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域低空，文成“先飛”

從溫州機場落地，驅車一小時就能到達一座風景秀麗的浙南小城——文成。2024年，文成因率先在縣域層面布局低空經濟而引發關注。2025年，低空經濟再度成為全國兩會熱點之一。據中國民航局預測，2025年中國低空經濟市場規模將達1.5萬億元，到2035年有望達到3.5萬億元。

相較于低空飛行條件相對苛刻的大城市，縣域擁有空域資源豐富、應用場景多元等優勢，發展低空經濟潛力巨大。2024年6月，文成在百丈漈鎮首次推出“低空游文成”活動，實現了eVTOL（電動垂直起降飛行器）的成功首飛。

2025年3月，浙江省交通運輸廳發布《關于浙江省低空經濟“先飛區”試點確定名單的公示》，文成位列其中。

“近年來，文成圍繞打造低空經濟典型應用先飛區的目標，堅持將低空‘置頂’，沿著讓低空經濟先飛起來的路徑開展探索，提高低空硬實力，激活低空新場景，致力推動低空事業邁上新臺階，為全縣經濟社會發展注入新動力。”文成縣副縣長鄭寧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文成的空域凈空條件非常優越，山、河、湖、丘陵、懸崖、峽谷的復雜地貌為低空經濟提供了豐富的應用場景。

發展邏輯

文成，浙江省溫州市轄縣，地處浙江南部山區，溫州市西南部，飛云江中上游。受山區地形限制，當地發展陸路運輸并無優勢，但當地的空域凈空條件非常優越，山、河、湖、丘陵、懸崖、峽谷的復雜地貌為低空經濟提供了豐富的應用場景。

據鄭寧介紹，文成“上空”，真高120米以下約95%以上的空域范圍都屬于適飛空域，空域限制較少，適合開展各類低空飛行活動。不僅如此，當地氣候環境穩定，空氣優良率長期保持在99%以上，能見度高。

2024年，低空經濟大熱，為抓住風口，依托空域優勢發展低空經濟，文成迅速成立低空專班，邀請行業專家建言獻策，分析文成因地制宜發展低空經濟的特色路徑。

“我們高頻走訪低空領域制造業企業、低空飛行運營企業、高校、行業協會、空軍和民航部門。通過學習摸索，我們深刻認識到，低空經濟是比較特殊的經濟形態，它以低空空域為依托，以各類低空飛行活動為引擎，輔助帶動其他領域融合發展。結合本地情況和目前低空經濟發展形勢，我們確定了這樣的發展邏輯：把‘先飛起來’作為發展前提，不急著抓制造業，而是從產業鏈下游入手，做強載人場景應用，打造低空先飛區，形成一定飛行量后，再吸引產業鏈上的航空器研發制造企業開展相關測試，以測試帶動零部件和整機研發制造?！编崒幷f。

主攻eVTOL賽道，搶先與該領域頭部企業開展深度合作，是文成搶占低空賽道的首要舉措。2024年4月，文成與億航智能設備（廣州）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億航智能”）在廣州的“邂逅”開啟了eVTOL進入文成的新篇章。

2024年4月7日，中國民用航空局在廣州為億航智能EH216-S無人駕駛載人航空器系統頒發生產許可證。彼時，文成縣主要領導帶隊正好在廣州招商，聞此消息，團隊立即改變行程，赴億航智能考察。

鄭寧說：“在廣州長達數天的深度交流后，億航考察團來到文成，深入了解文成的地理環境、旅游資源及發展潛力。4月17日，雙方簽訂戰略合作協議?！?/p>

2024年6月，文成縣交通發展集團與廣東億航通用航空有限公司合資成立了浙江之翼通航有限公司。同時，文成本土企業——浙江之翼無人機科技有限公司，成為億航EH216-S飛行器的浙江區域總代理。

近一年多來，文成已累計在浙江溫州、義烏、舟山及外省多地演示飛行EH216-S飛行器500余架次；累計接待65批次省內外考察團，并與前來考察的多地政府、企業達成合作協議，收獲大量EH216-S的銷售訂單。

