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8381(2025)03—0015—07
在全球化浪潮與地緣政治博弈交織的當下,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意義已遠超單純的人員流動與創新擴散,而是關乎如何通過思想對話與知識論傳統間的交融參與重構人類文明的秩序與格局??v觀歷史,國際化可謂大學自中世紀肇始即具有的獨特屬性。對中國而言,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與其作為現代國家的建構過程緊密相連,不僅推動了整體社會的知識與認知革新,而且深刻重塑了與世界對話、互動的方式。面對(逆)全球化趨勢、國家間科技與人才競爭的加劇以及顛覆性技術所帶來的倫理困境,世界各國的高等教育研究者與實踐者或需超越文明沖突元敘事,轉而從文明對話視角重構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應然使命。不同于將文明間差異視為沖突根源的悲觀預設,以儒家思想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智慧為理解文明間關系提供了更具包容性和確定性的框架。大學作為具備跨文化知識共同體屬性和應對全球性議題創新能力的組織,恰能成為踐行文明對
話理念的特殊平臺。
一、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歷史演進與現實危機
(一)作為高等教育內生歷史屬性的國際化
學界普遍認為,現代意義上的大學(Univer-sitas)源于歐洲中世紀大學。歐洲中世紀大學創設的學院制度、學科制度、課程教學制度、考試制度、學位制度等沿襲至今,仍作為大學組織的核心要素存在[。國際化是現代大學自肇始即具有的內生屬性。11世紀,保存在阿拉伯世界的古典時代的典籍被重新發現并運回歐洲;亞里士多德(Aristotle)、歐幾里得(Euclid)、托勒密(ClaudiusPtolemaeus)等在歐洲“失傳\"的“新\"知識連同來自阿拉伯世界的科學與文化,吸引著歐洲和地中海沿岸各地“樂于學和樂于教的青年,聚集在巴黎和博洛尼亞\"[2]?!按髮W起源于大批求學于名教授的學生”,它們把“知識生活”制度化為具體的組織形式[3]——來自不同地區、種族和文化傳統的成員匯聚于此,使用同一種學術語言,即拉丁語進行交流[4]。這一延續千年的獨特組織誕生于思想、知識與文化的交流與融匯,其間所教授和探討的知識源自東西方文明共同的智慧結晶[5]
相較于歐洲中世紀大學,古代中國的書院提供了高等教育機構(或精研高深學問的機構)中知識交流互鑒的另一種模式。書院最初出現在唐代(公元618一907年),彼時科舉制正趨于制度化,然而書院卻在許多方面與依附于科舉制的官學迥然相異[6]。書院通常由本地士紳或佛教寺廟資助,因享有對土地的所有權和地租收入的支配權使之在財務上保持獨立,其藏書和學術研究活動吸引了當時各年齡段的學生[。書院中的活動包括講座、相互切磋文章,以及在清雅幽靜的環境中自學等——每個學生都與書院的管理者和學術領袖即“山長\"建立密切的關系[6]。及至宋代(公元960—1279年),書院對知識的講授越來越符合儒家官方流派(即理學)的要求,然而由于書院對佛家、道家等其他思想流派的引入,這種明顯的一致性反而引發了對儒家正統觀念的不斷質疑和重新思考[7]。書院的開放性使之有別于依附科舉制、教授規范知識的官學。當我們將古代中國的書院與歐洲中世紀大學作對比時,就會發現其擁有更為廣泛的知識自由,即并不局限于脫離實踐的理論探究——這與源自中世紀大學傳統的“學術自由”概念形成鮮明對比[8]。
現代大學這一組織模式隨著西方國家的殖民擴張與后發國家的自主借鑒逐漸擴散至全球[9],并與當地文化與知識論傳統在彼此沖突、互動中交融。隨著民族國家(NationState)的建立,大學逐漸從與社會保持距離的“象牙塔”成為國家教育制度的一部分,承擔著國家本位的使命。作為生產和傳播高深知識的主要機構,大學在人類知識與文明的交流互鑒中起著重要的橋梁和樞紐作用。以大學為主要載體的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也在后發國家的現代化進程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二)高等教育國際化對中國現代化進程的影響
高等教育國際化歷史最為悠久的形式即為留學。中國在明朝末年曾出現資本主義萌芽,但朝代更迭和清朝閉關鎖國政策阻礙了其走向現代社會的步伐。兩次鴉片戰爭后,一批有識之士大聲疾呼向西方學習。彼時的清政府聽取了接受過西方高等教育的改良派容閎的建議,于1872年派出首批“留美幼童”,其后又相繼派遣留學生赴英、法、德等國學習造船、交通、兵技等[10]。甲午戰爭失敗后,中國大批留學生旋即赴日本探尋救國良方[11]。1918—1920年,蔡元培、吳玉章等發起的勤工儉學會、法華教育會,先后促成1600余人赴法留學,涌現出周恩來、鄧小平等一批革命領導者[12]。1911年,美國利用“庚子賠款\"設立清華留美預備學校(清華大學前身),留美漸成主流。部分“庚款學生”回國后試圖以美國教育為藍本改革中國教育,其中包括梅貽琦、竺可楨等著名的大學校長。1949年以后,錢學森、華羅庚等在海外已頗有建樹的留學生陸續回國,著手建立中國的學科體系。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政府大幅擴大公派留學規模,同時自費留學生也漸成留學大潮的主體[13]。1978—2024年,中國大陸地區赴海外留學人員累計超過800萬人[14]。歸國留學生在中國社會轉型和發展中發揮了全方位、深層次、根本性的作用[15」。自清末以來的百余年間,大批留學生將西方科學技術和社會思潮帶人中國,推動了中國經濟、社會、科技、文化事業的發展,深刻影響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促進了中國與世界其他國家在經濟、政治和文化等領域的交流與互動。
