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華殿大學士李之芳側室田氏墓志銘初考

摘要：惠民縣博物館收藏清康熙文華殿大學士李之芳側室田氏墓志一合，該墓志銘文由田氏之子李容麟親自撰寫，介紹田氏的生平事跡。李之芳系惠民縣歷史文化名人，其側室田氏墓志對研究李之芳家族歷史具有較為重要的意義。文章對田氏墓志銘文進行初步的解讀、研究，獲取墓志銘文提供的歷史文獻價值，為進一步研究惠民縣地方歷史文化提供可資借鑒的資料。

關鍵詞：田氏墓志銘；李之芳；田氏；李容麟；張?zhí)嫒?/p>

惠民縣博物館館藏清康熙文華殿大學士李之芳側室田氏墓志一合，青石質地，長69、寬68、厚24厘米。墓志蓋篆刻文字為“皇清待贈孺人李母田氏之墓”（圖1、圖2），墓志銘文為楷書，題目為“皇清待贈孺人李母田氏改葬壙志”。正文800多字，介紹田氏嫁給李之芳之后的事跡，以及墓志撰寫的來由（圖3）。墓志銘文的撰寫者李容麟是李之芳的第三子、田氏的親生兒子。墓志銘文一般由逝者家人邀請社會有名望的人撰寫，兒子親自為母親撰寫墓志銘的較為少見。該墓志銘文寫得情真意切，非常感人，也透露出一些外人所不知的家族內幕。

墓志由于歷史原因受到一定的損害，銘文部分漫漶不清，筆者嘗試對墓志銘文進行仔細整理、簡單釋讀，并對其中主要內容、人物關系作出介紹，以求挖掘其中的歷史價值和文獻價值。

一、田氏墓志銘文錄文

皇清待贈孺人李母田氏改葬壙志

先孺人姓田氏，揚州江都人。先世為郡望族。父諱遲龍，隱居樂善，配同郡許氏，誕孺人焉。孺人生有至性，外祖父母甚器重之，年十有八歲歸我文襄公為副室，生容麟，歲貢生，娶濱州丁亥科進士河南布政使司分守驛傳監(jiān)法道參政杜公諱漺女孫女連弟孫男□□□。幼孺人生于順治戊子八月十七日子時，卒于康熙庚申十月初二日巳時，享壽三十有三。甲戌之秋厝孺人于州東南隅，地逼城郭，形家以為與兆弗協(xié)，穆卜康熙庚辰十二月二十七日丑時，啟孺人柩改葬州東七里翟家莊乾山巽向焉。鬣將封，獨是孺人閫德未有表著，忍不拭淚以述梗概。

辭曰：追維我母，鞠育難忘。劬勞罔極，恩報茫茫。□文襄一十五載，敬慎如一日之常。居恒操作，膏沐弗遑。辭甘就苦，幾歷星霜。生容麟于燕邸，病危幾僵，邀天庇佑，終獲安康。文襄旋膺，特簡兩浙是防，孺人隨焉，留居于杭。俄而耿逆告變，文襄帥師移鎮(zhèn)衢陽。予母佐張?zhí)傧泸\，朝夕彷徨。文襄仰承廟謨，忠憤一檄，奏績封疆。太君恩逮孺人，比諸娣姒，如諧笙簧。中以萋菲，情好乖張。母曰含忍，不辯為良。時予幼小，無可籌量。母為兒哭，兒為母傷。母子相依，泣斷肝腸。曾無一言聞于文襄，痛我母隱憂之余，洊入膏肓。甫生予妹，遂御風而長翔。母氏見背，予妹又傷。予方十歲，形影相將。憶母疾革衢署，太君大慟，于旁檢點囊篋，衣履之外，別無私藏。于是事跡昭著，太君既悔，予轉覺感泣之難當。迨辛酉之三月，仲兄扶柩歸故鄉(xiāng)。靈輀既駕，幡幢飄揚；濟濟軒冕，鱗次其禓。予送母于河干，血淚千行。別母雞鳴塔，次幾回首乎帆檣。暌母音容，今徑廿載，握管而難祥。據思維所及，與仆婦之傳說，猶存百一于可揚。大抵我母，敏行寡言，天性慈祥，敬佛茹素，恒御數浣之衣裳。生我鞠我，導以義方，婢不棰楚，翼翼幃房。舅父只身來我樓，外甥見舅如見娘。為之經營乎家室，行衍嗣績于林棠。緬童之無知，懷抱之恩莫償。當母臥病床褥，延醫(yī)征藥不知相商。幼不好學，長未成立，豈能丐當。時鉅筆泐諸貞珉為泉壤，先賴有佳城郁積平洋。瀝香治槨，罔敢不臧。謹選吉日，奠母柩于高岡，薄田數畝足供歲祀于烝嘗。 魂魄之永托，伴世世而繁昌。