2025年，文成將目光瞄準杭州市場，確立了飛行器全年銷售目標與低空運營服務市場規模均突破1億元的目標。

“回頭看，文成對于低空經濟的發展路徑是正確的，沒有走彎路?！编崒幷f，如今，文成正在全力加速搶灘低空經濟新藍海。

低空文旅

文成縣森林覆蓋率超過72%，當地不僅擁有優越的空域和地理條件，還有豐富的旅游資源，森林公園、瀑布、峽谷、溪流、湖泊，處處皆景。節假日到文成旅游的外地游客數量眾多，文旅市場基礎扎實，僅劉伯溫故里國家5A級旅游景區年均游客量就超過了300萬人次。

近兩年，百丈漈瀑布在社交平臺出圈，前來打卡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拔覀冇媱澰诎僬蓾T瀑布推出低空游瀑布項目，以空中觀光的別樣體驗，吸引更多年輕游客。” 文成縣低空經濟發展中心主任陳慧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發展低空文旅，文成不僅有天然景觀，更有市場潛力。溫州地區的消費層次較高，人們對新業態、新產品的體驗意愿強烈?！拔某蛇€有超20萬海外華僑華人，實力雄厚且情懷深厚。如今回鄉發展的華僑華人逐漸增多，他們接受低空出行的概率較高，我們還可通過他們將航空器推向海外市場?！编崒幷f。

百丈漈瀑布所在的景區是天頂湖國際旅游度假區（以下簡稱“度假區”）的一部分，文成在這片度假區布局了3個起降場。度假區有住宅區、商業綜合體、親子酒店、西歐風情小鎮……據悉，這是整個溫州地區唯一一個有山有水的度假區。

本刊記者近日在度假區看到，百丈漈瀑布頂旁邊的起降點已經施工完畢，不遠處還有度假區起降點和浙江之翼eVTOL中心的一個起降點，三個起降點構成了多條度假區低空旅游線路。

“游客可以選擇自己喜愛的線路，有空中看瀑布的水路，也有看山景的陸路。文成是‘溫州后花園’，來這里旅游的以中高端消費人群居多，春夏秋三季都可以來這里度假。”陳慧說。

在度假區起降點，本刊記者看到等候區、安檢區、機庫、運營指揮中心一應俱全，整體上如同一個迷你機場。未來正式投入運營后，游客可以來這里體驗低空飛行，也可以在一樓休息區喝咖啡、曬太陽。

文成的幾個著名景區，如劉伯溫故里、銅鈴山、龍麒源等，相互的直線距離不算很遠，但走陸路都需要半個小時車程。通過分布在各處的起降點，文成計劃設計幾條往返各景區的低空游線路，未來游客可以乘坐低空飛行器快速穿梭各景區。

文成正在打造的“低空游文成”品牌，如今已經囊括了eVTOL體驗游等五大場景和百丈漈-天頂湖等五大游線。“我們積極對接中國低空飛行俱樂部、索鷹飛行等低空運動社團，邀請了上百名專業旅游達人、網紅大V來文體驗低空游，游客體驗量已超3萬人次。我們的低空旅游飛行體驗項目入選了中國航空學會編著的《2024低空經濟場景白皮書》低空經濟典型場景參考案例。”陳慧說。

從下游到上游

近日，在百丈漈鎮的主干道上，本刊記者看到一個依山而建、造型別致的綜合體正在施工。這是文成全新打造的eVTOL中心，將于2025年7月建成投用。

據陳慧介紹，該中心總建筑面積2萬余平方米，分三個區域，集eVTOL展示、銷售、體驗、交付、研學及飛行服務于一體，是浙南最大的eVTOL中心，也是文成縣布局低空經濟的重要一環。

“未來，這里會成為整個文成縣的低空數智飛行服務中心。全縣的實時飛行情況、實時氣象動態、公共飛行安全監管等都在這里。無人機6S店，試飛基地也在這里。旁邊有現成的兩個起降場，eVTOL交付時可以現場驗貨，未來還會修建試飛跑道。我們還在圍繞eVTOL打造低空文創園，咖啡奶茶、餐飲文創、航空研學等一系列促進低空消費的場景都將在這里呈現。”鄭寧說。

