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鐘讓街道變得空曠
我的腳步停下來
學著街上祈禱的人們
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記得米勒曾畫過這樣的時刻
一對夫婦放下叉耙和籃子
金色的黃昏籠罩著田野
遠處是模糊的教堂。
此刻我也和他們一樣
滿懷平靜、小心翼翼站著
仿佛合十的手里
捧著正在發(fā)芽的種子。
我站在門廊里
看外面的雨絲
喚起霧和如霧的柳絲。
鳥暫時停在樹葉間
雨會淋濕鳥的翅膀
但不會淋濕鳥的歌。
雨最終會飛往哪里?
歌,還能唱多久?
這個春天,又是哪一個春天?
我從雨開始推演
這個世界的進程
然后從門廊走出去……
公園里一小片洼地
被高大的楓楊和塔松環(huán)抱
除了矮草平鋪的綠色
再無他物可供贊美
但我覺得這樣就足夠
它的凹陷是天空的戳記
如果暴雨來臨
它將變身為一個湖泊
回饋天空以綠色的眼睛
那眼睛里的綠色也一樣美
如我還能看見并寫出的
一樣美——
夜晚
一只白天鵝在湖水里
還沒入睡
一團柔軟的白色
像一首寧靜的歌
我望著它
心里浮起片片柔軟
我突然也想
唱一支寧靜的歌
給它聽
深夜,熟睡中
五歲的威廉
突然緊緊抓住我的手
仿佛他夢里遭遇了狂風
我和他駕船航行在大海上
我也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我是甲板,搖晃的陸地
而他,是帆——
皮卡要去樓下沙地上挖寶藏
獻給他心愛的人做禮物
他說只要挖得超級深,他就能
挖出黃金鑰匙和彩虹手鏈
他跪在沙地上挖呀挖
嘴里哼著聽不清歌詞的小曲
直到挖得滿頭大汗
沙粒沾滿了靴子和衣服
他心滿意足地把塑料鏟子、塑料鐵鍬
裝進空空的塑料水桶,
然后和我滿載而歸——
皮卡有要獻給這個世界的禮物
我有一首挖不完的詩
整個身軀隱藏在一張臉里。
整張臉像一只盾牌。
生銹的黃銅的盾牌。
它就在盾牌后修行,藏著喙,
默念田鼠,田鼠,雅典娜。
我早就開始學會了倒退
不再向前沖。無論前方
有多少鮮花,多少陷阱。
不是因為厭倦,也不是
因為恐懼,而是看見的
常常被我的看見殺死。
世界,一天變一次臉
而我的,還是那一張
——它早就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