縱觀各后發國家歷史,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另一重要形式即為創辦現代大學,系統借鑒西方知識體系和辦學制度培養本土人才。中國現代大學的發展史就是將西方大學模式本土化的過程。1901年,傳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Richard)利用英國“庚子賠款\"創辦山西大學——辛亥革命前中國僅有的三所大學之一。成立于1898年的京師大學堂(北京大學前身)起初追隨東京大學模式,而后者本身即深受法國、德國等歐洲大陸國家大學模式的影響[9]。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則致力于將德國“洪堡模式”(HumboldtianModel)本土化。隨著1929年清華大學劃歸教育部,美國模式對中國高等教育的影響日盛。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仿照蘇聯模式進行了大規模院系調整,建立起了適應計劃經濟體制的高等教育體系,服務國家快速工業化需要。改革開放以來,新的學習西方,尤其是對美國高等教育模式再次學習的浪潮興起[9]。顯而易見,中國現代大學體系的形成和發展既可被視為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亦可被視為文明間交流與互鑒的載體與成果(誠然其早期歷史具有殖民與被殖民的色彩)。今日的中國大學已經逐漸發展成熟,且在保持本土傳統和與世界大學制度接軌方面找到了新的平衡點,其全球學術影響力日益彰顯。鑒于其歷史傳統與現實地位,中國大學顯然有能力通過國際化進程促進人類文明對話與交流,繼而重構全球化新圖景。
(三)高等教育國際化在當今世界面臨的挑戰
進入21世紀以來,全球化趨勢發生重大變化:國家主義、民粹主義在全球抬頭,逆全球化與全球化兩股潮流相互激蕩,國際格局加速演變。政治、經濟與科技力量的此消彼長導致國際格局局部重組,世界政治進一步朝向多極化發展。俄烏沖突、巴以沖突等地區沖突延宕升級,地區和國際秩序加速轉型[16]。國與國之間的軍事競爭、經濟競爭已前置到科技和人才領域的競爭。在當前國際秩序的轉型期,中國與西方國家間的科研合作、學生和人才流動等頻頻受阻,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面臨挑戰。危機通常伴隨著機遇,借助高等教育國際化開展文化外交和跨文化互動在當前情勢下顯得愈發重要[17]。中國這樣具有悠久文明史的國家,尤需重視以高等教育為載體將“和而不同\"“天人合一\"等中國人理解不同文明間關系、人與自然間關系的傳統價值觀帶入世界思想體系。此外,“一帶一路\"倡議雖讓世界看到中國對全球南方國家的積極貢獻,但西方社會仍擔憂中國試圖通過基礎設施項目重塑地緣政治格局。因此,充分發揮高等教育國際化在加強文化溝通與增進文明理解方面的作用,或將有助于消減西方社會對中國的誤解。中國大學發展至今,已經能夠在服務國家的同時成為世界舞臺的積極參與者,主動思考和踐行其全球責任。在當下充滿挑戰的世界中,中國大學不僅有能力在事關全球公共福祉(CommonGood)的諸多領域作出貢獻,而且可以在促進不同文明對話、致力于沖突解決的過程中貢獻有別于西方世界固有元敘事的中國智慧。
作為多倫多大學的一員,筆者在為杰弗里·辛頓(GeoffreyHinton)教授先后榮膺圖靈獎和諾貝爾物理學獎而深感自豪的同時,也不免對日漸強大的人工智能之于人類文明深刻的影響加以深思。毫無疑問,辛頓等這個時代的杰出學者在人工智能領域作出了開創性貢獻,為科技、生活以及社會的方方面面帶來了顯著變化。然而與此同時,包括他本人在內的學術界、思想界也表達出深層次的憂慮,即日漸強大的機器是否會以不符合人類整體利益的方式脫離人類的控制。因此,全球各國各地區的大學應當考慮如何應對這一潛在危機,高度關注科技倫理,以人本主義作為基本的價值指向,使技術的進步造福人類而非摧毀人類文明。
二、走出亨廷頓的元敘事: 從“文明沖突”到“文明對話”
(一)亨廷頓所建構的文明沖突元敘事及其影響
