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平臺企業是數字經濟背景下承載數據要素的關鍵微觀企業組織,推動平臺企業從生態內互通走向更為高階的跨生態系統的“生態互通”,是實現平臺經濟在規范中發展與發展中規范的關鍵舉措。平臺“生態互通”表現在一定的互通規則下,各類型平臺生態系統之間的標準、數據、用戶、商業合作伙伴等資源的全方位連接與共享,涵蓋接入標準、雙邊用戶、數據要素、數字創新與平臺“生態治理”的多類型互通,基于開放度異質性形成“標準—用戶—生產要素—創新與治理生態”的多層次互通。平臺“生態互通”面臨“固有魔咒”,體現為使命沖突、產權沖突、行為沖突、制度邏輯沖突等多重沖突空間,破解上述“沖突”走向平臺“生態互通”需要構建合意的主導模式,包括頭部平臺企業主導式、政府+平臺企業協同式、平臺企業共治式等三種模式。最后,從政府層面強化維護生態互通的制度建設、平臺企業層面全面變革戰略導向和價值導向、用戶層面形成生態互通支持型的社會生態等視角綜合發力以推動生態互通模式的有序落地和實施,推動數字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平臺企業;生態互通;平臺經濟;平臺生態;平臺治理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8482025(02)006616
一、問題提出
新一代數字智能技術迅猛發展,主導新一輪技術革命與產業變革的演進方向,不僅催生了全新的數字經濟為核心的新經濟形態,也促使人類社會逐步邁向數字社會。尤其是以互聯網技術、大數據與算法等多類型數字智能技術綜合體為依托的平臺企業的崛起,成為推動中國經濟行穩致遠的重要力量。平臺企業之所以能夠迅速成長為具有重要影響力的經濟主體,是因為平臺企業具備跨邊網絡效應和規模效應[1]。此種效應能夠全面放大雙邊用戶和數據要素潛在的“馬太效應”,推動平臺企業通過橫向兼并、縱向兼并、對角兼并等方式,構建互動有序、協作高效、資源互補的平臺生態系統[2],實現在不同業務領域用戶份額的極大程度提高。可以看出,平臺經濟在重要民生領域高度集中的市場競爭格局已悄然形成[3]。進一步地,為了在高度壟斷的市場組織中維持足夠的競爭力,保持市場份額和用戶份額,圍繞平臺企業形成的平臺生態系統逐漸走向封閉,各種阻礙標準、用戶、數據、流量等暢通的藩籬層出不窮,在社會、行業、用戶層面造成了一系列負面影響[4]。這些負面影響包括在社會層面降低社會價值創造,阻礙社會福利的公平分配;在行業層面降低行業創新能力,既包括由平臺企業運營模式造成的雙輪壟斷和生態壟斷[56],也包括平臺構成要素的流量壟斷、算法壟斷、數據壟斷、資本壟斷等[79];在用戶層面包括進一步攫取消費者剩余、生產者剩余、侵犯用戶合法的選擇權、隱私權、數據查詢、使用、收益權等一系列問題[10]。簡言之,平臺經濟的發展已經逐漸悖離互聯網開放、實時、互通、共享的本質,不同平臺生態系統之間形成了“孤島式”發展模式。
為扭轉平臺企業間封閉與割裂并存的經濟社會現實,彌補社會層面、行業層面、用戶層面的經濟損失,實現多種類型要素有序暢通,行政部門和學術界作出了廣泛努力。2019年8月,國務院辦公廳在《關于促進平臺經濟規范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中指出,尊重消費者選擇權,確保跨平臺互聯互通和互操作。2021年7月,工業和信息化部啟動互聯網行業專項整治行動,在擾亂市場秩序方面,重點整治惡意屏蔽網址鏈接和干擾其他企業產品或服務運行等問題,包括無正當理由限制其他網址鏈接的正常訪問、實施歧視性屏蔽措施等場景。2021年10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的《互聯網平臺落實主體責任指南》中也指出,超大型平臺企業具有開放生態的主體責任。學術界的研究主要基于平臺企業互通的視角,探究何為平臺企業互通、平臺企業互通的主要實現困境、阻礙平臺企業互通的現實表現及影響,以及如何實現平臺企業互聯互通。首先,在平臺互通的概念界定和剖析方面,學術界當前的慣例是沿用行政部門在諸多文件中提出的“互聯互通”的概念。互聯互通原指提供基礎電信業務的企業實現物理上客觀存在的網絡設備之間的相互連接,以確保不同電信業務用戶能夠進行跨網絡的通信,如移動用戶與聯通用戶跨網絡進行語音通話。在該語境下,“互聯互通”的概念并不適用于平臺企業之間的相互連接。也有一些學者意識到這個問題,把平臺企業范疇下的互聯互通進一步拓展為“數據互通、業務互通、開放平臺接入權限”[11]。其次,在阻礙平臺企業互通的困境方面,主要表現在互通有可能實現數據在轉移過程中的泄漏,引發信息安全風險、大型平臺企業借助互通模式實現對市場的進一步掌控,從而固化市場結構以及互聯互通實現的創新共享,有可能引發“搭便車”問題,從而抑制行業創新[12]。再次,在阻礙平臺企業互通的現實表現方面,學術界重點關注平臺企業之間的封鎖及類封鎖行為的影響。如電商平臺“二選一”對用戶、商家、社會福利的負面影響[13];數據要素獨占對市場結構、市場份額、就業率、消費者選擇權的負面影響[14]。最后,在如何實現平臺企業互聯互通方面,當前的研究主要從法學視角出發,相關內容包括平臺企業在互聯互通時的義務、互聯互通的規制路徑,以及如何進一步強化互聯互通的法制保障等[1517]。
可以看出,既有研究雖然提出了平臺企業互聯互通,但對于互聯互通的具體內涵、實現層次以及建構范式缺乏深入研究,平臺之間互聯互通的要素條件與實現機制也尚未清晰,難以為政府部門強化平臺治理提供借鑒,這對構建高質量的平臺企業主導的統一大市場極為不利[18]。特別是目前學界對于平臺企業互聯互通的對立面——平臺企業之間的封禁、效應及治理的研究主要停留在平臺企業與社會影響層面。既有對平臺治理的研究未意識到平臺互聯互通的潛在治理效應,也未意識到互聯互通本身有可能成為平臺治理的重要手段和實現路徑。基于此,本文從平臺生態系統論出發,論證了平臺企業互通的必要性與正當性,對生態互通的概念與內涵、類型進行剖析,闡述了在不同開放程度下,平臺生態互通與平臺企業運行中存在的使命沖突、產權沖突、商業模式沖突、制度邏輯沖突。為了破解上述沖突,為生態互通構建出合意的主導模式,根據平臺企業的類型、生命周期、業務屬性等內容提出了頭部平臺企業主導式、“政府+平臺企業”協同式、多元化平臺企業共治式等三種模式,并從政府、平臺企業、用戶層面等給予一系列政策建議,以推動生態互通模式的有序落地和實施,為中國平臺經濟發展提供可能的轉型范式。
二、平臺企業生態互通的概念界定與互通類型
(一)平臺企業生態互通概念的界定
在本文研究范疇下,“生態互通”一詞在商業界提及較多,學術界正式作為學術概念專門性討論尚不多見。學術界關于平臺互通研究較多的主題詞為“互聯互通”,但目前為止,無論是政府部門還是學術界,對于平臺生態系統領域“互聯互通”的理解尚不全面,特別是對互聯互通的理解主要還是遵從基礎網絡連接的邏輯,未能認識到從生態系統視角解構平臺生態系統情境下的互聯互通的“生態屬性”。2021年9月13日,工業和信息化部在“推進制造強國網絡強國建設"助力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發布會上明確提出:工業和信息化部正在按照專項行動方案,指導企業開展自查與整改,部分企業對屏蔽網址鏈接問題的認識與專項行動要求有一定的差距,需幫助企業認識到互聯互通是互聯網行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可以看出,此處的互聯互通主要指的是平臺企業打開彼此之間相互屏蔽的網址鏈接,未涉及數據開放、用戶互通、跨平臺互操作等深層次內容。因此,既有的概念定義范疇主要是面向傳統電信業務領域的物理設施上的連接,以及互聯網企業之間的屏蔽解除或者消除訪問權限封鎖等。
