2019年,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明確提出打造“地緣政治委員會”,強調歐盟要通過經濟力量實現政治和戰略目標,適應變化的世界。為此,歐盟不僅加快硬實力構建步伐,也加速軟實力“硬化”進程,密集出臺一系列經貿政策工具。2023年6月,歐盟發布首份《歐洲經濟安全戰略》,正式明確經濟政治化、安全化的地緣政治轉型路徑。
盡管如此,歐盟在地緣政治轉型進程中仍難以逾越其身份困境。長期以來,歐盟在推動世界多極化進程中的作用,恰是其作為不同于美國霸權力量的“規范性力量”,維護多邊主義機制,堅持在自由貿易、氣候變化、發展援助等領域的多邊合作立場以及某種程度上對自身價值觀的堅持。但是,在地緣政治轉向的背景下,歐盟正日益偏離其長期堅持的標準、規范以及對多邊主義的開放立場,不斷走向內顧和保護,“開放歐洲”的形象逐漸被“歐洲堡壘”所取代。無論是歐盟的東擴政策、全球門戶倡議,還是應對中東亂局時的“雙標”,都折射出深層次的身份困境。

歐盟經濟不僅面臨競爭力和綠色轉型的優先取舍,也面臨如何在政府和市場間實現平衡的選擇。長期以來,歐盟的軟實力源于其經濟實力。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歐盟當前的“地位”危機根本上源于其經濟實力的下降。2005年東擴后的歐盟曾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GDP約占全球的30%,但2023年時其GDP降至約占全球的17%。歐盟實力的相對下降,不僅因為新興力量的上升,還源于其長期以來的競爭力危機。21世紀初,歐盟曾通過《里斯本議程》確立宏大改革目標,旨在使自身成為“世界上最具競爭力和活力的知識型經濟體”,并提出通過加快結構改革進程以提高競爭力和創新,通過完善內部市場向知識型經濟和社會的過渡做好準備。[3]但是,過去20余年,歐盟不僅未能實現增長戰略目標,而且在發展用于推動增長的新興技術方面遠遠落后于中美,凸顯其經濟發展的結構性矛盾和競爭力危機。2019年,歐盟委員會提出綠色和數字雙轉型目標,旨在提升競爭力。但受新冠疫情和烏克蘭危機雙重影響,歐盟經濟陷入低增長、高通脹、高債務的艱難處境,轉型進程受阻。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綠黨遭受巨大挫折,反映了綠色轉型和民眾現實訴求的沖突。當前,歐盟雖強調不會放棄綠色目標,但明確競爭力優先,綠色轉型或面臨更大的政治和社會壓力。
歐盟經濟轉型目前還面臨在政府和市場間尋求平衡的困境。歐盟內部一直存在自由主義和國家干預主義之爭,德國和北歐國家堅持自由主義,法國和南歐國家則堅持國家干預主義。不過,由于歐盟本身是超級全球化的產物,自由主義一直占據主導地位。然而,隨著歐盟在全球化進程中競爭力的下降,加之內部政治和社會一體化停滯不前,不斷加劇的政治和社會分化削弱了自由主義的基礎。特別是近年來,由于地緣政治問題疊加疫情危機,干預主義思潮逐漸在歐盟占據主導地位,歐盟不僅在經濟上推行所謂“去風險”戰略,而且通過強化產業政策加大國家干預力度以提升競爭力。2024年9月,歐盟發布《歐洲競爭力的未來》,稱“歐洲賴以生存的根基正在動搖,要么徹底改變,要么慢性死亡”,并提出重振經濟的三大關鍵行動:縮小與中美的創新差距、將脫碳化與競爭力相結合以及強調自身安全并減少對外依賴。這三大關鍵行動凸顯出歐盟雖試圖通過推動經濟轉型以擺脫困境,但在“開放”和“戰略自主”之間搖擺不定。
政治格局正在重塑,政治極化和社會分化危機凸顯。歐洲議會選舉中出現的成員國政治格局分化、極右翼力量上升和綠色政治褪色,映射的是民眾的失望和恐懼情緒,是歐盟經濟、政治、社會和安全危機的集中反映。當前,歐洲政治處于深刻轉型和重組進程中。一方面,由于主流政黨執政能力下降,無法提出應對變局的方案,其倡導的價值觀也不再是理所當然的“主流”。另一方面,極右翼政黨利用危機趁勢崛起,得到了更多選民支持而日益“主流化”。隨著極端政黨“主流化”和主流政黨“民粹化”趨勢日益加劇,歐洲政治中長期構建的針對極右翼力量的“防火墻”效果日漸減弱。與此同時,歐洲各國不斷出現個人新黨(如德國的“薩拉·瓦根克內希特聯盟—理性與正義”黨)崛起以及政黨力量(如法國“新人民陣線”)重組并獲得選舉成功的現象,標志著歐洲政治已經進入復雜轉型期,陷入內顧保守和自由開放的拉扯之中。