2025 年，文成將目光瞄準杭州市場，確立了飛行器全年銷售目標與低空運營服務市場規模均突破1 億元的目標。

目前，包括eVTOL中心，以及文成縣域所有的起降平臺、低空運營中心都在等待一紙證書——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運營合格證（OC）。3月28日，廣東億航通用航空有限公司和合肥合翼航空有限公司收到了由中國民航局頒發的全球首張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運營合格證（OC），有了這張證，就意味著企業具備安全、合規開展商業飛行的能力。

“OC相當于出租車營運證，只有拿到這個證，eVTOL才能合規開展載人活動、進行商業化運作?！标惢壅f，文成縣的民用無人駕駛航空器運營合格證（OC）申請已正式進入受理流程，有望于2025年內獲批。

文成地形地貌特殊，從50米到1300多米的海拔落差，以及高山、峽谷、溪流、湖泊等復雜多樣的地理條件，都非常適合飛行器測試。

“我們正在打造集研發、測試、應用于一體的無人機試飛運行基地，以滿足不同測試需求；重點配建應急救援無人機訓練中心，提升區域應急救援能力。”鄭寧說，“無人機企業要滿足適航要求，就需要在各種場景做飛行測試，積累數據。其他空域資源緊張的城市，每天允許試飛的時間有限，無形中拉長了無人機企業的測試成本。文成空域干凈，允許試飛時長較長，地形地貌多樣，有利于無人機測試獲取豐富的數據。未來在無人機試飛運行基地，我們還會提供政策咨詢、試飛檢測等優惠政策和服務，吸引更多無人機測試企業來文成?！?/p>

從下游的場景應用、適航測試到吸引上游制造企業入駐低空經濟產業園，文成圍繞打造低空經濟“先飛區”的核心目標，逐步形成完善系統的規劃格局、豐富多樣的低空應用、要素完整的基礎設施、活力集聚的產業環境，以場景應用帶動綜合測試，以綜合測試集聚研發制造，為各類低空應用提供一個安全有序的創新沃土，力爭走出一條低空經濟縣域發展的特色之路。

新發展機遇"

不久前，浙江省印發《浙江省低空經濟高質量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25-2027）》（以下簡稱《計劃》），布局低空經濟“下鄉”戰略。《計劃》提出到2025年底，將建成200個鄉村無人機起降樞紐，開通30條農資運輸專用航線，農業植保無人機保有量突破1.2萬臺，為山區26縣鄉村振興注入科技動能。浙江由此成為全國首個系統性推動低空經濟向農村延伸的省份。

鄭寧認為，文成縣發展低空經濟，能夠在增加收入、帶動就業、改善生活品質等多方面為當地百姓帶來實際利好?！鞍l展低空經濟直接增加就業機會，低空經濟產業鏈較長，涉及運營、基礎設施維護、旅游服務、物流運輸等多個領域，可創造大量就業崗位；發展低空文旅帶來導游、票務、客服、安全保障等配套服務崗位?！编崒幷f。

“低空經濟還將拓寬村民的收入渠道，村民可通過合作社或家庭經營模式，直接參與農產品無人機運輸銷售；建設低空經濟基礎設施，如起降點、試飛基地等涉及土地租賃，為村民帶來租金收入；村民還可以實現技能變現，很多本地青年通過培訓獲得無人機操作、航空服務等資質后，可從事高附加值工作，提升工資水平。”鄭寧說。

低空經濟具有強關聯性，發展新業態，還能激活傳統業態。比如，推出“低空游文成”后，許多游客延長了在文成的停留時間，由此促進了餐飲、住宿、土特產等領域的消費。再如，無人機應用于農林植保、播種、監測等，有助于降低生產成本，提高農產品產量和質量。這方面，文成的“無人機運輸高山楊梅”已經成為一個低空場景的典型案例。

新產業需要新人才，文成通過大力支持無人機操作、旅游服務等技能培訓，提升村民就業競爭力，為本地青年提供更為豐富的職業選擇，吸引外出務工的年輕人返鄉成為低空“新農人”。

“總體來看，文成縣通過‘政策賦能+場景創新+民生普惠’，將低空經濟深度融入鄉村全面振興，不僅破解了山區地理劣勢，更催生了新產業、新就業、新服務，以需求導向打通‘應用場景’，以技能提升激活‘人的潛力’，以生態優勢轉化‘經濟價值’。”鄭寧說。

（作者系《瞭望東方周刊》低空經濟工作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