由于互聯互通的本意僅指的是不同主體在物理空間意義上的相互連接,而圍繞平臺企業形成的平臺生態系統既包括底層的物理設備層,中層的代碼層、數據層,以及上層的應用層和信息層,也包括雙邊用戶、供應商、合作商等眾多商業伙伴構成的商業生態層[19]。單純的互聯互通不能全方位保證平臺接入標準、雙邊用戶、數據要素、平臺數字創新生態系統乃至平臺治理的全方位互通。所以,為了實現平臺企業的有效互通,圍繞平臺企業構建的平臺生態系統應全方位地連接,從而達成“平臺企業生態系統互通”(后文簡稱“生態互通”)的格局。因此,生態互通指的是平臺生態系統的互通,即在一系列互通規則下,不同平臺生態系統之間實現一定程度的相互開放,依據開放程度不同,可分為底層開放、中層開放、高層開放三個層次,即在底層實現平臺接入標準等技術層面標準化,在中層實現雙邊用戶與數據要素的跨平臺互操作,在高層實現創新生態、監管治理的統一化,從而滿足不同平臺生態系統間的相互連接與相互操作。
具體來看,在生態互通由底層逐漸邁向高層的開放類型進程中,在開放程度、開放主體、開放要素、開放對象、開放難度以及由于開放而引起的沖突方面均呈現螺旋上升態勢。在生態互通的底層開放類型上,開放難度較低,主要由各類平臺企業自行主導,將技術接口標準、用戶接入標準、服務供應商接入標準等進行平臺間統一,使得接入平臺的對象能夠以較低難度入駐平臺,由此有可能引發平臺企業的使命沖突;到了平臺生態互通的中層開放類型時,平臺開放程度開始擴大,面向的開放主體也由單一的平臺企業擴張到平臺內用戶、數據等部分要素所有者,且該部分的要素成為現階段的核心開放要素,此時接入平臺的對象開始出現構成商業化平臺雙邊市場的雙邊用戶,接入難度也出現了對應的上升,由此在一定程度上引發平臺企業的產權沖突和制度邏輯沖突;到了平臺生態互通的高層開放類型時,平臺開放程度進一步加深,不僅僅平臺企業需要延續之前的開放內容,平臺內要素所有者及相關行政部門也成為部分開放主體,面向的開放主體擴大到行政部門等監管主體,此時的開放要素進一步涵蓋平臺創新要素、平臺治理標準、平臺監管尺度等,接入對象也擴張到了不同類型的平臺企業、行政部門和多方平臺市場參與者,系統性的全面接入難度也達到了較高層次,由此可能引發平臺企業的行為沖突。具體的基于開放程度的平臺生態互通類型及特征見表1。
此處的平臺生態互通指的是不同生態系統之間的互通,并不是單一且特定生態系統內部的互通。首先,在商業邏輯的支配下,平臺企業生態系統內部的互通已經在不同領域內均有現實的應用,比如以電子商務平臺為核心而構建的商業生態系統,核心平臺能夠推動雙邊用戶、交易數據、用戶評價等信息流通在金融支付、物流運輸、企業服務等不同子領域,以此來進行業務擴張,使得平臺生態系統的規模不斷擴大,一體化程度不斷加深。而不同生態系統之間的互通不再完全遵從私人商業邏輯,落腳點不再是規模擴張與私人收益最大化,而是通過強化平臺公共化邏輯,以公共邏輯推動社會價值的創造,這是對生態互通內涵進行詮釋時首先應明確的要點。其次,這種不同平臺生態系統之間的互通,既可以存在于同一類型的平臺生態系統之間,如同一類型的電子商務生態系統進行互通,也可以存在于不同類型的平臺生態系統之間,如電子商務生態系統與搜索引擎生態系統進行互通。由于同一類型生態系統之間的互通更容易加速平臺生態系統橫向擴張,引起合謀催生生態壟斷,所以在公共邏輯主導下,生態互通需要注重不同類型平臺生態系統之間的互通,通過運用不同類型平臺之間互補性要素的集聚與補充,解決平臺在特定要素方面匱乏的難題,進而提升互補價值創造的效率,謀求全社會總福利的提升。最后,這種互補性要素的互通,并不意味著只要出現要素匱乏時,就可以無條件地盲目互通。在平臺生態系統內部,盡管有很多要素的產權分配暫時并沒有明確的學術定論,如數據要素的產權爭論問題,但很多要素的獲得與創造是源于平臺企業的私人投資,具有私有產權屬性,秉承著私有產權對財產的占有、收益、處分的權利。生態互通在進行前必須進一步明確產權分配相關問題爭議,不能干擾部分模糊不清的平臺要素產權分配,尤其是當要素通過生態互通進行加速集聚,轉化為具有公共產權屬性時,更應該注意公共產權和私人產權范疇下不同互通要素的分類和分類權限、邊界及轉化難題,以盡最大可能實現生態互通在面向用戶、平臺、社會的價值創造、共享與分配的高效化與合理化。
(二)平臺企業生態互通類型的剖析
生態互通是平臺生態系統之間的互通,當前討論較多的互聯互通暫未滲透到平臺生態系統層面,要實現全方位的生態互通,需剖析平臺生態系統的核心部件和構成要素,以及不同組件的運作、協同機理。本文以國家標準化組織(ISO)和國際電報電話咨詢委員會(CCITT)于1981年協同制定的“開放系統互連參考模型”(簡稱OSI模型)為分析框架,探究生態互通的類型和層次。OSI模型是一個為互聯網信息互連提供的一種功能結構模型,從下到上包括物理層、數據鏈路層、網絡層、傳輸層、會話層、表示層、應用層7個層次,每個層次均在信息傳輸的過程中發揮對應的功能,且越靠近底層,基礎性越強,而上層的應用性則更為明顯。比如層級最低的物理層,主要負責定義網絡結構、網絡類型,負責信號的傳輸,而到了層級最高的應用層,主要擔負在不同應用程序之間建立連接所需要的數據記錄。OSI模型界定了在互聯網上來源不同的信息傳輸從底層到中層再到上層所需的連接項目和承擔的內容。平臺企業的生態互通是不同生態系統之間的相互連接與暢通,不再局限于OSI模型所帶來的數據連接,其囊括的范圍既包括底層的技術互通,也包括中層的用戶、數據互通,還包括上層的創新生態及治理的互通,以涵蓋平臺生態系統的核心關鍵要素。
基于此,以OSI模型的7個層次內容為理論基礎,本文構建了生態互通的5個核心層次類型圖(見圖1)。首先,不同平臺企業在平臺基礎層需要遵循統一的接入標準,以保證外部技術人員,內部用戶、參與者能順利入駐不同平臺,以為后續其他要素的跨平臺流通打下基礎。其次,在不同平臺間的標準統一后,雙邊用戶的互通應成為生態互通的核心內容,這源于用戶互通是當前中國平臺互通的相關法律法規重點關注和保護對象,國務院辦公廳在《關于促進平臺經濟規范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指出“尊重消費者的選擇,確保平臺互聯互通和互操作”。同時,對于雙邊用戶在平臺企業上產生的數據要素,應采取行之有效的互通措施,推動其在不同平臺間利用和互操作,避免因數據私有化而造成零和博弈。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推動平臺數字創新生態系統互通,實現不同主體的協同參與、耦合創新,提高創新活動的活躍度,實現從生產、服務到創新的跨越。最后,在生態互通模式下,對于平臺的治理,行政機構、平臺企業、雙邊用戶應努力實現治理內容、治理范式、治理框架的互通,規范平臺經濟的運行方式,緩解平臺治理體系的割裂。
