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總是洗好碗筷 [組詩]

壩 堤

親愛的壩堤

我想寫一封信給你

問候一下草叢和麥地

銅器發出衰敗的氣息

我想寫一封信給你

問候那里的蘆葦

和苦日子上的

孩子

親愛的壩堤

我用紙

用玉米給你寫信

寫上棉花，蝸牛，蘆葦

和鐵

寫上有一天

我把我和我的詩

還給月亮

還給壩堤

壩堤上的春天

和親吻的枯樹枝

寫下原諒

喜歡原諒這個詞

仿佛寫下原諒

世間的邪惡都已不存在

原諒了一個人的身體和死亡

世間就像是一場玉米地里的

蒼茫

萬物歸真，樸實而緩慢

等我第三次原諒

玉米已開始從輪回中

長出新的葉子

我見過最好的原諒

最初是灰色，暗淡的

它們在壩堤的最低處，草叢中

有泥土的顏色和泥土一樣的

微笑

媽媽總是洗好碗筷

星期天的晚上

媽媽總是洗好碗筷

伺候牛羊

然后把雞鴨關進籠子

以防黃鼠狼

她把鐵锨靠在

墻上，把镢頭

和鐵锨放在一起

把鐮刀掛在原來的地方

把蝴蝶從頭上

摘除

然后讓身上長滿了草

直到把黑夜的窟窿補上

最后

才輕輕地把門閂上

父親和土豆

一塊空地上

土豆又長出了新芽

父親重新起壟

澆水

施肥

讓土豆茁壯成長

讓土豆都擁有一個孩子的

臉龐

父親天天在土豆地里

天天和土豆在一起

好像那里有一些燈一樣的

親戚

豆棵開花

豆棵開花

豆子在豆莢中

收藏七月

秋天

風日漸壯大起來

白菜油綠

從不輕易地說出這些

秘密

一任把幸福和痛苦

卷在心底

宛如我羞澀的心事

月光里

心事已被心事

傾聽

村子的早晨

幽深的巷子延伸

村頭兒的憂郁

傻傻的二嫂擔一擔幸福的

蕩漾的井水回家

母親在黎明前

已經備好了又一個

秋天

此時的村莊

麻雀的尖叫聲

穿透二十年的晨霧

村子的早晨

久久在沸騰

芒種這一天

我說過的話

做過的事

愛上的人

親吻過的板凳

發過的脾氣

涂過的口紅

收割的麥子

夜里長出來的星星

我都要一一收回

一一歸攏

就像芒種這一天的父親

輕輕地來過

又輕輕地離開

村 子

夜罩下來

慢慢地罩下來

有些沉

村子此時呼吸急促

纖細的腰肢

完整的身體慢慢打開

我幸福的村子

有著夜一樣的頭發和

手臂

沉默著

春天了

我該寫點兒什么呢

田野上靜靜的

那些草和莊稼悄悄地泛青

春天了

它們的眼睛里有種輕柔的什么

我的詩歌卻難以表達

它們沉默著

即使昨夜的小雨

也未能說出它花開的渴望

甜蜜的事物

我喜歡田野上的那些甜蜜的事物

你無須開口就有玉米、大豆

高粱、草籽、小路、花朵

果實替你說出一個季節的秘密

田野上的事物總是那么美好

陽光總會照在一只螞蟻身上

命運也沒有想象中

那么清貧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