安全形勢不容樂觀,歐洲在北約安全保護和獨立防務之間徘徊。烏克蘭危機延宕使歐俄關系進入長期對抗階段,歐盟將俄羅斯視為首要戰略威脅,雙方毫無戰略互信。然而,針對美國在2025年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的表態以及美俄拋開歐洲就烏克蘭問題進行談判,歐盟感受到深切的不安,認為一向相對穩定的跨大西洋伙伴關系已遭遇嚴重挫折。法國總統馬克龍表示,“歐洲必須加大安全和防務投入,加快落實主權、安全和競爭力議程等”。同時,中東亂象讓歐洲南部周邊安全風險上升,巴以問題延宕和敘利亞局勢突變使地區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大增,盡管歐洲有意愿加大對中東事務的干預力度,但美國模棱兩可的態度和歐洲自身實力的不足,都使其力不從心。

在周邊安全環境日益惡化的背景下,歐盟為改變腹背受敵但戰略無力的現狀,尋求“時代轉折”。自烏克蘭危機以來,歐洲各國均增加了國防開支。2023年歐洲國家防務預算同比上升16%,總和達到5520億歐元,超過了冷戰末期。[4]歐盟還首次通過防務產業戰略,鼓勵各國通過聯合采購加強歐洲防務企業之間的合作,提升歐洲防務裝備自給能力。烏克蘭危機加速歐盟安全和防務政策轉型,但其仍面臨成員國安全文化制約,在尋求獨立防務和依托北約保障之間艱難踟躕。然而,盡管歐盟成員國防務預算增加,但聯合采購、合作研發仍非成員國優先。法國指責德國采購美國戰機、反導技術以及部署美國導彈等與歐盟獨立防務的理念相悖,德法在安全和防務政策上的分歧是歐盟內歐洲主義和大西洋主義在安全問題上沖突的寫照。雖在特朗普再次執政背景下,德法分歧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但仍難以達成實施共同安全戰略的共識。
中國—歐盟關系已歷經50年歷史,雙方不斷磨合、調適,共同見證和參與了彼此的發展歷程。經過4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國際舞臺上扮演日益重要的作用;歐盟是當今世界一體化程度最高、規模最大的發達國家聯合體,也是國際舞臺上的一支重要力量。作為兩大力量、兩大市場和兩大文明,中歐不僅在各自的發展、改革進程中相互依賴、深度融合,成為不可或缺的伙伴,也在共同應對全球挑戰和維護多邊主義方面攜手合作,為世界的和平和發展作出貢獻。中歐關系發展的歷史清晰展現了健康、可持續發展的底層邏輯,包括沒有地緣政治矛盾的戰略共識、相互依賴的經貿合作以及擱置意識形態之爭的文化對話交流。但歐盟的轉型目標及其遇到的問題也深刻影響著中歐關系,導致其對華關系出現多重錯位,中歐關系面臨多重困境。
首先,自2019年以來,歐盟開始從地緣政治視角審視中歐關系,導致其對華關系錯位。2019年3月,歐盟出臺《歐中戰略展望》,將中國定位為伙伴、競爭者和制度性對手。此后,雖然中國仍從戰略伙伴視角看待歐盟,甚至將歐盟視為“經貿合作的關鍵伙伴、科技合作的優先伙伴、產業鏈供應鏈合作的可信伙伴”,但歐盟對華認知卻日益偏離伙伴定位,更多從競爭者和制度性對手視角看待中國。2021年,馮德萊恩和時任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就對華政策評估向歐洲理事會報告時指出,“在經濟制度、管理全球化、民主和人權價值觀以及如何與第三國打交道等方面,中歐存在根本分歧”。[5]歐盟對華“競爭者和制度性對手”的認知有向“系統性競爭對手”變化的趨勢。
當前,由于中歐在電動車貿易問題上的齟齬以及對烏克蘭危機立場不同,歐盟對華認知錯位愈加突出。歐盟固執地認為電動車爭端是中國作為“制度性對手”在經貿領域的體現,罔顧其自身競爭力下降和綠色轉型滯后的客觀事實。而在烏克蘭問題上,歐盟認為烏克蘭危機對其生存構成威脅,也因此誤讀中俄關系,偏執地認為中國在烏克蘭問題上支持俄羅斯,威脅歐盟核心安全利益。在對華認知錯位的背景下,歐盟不斷強化與中國競爭或對抗的話語敘事,無論是提及自身的“印太戰略”還是全球門戶倡議,都處處暗指抵消中國影響或提供替代性選擇。歐盟對華認知的地緣競爭轉向,對中歐關系長期以來形成的“中歐沒有地緣政治矛盾”的戰略共識構成嚴峻挑戰。
其次,歐盟在“開放”和“自主”之間尋求平衡,對中歐經貿合作形成長期干擾。盡管歐盟在對外經貿政策上仍強調自由、開放,但是維護經濟主權、降低對外依賴和實現“去風險”日益成為主題詞,表明歐盟的對外經貿政策日益從自由主義走向國家干預主義和保護主義。近年來,歐盟通過不斷實施貿易保護措施、加強投資審查、收緊出口管制等手段維護所謂“經濟安全”。2023年6月,歐盟出臺《歐洲經濟安全戰略》,試圖通過構建制度性框架推動實施“去風險”,在“開放”和“自主”之間日益偏向以“保護”為核心的自主。