1.平臺接入標準互通
平臺接入標準指的是不同外部參與者為了獲得平臺提供的服務和資源而必須遵守的秩序性、規范性文件。平臺接入標準的互通指的是不同類型外部參與者所遵守的平臺制度需要具備一定的通用性,這種通用性能夠不對其他要素在平臺間的流通造成阻礙,因此平臺接入標準互通成為其他類型生態互通的基礎和前提。從平臺生態系統和平臺互通的角度而言,外部參與者主要包括其他平臺的開發人員、接入本平臺的消費者、商家、服務供應商等,所以對應的平臺接入標準就根據外部參與者的不同分為技術接口標準、用戶接入標準、服務供應商接入標準三種主要類型。
在互聯網平臺語境下,技術接口指的是應用程序接口(API),是一組定義程序和協議類型的集合,能夠在不訪問源代碼、不理解軟件內部工作機制的情況下幫助外部軟件開發人員直接訪問應用程序,調用統一的標準進行二次開發,從而降低外部開發人員的編程成本[20]。在平臺經濟粗放型增長期,平臺企業為了獲得競爭優勢,通常不對外直接開放API,以提高競爭對手開發成本,降低其獲取用戶流量的途徑。然而,隨著平臺經濟轉向集約型增長模式,平臺企業獲取外界資源的難度系數逐漸提高,不同平臺間進行技術接口互通,將一系列的站點、API開放給第三方軟件開發商,減少程序調用難度,降低開發成本,通過API互通整合更多富有創意的資源入駐平臺,逐漸成為業界的通識及進行合作的基礎。
雙邊用戶接入標準指的是用戶入駐平臺企業必須遵循的一系列條款準則,這些條款一般由平臺企業根據相關法律法規的要求,結合平臺自身的性質和特點制定而成。目前,在各類平臺中最為底層的接入標準主要為《服務協議與隱私政策》,該條款內容主要涉及用戶接入平臺的服務許可、軟件許可及用戶信息收集、使用、保護等內容。在遵循這些基礎條款的內容后,用戶可以初步入駐平臺。然而,平臺企業由于業務類型、生命周期階段、網絡外部效應不同,用戶的具體接入標準也千差萬別。盡管這些類型各異的接入標準規范了不同平臺間的[JP3]用戶資質,但也實質性地構建了用戶跨平臺流動的門檻和壁壘,使得平臺市場出現了諸多競爭不充分不完全的商業現象。如不具有產權關系的平臺通過指定非必要的用戶接入標準,限制用戶流向其他平臺。所以,為了構建有序競爭的市場經濟體系,應不斷弱化非必要性接入標準,實現接入標準在確保雙邊用戶基本資質條件下的互通,從而降低用戶的轉換成本,減少雙方響應時間。
服務供應商接入標準指的是為平臺提供支付、物[JP3]流、結算等促成交易達成服務的平臺系統參與者所遵守的條款準則。該條款與雙邊用戶接入標準不同的是,由于服務供應商在前期需要支付大量的沉沒成本,所以服務供應商圍繞平臺所構建的是買方市場[21]。為了能夠獲得持續的平臺流量和資本利益,往往會超額滿足平臺企業的不當要求,如圓通、中通、韻達等物流企業向菜鳥網絡開放非必須的用戶信息接口。在生態互通的背景下,這樣的非對稱性接入標準阻礙了服務供應商在不同平臺間的流動,導致平臺企業在服務端仍舊停留在相互封鎖的程度。所以,為了實現平臺企業的互通,應從服務端推動供應商接入標準的統一,使得滿足基礎服務的供應商能在不同平臺之間流動,通過市場化的運行機制,強化生態互通的經濟效益。
2.平臺雙邊用戶互通
用戶指的是某種技術、產品、服務的使用者,這個詞語一般在商業領域被廣泛提及,尤其在信息技術領域使用的頻率越來越高。由于平臺商業模式的理論邏輯在于將線下的雙邊市場線上化,所以平臺雙邊用戶包括海量的消費者和商家。雙邊用戶的互通理應成為平臺生態互通的重要內容。在社會層面,雙邊用戶的互通是保護消費者的自有選擇權,構建富有競爭力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根本要義;在平臺企業層面,生態互通能夠提高平臺用戶數量、賦予其更自由的用戶行為,內嵌的用戶畫像、輿論地位能夠重塑平臺生態格局,倒逼平臺經濟邁向高級化。具體而言,雙邊用戶互通又可以分為商家用戶互通與消費者用戶互通兩種類型。
商家用戶互通指的是平臺企業上的商家能夠在不同平臺企業間自由流動。目前相關研究普遍認為,商家用戶的互通能夠改善社會福利,增強社會創新水平。從組間網絡外部性角度來看,一側用戶的增加勢必吸引另一側用戶數量的增加,從而提高平臺的匹配效率,減少交易擱置時間。關于互聯網平臺“二選一”的反競爭效應研究表明,大型互聯網平臺的“二選一”能夠顯著降低社會福利。從組內網絡外部性角度來看,一側用戶的增加,如商家數量的增多,勢必需要加強對用戶的爭奪,從而敦促產品創新性的提高,提高平臺的創新績效水平。如關于平臺用戶多歸屬的創新效應研究表明,用戶多歸屬能夠顯著提高平臺的創新水平[22]。
消費者用戶互通指的是平臺企業上的消費者能夠自由流動在不同平臺企業間。消費者用戶互通是消費者應有選擇權的直觀體現,同時,消費者的自由流動也具有一系列的社會創新增長效應,尤其是在從線下市場邁入線上市場后,生態互通使得用戶的選擇權和自由度大幅提升,他們可以在碎片化的時間里跨平臺地根據商品的評價、內容、優惠額度、宣傳形式等挑選商品,從而反作用于平臺企業的創新。在面對生態互通所帶來的全新用戶時,平臺企業為了獲得競爭優勢需要不斷加強內容的生產,從而倒逼服務質量邁向高級化,而不是一味地謀求“大而不倒”。如以內容形態為宣傳模式的“帶貨直播”一經問世后,獲得眾多用戶青睞,不同平臺紛紛跟進,打造了基于主播知識產權(IP)的帶貨直播間,顛覆了既有的銷售和宣傳模式[23]。同時,借助于微博、知乎以及平臺自有的評價體系,用戶的話語權逐漸加強,不僅可以通過投票、問答、游戲等形式參與互動,更能通過賣家展示、商品評價影響后續的交易行為,進一步推動平臺企業加強產品和服務的高級化。反之,隨著用戶數量的增長,平臺企業面對的用戶權利逐步擴張,用戶主導的平臺創新與平臺治理成為新趨勢。所以,從消費者互通與商家互通視角出發,分別考察其經濟績效與創新績效兩個層面的效應,雙邊用戶的互通均能全面提高社會福利水平,因此雙邊用戶互通成為平臺企業生態互通的核心內容與焦點議題。
3.平臺數據要素互通
平臺數據是平臺經濟中由平臺參與者的經濟活動產生的能夠被計算機識別的符號、圖形、圖像、聲音等數值和非數值型信息。數據要素互通指的是數據要素所實現的跨平臺共享與互操作。鑒于數據要素的全面共享容易引發合謀,所以狹義上的數據要素互通多被理解為數據要素跨平臺的互操作。西方經濟學對生產要素類型的劃分是依據生產要素在生產過程中的物質和技術方面所發揮的作用,是一個生產力要素的概念。數據作為平臺經濟時代重要的生產要素,在經濟活動中并不像傳統的土地、資本、勞動力等要素一樣,需固定在某一特定生產環節,發揮出專屬作用,而是憑借其邊際收益遞增、非競爭性等核心特征,改變了企業的生產函數,推動了既有產業的數字化轉型[24]。然而,數據要素如同經濟學中絕大多數生產要素一樣,具有排他性的特點,即某一主體擁有和控制數據要素后,總能基于技術因素、制度因素、管理因素等完全排除其他利益相關方獲得數據所產生的收益。目前,平臺企業在這方面有兩種常見做法。一是隔絕生態系統外部企業對數據的獲取和使用,但是在平臺生態系統內部會向價值鏈上下游企業互相開放數據庫或數據接口,從而在實現數據商業價值的同時,杜絕數據的傳播與泄露。二是平臺企業向生態系統外部但是屬于產業鏈上下游的企業開放數據接口,取得聯合競爭優勢,以擴大平臺生態系統的泛商業圈,強化壟斷趨勢。
