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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僚主義”還是“官僚制”?

2025-05-29 00:00:00李楊
揚子江評論 2025年2期
關鍵詞:馬克思

在中國當代文學中,王蒙的短篇小說《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是一部常讀常新的作品。從小說發表后迅即成為“百花文學”的代表,在中國文壇乃至政壇引發軒然大波,到1980年代作為“重放的鮮花\"凱旋歸來,直到今天,評論界對這部小說的再解讀,從未停止。從1950年代的\"反官僚主義”再到1980年代以來的\"政治小說”“官場小說\"“成長小說”“青春寫作”,甚至“愛情小說”,說不盡的《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頑強地留駐于當代思想史與批評史的視域,成為我們討論“二十世紀中國文學”乃至“現代中國\"時無法回避的坐標。

在對《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的多次評價中,毛澤東一再強調,他之所以支持這部小說,是因為小說“講正了一個問題,就是批評官僚主義”①。毛澤東批評李希凡、馬寒冰等人有關黨中央所在地北京不會出官僚主義的觀點,怒斥這些批評家對王蒙的“圍剿”。毛澤東說:“王蒙反官僚主義,我就支持。”1957年,中央召開全國宣傳工作會議,毛澤東在與會議代表的座談中甚至說:“我看到文藝批評方面圍剿王蒙,所以我要開這個宣傳工作會議。”②

恰恰在毛澤東最看重的這一點上,王蒙的看法并不一致。在發表于1957年的《關于lt;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gt;》中,王蒙指出:“在與林震對立的一方,劉世吾是主要人物,我著重寫的不是他工作中怎樣‘官僚主義(有些描寫也不見得宜于簡單地列入官僚主義的概念之下),而是他的‘就那么回事'的精神狀態。”③二十多年后,作為“新時期文學\"前驅的王蒙對這一問題表達了更為明確的認知:“我對于小說中兩個年輕人走向生活、走向社會、走向機關工作以后心靈的變化,他們的幻想、追求、真誠、失望、苦惱和自責的描寫,遠遠超過了對于官僚主義的揭露和解剖。\"王蒙還認為,“作為林震的主要對立面的劉世吾的形象,如果冠之以‘官僚主義’的稱號,顯然帽子的號碼與腦袋不盡適合”。④

對王蒙與毛澤東的這種“視差之見”,最簡便的解釋莫過于作家與政治家,乃至“文學”與“政治”的不同。但這一解釋的問題顯而易見。毛澤東當然是在“對文學文本進行政治闡釋”,用杰姆遜的話來說,就是“不把政治視角當作某種補充方法,不將其作為當下流行的其他闡釋方法一精神分析或神話批評的、文體的、倫理的、結構的方法一一的選擇性輔助,而是作為一切閱讀和一切闡釋的絕對視域”③。但王蒙的觀點,很難說真的與“政治\"無涉。如果說“反官僚主義\"是“政治”,那被1950年代的“少共\"王蒙頂禮膜拜的\"革命”又何嘗不是\"政治”?甚至被1980年代的王蒙接受乃至認同的“個人”同樣是“政治”。事實上,怎樣定義和理解“官僚主義”,一直是20世紀全球社會主義實踐中最大的“政治”。

現代漢語語境中的“官僚主義”與“官僚制”“科層制\"等等,都是同一個英文詞bureaucracy 的中譯,也就是說,“官僚主義\"與“官僚制”“科層制”是同一個詞,意義完全相同。以“官僚制\"替代“官僚主義”,有助于我們辨析“官僚主義\"的制度背景。作為現代“官僚制\"最重要的研究者,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一直將\"官僚制”理解為一種與民族國家、資本主義、現代\"理性主義”一道興起的現代政治制度。韋伯指出:“純粹的官僚體制的行政管理,即官僚體制集權主義的、采用檔案制度的行政管理,精確、穩定、有紀律、嚴肅緊張和可靠形式上可以應用于一切任務,純粹從技術上看可以達到最高的完善程度,在所有這些意義上是實施統治形式上最合理的形式。”在韋伯眼中,這種在技術理性指導下,追求客觀性、精確性和效率的理性工具,是一種與傳統管理制度完全不同,被民族國家普遍采用的以權力依職能和職位分工和分層、以規則為管理主體的管理方式和組織體系。衡量“官僚制”是否成功的唯一標準,就是以提升效率為唯一目標的工具主義。官僚制\"對傳統\"人治”的檳棄,意味著懸置情感、欲望乃至道德與價值判斷,放棄對實質正義的追求而追求形式正義。一一既然是“工具\"就不會有“人格特征”,就不能有恨有愛,不能表達喜怒哀樂,就得將自己關進\"理性鐵籠”,變成被剔除了任何積極性、創造性和工作熱情的冷冰冰的\"機器零件\"和“概念人”《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中劉世吾身上表現出的\"冷漠\"正是\"官僚制\"不同于傳統政治制度的最重要的特點—“非人格化\"的集中表達。劉世吾將其解讀為一種\"職業病”③,其實是一種既準確又生動的描述。在這一意義上,如果我們僅僅將“官僚主義\"理解為一種工作作風,甚至將其歸罪于官員個人的素質、修養和品性,顯然解釋不了“官僚主義\"產生的原因。同理,對官僚主義的分析僅僅停留在現象的描述、情緒化的批判和道德性的理念說教上,不可能真正解決社會主義時期的“官僚主義”—“官僚制\"問題。

