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周一貫先生“一以貫之”的教育家精神

強國必先強教，強教必先強師，強師必先鑄魂。2023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首次提出并深刻閘述了“中國特有的教育家精神”，并希望廣大教師“大力弘揚教育家精神”，這為新時代的教育界鑄就了鮮明的精神燈塔。教育家事跡可學可做，教育家精神可追可及。本刊推出《教育家精神》專欄，旨在講好中國教育家故事、老師們身邊的優秀教師故事，傳播教育家思想、先進教育教學理念，助力老師們學習、踐行教育家精神，更好地實現專業成長，讓教育家精神落地生根、開花結果。歡迎老師們持續關注，并積極賜稿。

2024年8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弘揚教育家精神加強新時代高素質專業化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印發，旨在弘揚教育家精神，加強教師隊伍建設。教育家是教師隊伍中的杰出代表，教育家精神是教育界的精神標識。以教育家為榜樣，大力弘揚教育家精神，用教育家精神來照亮教師的專業發展之路，這是新時代教育事業的召喚。

在中國歷史文化名城紹興，有一位名叫周一貫的語文教育家。他出生于1936年3月，他的外祖父取《論語·里仁》中的“吾道一以貫之”之意，為他起名：周一貫。周先生字道原，與名“一貫\"相呼應，又一次強化“吾道一以貫之\"之意。有人說：人如其名。這句話在周先生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吾道一以貫之”成為周先生一生的信條。他為自己寫下了影響一生的座右銘：“一個人，一輩子，做好一件事，勤奮做人，低調處世，吾道一以貫之。”

2019年3月，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在“教育家成長叢書\"中推出《周一貫與語文教育生命觀》。2020年12月，廣西教育出版社在《當代中國語文教育家口述實錄》（第一輯）中推出《周一貫口述：“一以貫之\"的語文教育生命觀》。中國小學語文界，因為周一貫先生這位教育家的存在，多了一份蓬勃向上的生命激情。用國家督學成尚榮先生的話來說：“周一貫先生是我國小學語文教育界的精神導師和專業導師。他已成為一種文化符號，昭示著教育和研究的情懷與理想，閃爍著人生意義的光彩。\"圍繞“一以貫之”，解讀周先生身上的教育家精神，我們便會發現：周先生的身上積蓄著巨大的精神能量，猶如一座高聳的精神之塔，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一、心有大我：“一以貫之\"扎根農村

1950年3月，年僅14歲的周一貫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在部隊擔任文書、文化教員。

1952年9月，他因病轉業。當時他在紹興市紹興縣民政局報到后，負責接待的干部給出了不少崗位，工業、商業、交通、醫務、教育等方面都有。沒想到周一貫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教育，而且選擇去基層農村當小學教師。負責接待的干部很意外：明明有那么多更好的選擇，為什么偏偏選擇了這個？周一貫說：自己在部隊做過文化教員的工作，感覺做教育還是蠻有成就感的，而且自己是從農村出來的，應該回到農村去。從部隊到地方，由從軍到從教，周一貫開始與農村教育結下不解之緣。

他先是去了紹興市紹興縣皋埠區仁瀆完全小學，開始教三年級語文。之后，工作單位屢有變動，先后調到紹興縣皋埠區樊江鄉中心小學、紹興縣錢清區楊汛橋鄉中心小學、紹興縣錢清區中心小學等，他一直堅持在農村學校大干特干，樂此不疲。1983年，時任副校長的他組織錢清區的老師們搞“教材教法過關”培訓活動，改變了農村教育質量上不去的現狀，反映相關經驗的文章發表在《人民教育》上。

1984年10月，他奉調紹興縣教育局教研室，任分管小學、幼教的副主任。他深入基層不斷調研，農村學校是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全縣的農村教育始終是他關注的重點。他對自己獲得的來自基層的第一手材料，作了去粗取精、由表及里的梳理，建構了全縣“三·三制\"教學質量管理網絡。1984年末，他還指導農村學校紹興縣漓渚區校開展語文嘗試教學研究。數年之后，邱學華教授在《嘗試教學研究之“第一\"》一文中有這樣的記錄：“第一個系統研究在語文教學中運用嘗試法的是紹興縣教育局教研室副主任、特級教師周一貫。”

從走上教育崗位的那一天起，周先生以“吾道一以貫之\"的精神，在農村小學這塊希望的田野上勤耕不輟。實際上他有兩次特別好的機會可以離開農村奔赴省城去發展。第一次是浙江《教學月刊》編輯部想請他去杭州擔任該刊的專職編輯；第二次是浙江省教委聘請他為省義務教育教材小學語文教材編委會副主任，有關部門想請他專職編寫教材。他卻認為自己不能走，農村教育更需要他。他說自己是與新中國一起成長的，國家的概念在記憶里是非常清晰的，是絕對處在前位的，他之所以能夠一輩子安心于農村教育，就是希望在參與農村教育改革的過程中，促進農村教育發展，為使我們的祖國變得強大提供人才支撐。