然而,數據要素只有經過多元主體參與、市場化運營、權屬合理界定與轉移,從數據生產端轉移到數據應用端,才能在生產活動中產生收益,釋放其作為生產要素的真正價值[25]。從邊際收益遞增的角度來看,隨著用戶所產生的數據在平臺的累積,平臺企業能夠對用戶進行更為準確的微觀刻畫,形成對用戶需求的及時反饋,構建供需結合的生產體系,降低生產過程中的生產性流通費用和純粹流通費用,提高交易中的流通效率和匹配效率。從非競爭性角度來看,數據要素被一方使用,并不阻礙其他利益相關方對其進行重復利用,也不會減少其他使用者的效用,所以非競爭性特征使得平臺企業基于機器學習、數據算法等方式能夠對數據要素進行深度挖掘,在不同平臺中均能創造出巨大的使用價值和經濟價值[26]。因此,數據要素本身既是資源,又是資產,也是產品,具有潛在經濟價值,以數據要素為核心的數字技術的發展能夠促進生產效率的提升[27],數據要素在與其他生產要素協同聯動后能為生產帶來倍增的乘數效應[28]。數據要素互通能夠大幅度提升不同平臺之間的數據量,推動平臺企業利用數據要素創造出超額的經濟價值,因此平臺數據要素有必要盡快進行互通。
4.平臺創新生態互通
生產與創新是企業獲得競爭優勢、實現勝出的兩個關鍵變量。在平臺企業實現了以數據要素為抓手的生產要素跨平臺流通與共享之后,生態互通面臨的另一個高階問題是在數字時代進一步實現創新的互通,即通過面向數字技術互通的共同宗旨,不同的平臺企業共同打造同一個數字平臺創新生態,以實現協同開發、協同創新、對外保障產業安全,對內提升創新效率的共同目標。數字創新生態系統是能夠開展創新活動的數字生態系統,經濟學界對于數字生態系統的認識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的相關研究,Moore[29]認為數字生態系統是商業生態系統在數字技術背景下的延續,其本質依舊是商業生態系統。以此為基礎,數字生態系統主要由數字構成的技術生態系統以及由商業活動構成的商業生態系統耦合而成[30]。因此,數字平臺創新生態系統的本質是由不同的實體組織基于智能算法、大數據、區塊鏈等數字智能技術搭建出的超邊界、相互協作的創新商業環境。
當前,平臺化結構的創新生態系統包含多個具有互補優勢的創新單元,每一個層級的創新單元都圍繞著核心平臺展開創新活動,呈現出“中心化”創新的特點,是市場化創新體系下的新型創新組織形態。這種組織形態不僅以圍繞核心平臺企業進行優勢互補、生態互補而存在,更是以多種“平臺”形式相連接的形式出現,如共性技術開發平臺、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平臺、基礎研究平臺、應用開發平臺等。在這種生態化與互補化并存的平臺創新模式下,平臺創新生態能夠通過對數字技術、數據信息和通信技術的利用,促進開放和靈活創新模式的形成及演化,實現不同主體間的價值共創與共享。平臺創新生態互通能夠進一步拓寬平臺的創新單元層,使得多主體協同參與的聯合創新活動囊括更多資源互補商,準確識別出市場機會,明確創新方向,推動創新互通,實現價值的協同創造。所以,平臺創新生態互通應是繼標準互通、用戶互通、要素互通之外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5.平臺治理互通
從平臺經濟的構建者、參與者、外部制度環境的視角出發,維護平臺經濟秩序的有序運行、實現對平臺企業的高效治理需要包括公共監管理論下的政府管制、平臺企業主導的自我監管、雙邊用戶主導的用戶監管等多種模式。然而,由于治理主體、治理權限、治理范式的限制,當前對于平臺的多元治理模式比較割裂。首先,政府管制在于通過行政指令和法律法規對平臺進行直接干預,實現平臺經濟在約束框架內運行。如2021年2月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公布的《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系統性地回復了當前關于壟斷協議識別、市場支配地位認定、經營者集中的申報、調查等系列治理難題。然而,在政府管制的范疇下,對于平臺企業涉及的不同類型難題依舊由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不同機構進行懲處。鑒于不同機構在面臨諸多新生問題時,所遵循的監管依據不同容易導致監管邊界模糊不清,無法有效應對融合性難題,容易導致平臺治理在政府管制層面出現割裂。其次,平臺的自我監管源于企業治理理論,即企業通過主動對自身生產經營活動進行干預,實現組織的持續升級與演化。平臺企業不同于常見的企業組織,基于數字技術構建的交易平臺,使得其不僅具有企業所具有的私人屬性,也具有構建并維護平臺運營的公共屬性。在私人屬性下,平臺企業的自我治理在于提升獲取利潤的能力,實現利潤的持續增長;在公共屬性下,平臺企業的自我治理在于維護以平臺企業為基礎的商業生態圈的運轉,以及眾多參與者利益的有序分配。所以在不同愿景的支配下,平臺企業容易陷入兩難的“治理悖論”,難以將私人利益與公共利益置于同一治理體系下進行妥善考量。最后,在用戶治理層次,由于平臺的核心構成部分包括平臺企業和雙邊用戶,所以單側用戶對平臺的監管不僅包括平臺企業,也包括另一側的用戶。在具體的監管方式上,處于相對劣勢地位的用戶難以對平臺企業進行直接監管,只能配合其他外部行政機構采取間接措施;雙邊用戶的相互監管又依賴平臺企業在平臺上所建構的評價、評級、評分體系,導致不同用戶的自我監管被平臺框架約束。
綜上可知,行政機構、平臺企業、雙邊用戶在對平臺進行治理時,在治理邊界、治理愿景、治理手段方面存在的難題導致平臺治理體系異常割裂,未能形成融會貫通的治理模式和治理體系,對于平臺的治理依舊停留在各自為政的局面。2022年4月2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指出,要促進平臺經濟健康發展,完成平臺經濟專項整改,實施常態化監管,出臺支持平臺經濟規范健康發展的具體措施。常態化監管的核心要義在于對平臺的監管要規范,且這種規范能夠促進平臺經濟健康發展,在規范和發展之間取得平衡,實現“在規范中發展,在發展中規范”,而不再重點強調如何通過反壟斷進行專項整治,這一提法的轉變彰顯了促進平臺經濟健康發展的積極信號。因此,在生態互通模式下,需要推動的另一項內容在于實現平臺治理的互通,通過行政機構、雙邊用戶、平臺企業的協同合作,實現治理內容、治理范式、治理框架的互通,構建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常態化”監管框架,推動平臺經濟健康可持續發展。
三、平臺企業生態互通的多重沖突
