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墓葬壁畫的社會生活反映

摘要：文章聚焦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M2墓壁畫，通過對墓葬發現發掘過程的梳理，以及對墓葬形制、結構特點和壁畫保存狀況、分布位置的分析，深入解析壁畫內容，涵蓋社會生活場景、歷史文化與思想觀念、建筑與器物等方面。研究發現，該壁畫生動展現了漢代鄂爾多斯地區發達的農牧業和繁榮的貿易經濟，清晰呈現了政治與社會階層風貌，以及多元豐富的文化和精神世界。作為研究漢代歷史的重要實物資料，M2墓壁畫為跨學科研究提供獨特視角，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關鍵詞：漢代墓葬壁畫；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M2墓；社會生活

在考古學與歷史學研究領域，墓葬壁畫作為一種非文本的歷史記錄，以直觀的圖像形式承載特定時期的社會生活信息，成為解讀古代社會面貌的重要線索。漢代墓葬壁畫更是蘊含著當時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多方面的印記，是研究漢代歷史不可或缺的實物資料。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M2墓壁畫憑借其獨特的地域特征與豐富的圖像內容，為學界探究漢代鄂爾多斯地區的社會生活提供了關鍵樣本。通過對它的深入分析，旨在揭示漢代民眾的生活方式、文化藝術成就、宗教信仰體系，進而從區域視角完善對漢代社會全景的認知。

一、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M2墓概述

1.墓葬發現與發掘過程

巴日松古敖包墓地位于鄂爾多斯市烏審旗嘎魯圖蘇木，為大型墓葬群落，現存墓葬約300座，均開鑿于灰色砂巖層上，多數墓道裸露于地表，少數有封土。2015年9月，鄂爾多斯博物館為保護古代壁畫，啟動“鄂爾多斯古代壁畫‘摹制’保護項目”，成立古壁畫保護研究中心。此次工作不僅兩次發掘了2001年底搶救性清理的墓葬，還在M1西北部新發現并清理了M2墓。M2墓西北距M1墓約110米，海拔1349米。M2墓早年被盜，墓室受損，僅出土少量器物。

2.墓葬形制與結構特點

M2墓是長斜坡式墓道洞室墓，墓道直壁，開口長14、寬1.1、深3.2米，其長度和深度體現了漢代的工程技術水平與墓主人對墓葬規格的重視，長斜坡便于搬運棺槨和隨葬品，也顯示墓主人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和社會地位，墓道兩壁的開鑿痕跡則反映漢代鐵器在建筑領域的應用。墓門為略尖的拱頂式，高1.10、寬0.95米，門頂距地表2.08米，既增加穩定性又具有美學價值，內側繪仿木門框，體現對現實與死后世界的想象，門框上裝飾幾何紋、云氣紋等圖案，具有文化寓意。

前室平面呈長方形，兩側為生土二層臺，右側墓壁頂部開小龕。二層臺可支撐墓頂、放置隨葬品，小龕用于放置小型隨葬品或供奉物品。墓頂硬山式且不甚對稱，左頂長1.74、右頂長0.96米，有防雨防風功能，前室地面平整，或經特殊處理。

3.壁畫保存狀況與分布位置

M2墓壁畫因長期處于地下，受自然因素和盜掘的影響，保存狀況復雜。顏料褪色剝落，頂部壁畫裂縫脫落，盜掘也造成人為破壞。墓門內側繪仿木門框，輪廓線條清晰，展現了漢代的繪畫技藝。前室壁畫豐富，北壁導騎圖和遠山放牧圖體現出行禮儀、等級制度與游牧生活；南壁樓閣宴飲圖和燕鳴圖展現貴族生活；東壁或與放牧等場景相關；西壁出行圖反映交通方式和社會地位的差異；墓頂百鳥鳳飛圖表達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后室壁畫與墓主人死后的精神世界和升仙信仰相關，三壁卷草祥瑞圖象征生命延續，墓頂飛龍御天圖、太陽金烏、月亮蟾蜍和星象圖等構成宇宙圖景。位于巴日松古敖包M2后室墓頂的月亮蟾蜍壁畫，月面暗黑，外圈白亮，月體略扁，內部蟾蜍和玉兔模糊不清，可辨別出玉兔的雙耳和蟾蜍的背部斑紋（圖1）。月亮四周緊緊圍繞四個星體，反映古人對宇宙的認知、天體崇拜和升仙愿望。