康熙三十九年十二月廿六日

不孝男容麟泣血謹志勒石

二、田氏墓志發(fā)現(xiàn)過程

李之芳側室田氏的墓葬，位于惠民縣城北邊的翟家村東邊。關于田氏墓葬的挖掘情況，筆者走訪了翟家村的田氏后人。翟家村有部分姓田的村民，他們的祖先是田氏的娘家人，當初為了給田氏守墳，便離開老家江蘇揚州江都，遷移到武定州（今惠民縣）翟家村。由于朝代更替、年代久遠，許多大墓的封土逐漸變小，田姓村民的后人也逐漸搞不清祖先的墓葬位置以及身份。李之芳家族后人每次來上墳都喊著田家人一起去，田姓村民只知道是為李家看墳，卻不知曉其中的具體關系，更不知道墳里埋葬何人。

據翟家村民介紹，在1956年左右，農村里到處打井，興修水利設施。磚頭需求增大，沒有足夠數量的磚，村民就開始挖墳取磚，于是便挖到田氏的墓葬。田氏墓的體量比較大，三層棺槨之間有一尺厚的黃香間隔。村里識字的老先生仔細看過墓志上的銘文，這才知道是田姓村民的先人，于是幾個田姓村民重新將尸體和墓志掩埋。到了1985年，翟家村建面粉廠，挖地槽的時候，工人又把田氏的墓志挖了出來，隨后丟棄在路邊。后來，村支書覺得是這一件有價值的文物，就把墓志送到縣文物管理部門。

三、墓志銘文涉及主要人物介紹

1.李之芳

墓志銘文中明確介紹，墓志主人是清康熙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李之芳的側室田氏。通過墓志銘文可以了解李之芳家族內部的一些情況，為研究惠民縣歷史文化名人李之芳提供寶貴資料，這也是該墓志的歷史價值所在。

李之芳，字朱仲，號鄴園，謚號文襄。山東武定（今惠民縣）人，生于明天啟二年（1622）八月十八，卒于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十一月初二，享年73歲。明崇禎十五年（1642）考中舉人，清順治四年（1647）進士。歷任浙江金華府推官，刑部廣東司主事，補廣西道、山西湖廣道、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吏部右侍郎，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兵部尚書，吏部尚書等官職。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升文華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正一品加三級，“因入閣參與機務，功名顯赫，德隆望尊，故世人尊稱‘李閣老’”。據《惠民李氏族譜》記載，李之芳一生共娶妻妾5位。原配胡夫人，是李之芳的結發(fā)夫妻，17歲嫁給李之芳，與他同歲。胡夫人為李之芳生育兩個兒子——李鐘麟、李攀麟，她非常賢惠，雖出身于平民家庭，但品格高尚，對李之芳影響較大，可惜41歲便去世。繼配張夫人，沒有生育。李之芳又娶田氏、于氏、郭氏為副室。田氏生子李容麟，于氏生子李宜麟，郭氏未記載生育子嗣。

2.田氏

據墓志銘文記載，田氏為揚州江都人，生于清順治五年（1648）八月十七子時，卒于清康熙十九年（1680）十月初二巳時，享壽三十有三。田氏18歲時嫁給李之芳為側室，大約在清康熙四年（1665）。此時，李之芳44歲，任湖廣道監(jiān)察御史。田氏為李之芳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即李之芳三子李容麟，女兒夭折。田氏死后埋葬在今惠民縣城袁家村西南，后又改葬在城東北翟家村。田氏的一位兄弟跟隨田氏來到武定，并定居于翟家村。

3.張?zhí)嫒?/p>

李之芳的原配夫人胡氏去世后兩年，李之芳又娶妻張氏，即墓志中記述的“張?zhí)嫒恕薄！痘菝窭钍献遄V》載：“繼配張氏，誥封一品夫人，生順治五年戊子閏四月二十二日寅時，卒于康熙三十五年丙子四月初一日亥時，年四十九歲，葬城東侯家莊北。”史料對張氏的記載較少，《惠民李氏族譜》、李之芳墓志等資料均沒有記載她為李之芳生育子女，其家世也沒有介紹。但是，從其嫁給李之芳的時間來看，清康熙二年（1663）李之芳已是朝廷高官，張氏的娘家應該也是官宦之家。