盡管生態互通能夠推動平臺接入標準、雙邊用戶、數據要素的自由暢通,并進一步賦能平臺創新與治理,規范平臺市場運行秩序,但全方位的生態互通卻存在一系列的技術、制度乃至社會風險,導致生態互通被理論界提及得多,但在現實的平臺運行過程中實施推廣卻困難重重。如數據要素互通所帶來的信息技術安全隱患、用戶隱私泄露、知識產權保護等難題;不同主體的融合、開放帶來的角色模糊、責任缺失、責任異化導致平臺生態系統產生緊張關系[31],并且隨著生態互通程度的加深,所引發的沖突層次也不斷深化。在底層開放階段,由于平臺企業主要進行的是技術層面的互通,集中在技術接口標準、用戶接入標準、服務商和供應商接入標準等,這些標準的制定、開發及后續的統一需要平臺企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資源,所以此時的沖突主要集中在使命沖突方面,即推動平臺經濟使命向社會使命轉化。在中層開放階段,由于此時主要開放的是平臺數據要素和雙邊用戶,從數據要素視角看,數據要素的獲取是平臺企業的個體行為,所產生的資源具有私人產權屬性,生態互通推動的私有產權公有化引發了產權沖突;從雙邊用戶視角看,用戶是平臺生態系統的核心構成部分,嵌入平臺企業運營管理、平臺生態系統演化發展、平臺治理與平臺價值創造的一系列過程,在一定程度上與平臺形成強關系。而生態互通引發的雙邊用戶流轉強化了用戶的個體主義,推動用戶與既有平臺的強關系走向弱關系,甚至游離于平臺之外,從而引發了與既有平臺運行的制度邏輯沖突。到了高層開放階段,開放內容主要集中在平臺創新、平臺治理、平臺監管層面,從社會層面看,推動平臺企業進行創新以及對平臺進行恰當的治理與監管主要惠及社會福利的增長,即平臺創新發展增加了平臺生態系統內多方參與者的社會福利,對平臺進行有效的治理和富有成效的監管主要惠及產業發展和市場秩序規范。所以,該階段的生態互通加速了平臺企業從商業化組織轉向公共化平臺組織。為此,本部分重點剖析生態互通所面臨的多種沖突,從使命、產權、行為、制度邏輯等方面探究其在與平臺經濟運行模式中難以有效耦合的內在原因等。
(一)使命沖突:經濟使命轉向社會使命
企業使命指的是企業在經濟社會中所扮演的角色和承擔的責任,其本質是企業存續的原因和理由,不論這個理由是“提供某種產品”“滿足某種需求”“承擔某種責任”,還是其他有關說辭,作為一個營利性組織,都具有從事生產經營等活動創造出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實現資本增值的經濟使命。平臺企業作為企業眾多類型中的一種,也未能脫離這個基本使命框架。然而,現階段生態互通卻與平臺企業的基本使命要求相違背,尤其是生態互通在成本分攤與收益分配方面的不當安排導致經濟使命的異化。
在成本分攤方面,生態互通帶來了一系列成本支出,且這些成本主要由私人性質的平臺企業承擔,并沒有對其進行公共化分攤,作為推動生態互通運行的行政部門也沒有對其進行補償。這些成本既包括平臺企業開放應用程序接口、軟件開發工具包所增加的開發成本,也包括平臺企業利用自有資本將所收集到的用戶、數據免費共享而造成的直接損失。全面的生態互通只會加大平臺企業此類的相關成本,而并沒有在這方面對平臺企業進行對應的補償。在收益分配方面,生態互通由平臺企業主導,但是生態互通后的收益卻由生態系統的參與者共創共享。確切地說,平臺生態系統內部的消費者、商家、服務商等個人或組織,乃至平臺生態系統外部的競爭對手、合作商都可以從生態互通中獲益。盡管這種收益主要是由平臺企業的公共化商業行為所創造,但并不完全由平臺企業獨享,而是惠及多方參與者,平臺企業甚至難以擁有這種收益的分配權。同時,平臺生態互通強調平臺之間共享部分生產要素以及開展價值共創,但是價值共創的成果難以完全按照互通的要素比例開展利益分配,尤其是對價值增值部分缺乏相應的評估標準,難以開展合意的價值分配。所以,只要生態互通模式大范圍推廣,不同參與者“搭便車”現象將會愈發明顯,從而對平臺企業的經濟收益成巨大沖擊,制約“生態互通”的順利推廣。
(二)產權沖突:私有產權屬性轉向公有產權屬性
按照產權占有主體性質的不同,可分為私有產權和公有產權。在平臺經濟范疇下,平臺企業對圍繞平臺企業而形成的生態系統的一系列私有要素具備法人產權,這種產權可被歸類為私有產權。而生態互通所帶來的具有私人屬性的用戶、數據的互通與互操作,實質上是剝奪了平臺企業對其擁有的私有產權,迫使其轉為公有產權,從而引起產權沖突。
在用戶層面,生態互通為平臺企業帶來的最外向型變化就是實現了用戶的跨平臺流動。平臺企業在擴張過程中,為了獲取用戶的注意力,通常利用差額定價與傾斜式定價吸引用戶。在平臺企業的初創期,為了獲得用戶數量的增長,普遍利用差額定價的方式,通常采取遠低于市場價甚至完全免費的定價方式,以快速吸引用戶。在平臺企業逐漸穩定后,則傾向于通過傾斜式定價方式,即在平臺企業所構建的雙邊市場中向價格彈性較低的一側用戶制定正常價格,而向另一側價格彈性較高的用戶收取低廉的價格,以持續吸引單側用戶。這兩種定價的本質實際上是[JP3]采用資金換用戶的方式,實現了在網約車、電子商務、搜索引擎等行業的持續擴張。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用戶就是平臺的私有物品,而在生態互通邏輯下,平臺企業需要將具有私有產權屬性的用戶作為公有產權的物品免費分享給其競爭對手,這無疑會引起產權沖突。
在數據要素層面,數據作為平臺企業發展的“副產品”,是生態互通模式運營的驅動力。數據是平臺企業在運營過程中,由平臺企業與雙邊用戶在互動過程中產生的,在平臺企業所構建的雙邊市場中,存在三類主體,兩組交易關系,由此而產生了兩種類型的數據,目前學界對其權屬的界定并沒有形成統一認識。第一種數據是由雙邊用戶在交易過程中產生的,不涉及平臺企業,這種數據由于分散在雙邊用戶之間,其價值密度較低,不能產生實際的應用價值。第二種數據由雙邊用戶群體在互動中產生,平臺企業則負責對數據進行清洗、處理、挖掘,從而將其轉化為高密度價值的資源。在數字經濟時代,數據要素堪比傳統工業經濟時代的石油資源,在數據要素不斷積累后,平臺企業通過機器學習、云計算、數據挖掘,能夠對其進行系統性分析,攫取出富有價值的潛在信息,從而不斷提升平臺企業的運營效率,包括業務的擴張、改善、優化等。總體來看,對于數據的處置基本可分為數據的收集、分析、利用三個階段,在這個過程中,平臺企業投入了大量成本,將數據要素轉化為私有產權物品。而到了生態互通階段,平臺企業需要將其無償分享給其他參與方,推動數據要素從私有屬性轉化為公有屬性,從而造成產權沖突。
(三)行為沖突:從商業化平臺企業邁向公共化平臺組織
平臺生態系統是生態互通的商業基礎,而平臺生態系統又是平臺企業利用互聯網技術打造的商業生態圈,商業性是其本質屬性。以此為依據,其主要行為均基于商業屬性而展開,并與傳統的一般企業相似,都內嵌在經濟社會中,遵循“企業功能”的底層邏輯,通過從事生產、流通、服務等經濟活動向社會提供高效、滿意、便捷的交易平臺。生態互通推動了平臺生態系統從商業化組織向公共化組織轉型,平臺生態系統不再是單純實現經濟利潤最大化的商業組織,而成為配置社會資源、承擔社會責任、履行社會義務的公共化組織。在這個基本屬性下,平臺企業所擔負的責任不再局限于企業自身及其所構建的平臺商業圈,而應該立足于更高定位的社會功能,參與平臺生態系統內外部社會資源的配置、優化、聚合,參與解決社會負外部性問題。此時,平臺企業將從純粹的商業化平臺向公共化組織轉變,從而引發商業模式沖突。