二、M2墓壁畫內容解析

1.社會生活場景類壁畫

在生活起居場景中，樂舞圖的舞者身姿優美，樂隊演奏多種樂器，反映漢代貴族對精神文化生活的追求，樂舞是社交和禮儀的重要部分；宴飲圖展示貴族在華麗樓閣中享受美食、交談歡笑，還有侍者侍奉，體現貴族的奢華生活、社交禮儀和文化傳統，宴飲是重要社交活動，有嚴格的禮儀規范。東壁壁畫呈現一幅牧者于山林間放牧牛馬以及農耕勞作的場景（圖2），畫面上部保存狀況較為良好，下部卻因歲月侵蝕而模糊不清。放眼望去，遠處山巒層疊綿延，郁郁蔥蔥的高大樹木錯落分布其間。澄澈的天空中，翱翔著幾只白色頭部、拖著長長尾巴的燕雀。在山坡之處，一位頭戴尖頂高帽、身著黑色長袍的人，正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順著山坡緩緩下行。他雙手握緊韁繩，姿態沉穩。在生產活動方面，放牧圖描繪草原上散布著羊群、馬群等，牧民精心守護，反映出當地畜牧業發達，規模和管理水平較高。在古代，游牧生活是鄂爾多斯先民主要的生存方式，牛馬作為重要的生產資料與財富象征，在他們的生活中占據核心地位。壁畫中牛馬狀態閑適，反映出當時畜牧業的繁榮。而牧者熟練的放牧場景，則體現當地人民長期積累的豐富的畜牧經驗與精湛的放牧技藝。牛耕圖描繪耕牛拉犁，農夫操控，表明牛耕技術的廣泛應用，體現農牧結合的經濟形態。

2.建筑與器物類壁畫

壁畫中描繪了豐富的器物：兵器種類繁多，如劍、刀、戟、弓、弩等，反映漢代軍事力量與對裝備的重視；車馬類型多樣，軺車輕便、軿車舒適，不同車馬裝飾配備體現禮儀制度和等級差異；生活器具涵蓋餐具、酒器、燈具、家具等，造型多樣，反映生活水平與文化特色，生動展現了漢代日常生活場景與方式，對研究漢代社會生活具有重要意義。與此同時，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M2墓壁畫中的樓閣宴飲圖是研究漢代建筑風格、技術及居住環境的重要資料。壁南壁左側，一幅樓閣宴飲圖悄然鋪展（圖3）。然而由于漫漶毀損與脫落，現僅留存上、中兩個部分。樓閣之中，五位人物跪坐于潔白幔帳之下。最右側之人，高髻如峰，直直豎立，鬢發似瀑，柔順垂肩，內著素凈白色中衣，外披黃褐色寬袖長袍，姿態優雅，雙手虔誠地捧起杯盤，正獻向左側之人。其左側，四人依次面向主人跪坐，秩序井然。前排首位者面頰清瘦、輪廓分明，其左臂輕抬，與主人推杯換盞間盡顯謙遜禮讓之態。M2墓壁畫呈現漢代社會階層差異，有助于我們深入了解漢代的社會結構與民眾生活狀態。畫中的樓閣高大雄偉、結構復雜，多為兩三層的多層建筑。底層以磚石筑成，墻體厚實，大門寬大，或飾鋪首銜環，兩側有方形或長方形木窗，窗欞雕刻精美花紋。中層和上層采用木質結構，粗壯柱子支撐重量，斗栱造型簡潔有力，種類多樣，發揮承上啟下的作用。每層設有回廊，欄桿有精美雕刻。

三、M2墓壁畫反映的漢代社會生活

1.發達的農業和貿易經濟

在農牧業領域，當地畜牧業憑借廣袤草原優勢蓬勃發展，壁畫中畜群眾多，反映出繁榮景象。牧民已掌握科學養殖技術，能依據季節和草原狀況進行合理放牧，并注重牲畜品種改良與疫病防治。農業方面，牛耕技術廣泛應用，大大提升土地的開墾效率與農作物產量，有序的農田和縱橫的溝渠體現出農業生產的規模化與組織化。農牧業相互依存，畜牧業為農業提供耕牛與肥料，農業為畜牧業提供飼料，形成互利共生的農牧結合經濟模式。同時，地處中原與北方游牧民族交界的鄂爾多斯地區，或存在中原農產品與北方畜牧產品的交換情況，促進了經濟發展與民族融合。