歐盟雖不斷強調其“去風險”戰略無意針對中國,但自2023年3月馮德萊恩發表對華政策演講后,歐盟對華“去風險”日益在政治層面形成共識。在此背景下,歐盟對華經貿政策辯論已從“相互依賴、互利共贏”轉向“相互依賴的風險”,呈現“政治化”和“安全化”轉向。盡管歐盟內部不同力量在對華“去風險”的路徑上有分歧,但總體上歐盟對華經貿政策立場日趨強硬。2024年歐盟不僅對自中國進口的電動汽車發起反補貼調查,還對中國風力渦輪機供應商展開調查。歐盟還利用新出臺的《外國補貼條例》先迫使中車撤回保加利亞高鐵的投標,又迫使中國競標者放棄在羅馬尼亞的太陽能合同。
歐盟對華“去風險”戰略不僅從宏觀上惡化了雙方經貿關系,還降低了彼此通過政治對話解決經貿摩擦的可能性和企業對中歐經貿合作的預期。2024年12月,歐盟中國商會與羅蘭貝格國際管理咨詢公司共同發布的《直面挑戰"砥礪前行:中國企業在歐盟發展報告2024/2025》指出,2023年中歐貿易額相較于2022年下降了14%,中企對歐盟營商環境整體評價連續5年下降,68%的受訪中國企業認為,過去一年間,歐盟整體營商環境惡化;超半數受訪企業反饋,歐盟市場已不再“公平開放”,企業普遍對中歐貿易的不確定性表示擔憂。[6]
再次,歐盟政治格局重塑導致其對華關系更加注重競爭。歐洲政治格局重塑的底層邏輯是其經濟和社會基礎的變化,是社會走向保守和內顧的體現。主流政黨的所謂自由主義價值觀已對選民失去吸引力。作為多重危機塑造下歐盟“失落的一代”,民眾投票支持極右翼政黨并非出于意識形態考慮,而是表達他們對于生活質量下降、福利待遇萎縮、住房成本上漲的深切不滿,是民粹力量的“本國優先”契合了民眾的訴求。歐洲晴雨表在歐洲議會選舉后的民調顯示,物價上漲和生活成本(42%)以及經濟形勢(41%)是歐洲選民的主要關切。[7]
一個保守和內顧的歐盟,很難以開放的心態參與全球化和支持自由貿易,甚至認為全球化已經走得“太遠”。歐盟在一定程度上是全球化的“輸家”,而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則在全球化中獲利。為此,歐盟需要加強對自身利益保護并增強競爭力,這意味著由歐盟委員會主導的旨在強化“保護”、加強對華競爭的經貿政策短期內不會改變。歐盟對全球化的焦慮情緒也傳導到了民間,據歐洲晴雨表的民調顯示,45%的受訪者將保護國家安全或保護敏感技術視為貿易政策的目標。[8]
歐盟政治格局重塑并不局限于政黨政治格局的變化,還體現為歐盟機構和成員國間力量的對比變化。受政黨政治格局重塑的影響,歐盟主要大國特別是“法德軸心”的領導力缺失,歐盟委員會擴權態勢明顯,在對華關系中不斷強化競爭對手敘事。近年來,歐盟委員會先后在塑造對華“三重定位”走向、提出和推進“去風險”、推動出臺經濟安全戰略以及在涉華問題上加強與美協調等諸多方面都發揮了政策主導作用。在歐盟委員會不斷擴權的背景下,中國雖與諸多歐盟成員國存在強大利益共識和合作空間,但歐盟委員會的地緣政治轉向以及日益強調對華競爭的態勢,勢必對中歐務實合作形成干擾。
最后,歐盟安全觀念轉型對中歐關系造成沖擊。長期以來,中歐關系一直以發展作為優先議題,經貿合作在中歐關系中始終占據主導地位,互利共贏成為雙方關系發展的內生動力,穩定的經貿關系也成為中歐關系健康發展的“壓艙石”。中歐雙方在安全領域的合作也局限在攜手應對全球性安全挑戰等方面,如打擊索馬里海盜以及共同維護《伊朗核問題全面協議》等,且合作、協調是主旋律。然而,隨著烏克蘭危機爆發并持續延宕,安全議題在歐盟對外議程中的重要性顯著上升,導致中歐關系中安全和發展議題的優先地位發生逆轉。
歐盟日益將中俄捆綁看待,不僅誤判和曲解中國對烏克蘭危機的政策立場,還對華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將中國在烏克蘭問題上的政策立場視為發展雙邊關系的前置條件,從沖突的視角對華施壓,使烏克蘭危機成為干擾中歐關系健康發展的首要因素。不僅如此,歐盟還將其安全訴求擴展到以供應鏈安全為代表的“經濟安全”中。2024年10月,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卡拉斯在致歐洲議會的信中表示,“與中國接觸的首要任務是維護歐盟的地緣政治和經濟安全”,[9]凸顯出歐盟內部存在將安全議題在中歐關系中前置的危險傾向。
