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從1800萬年前與大陸徹底分離后,索科特拉島上的大多數動物就與大陸徹底斷了聯系,長期的地理隔離讓它們處于相對封閉的環境當中,島上的生物按照自身的軌跡進化著,從而形成了許多獨特的物種。據統計,島上37%的植物、90%的爬行動物和95%的蝸牛都是這里獨有的。與位于太平洋上的加拉帕戈斯一樣,索科特拉島也像一個巨大的生態實驗室。
索科特拉島處于多個生物地理區域的交匯處,使其既有來自非洲大陸的生物成分,又有源于阿拉伯半島的生物種類,同時還融合了印度洋特有的生物特色,進一步豐富了島上生物的多樣性和獨特性。
對于研究人員來說,索科特拉島就像一座生物寶庫。而對于島上的生物來說,日子可是不太好過。索科特拉島屬于熱帶沙漠氣候,終年被熾熱陽光和干燥空氣籠罩,夏天的氣溫常常飆升到40攝氏度以上,相對“涼爽”的冬天氣溫也很少低于20攝氏度,全年降水量不足100毫米,有些地方甚至幾年都見不到雨水。
索科特拉太陽鳥是島上特有的品種,身長十幾厘米,體重只有5—8克,上體呈棕色,顏色較淺的腹部有黑灰色的條紋,黑色的喉嚨旁,兩條白色的羽毛從嘴角延伸出來,就像兩道白胡子一樣,在它翅膀下面還有一小撮淡淡的黃色絨毛。如果不是鉤子一樣長長的喙太過顯眼,真的會讓人以為是一只小麻雀。島上的植被太過稀少,這樣的顏色有助于它們在灌木和枯枝間更好地隱藏自己。為了彌補“不夠漂亮”的劣勢,索科特拉太陽鳥發展出一套更為精細和多變的求偶行為,雄鳥在繁殖季節不僅會采用獨特的飛行軌跡,就像在空中舞蹈一樣,還會搭配復雜的鳴叫模式吸引雌鳥的注意。太陽鳥一般以花蜜為食,在食物不足的時候也會捕捉小型昆蟲果腹,島上能開花的植物就那么幾種,所以索科特拉太陽鳥長喙的弧度也與其他太陽鳥有些許的不同,在這“些許不同”背后,是為了適應當地花型結構漫長的進化過程。由于島上資源有限,索科特拉太陽鳥的領地意識要更強,不僅會通過視覺和鳴叫等多種信號進行交流,還會利用身體語言和標記強化對領地的控制,這在其他太陽鳥種群中是很罕見的。比起其他“親戚”,人們發現它們在基因層面也發生了變化,從而讓它們更好地適應干旱與高溫的環境。即便如此,索科特拉太陽鳥還是大多選擇在清晨和傍晚活動,以躲避白天酷熱的陽光。
同樣的故事發生在索科特拉變色龍(Chamaeleo monachus)身上,它們堪稱變色龍中的“超模”,三角形的頭部如同銳利的箭頭,給人一種靈動的感覺,還有修長的身體和四肢,背上美麗的流線型花紋,以及又細又尖的長尾巴。這種身材也是為了適應島上貧瘠的資源進化而成的。而它們最有特點的莫過于頭部兩側隆起的冠飾,就像兩個大大的扇風耳。索科特拉變色龍屬于日行性動物,它們需要在白天利用陽光提高體溫以維持身體機能。由于它們大多生活在巖石、灌木叢及稀疏植被區域,所以它們對灰褐色和綠色非常敏感,變換這兩種顏色的各種色階對它們來說都信手拈來。這些小動物在漫長時間中的一系列進化,只是為了在這座荒島上求得一線生機。
你很難想象,“被誤解的半趾蜥蜴”是一種動物的學名。這種粉紅褐色的小蜥蜴生活在索科特拉島的多巖地帶,它們體型小巧,成年個體大約僅有5厘米長,細長的身體精致而靈活。它們的身體表面覆蓋著細小而堅硬的鱗片,這些鱗片不僅能夠保護它們的身體免受外界的傷害,還能有效地減少水分的散失,以適應島上干燥的氣候環境。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種小蜥蜴只是默默無聞地“站在角落”,從來沒有引起過人們的關注。因為長期以來,人們一直認為它是疣尾蜥虎的一種,當地人稱它們為“壁虎王”。直到2007年,來自意大利的考察團隊在島上對這種蜥蜴進行研究,在2年的時間里,它們從遺傳學和身體特征等角度對這種蜥蜴同其他類別進行對比,終于在2009年,研究團隊得出結論,它們是一個全新的物種。因為長期以來人們對它的誤解,所以研究團隊將這種蜥蜴命名為“Gekkonidae Hemidactylus initellectus”(被誤解的半趾蜥蜴),也算是對這些小家伙表示歉意吧。
雖然被誤解的半趾蜥蜴體型很小,但卻是索科特拉島上重要的捕食者之一。它們白天通常隱藏在巖石縫隙、洞穴或其他隱蔽的地方躲避熾熱的陽光和潛在的天敵,到了夜晚,它們便活躍起來,憑借敏銳的視覺和嗅覺,在黑暗中尋找獵物。它們腳趾下的趾蹼結構提供了強大的抓附能力,不管巖石表面粗糙還是光滑,它們都如履平地,而出色的感知能力也讓它們在捕獵過程中擁有極高的精準度。這種蜥蜴以昆蟲和小型無脊椎動物為食,一旦發現獵物,它們就會迅速地發動攻擊,用鋒利的牙齒將其咬住后整個吞下,整個過程行云流水。