具體而言,邁向公共化組織的平臺主要圍繞平臺生態系統行使內外兩個層次的商業行為。從內部來看,以平臺企業為核心形成的平臺生態系統是一個不斷吸引互補資源、完善平臺商業功能的過程。平臺生態系統的眾多參與者,盲目地追求單一企業的利潤最大化,不能滿足平臺生態系統參與者的綜合需求。為了實現多方共贏,平臺企業需要對雙邊用戶、資源提供商、內容互補商承擔負責任的商業治理功能,維護平臺的商業秩序,平臺企業的商業模式落腳點在于集體利潤最大化,由此而展開的商業行為已轉化為維護平臺商業秩序的組織行為,而不再是純粹的商業行為。從平臺生態系統外部來看,隨著平臺企業與社會的交融互動程度加深,平臺企業也承擔了一系列社會職能,諸多行為需要以維護社會公共秩序為目的。比如隨著平臺經濟領域市場集中度的加深,其不可避免地會產生達成壟斷協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經營者集中等涉嫌壟斷行為,這些行為會嚴重影響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穩定運行。所以,以平臺企業為主體的參與者,需要面向社會參與構建有序的市場結構體系,如響應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的《互聯網平臺落實主體責任指南》,面向大型平臺經營者相互開放生態,達成平臺之間的互操作,成為當前平臺經濟反壟斷的救濟措施。在生態互通的背景下,平臺企業的商業模式將不能完全依據其應有的商業屬性,而是要進行公共組織化轉型。遺憾的是,這不僅模糊了其企業定位,更增加了成本壓力,從而造成了商業模式沖突,使得生態互通難以按照政策構想進行。
(四)制度邏輯沖突:從互補性集體制度邏輯轉向個體制度邏輯
制度邏輯指的是構成一個特定組織的實踐規范和行為規范,主要針對的是組織內部的不同制度參與者。在組織內部,制度參與者占據一定的組織地位,扮演特定的角色,會像組織一樣去思考,他們的作用是維系現有的制度安排,在具體的行動中,需要遵循既定的制度和政策,統一完成組織任務。在平臺生態系統所形成的商業圈內,存在平臺企業、雙邊用戶、以及以政府為主導的公共組織等參與者。為了高效地行使平臺生態系統的撮合、匹配、交易功能,不同參與者需要遵循制度互補性邏輯,即在這個體系下,各個組成部分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有機整體,以實現整體系統的功能。比如在平臺生態系統內,隨著市場集中度的提升,雙邊用戶的黏性、忠誠度、歸屬感等加速提高,與平臺企業形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生組織。此時,雙邊用戶能夠影響平臺業務的嬗變方向、業務擴張的路徑,甚至系統的存續與變遷。
然而,生態互通模式的運行,推動平臺生態系統的參與者強化了自我認知,使得雙邊用戶、平臺企業乃至行政部門的個體制度邏輯超越了互補性的集體制度邏輯。首先,生態互通推動雙邊用戶跨平臺流動,使得單棲用戶轉變為多棲用戶,為其提供了更多備選平臺。此時,平臺用戶的個體制度邏輯將超越平臺生態系統應有的集體制度邏輯,用戶不再以特定的平臺生態系統為根據地謀求集體利益最大化,而是在不同的平臺間橫移與跳躍,準確尋求生態系統功能更加完備的平臺,容易從長期規劃者轉向短期利益尋求者。其次,生態互通加速了以個體制度邏輯為主導的平臺企業轉向平臺公共制度邏輯。生態互通是平臺企業在行政部門推動下的一次公共化商業行為,具有強烈的正外部性,能夠推動平臺生態系統參與者福利的增加,且隨著單一的平臺企業演化為平臺生態系統,其涉足的行業與用戶群體均實現了倍增,這種福利增長的效應將被逐一放大。所以,生態互通加速了平臺企業對其他參與者的賦能效應,使得個體制度邏輯被摒棄,公共制度邏輯成為主導,平臺企業單個組織的利益得失反而不再是生態互通關注的核心議題,這無疑使得平臺企業的個體制度邏輯超越了平臺生態系統應有的集體制度邏輯。最后,生態互通下的政府規制邏輯也出現了轉型與嬗變,不同行政部門規制遵循“單一制”的制度邏輯,延伸到平臺生態系統范疇下,即不同主管部門的行為邏輯和活動邏輯嚴格遵循上級主導部門的管轄;換言之,對于平臺的直接管制,需要來自于上級行政部門的授權,這種具有嚴格等級制度的管轄理念,本就不適合瞬息萬變的數字經濟。而生態互通所帶來的治理主體、商業主體、公共主體的泛化,則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影響,使得既有的政府規制邏輯更加不合時宜。所以,在平臺生態系統內部,不同的參與者需要的是具有互補性的集體制度邏輯,而在生態互通后,這種制度邏輯已不復存在,難以適應平臺經濟發展的需要。
四、平臺企業生態互通的范式建構
(一)平臺企業生態互通的范式選擇
現有的以政府號召為先導、企業響應為輔助的平臺生態互通模式所引致的使命沖突、產權沖突、商業模式沖突、制度邏輯沖突阻礙了生態互通的落地實施。面對平臺生態系統在商業邏輯支配下的不斷異化以及新型生態互通中的種種不確定性,亟須構建出全面、有效的生態互通履行范式,以破解上述生態互通中的多維沖突。
首先,現階段的生態互通并非由平臺企業主動發起,而是政府相關行政部門基于平臺經濟領域市場集中度的不斷提高,大型平臺之間的封鎖與斷鏈現象逐漸強化的現實情況,率先呼吁平臺企業之間在商業運營過程中相互開放。但是,行政部門在此過程中只是起到了號召與引導作用,平臺企業才是生態互通中占據主導地位的行動者。在一些生態互通的具體類型中,只有平臺企業主動開放接口,才能實現互通。所以,在一些特定領域,尤其是市場集中度較高的領域,需樹立平臺企業主導的生態互通范式,由頭部平臺企業在生態互通中扮演發起者、承擔者、引領者的角色。在這種范式下,生態互通才能夠更為高效地顧及平臺企業的商業定位、行為邏輯、實踐領域,尤其是考慮到頭部平臺企業的實際作用,發揮出頭部平臺企業在生態互通中的核心作用。
其次,單一的以平臺企業為主導的生態互通范式,容易陷入現階段已廣為存在的商業邏輯主導下的平臺企業發展陷阱,其商業行為、發展愿景將過度市場化,容易利用生態互通帶來的集聚效應,進行更廣泛、更深層次的壟斷,背離了生態互通的初衷。同時,以經典西方經濟學理論為基礎,企業主導下的生態互通發展模式,先天性地存在公共投入不足的難題,這將導致生態互通的低效運行,難以最大化創造社會價值。更進一步地,對所創造的社會價值進行分配時,企業為主導的完全配置方式容易走向特定組織的利潤最大化,不能公平公正地顧及各方的基本需求。所以,在以頭部平臺企業主導的生態互通范式之外,需要構建出“政府+平臺企業協同式”的模式,通過行政部門的引入,解決公共成本不足的難題,實現對公共成本的有效分攤,社會價值的最大創造及合理分配,系統性完善平臺企業單一主導模式下生態系統互通范式的頑疾。
最后,限于平臺企業在特定領域具有體系局限性、技術局限性和生態局限性,即便是大型平臺企業也難以引領全域的生態互通,且在正常情境下,獨占市場的壟斷企業也不能面面俱到地在技術、市場、創新等所有領域均形成領先優勢,所以由頭部平臺企業主導的生態互通范式也只能在特定范圍內形成優勢,比如具有資源優勢的平臺企業未必擅長引領創新型生態系統的互通。因此,由不同平臺企業共同主動發起構建的多元化平臺企業共治式也應成為生態互通的新選擇,即不同的平臺企業通過一系列制度約束,形成要素互補型平臺生態系統聯盟,在聯盟內部同時發揮各自比較優勢,以主導不同類型的生態互通,實現生態互通全領域、全類型發展。
基于上述分析,衍生出了“頭部平臺企業主導式”“政府+平臺企業協同式”“多元化平臺企業共治式”三種生態互通新范式。
(二)平臺企業生態互通的范式解構
1.頭部平臺企業主導式