自冷戰結束以來,伴隨著原有的兩極格局瓦解,使用意識形態這一單一因素解釋和預測國際局勢乃至人類文明的走向日漸捉襟見肘。因此,學界提出諸多理論、學說對日趨多極化的世界格局加以詮釋,其中尤以美國當代著名政治學家薩繆爾·亨廷頓(SamuelP.Huntington)所提出的文明沖突論(ClashofCivilizations)影響最為深遠[18]。亨廷頓將當今世界的主要文明歸納為西方文明、儒家文明、日本文明、伊斯蘭文明、印度文明、斯拉夫東正教文明、拉丁美洲文明以及非洲文明,并認為未來新世界中主要沖突的根本原因將不再是意識形態或經濟因素,文化差異將成為人類社會重大分歧與沖突的根源[18]。亨廷頓認為,盡管民族國家仍將是世界事務中最強大的行為主體,但全球政治領域的主要沖突將發生在具有不同文明的國家和國家群體之間一—文明間的沖突將是當今世界沖突演變的最新階段[18]。他繼而預測,未來最重大的沖突將發生在不同文明間的斷層線上,而造成沖突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幾個方面:不同文明間固有的“基本\"(Basic)差異;不同文明人群的互動日益頻繁;經濟現代化與社會變革進程使人們弱化過去長期存在的地方特性;西方社會中文明意識(Civilization-consciousness)的不斷增強;文化特征及其差異相較于政治和經濟問題的不易調和性;地區主義(Regionalism)在全球各地的日益興起[19]
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冷戰結束后意識形態因素主導國際格局這一論斷的式微,從文明視角對多極化格局的形成作出了解釋。然而,作為一名兼具自由主義思想與保守主義身份的政治思想家,其文明沖突元敘事對人類社會走向的預判過于悲觀,對不同文明間差異的不可調和性估計過高,對整體人類文明固有共性及其發展估計不足。進人21世紀以來,不少中國學者深入思考后冷戰時代、多極化進程中的全球格局及其變化規律。例如趙汀陽認為,基于民族國家體系所定義的國際政治概念正在與現實失去對應性[20]1。他隨即引入古代中國的“天下\"概念,借用這一源自先秦時期用以描述“華夷秩序”的概念詮釋當今動態的世界化(Worldlization)過程,即視整個世界為政治單位的共在秩序(OrderofCoexistence),將世界作為分析問題的整體單位或主體[20]1。趙汀陽認為,這一視角沿襲了管子“以天下為天下\"和老子“以天下觀天下\"的方法論,并且在3000年前的古代中國有過局部實踐[20]2。簡而言之,這一方法論通過強調所有外部性的內部性轉化可能,在邏輯上排除了作為絕對異己的異教徒(Pagan)概念,因此與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的基本思維模式截然不同。趙汀陽等中國學者的思考實則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即從長期統治學術話語的西方世界之外找尋建構另一種元敘事的思想和文化的土壤。
(二)對文明沖突論元敘事的反思
出于對亨廷頓文明沖突論元敘事的反思,筆者在1995年即討論了大學(或精研高深學問的機構)在促進不同文明間理解方面可以發揮何種作用[9]。事實上,無論是現實主義還是自由主義關于社會變革的觀點,從根本上說都是基于歐洲的經驗,即啟蒙運動和理性主義的興起,以及西方世界成為全球霸主的過程,而大學作為一種西方世界的機構(WesternInstitution)則深刻地卷入到這一西方歷史經驗之中[9]。與18世紀、19世紀為適應迅速工業化的社會(RapidlyIndustrializingSocieties)發展需要而出現在歐洲的現代國家學校教育體系不同,大學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2世紀,其模式受到行會、商業城市、修道院以及教堂四類中世紀機構的影響9。由于其歷史淵源,自治和學術自由成為大學不可分割的核心價值一—即使是在由政府主導的教育體系中一—這意味著大學可以與不同文明建立底層聯結[9。因此,大學的獨特性使其作為不同文明對話的平臺,從而避免亨廷頓所預言的文明沖突成為可能。
就中國的高等教育機構而言,其深厚的儒家傳統使之在國際化進程中或能為促進國際理解與國際社會的和諧作出更顯著的貢獻。孔子在各諸侯國中廣泛游歷,傳達仁愛與正義的主張[21]??鬃硬⑽催x擇深入研習當時更為流行的兵法或縱橫術,而是轉而關注他所認為的人類繁衍生息所必不可少的兩種品質,即“信”與“仁”[21]?!靶拧币馕吨诔鲋缘恼鎸嵭?,而“仁\"則表明存在一種人人需共同遵守的道德準則[21]。孔子所傳達的種種“善”的理念也被解釋為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21],這顯然可被視為跨文化或跨文明對話的理想原則。此外,不同于亨廷頓對不同文化、文明間相互關系的基本預設,在提出“愛\"“信”“仁\"等核心價值的基礎上,孔子又提出了“和而不同”和“和為貴”的思想?!昂汀笨杀灰曌魅寮宜枷氲淖罡呔辰纾@一價值觀在漫長的歷史中塑造了中華文明對待不同文明的態度。盡管道教(道家)和佛教也深刻影響了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但毫無疑問,儒家思想在廣度和深度上都是古代中國最重要的精神遺產。如果中國的高等教育機構能持續從儒家思想中汲取豐富的營養,其高等教育國際化進程非但不會帶來新的沖突,反而會在促進不同文明對話上發揮較之于西方大學更大的作用。
三、作為文明對話重要載體的大學:對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前瞻
(一)大學在文明對話中的作用與地位