中歐關系呈現非對稱性,不僅因為中國和歐盟屬于不同的國際行為體,還因為雙方不同的政治制度、歷史文化以及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在建交后的發展歷程中,中國同歐盟不斷適應彼此,找到了凝聚戰略共識、提升發展動力和管控分歧的有效路徑,實現了雙方關系的戰略穩定,夯實了共同的利益基礎。面對百年變局和中歐各自的改革、轉型和發展任務,中歐關系經歷新一輪調適和磨合是必然現象,如何應對變局才是考驗。中歐關系曾經走過的50年,可以為未來提供鏡鑒。
首先,面對國際格局調整和國際秩序重塑,中歐需從戰略高度重新凝聚伙伴共識。歷史上,中國和歐盟及其成員國,能夠突破意識形態差異和冷戰藩籬建立外交關系,反映的是雙方共同反對霸權的戰略共識。冷戰結束后,中歐關系經歷的10年蜜月期是雙方各自從戰略高度、伙伴視角理解雙邊關系的結果,在世界舞臺上共同成為和平與發展的建設性力量,有效遏制了單邊霸權。歷史表明,只要歐盟從戰略高度看待中國、將中國視為伙伴,中歐關系就能實現穩定和發展。

當今世界又一次站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是走向合作共贏還是新冷戰,是選擇“脫鉤”“斷鏈”還是相互依存,是選擇意識形態對抗還是文明互鑒,歐盟的抉擇將對中歐關系發展產生根本性影響。面對日益動蕩的國際形勢、日漸衰微的多邊機制、日趨承壓的全球經濟,尤其是面對特朗普2.0帶來的不確定性沖擊,中歐理應是伙伴,而不應是競爭對手,中歐相向而行將有利于推動國際秩序實現公正合理轉型。在中國一直重視和突出歐盟戰略伙伴定位的背景下,歐盟需要突破零和思維,構建客觀的對華戰略定位,而不是將中國當成“對手”。
其次,理性應對競爭和經貿摩擦,在利益共生中實現共同發展。長期以來,中歐經貿關系已經形成相互依存、利益共生的局面。中國為歐洲提供了穩定、可靠的市場和投資目的地,中國經濟發展的紅利使歐洲得以維持經濟穩定和保障就業,而歐洲深度參與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也是中國發展和繁榮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當前,在歐盟對華經濟政策日趨呈現政治化和安全化轉型的背景下,中歐經貿關系仍展現出足夠的韌性。2024年1—9月,中歐雙邊貿易額維持穩定態勢,進出口總額5880億元,同比僅下降0.9%,[10]雙方仍互為第二大貿易伙伴。在投資方面,中歐雙方企業仍重視各自市場的潛力。2024年12月歐盟委員會報告顯示,2019—2023年,歐盟對中國的年度平均綠地投資額約為60億歐元,而對中國企業的年度平均收購額約為30億歐元,[11]投資額的上升表明中國作為投資目的地的重要性沒有下降。同時,中企也表達了深耕歐盟市場的意愿,對在歐洲市場長足發展仍抱有信心。21%的受訪中企將歐盟視為除中國外最重要的地區市場,53%的受訪中企將歐盟視為關鍵地區市場之一。[12]
歐盟需要超越零和思維,理性看待中國發展和中歐經貿關系。面對競爭力不足之困,歐盟無法通過所謂“去風險”提升自身實力,而應著力推動綠色和數字雙轉型來提升競爭力,以合作的心態擁抱中國進一步擴大開放帶來的巨大市場機遇。同時,在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征程上,歐盟也是中國不可或缺的伙伴,這已從當前中歐經貿關系經歷沖擊仍展現強大韌性的內在邏輯中獲得體現。歷史和現實都表明,歐盟需要與中國相向而行,攜手合作、互利共贏才是中歐經貿關系發展的唯一路徑。
最后,超越“模式之爭”的窠臼,推動不同發展模式的和平共存。中歐歷史文化和制度性差異由來已久,雙方在人權、民主、法治等諸多問題上存在認知錯位。但經驗表明,只要歐盟加強與中國對話和溝通,超越制度和文化差異,以開放包容心態看待與中國的差異,中歐關系就能沿著合作的軌道發展。當然,針對當前歐洲因為制度、文化和意識形態差異所形成的對華誤讀,中國也應推動更加有效的對歐人文交流,充分發揮政黨和民間等多渠道外交作用,切實講好中國和中國共產黨的故事。