4.李容麟

李容麟，“字受書、號元量，歲貢生，候選訓導，例授修職佐郎，鄉(xiāng)謚端純”，是該墓志的撰寫者，也是田氏的兒子、李之芳的三子。李容麟生于清康熙十年（1671），卒于清乾隆元年（1736），享年66歲。史書記載李容麟“性之孝，友愛兄弟，內外無間”，喜愛書法，筆力遒勁，且左右書都能書寫。他文采很好，這篇為其母親撰寫的墓志就是很好的證明。

四、墓志銘主要內容解讀

田氏墓志銘與其他墓志銘相比，有兩個不同之處：一是墓志的撰寫者是墓主的兒子李容麟；二是墓志重點寫的是家庭內部的事情，委婉透露了某些家庭矛盾，這是其他墓志所罕見的。志文文采斐然、情真意切，非常感人。開頭介紹田氏的籍貫、生卒年月、改葬的原因；然后描述李之芳在浙江平定耿精忠叛亂時，田氏與張氏（張?zhí)┮黄鹋阃瑥淖畛趿艟雍贾莸竭w移至浙江衢州，其間擔心李之芳的安危，“焚香祈禱，朝夕徬徨”。由于正妻張氏與側室田氏之間產生矛盾，田氏遭遇張氏精神與物質的雙重壓榨，以至于田氏母子相依“泣斷肝腸”。巨大的精神壓力造成強烈的身體傷害，導致田氏病入膏肓。田氏在李容麟10歲時，又為李之芳生下一女，不久后去世，小女也夭折。夫人張氏在田氏死后，搜查田氏遺留的財物，發(fā)現(xiàn)并無什么值錢的行當，只有一些衣服和鞋子，“于是事跡昭著，太君既悔”。當時李容麟正處于幼年時期，看來這段經歷給他心靈留下了深刻的創(chuàng)傷。以至于在他成年之后，母親墓葬改葬之時，記錄于墓志銘文中。田氏死后，棺柩送回李之芳的故鄉(xiāng)武定州安葬。李容麟的舅父扶柩，同時留居武定，照顧外甥李容麟，其后人居于州東北翟家莊為田氏護墳。銘文中記述田氏先是葬于“州東南隅”，后“啟孺人柩改葬州東七里翟家莊”，明確說明了改葬的原因。據《惠民李氏族譜》記載，李容麟死后也埋葬在翟家莊，永遠守護在母親身邊。

筆者通過整理墓志銘文、查看相關資料、走訪田氏后人，發(fā)現(xiàn)田氏墓志銘中記述李之芳繼配正室張氏，即銘文所說張?zhí)嫒耍c李之芳其他副室發(fā)生矛盾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封建社會等級制度、重男輕女、母憑子貴等思想造成的必然結果。張氏在嫁給李之芳之后，兩年內沒有生育子女，后來也沒有生育。為家族繁衍傳承，李之芳又相繼娶了側室田氏、于氏、郭氏。田氏生子李容麟，于氏生子李宜麟，郭氏沒有生育。封建社會，正室沒有生育，側室相繼生子，肯定會影響到正室的地位，側室遭到正室打壓是必然的，除非正室人品高尚、處事超然。據《惠民李氏族譜》記載，田氏33歲去世，于氏26歲去世，郭氏28歲去世。三個側室都在年富力強、人生最好的年華去世，絕非偶然。田氏之子李容麟敢于在墓志銘中暴露家庭矛盾，為母親發(fā)聲，在封建時代確實值得敬佩。

五、結語

李容麟撰寫的田氏墓志銘文，記載李之芳側室田氏生平事跡，涉及大學士李之芳平定耿精忠叛亂事項，著重描述一些家庭矛盾、妻妾爭斗內幕，為我們揭開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銘文文采斐然、真情動人，鐫刻書法工整細膩，具備一定的歷史價值，是研究惠民縣歷史文化名人李之芳家族的珍貴資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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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族譜網.惠民李氏族譜六卷（山東省濱州市惠民縣）[EB/OL].[2024-12-30].https：//www.zupu.cn/citiao/372810.html.

[3]惠民縣武定府文化研究會.武定府全志[M].揚州：廣陵書社，2009.

作者簡介：

王麗麗（1985—），女，漢族，山東濱州人。碩士研究生，文博館員，研究方向：博物館藏品研究與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