商業與貿易雖未在壁畫中直接呈現，但諸多元素暗示其繁榮。車馬出行圖反映當地交通發達，完善的道路交通體系，包括官道、驛站等，為商業貿易提供便利。樓閣建筑與精美的生活器具，彰顯當時較高的社會經濟水平和民眾消費能力，這與商業貿易發展緊密相關。中原的絲綢、瓷器等傳入，當地的馬匹、皮毛等輸出，促進了地區間的經濟交流。從歷史背景看，此地作為貿易中轉站，商業活動頻繁，可能存在專業貿易市場和商業團體，政府也通過設立關卡、保護商人權益等措施，保障貿易有序進行。

2.政治與社會階層風貌

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M2墓壁畫為研究漢代鄂爾多斯地區政治與社會階層提供了豐富視角。在官僚制度與官員生活方面，出行儀仗圖尤其是軺車出行圖意義重大。漢代官僚制度完善，官員等級與職責劃分清晰，車馬出行有嚴格規范。不同等級官員出行時，車馬數量、裝飾及隨行人員配置差異明顯，根據《后漢書·輿服志》的記載，車馬裝飾與官職等級緊密相連，借此可直觀了解等級差異。出行隊伍中，導騎、從騎職責各異，展示了官僚機構運作和官員履職場景。官員身著華麗服飾，出行場面宏大，盡顯優越地位與富足生活。宴飲圖也是重要體現，宴飲是當時官員社交的重要內容，通過宴飲鞏固政治地位。宴飲時美食豐盛、樂舞相伴，他們交談、敬酒、賦詩，體現其物質生活水平、文化素養與社交禮儀，宴飲場合的嚴格禮儀規范在壁畫中也有所呈現。

從社會階層差異與生活狀態來看，這些壁畫生動展現了漢代社會階層的巨大差異。貴族階層人物形象高大豐滿、表情莊重自信，服飾華麗，多以絲綢為材，并繡有精美花紋，居住在高大樓閣，生活奢華，娛樂豐富。與之相反，普通百姓身材瘦小、表情平和，穿著麻布材質的樸素衣物，居住簡陋房屋，以粗糧、蔬菜為主食，主要從事辛勤勞作，娛樂活動較少。這種階層差異不僅體現在物質層面，文化教育方面亦是如此，貴族有更多受教育的機會，百姓則因生活條件限制文化水平較低。M2墓壁畫全方位展現了漢代社會階層的差異，有助于我們深入了解漢代的社會結構與各階層生活狀態。

3.多元豐富的文化、精神世界

在文化與教育領域，儒家思想影響深遠。儒家倡導的“仁”“義”“禮”“智”“信”成為行為規范和道德評價標準，人們注重禮儀與道德修養，形成良好的社會風尚。M2的部分壁畫反映漢代思想交流與文化傳承，儒家與其他思想相互借鑒，使文化呈現多元包容的特點，漢代文化藝術繁榮在壁畫中盡顯。繪畫構圖嚴謹又富變化，色彩鮮艷明快，以紅、黑等為主，運用礦物顏料，線條流暢有表現力，生動展現了人物、動物的形態與情感。樂舞圖展示音樂舞蹈發達，樂隊樂器多樣，舞者舞姿優美。

宗教信仰與精神世界方面，神仙信仰和升仙觀念盛行。星象圖體現古人對宇宙奧秘及神仙世界的探索，鸞鳳圖象征升仙，反映人們對生命延續和永生的追求，影響了漢代喪葬文化及后世思想文化。壁畫雖未直接呈現宗教儀式和祭祀活動，但建筑元素如樓閣、祠堂及特殊服飾人物，均暗示其有規模和程序。宗教儀式和祭祀活動強化信仰與道德觀念，促進社會穩定和諧，為文化傳承和藝術發展提供平臺，如樂府詩中的諸多相關作品。

四、結語

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M2墓壁畫承載著漢代鄂爾多斯地區社會、文化、宗教等多方面的珍貴信息，通過對墓葬發掘、形制及壁畫內容的深入剖析，我們得以重構漢代該地的經濟模式、政治架構、社會階層狀況以及精神文化風貌。這些壁畫不僅是藝術瑰寶，更是研究漢代歷史的關鍵實物史料，為跨學科研究提供獨特視角，助力學界突破文獻局限，填補諸多研究空白。

未來，隨著科技手段的不斷進步，如高分辨率圖像分析、顏料成分檢測等技術的應用，有望從壁畫中挖掘出更多潛藏信息，推動對漢代社會生活和文化的研究邁向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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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古日扎布（1973—），男，蒙古族，內蒙古鄂爾多斯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