當前國際時局處在關鍵十字路口,人類是重回弱肉強食的“叢林時代”,還是堅守多邊主義、維護國際秩序穩定,中歐共同的戰略選擇至關重要。歐盟需要拋開成見、超越“模式之爭”,從共同責任的視角,與中國攜手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以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為基礎的國際關系基本準則。2025年既是聯合國成立80周年,也是中國與歐盟建立外交關系50周年,中歐應共同反對一切形式的單邊主義和霸權主義,攜手推進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在不斷促進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的努力中推進人類社會現代化。
[1]"Ian"Manners,"“Normative"Power"Europe:"A"Contradiction"in"Terms,”"Journal"of"Common"Market"Studies,"Vol.40,"No.2,"June"2002,"P.239.
[2]"Peter"Teffer,"“Rutte"Warns"EU"to"Embrace"‘Realpolitik’"Foreign"Policy,”"February"14,"2019,"https://euobserver.com/world/144162.
[3]"“Presidency"Conclusions,”"Lisbon"European"Council,"March"23"and"24,"2000,"https://www.europarl.europa.eu/summits/lis1_en.htm.
[4]"Tamsin"Paternoster,"“Military"Spending"in"Western"and"Central"Europe"Higher"than"End"of"Cold"War,"Data"Shows,”"April"22,"2024,"https://www.euronews.com/2024/04/22/military-spending-in-western-and-central-europe-higher-than-end-of-cold-war-data-shows.
[5]"Stuart"Lau,"“EU"Slams"China’s"‘Authoritarian"Shift’"and"Broken"Economic"Promises,”"Politico,"April"25,"2021,"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eu-china-biden-economy-climate-europe/.
[6]"歐盟中國商會:《歐盟中國商會與羅蘭貝格聯合發布中企在歐發展報告"歐盟營商環境總體評分連續第五年下行"中企吁請歐盟保持公平和開放》,2024年12月9日,http://www.ccceu.eu/2024-12/09/c_4563.htm。
[7]"Eurobarometer,"“EU"Post-electoral"Survey"2024,”"2024,"https://europa.eu/eurobarometer/surveys/detail/3292.
[8]"Eurobarometer,"“Europeans’"Attitudes"on"Trade"and"EU"Trade"Policy,”"June"2024,"https://europa.eu/eurobarometer/surveys/detail/2993.
[9]"Kaja"Kallas,"“Questionnaires"to"the"Commissioners-Designate,”"October"2024,"https://hearings.elections.europa.eu/documents/kallas/kallas_writtenquestionsandanswers_en.pdf.
[10]"海關總署:《2024年9月進出口商品主要國別(地區)總值表(美元)》,2024年10月14日,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302249/zfxxgk/2799825/302274/302275/6149154/index.html。
[11]《歐委會重磅發布!》,新浪財經,2025年1月9日,https://finance.sina.com.cn/roll/2025-01-09/doc-ineekeau9535882.shtml。
[12]同[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