韋伯對“官僚制\"的工具理性的推崇,建立在資本主義對神學時代的終結這一歷史主義的推論之上。《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討論的是20世紀的社會主義實踐中的\"官僚制\"問題。20世紀的社會主義并未像馬克思與恩格斯曾經預言的那樣,首先在完成了原始積累的歐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落地,而是在蘇聯、中國這些尚未經過資本主義充分發展階段的國家,通過革命變成了現實。列寧也因為對“一國勝利論\"的闡發與實踐,成為與馬克思、恩格斯齊名的偉大導師。但社會主義能否成功,不僅僅取決于是否獲得政權,更在于取得政權的共產黨如何在一個只能“通過民族國家進入歷史\"的時代,以“民族國家”為媒介真正完成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的超越。在這一進程中,首當其沖的就是如何處理“官僚制”這一誕生于資本主義社會的現代管理制度。一方面,社會主義不可能在離開官僚制的情況下,獨立地實現對國家的統治和治理;另一方面,如韋伯指出的,官僚體制一旦被充分實行,就會發展成無法摧毀的社會實體,由此,社會主義在享受“官僚制\"帶來的效率的同時,也不得不同時面對“官僚制\"對社會主義帶來的價值扭曲以及對人民民主的威脅與傷害。“這一政治形式在多大程度上與一切‘無產階級專政'觀念是矛盾的。這一專政依靠一個社會主義政黨或共產主義政黨,它們對權力和暴力的壟斷,是模仿民族國家高度中央集權的政府。”③如同法蘭克福學派的著名學者馬爾庫塞在1957年完成的近距離觀察蘇聯社會主義實踐的《蘇聯的馬克思主義———一種批判的分析》一書中指出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都必須發展生產力,都有實現生產高效率的工業化的要求,但理論上的社會主義公有制,要求首先解決“生產資料歸誰所有\"和\"產品的分配形式\"問題,將人民群眾“當家作主\"作為發展生產力的政治前提,這是一種明確又強烈的“去國家化\"動能。馬爾庫塞發現,蘇聯的社會主義實踐,在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之后,出現了一種日趨強烈的“再國家化”動力。所謂的“社會主義的國有化和工業化”,指的就是在布爾什維克領導和無產階級專政的體制內,利用國家機器,強制性地加速工業化,由此不得不采用韋伯意義上的起源于資本主義的“官僚制”:“蘇聯國家喪失了它獨一無二的革命立場,享有著現代工業文明的那種組織化特征和行為模式特征。”③由于國家的職能導致的權力日益強化,勢必形成一個管理國家和享有國家權力的官僚階層,勢必導致一種與社會主義的政治原則相沖突的\"官僚主義”。—昔日的\"革命者”變成了“官僚”,“革命\"變成了“反革命”!@最終,我們在王蒙筆下的組織部目睹了類似的現實。

在1993年出版的《馬克思的幽靈——債務國家、哀悼活動與新國際》沖,解構主義大師德里達痛斥宣告“歷史終結”的福山,以“馬克思的幽靈”自居,為馬克思招魂。對德里達的出人意表,馬克思主義陣營并非全然認可。在不少正統馬克思主義者眼中,德里達最大的問題,是將作為政治實踐的馬克思主義幽靈化了。一直以馬克思主義左派自居的英國學者伊格爾頓就直接譏諷德里達的幽靈化的馬克思是一個“沒有馬克思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德里達當然不認可這一批評,在他看來,馬克思主義從來就是一種\"幽靈政治學”。在《共產黨宣言》的開篇,馬克思曾經這樣告訴我們:“一個幽靈,一個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換言之,王蒙的《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的意義,就是再現了馬克思的這種幽靈性。在《馬克思的幽靈》沖,德里達借助馬克思熱愛的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講述了馬克思創造的“共產主義幽靈\"對于20世紀東西方世界的無窮魅力:

就像《哈姆雷特》中,那個墮落國家的王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一個幽靈顯形開始的,更確切地說,是從等待這一顯形開始的。那期待既急切、焦慮而又極度迷人:而這或者說那件事(“這件事”)將在那個東西到來的時候即告結束。那亡魂即將出現。不必等太久,但那是多么難熬的一刻。②