索科特拉島與大陸隔離導致島上的生物處于相對封閉的環境,而這座島嶼周邊的海域同樣是一片“孤獨”的海洋。雖然海洋本身是一個連續的水體,但部分海域在生態和地理上也會出現長期隔離的現象,索科特拉島就是這種現象的典型案例。究其原因,最主要的是這片海域獨一無二的洋流系統,索科特拉島處于印度洋季風環流帶,受到了索馬里洋流的直接影響。索馬里洋流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具有季節性的洋流,它在夏季是寒流,而冬季則變成暖流,這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從高緯度流向低緯度的暖流。北半球的夏季,季風洋流與索馬里寒流的匯合形成了這片海域的上升流,這些洋流從某種意義上形成了一個“屏障”,使得島附近的水域在某種程度上“封閉”起來,限制了外來種群的遷入,從而長期保持獨特的生態環境。另外,索科特拉島復雜的海底地形,周期性變化的水溫和鹽度,以及遠離陸地等特性都限制了海洋生物跨越不同區域的頻率,使得這片海域始終都被隔絕一般。



上升流使海水深層的營養物質不斷輸送到表層水域,正是這種營養豐富的環境,促成了附近海底生態系統的高生物多樣性和繁茂的珊瑚群落。根據相關機構統計,這里擁有約253種造礁珊瑚和730種沿岸魚。雖然珊瑚礁在全球熱帶海域普遍存在,但索科特拉島附近的珊瑚群與其他地區有著明顯的差異。受到較為強烈的海流、較高的鹽度以及營養物質的影響,這里的珊瑚呈現更加緊密、低矮的群體結構,以減少水流和沙粒沖擊。同時,珊瑚群連同島周圍的海底峽谷為魚類等海洋生物提供了覓食場所和避風港,讓這片海域成為研究海洋生物演化和生態適應的水下實驗室,并且頻頻發現新的物種。比如2021年在這片海域發現的索科特拉犁頭鰩(Acroteriobatus stehmanni)就有許多特定演化的痕跡,與其他犁頭鰩科的同類相比,它的身體更加扁平修長,這讓它們可以在狹窄多變的巖石和珊瑚環境自由穿行;而它們的吻部短寬,呈現規則的三角形,這種吻部形態可以更好地挖掘藏在沙礫或珊瑚縫隙中的小型無脊椎動物和微小生物,同時它們的牙齒結構也相應的更加細小,排列更加規則,這些都體現了它們因為長期捕捉特定食物的演化歷程。
在第一批人類登上島嶼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對于島上生物的利用都是非常克制的。比如索科特拉變色龍,雖然是島上傳統醫學中非常重要的一味藥材,但人們只會少量地捕捉它們加以利用。當地人將它們視為神明的饋贈,直到今天,仍然將它們視為智慧的化身,認為它們幫助祖先躲過了許多災難。島上的居民也會制作變色龍形狀的面具和裝飾品。再比如島上的埃及禿鷲,被當地人視為擁有強大力量的守護之神,每當看到它們在天空中盤旋,都會默默祈禱,感謝它們的守護。
到了近代,索科特拉島的生物開始面臨危機,首當其沖就是全球氣候變化。隨著氣溫不斷升高,島上的降水模式發生了顯著的變化,這種氣候波動讓島上的干旱程度進一步加深,許多植物的生長受到嚴重影響,進而威脅到植食動物的生存。比起相對緩慢的氣候變化,島上的另一個“殺手”則更加可怕,這個“殺手”就是溫順的山羊。隨著島上的人口增多,畜牧業也逐漸發展起來,以山羊為代表的家畜數量大幅度增加。大量放養的山羊對島上的植物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從龍血樹的幼苗到低矮的灌木,幾乎都成了山羊的食物,這使得島上的植被覆蓋率急劇下降,許多動物的棲息地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在漫長的歲月中,島上的生物面臨過無數的困難,但它們通過不斷地適應和進化一直生存到了今天。而當下遇到的,是比以往數百萬年都要快速與劇烈的變化,這種生存環境的巨變已經沒有時間等它們逐漸地適應與進化了,孤獨之地似乎使它們的境遇更加孤獨。
(責編: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