為什么只有大學能成為超越政治、文化、社會因素的文明對話重要載體?除上文所提及的其歷史根源所賦予的國際化內生屬性外,大學在歷史及當下的具體功能與社會角色亦是重要原因:大學是高深知識生產與傳播的主要機構,也是最具思維活力和自由精神的青年人的匯聚之地。作為致力于科研與創新的專門機構,大學的角色超越了國家與文化的邊界,在尊重不同觀點與立場的前提下創造應對全球共同挑戰的通用知識。具有全球聲望的研究型大學吸引著來自世界各地的青年才俊,并由此匯集了豐富多彩的思想與文化,實現了學術共同體內部知識的多樣性以及知識生產模式的多元化。思想與理念的交匯催生了批判性思維、開放式對話以及對共同價值觀的探索,使知識生產共同體的成員(學生、學者等)能夠實現實質性的跨文化知識交流與知識生產協作。通過促進不同世界觀的交匯,大學不僅推動了科學與技術的進步,而且培養了相互理解、協作的個體知識生產者,使其成為溝通不同文明、促進全球和諧不可或缺的力量。大學的上述雙重身份,即先進知識的生產和傳播中心以及富有智慧和自由精神的個體間思想交流的樞紐,共同造就了其在文明對話中的獨特作用和角色,這也使其特有的“文明職能”(Civilization-relatedFunctions)無法被研發機構、科技公司、獨立實驗室等其他類型的高深知識生產與傳播機構所取代。此外,大學相較于上述機構天然具有多學科性和包容性特性,因而不僅能促進特定自然科學或技術領域的進步,而且能實現人文、社會科學、藝術等領域與科學技術的對話,這對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理解和詮釋人類共同挑戰具有重要意義。
(二)文明對話: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未來形態
在20世紀新馬克思主義(Neo-Marxism)和結構功能主義(StructuralFunctionalism)兩大社會學思潮的基本敘事中,世俗化(Secularization)已被認定為高等教育發展的必然方向。自提出文明沖突論以來,亨廷頓即呼呼西方世界的大學更加開放地了解其他文明的哲學與宗教價值觀,這促使聯合國將2001年定為“不同文明間對話年”。在充滿變化與不確定性的時代,作為文明對話重要載體的大學不應僅是技術革新的策源地,而應當通過思想的產出推動人類文明的可持續發展,為持續增進全人類共同福祉作出貢獻。大學促進文明對話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形式是為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青年人營造有形或無形的交流空間。具體而言,大學需通過推動變革性思想和顛覆性知識的產生來應對氣候變化、社會不平等以及公共衛生危機等全球性挑戰,或是通過整合不同的觀點就上述議題提出創新性、包容性、整體性的解決方案。為此,大學需積極創建、維持和發展實體及虛擬的平臺,供具有不同文化和知識背景的青年人就共同的目標開展對話與合作,加深對彼此世界觀的理解。無論是真實校園國際化氛圍與承載力的提升,還是全球科研網絡、在線學習平臺等的搭建,其目的都在于使身處其中的學生和學者超越文化與地理隔閡,培養相互尊重、信賴、理解的全球公民意識。因此,高等教育國際化在未來的具體形態應是通過搭建上述具有跨學科性、文化包容性和協作性的科研與學習空間,在文明互動中推動全人類共同議題的解決,并在此過程中培養具備解決人類最緊迫問題所需的知識、能力與同理心的未來領導者,共同致力于加強全球各文明間的交流,最終惠及整體人類社會。
就中國大學而言,其在促進不同文明對話、推動人類文明可持續發展方面具有獨特優勢。第一,中國的近現代發展歷程及其深厚的儒家文相互對話與交融提供了可能。厚重的歷史積淀使中國大學能將儒家所倡導的關注集體福祉、尊重不同文化等原則融入全球化、智能化時代的高等教育實踐。例如中國大學在未來或可將古代書院所內蘊的育人智慧融入各類跨文化數字平臺的構建過程,創造古今交融的虛擬空間育人范式,從而將非西方的古老智慧與知識論傳統內化為未來全球公民的核心素養。第二,中國高等教育體系龐大的規模和豐富的多樣性使其能夠承載廣泛、多元的國際交流?!半p一流\"建設等頂層設計提升了眾多中國研究型高校的全球地位,吸引了大量優秀的國際學生、學者以及經過海外深造的中國留學生。日益提升的國際化程度促進了中國大學內部的跨文化交流,使其有能力將自身營造為充滿活力的文明對話場域。此外,中國大學在“一帶一路”倡議中發揮著重要的引領作用,與全球各地區尤其是全球南方的眾多高校開展合作,初步形成了橫跨各大洲、各文明的科研合作與知識共享網絡,擴大了中國大學在塑造全球學術版圖和文化話語方面的影響力。第三,中國大學在利用技術手段創造跨文化互動虛擬空間方面走在世界前列,這不僅擴大了高等教育國際化的受眾,更促進了跨越地理障礙的對話。在數字化、智能化時代,運用新興數字技術營造虛擬平臺或空間已成為全球連接的新形式。高等教育國際化模式的虛擬化迭代為包括中國大學在內的新興經濟體、非西方高等教育機構服務文明對話提供了新的契機——這一模式革新的意義或不亞于19 世紀中后葉學生、學者大規??缇沉鲃拥某霈F。在此過程中,大學尤需關注乃至警惕的是技術對價值立場的裹挾。雖然人工智能技術為處理海量的科學和技術數據提供了極其有效的工具,并且能顯著促進其快速傳播和應用,但它無法對區域或全球層面更廣泛的公眾或共同利益作出承諾。因此,大學在精神和價值層面對技術的干預顯得尤為重要——這從側面證明了大學中人文領域研究的重要性。第四,得益于政府對教育和科研的持續投入,中國大學有能力為國際科研合作項目以及來自發展中國家的學生、學者提供資助。這進一步促使中國大學成為國際化、全球化包容性參與的催化劑,充分展現高等教育(國際化)推動全人類團結與進步的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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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倫)