頭部平臺企業主導式指的是生態互通的進行主要由頭部平臺企業扮演發起者、承擔者、引領者的角色,在平臺底層互通的技術標準統一、中層的雙邊用戶和數據要素暢通、上層的創新生態治理框架構建等方面發揮核心作用。一方面,在資源層面,頭部平臺企業具有雄厚的資本實力、先進的管理經驗、強大的市場影響力,能夠在推動自身發展的同時,賦能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協同發展,構造穩健和可持續的生態互通格局;另一方面,在技術層面,頭部平臺企業能夠引領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的發展,進而成為推動平臺經濟發展的技術動力和基礎,為生態互通解決技術困境。然而,平臺經濟領域的市場封鎖與分割為其創造了巨大的經濟價值,因此,平臺企業缺乏動力實現互通。如趙傳羽等[32]通過基于行為經濟學實驗,展開了基于購買行為的價格歧視研究,發現當平臺能夠區分新老用戶時,將存在穩定的“殺熟”定價傾向,對老用戶設定更高的價格,從而提高自身的利潤水平。然而,隨著平臺經濟領域的監管轉向常態化,相關涉嫌不正當競爭及壟斷的商業行為已被明令禁止,且平臺經濟發展也越過野蠻增長階段,向著高質量發展轉型,此時平臺企業、競爭對手、雙邊用戶之間的零和博弈將不再具有增長效應,采取跨邊界、跨領域的合作將成為平臺企業尤其是大型平臺企業的新選擇。
為此,首先應努力提高頭部平臺企業的互通意識,弱化平臺自身的進入壁壘,降低其他平臺用戶接入平臺的難度系數,在為用戶提供便捷入駐條件和渠道的同時,實現自身用戶數量的擴增。其次,強化大中小型平臺企業間的跨界合作,通過數據要素的共建、共享,實現自身業務量和業務范圍的擴增,以充分發揮資源優勢[33]。尤其是在合作過程中需要重點解決不同體量平臺企業的利益分配難題,包括制定差異化成本分攤機制,對于不同體量的平臺企業,可以根據其規模、使用量和貢獻程度,制定差異化的收費標準。小型平臺可享受一定的費用減免或優惠政策,以激勵其參與生態互通;建立公開透明的互通規則,確保所有平臺企業能夠在相同的條件下參與互通過程,以增強該機制的透明度和信任度;引入第三方監管機構,對收益和成本進行評估和調節,以確保資源和利益的合理分配,增強不同平臺企業間的信任感。最后,著重關注當前生態互通引發的使命沖突、產權沖突、商業模式沖突等問題。所以,為盡快吸收生態互通的賦能作用,又盡可能地規避其負外部性影響,頭部平臺企業可挑選業務范圍、經濟體量、用戶屬性適中的平臺企業,在特定領域展開生態互通實踐,吸收在實踐中積累的互通流程、互通方式、互通經驗,系統性作出得失評價,并以此為基準,逐步向其他領域拓展,實現平臺企業由封閉走向開放。
2.政府+平臺企業協同式
單獨依靠頭部平臺企業主導的生態互通并不能完全解決平臺經濟領域的多種亂象,以市場失靈理論為基礎,頭部平臺企業主導生態互通至少有四點相互聯系、相互交織的困境。一是頭部平臺企業的市場壟斷地位導致其與中小企業形成地位勢差,不具備與小企業進行對等生態互通的可能和意愿,從而產生低效;二是信息不對稱的存在使得頭部企業對市場需求、供給、生產、流通、交易了解更加透徹[34],而生態互通將會抹平這種具有競爭優勢的信息差;三是外部性的存在加劇了平臺生態互通后的“搭便車”現象;四是具備私有屬性的頭部平臺企業在提供生態互通所需的公共物品方面存在投入不足現象。在上述情形出現時,需要由行政部門出面,以“政府+平臺企業”的形式協同解決企業使命沖突、公共成本分攤、社會資源配置等相關問題,用“看得見的手+看不見的手”合力優化生態互通。具體而言,“政府+平臺企業協同式”指的是在生態互通的進行中,由平臺企業擔負起底層互通技術的攻關及互通資源供給,由政府擔負起統一的制度框架構建,以解決制度邏輯沖突、成本分擔等難題。
為此,在平臺企業承擔起對應的互通工作后,一方面,政府應在制度政策層面對上述問題給予回應,如通過反壟斷和反不正當競爭法,弱化大型平臺企業的壟斷勢力,緩解生態互通中的企業地位不匹配現象;推動行業信息流動,對于掌握行業關鍵信息,尤其是制約產業發展、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市場信息,進行強制披露,形成在不同生態系統的輪轉,以群策群力推動產業結構持續調整;緩解外部性對生態互通的傷害,對于缺乏付出而持續獲益的參與方進行稅收征繳以補貼投入方,調整生態互通的各主體收益平衡;對公共價值成本進行分攤,尤其是能夠創造巨大成本的公共價值,甚至允許生態互通主體參與方先行獲取甚至分配收益,以大力提升各方生態互通的動機。另一方面,在政府做好彌補相關市場機制缺陷的措施后,為快速實現生態互通,應進一步以公共牽引的方式孵化特定平臺企業進行生態互通,為生態互通的先行企業制定更加優厚的產業政策,就某些領域開展互通示范項目建設,推動示范項目獲得先行領先優勢乃至轉化成競爭優勢,形成商業利益,產生示范效應,然后根據互通示范成效,不斷吸引其他利益相關方,逐步擴大互通范圍,共同打造更加全面的生態互通圈。
3.多元化平臺企業共治式
頭部平臺企業主導式的生態互通在一些市場集中度較高的行業具有很好的效果,大型平臺企業能夠引領整個行業生態系統的演化,但是當市場勢力較為分散時,整個行業將不具備明顯的頭部企業,此時生態互通的相關參與方難以具備引領市場的能力,從而限制了生態互通的全面運行。即便在某些類型中存在一些具有引領性的企業,如“專精特新”型平臺企業,能夠率先開發出具有領先性的技術,但是從技術到市場仍有一定的距離,技術轉化、產品孵化、市場拓展都需要一定時間成本、人力成本、資金成本,這些企業也只是在特定的生態互通類型中占據主導地位,不能將相關實際操作經驗推廣到其他類型中。所以,多元化平臺企業共治式的生態互通范式將成為市場集中度較為分散行業的新選擇。
具體而言,多元化平臺企業共治式指的是由具有不同優勢、來自不同領域、不同類型的平臺企業共同在一定的制度安排下,扮演生態互通有序運行的發起者、承擔者、引領者的角色。一方面,應著重由不同的平臺企業共同構建全方位生態互通的資源互補型企業聯盟,以充分發揮各自的技術優勢、市場優勢、用戶優勢等,比如A平臺通過生態互通獲取B平臺的數據要素,B平臺在生態互通中獲得C平臺的技術要素,C平臺則通過生態互通從A平臺中得到用戶份額的增長,最終不同平臺企業通過這種形式,形成閉環且穩定的生態互通企業聯盟。在這個聯盟中,各個平臺均實現了收益的增長、成本的分攤,從而為平臺經濟增速逐漸放緩的當下找尋到了新出路。另一方面,由不同平臺企業共同主動發起構建特定互通領域的商業生態,對于一些平臺企業來說,其對于不同類型生態互通的需求迫切程度并不一致,比如初創型的小型平臺企業更急切地需要用戶數量的增長,而大型的平臺企業礙于“船大難掉頭”的障礙,更加需要新思路、新方法、新技術。此時,不同平臺企業共同發起并構建特定領域的商業生態互通,比如數字技術創新屬于通用型的技術體系,不同平臺企業共同構建相應的互通平臺,如研發創新平臺、公共賦能平臺等,然后在這個公共平臺內部對商業生態圈內的要素、用戶以及治理開展互通,推動特定領域的商業生態互通從理論走向實踐。
(三)平臺企業生態互通的范式實現
為快速營造平臺企業主動打開私域、擁抱競爭對手與合作方,拓寬企業創新邊界的良好氛圍,并進一步將“封鎖清單”轉化為“機會清單”,使得生態互通賦能效應從微觀層面的平臺企業及雙邊用戶,依次延伸到宏觀層面的市場經濟競爭秩序維護與社會治理等層次,需要從政府層面、平臺企業層面、雙邊用戶層面精準發力,以系統性推動生態互通范式快速實現。