二、甘于奉獻：“一以貫之\"踐行教育

在周一貫先生看來，教育就是開發生命的事業。語文教育應當義無反顧地去歸順、祈求與追尋生命的發展。周先生響亮地提出了自己“一分為三\"和諧統一的語文教育生命觀，讓對立的“二\"和合于生命發展之“三”。在“一分為三\"的宏觀視野上來把握語文課程的性質，“教與學的統一\"則是語文教育生命觀的中觀視角，“生命對話中的教學智慧”則是語文教育生命觀的微觀視點。語文是人類生命的家園，語文教育必須從生命觀上去構建，和諧融通于人的生命活動。

周先生在部隊擔任文化教員，可以說這是他接觸語文教育的開始，轉業后他做了一名農村小學語文教師。從此不管調到哪個地方，不管擔任什么職位，他都一直與語文教育相伴。做學校副校長的時候，他教小學語文，甚至還教過初中語文。去紹興縣教研室擔任副主任，他還兼任著小學語文教研員的工作，為的是能繼續更好地開展語文教育研究與實踐。1996年，周先生按期退休。沒想到退而不休，反而更忙碌了，他始終活躍在自己熱愛的語文教育的大千世界里。家人、朋友都勸他，忙活了一輩子，退休了就該好好享受生活。周先生卻說：“以語文教育事業為畢生的守望，可以讓人一直樂此不疲地做下去。這與是不是退休無關。”

在前行的道路上，周先生也曾遭遇過很多挫折，經受過不少打擊，但他選擇了堅強面對，在他的心中早已播下了“教育神圣\"的信念，這是與生命同在的執著。2013年9月，他的至親愛人黃老師不幸遭遇車禍，離他而去。我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安慰他，他卻又和我們談起了他鐘愛的語文。一個星期后，我陪同他參加了在浙江杭州綠城育華小學舉行的全國首個小學語文博物館開館儀式；沒過多久，他又去參加了在浙江浦江縣舉行的全國首屆童話教學研討會…他說：“人生無法改變生死，但我們可以讓留下的自己活得更有價值。”他認為自己對教育的追求與奉獻是畢生的，他滿懷深情地傾訴：“事業與我的生命同在，一息尚存必當守望教育。”

三、求是創新：“一以貫之\"躬耕研究

縱觀周先生75年“一以貫之”的小學語文教育研究與實踐，有頗多求是創新之舉。他潛心追求真理，探索語文教育的本質規律，并在此基礎上大膽創新，他的求是創新具有繼承性、新穎性等特質。

創新的基礎在于繼承。他大聲疾呼：“如果我們再不重視在批判中繼承，在繼承中發展，中國語文教學許多寶貴的傳統經驗，也會在時代新潮的沖刷下由淡化而至消亡。”他倡導我們在千年的視野里尋找語文教育的傳統，他認為漢語文教學要呼喚的就是中國精神、中國氣派和中國功夫。周先生深知中國語文必須在有選擇的繼承中創新，必須在古今漢語的融通中繼往開來。他帶著弟子鮑國潮編寫了《中國古代語文教育言論讀解》一書，極好地傳承了中國古代博大精深的語文教育思想。近年來，周先生一直致力于“越語文\"這一課程地域文化資源的開發，他認為我們要在有重點的繼承中創新，開創“越語文”承前啟后的美好未來。

創新以求新為靈魂，周先生從老子的“道法自然”出發去審視課堂，認為關鍵要做好語文課堂學習生態的修復。于是，他發出了“學導”課堂的倡議。面對“十三五\"規劃提出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周先生去思考如何建立當下課堂教學發展新體系，深度推進從“課改\"到“改課”，從“改課”到“優課”的實踐探索。“互聯網 + ”時代的到來，不僅“萬物皆可互聯”，而且“萬物皆可共享”。周先生從這樣的視角看問題，呼喚“共享\"的語文課堂：共讀共享、共議共享、共練共享、共教共享、共參共享。新質生產力是習近平總書記在2023年9月首次明確提出的，周先生將新質生產力的概念遷移運用到教育領域，提出了“新質教學力”的概念。他認為可以從文化傳承、課堂變革、教學評價、教師成長等諸方面來推進新質教學力的蓬勃發展。

周先生的研究幾乎涵蓋了小學語文教育的方方面面，他常對我們說：“歲月留文不留命，我們的研究，我們的創新都需要借助文字來保留，來傳遞。”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他從1981年開始發表第一篇研究性的文章起，至今共計發表1500多篇，出版專著180多部，難怪楊再隋教授評價他是“辛勤的耕耘者，積極的探索者，不倦的思想者”。

四、啟智潤心：“一以貫之”實踐育人

周一貫先生總能堅守教育之“魂”，一切為了學生的學習發展，他總能遵循兒童學習語文的規律，堅守語文之“根”。他認為每一個學生都是獨立的“生命體”，具有真實、獨特的“生命態”。教師的啟智會燃起學生無比旺盛的“生命欲”，激發他們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匯成奔騰不息的“生命流”。教師要做的就是啟智潤心、因材施教，去呵護每一個生命的發展。