Dialogue among civilizations: review and prospects for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UTH Hayhoe1,WU Hantian
, LIU Ji'an3 (l.Institute of Education,University of Toronto,Ontario M5S2E8,Canada; 2. School of Education,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loo58,China; 3. School of Public Policy and Management,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Beijing lool9o,China)
Abstract:Internationalisation can be seen as an intrinsic attribute of the modern university since its beginnings in the medieval period. The modern university model has spread to latecomer countries and has become intertwined with local cultures through conflicts and interactions. Universities have not only become a bridge for the exchange of human knowledge and civilisations,but also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modernisation process of latecomer countries through internationalization process. Reflecting on Huntington's \"clash of civilisations\",the uniqueness of universities makes it possble to serve as platforms for dialogue among civilizations so as to avoid a clash of civilisations,and that the Confucian tradition of Chinese universities enables them to contribute to the promotion of international harmony in the process of internationalization. The dual role of universities as centres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and dissemination and as hubs for the exchange of ideas among individuals makes their \"civilization-related functions\" impossible to be replaced by other types of institutions.The most direct and effective way for universities to contribute to the dialogue of civilizations is to create physical and virtual spaces of exchange for young people from different cultures.
Key words: higher education internationalisation; dialogue among civilisations; culture conflict theory;Chinese universities; Confucian culture; civilization-related fun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