在政府層面,強化維護平臺企業生態互通有效運行的制度建設。一方面,由政府強化對生態互通的宏觀監控,推動平臺要素自主有序流動。通過行政手段對生態互通的參與主體進行嚴格審查,杜絕單方面信息獲取,確保生態互通的正常運行,同時加強內容提供商、服務提供商、產品提供商通過生態互通互動,實現多方共贏;通過法律手段規范和保護生態互通的市場秩序,保障不同主體公平公正地從其他參與方獲取生態信息;通過經濟手段,調整生態互通參與方的收益,妥善運用稅收、補貼及其他轉移支付等手段配置生態互通的成本和收益,以彌補市場失靈,為后續大規模地推廣生態互通打下良好的制度政策基礎。另一方面,積極引導平臺企業與社會生態良性互動,形成多主體協同參與平臺運行及治理的格局。一是大力推動平臺企業積極參與社會公共活動,在此過程中為平臺企業提供制度保障和行政便利,以持續推動社會福利改善的同時,加速平臺經濟與社會的耦合程度,協助平臺企業獲取更多社會資源,為平臺企業后續擴張奠定新的用戶、數據、業務等基礎。二是強化不同主體協同參與平臺治理,推動多方主體在平臺系統內部自我監管、交叉監管、協同監管,實現生態互通在面向不同平臺企業類型、不同平臺生命周期、不同平臺網絡外部性的有效監管框架下,穩定且高效運行,以為平臺生態系統乃至社會生態系統創造巨大價值。
在平臺企業層面,全面變革戰略導向和價值導向。平臺企業要重新審視與社會生態、各類用戶及其他要素供給商的多重嵌入關系,加速推動平臺經濟性行為轉向社會公共化行為,實現戰略導向和價值創造導向的雙向變革。一方面,加速平臺戰略導向的轉變,從之前的圈地擴張導向,轉向產品優化與服務優化導向。一是在平臺經濟增速逐漸見頂的當下,通過提高質量意識和服務意識,尋找新的用戶增長點,以實現平臺企業經濟利潤的持續增長;二是通過對現有產品和服務的深耕,挖掘用戶潛在需求,不僅僅能夠尋找新的業務增長點,更能實現留存老用戶的目的,最終在服務社會的同時,實現自身的不斷壯大。另一方面,積極變革平臺價值創造導向,從之前的競爭創造價值導向,轉向合作創造價值導向。通過與其他平臺企業的深度合作,實現價值的多層次創造,即通過與其他平臺共享技術要素,實現平臺業務流程、匹配效率、運算速度的全面提升;通過共享數據要素資源,充分挖掘數據要素價值創造的倍增效應;通過與其他平臺共享用戶資源,實現用戶份額的增長,市場份額的擴張;通過共享創新資源,構建出運行有序的協同創新生態系統,以聯合攻克制約平臺發展的技術難題;通過共享治理要素,構建出平臺企業間協同治理機制,實現治理內容、治理范式、治理框架的全面變革,推動平臺企業在規范中發展,在發展中規范。
在用戶層面,積極推動雙邊用戶構建生態互通支持型生態圈,以協同賦能平臺企業與用戶共同成長與發展。一是以平臺企業為依托,大力推動用戶積極主動向平臺企業提出關于平臺之間的功能整合、接口對接、數據共享等方面的訴求和建議,如通過平臺的客服渠道、用戶反饋渠道、社交媒體等途徑向平臺提供直接或間接有關生態互通的意見和建議,助推平臺企業實地了解用戶的需求痛點,針對性強化生態互通的運行。二是鼓勵用戶積極參與生態互通建設過程中的測試和運行項目,并主動提供反饋意見以及其他形式的資源支持,以協助平臺企業發現生態互通中出現的問題,提高生態互通的穩定性。三是以平臺經濟內的互聯網行業協會與組織為依托,推動用戶共同參與并商討生態互通過程中標準的制定和監督,確保生態互通的運行充分考慮到用戶需求和利益的分享,不僅使得生態互通的制度政策、實施規范、操作流程更具針對性和可操作性,也使得生態互通產生的正外部性盡可能地輻射到不同層級的群體,實現生態互通的持久運行和有序發展,最終實現用戶生態、平臺生態、社會生態的融合發展。
五、結語與展望
為推動平臺企業主動打開鏈接,營造開放、互聯、共享的平臺經濟,本文從平臺生態系統視角出發,提出了平臺企業構建開放生態的全新范式——生態互通。依據平臺開放互通的層次給出了生態互通的概念界定,并在不同互通層次下,逐步剖析了生態互通的類型。具體而言,生態互通在平臺底層主要進行的是技術互通,包括技術標準互通、用戶接入標準互通、服務供應商接入標準等;在平臺中層主要進行的是雙邊用戶和數據要素互通;在平臺上層主要進行的是平臺創新生態和平臺治理互通。然而,隨著平臺生態互通程度的加深,不可避免地引發了一系列沖突,主要表現在推動平臺企業使命由經濟使命轉向社會使命,平臺企業部分要素由私有產權轉向公有產權,平臺企業商業模式性質由商業化平臺企業轉向公共化平臺組織,平臺企業制度邏輯由互補性集體制度邏輯轉向個體制度邏輯。為破解上述多維沖突,本文進一步建構了“頭部平臺企業主導式”“政府+平臺企業協同式”“多元化平臺企業共治式”三種生態互通范式,并從政府層面、平臺企業層面、雙邊用戶層面入手,提出一系列具體做法,以最大限度發揮生態互通的正外部性,推動平臺經濟實現發展與規范的并重。
為推動生態互通的進一步部署和實施,應結合平臺經濟發展現狀以及生態互通進程,從三個層面展開進一步研究。首先,加強對推進生態互通的必要性與緊迫性的研究。平臺企業作為平臺經濟的載體,在其所構建的雙邊市場中,以平臺企業為核心,通過雙邊或多邊市場中的客戶交互來創造價值,獲取利潤。生態互通所帶動的用戶數量的增長、數據要素的擴張、業務范圍的壯大能夠從多個方面強化平臺企業的價值創造效應,比如在用戶層面放大雙邊用戶所產生的網絡外部性與多歸屬性。因此,系統展開對生態互通的研究,尤其是從平臺生態系統的多方參與者角度入手,探究生態互通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有助于快速推動生態互通范式落地,匡正平臺經濟發展路徑。其次,進一步強化對生態互通動態演進的研究。圍繞平臺企業所形成的生態系統并不像生物科學中的生態系統一般,能夠在一個相對封閉或獨立的自然環境內,多要素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并在一定的時期內實現系統動態平衡。平臺生態系統的發展未能實現完全的獨立自主,需要外界不斷注入物質資源推動其持續動態演化。所以,生態互通的動態演進往往伴隨著平臺企業不斷汲取外部物質、能量、信息等要素,在不同階段呈現出不同生命周期階段特征,對生態互通的這種動態演進過程加以研究能夠幫助人們更加全面地了解平臺經濟的發展過程與運營模式,也有助于行政部門制定出更有利于平臺企業發展的規章制度。最后,進一步強化對生態互通賦能效應的研究。生態互通本質上是平臺企業在行政部門的推動下,將“封鎖清單”轉化為“機會清單”的正外部性行為,是一次商業行為的革新,這種商業行為由企業為執行主體,其賦能效應會圍繞平臺企業、雙邊用戶、平臺市場經濟競爭秩序維護乃至社會治理等方方面面。為此,加強生態互通效應在微觀層面和宏觀層面的研究能夠明確辨析生態互通的實踐價值,為推動平臺經濟規范健康發展提供理論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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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鄭雅妮,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