記得周先生在一所農村小學任教時，他為激發學生學習語文的興趣而絞盡腦汁。碰巧教到了課文《東郭先生和狼》，他想到部隊里一位戰士自做木偶、自演木偶戲的情境，就試著自己做了一個不太像樣的杖頭木偶，來輔助學習的展開。沒想到這一招真管用，學完課文，大家還把課文改成了劇本，用木偶戲來演《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周先生還帶著學生成立了紅領巾木偶劇團。學生實現了“做中學”“用中學”“創中學”，把之前不喜歡的語文學得津津有味，或許這就是周先生實踐育人的開始。學語文的天地何等廣闊，這一次成功的嘗試給周先生帶來了莫大的信心，從此他“一以貫之\"地堅持實踐育人，實踐的方式常有改變，但不變的是實踐育人的本質。

為了更好地推進實踐育人，周先生大聲疾呼：小學語文教學應更多地關注兒童的心態、感受、話語、興趣特征和思維方式…一句話，應更多地去追尋兒童精神，莫讓童心過早消逝。很多曾在周先生門下受業的學生，都十分感激周先生對他們的啟智潤心。不用說他的學生，就連偶爾有幸遇見的孩子，也一樣會受到周先生莫大的影響。記得有一次我跟隨周先生去杭州講課，講課開始前，一個六年級的孩子慕名找來，想請教周先生幾個問題。周先生認真地記下了，并利用休息時間給孩子寫下了回復。最后他還給孩子留下了自己的家庭地址和聯系方式，他說孩子萬一有難處，還可以聯系上他。當我把回復內容送到這個孩子面前時，他一臉驚訝。讀著回復，這個孩子的臉上滿是驚喜。我知道周先生又一次為一個陌生的孩子啟智潤心了。

“事業無悔，歲月無憾，求索無涯，誨人無倦”，這是周先生對自己75年教學生涯的一個小結，這又何嘗不是“一以貫之”的教育家精神的光輝？

五、以文化人：“一以貫之”培育名師

培育名師一直是周先生工作的重中之重，退休之前他沒有大塊兒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情，退休之后，他便開始了系統的、有組織的名師培育工作。退休近30年來，他通過擔任學校顧問、擔任名師班導師、招收入室弟子、開辦專題講座、開展個別輔導、跟班學習等多種方式，培養了一大批小學語文名優教師。從紹興縣到紹興市，他帶了一屆又一屆的名師班，帶導結業的名師班學員有300余人。其中有10多位評上了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周先生傾自己所能，心甘情愿地為弟子搭建成長的梯子，他希望“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以后能有更多的弟子超越他。

周先生在語文教育實踐與研究領域，一直倡導“一花獨放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他在書房“容膝齋”的案頭，日夜操勞的不只是個人研究的著述，更多的是為良朋好友、青年教師的專業發展筆耕不輟：或指導修改公開課的教學設計，或為青年教師潤色并推薦研究文稿，或為中、青年教師出版的著述作序，或與相識相知的教師朋友切磋研究…他曾與弟子張幼琴合作出版過一本《周一貫序言書評選集》，里面輯錄了周先生為59位中、青年名師出版的著述所作的序。實際上他寫過的序又何正這些呢？不論是熟悉的，還是陌生的，只要請他指導，他一概不拒。他說：有那么多積極上進的青年教師正在努力成長為專家型教師，這何嘗不是一件幸事！這預示著中國教育的明天一定會更美好。

在追隨先生行走的日子里，他總是對我說：“我相信你可以的。\"這份鼓勵一直溫暖著我，傳遞給我無窮的前行力量。很多時候，我為了一次次印證恩師的“我相信你可以的”這句話，不斷地挖掘自己的潛力，爭取讓自己變得更優秀。當我第一次參評特級教師失敗時，周先生說：關鍵不是是不是“特級”，而是像不像“特級”，堅持不解方能勝人一籌。當我評上特級教師后，他希望我能像他一樣，抵達生命與語文同在的境界。

2024年年初，我帶著全體工作室成員去拜訪周先生，聆聽他對教育家精神的闡述。周先生很高興，一連說了幾個“好”，他說他看到了教育家精神代代相傳的可喜局面。我們站在周先生的書房“容膝齋\"里，和他一起合影，周圍是“頂天立地\"的書墻，映入眼簾的是透過窗戶而來的那縷縷陽光，還有掛在窗前那副周先生自擬、自書、自刻的對聯——“安步當車閱世事，清茶代酒養性情”。周先生身上“一以貫之\"的教育家精神，就像那縷縷陽光，溫暖著我們的心。讓我們用實際行動去大力弘揚教育家精神，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用教育家精神之光照亮中國教育的大地，

（作者單位：浙江紹興市柯橋區漓渚鎮中心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