“官僚主義\"問題也就是在這一全新的歷史時空,上升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在1956年召開的中共八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集中談到了“官僚主義\"問題:“有些人如果活得不耐煩了,搞官僚主義,見了群眾一句好話沒有,就是罵人,群眾有問題不去解決,那就一定要被打倒。現在,這個危險是存在的。如果脫離群眾,不去解決群眾的問題,農民就要打扁擔,工人就要上街示威,學生就要鬧事。\"“縣委以上的干部有幾十萬,國家的命運就掌握在他們手里。如果不搞好,脫離群眾,不是艱苦奮斗,那末,工人、農民、學生就有理由不贊成他們。我們一定要警惕,不要滋長官僚主義作風,不要形成一個脫離人民的貴族階層。”③

我們不難從上述講話中感知毛澤東對\"官僚主義”的憤怒。毛澤東在這里表達的,與其說是對“官僚主義”的憤怒,不如說是由“官僚制\"引發的不安與焦灼。毛澤東對“官僚主義\"的痛恨一以貫之,但1950年代毛澤東眼中的“官僚主義”顯然已經不僅僅是井岡山時期與延安時期的那種與“形式主義\"并列的“工作作風問題”。盡管我們很難說毛澤東對“官僚主義”與“官僚制”-“科層制”的制度性關聯形成了真正的理論自覺,但毛澤東對于“官僚制\"對社會主義如同釜底抽薪的危害性的政治直覺卻顯而易見。因此毛澤東才會如此關注《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一個發生在首都北京黨的心臟的\"官僚主義\"故事,其影響力遠超同年發表在《人民文學》上的劉賓雁的《在橋梁工地上》與《本報內部消息》,同樣遠超蘇聯作家尼古拉耶娃的《拖拉機站站長和總農藝師》。在\"黨政體制\"這種建立在政治與行政\"二分法\"之上的當代中國政治的基本結構中,與各級政府以經濟工作為中心,因而很難躲避“官僚制”的侵蝕與控制不同,黨的領導主要是政治、思想和組織的領導,以保持國家的社會主義性質,校正國家發展航向為己任。在各級黨務部門中,負責組織建設的黨委“組織部”是黨的各種職能部門的中樞,肩負著建立和鞏固黨的組織的重任。林震入職時,劉世吾曾對他諄諄教誨:“中央的一位同志說過,組織工作是給黨管家的,如果家管不好,黨就沒有力量。\"\"管家”就是“管干部”,“管干部”的第一要義就是“反官僚主義”,因為這是保持黨的純潔性,維護黨的斗爭意志,使黨永葆青春、永不變質的前提。《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之所以讓人深思,就在于它通過一個原本用來制衡與矯正“官僚制\"的政治機構的“官僚制化”,完成了對社會主義中國遭遇的結構性困境的一次寓言式書寫。

批評家林默涵曾以“政治衰退”④來定義劉世吾的“冷漠”,顯然十分準確。如果將組織部眾多“末人\"的興起,視為1950年代“去政治化\"的一個直接后果,那么,回歸歷史的唯一有效方式,就是“再政治化”!

1956年,在《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發表的這一年,毛澤東提供的解決方案,是視“官僚主義\"為“人民內部矛盾\"的一種表現形式,選擇以“整風運動\"作為解決“官僚主義\"問題的方法。毛澤東解釋道:“整風是在我們歷史上行之有效的方法。以后凡是人民內部的事情,黨內的事情,都要用整風的方法,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來解決,而不是用武力來解決。”他強調,“我們主張和風細雨”,“這樣就很得人心,就能夠團結全國人民,調動六億人口中的一切積極因素,來建設社會主義”。⑥

以“整頓黨的作風”為目標的“整風運動”,始于1941年的延安。1941年5月,毛澤東在延安高級干部會議上做了動員講話,“主張將我們全黨的學習方法和學習制度改造一下”,標志著“整風運動”的開始;1945年4月,黨的六屆七中全會通過了《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則意味著近四年時間的延安“整風運動”的結束。作為中共黨建史上的一大創舉,“整風運動\"用四年左右的時間集中解決了黨內的思想問題,改進了黨的作風,使黨達到了空前的團結,為解放戰爭的勝利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整風運動”的神奇效力震懾了國民黨。蔣介石從共產黨的快速崛起中意識到延安\"整風\"的重要性,試圖加以效仿來改造國民黨,加強國民黨的組織性,提高軍隊的戰斗力。敗退到臺灣后,痛定思痛的蔣介石更是下決心在國民黨內搞了一個類似“整風運動\"的“改造運動”,試圖復制延安“整風”,甚至“刻舟求劍”,完全照搬延安的“整風”術語。由此可見延安“整風\"的成功。

只是對于毛澤東和他的戰友而言,1950年的中國與1940年代的延安已經處于完全不同的歷史語境。能夠在延安立竿見影的“整風運動”,是否依然有效?1950 年代的中國,維系延安主體存在的\"他者”一—無論是作為民族敵人的日本侵略者還是作為階級敵人的“國民黨反動派”均已消亡。當“外部\"的敵人不存在的時候,何來“人民內部”?

崔建飛在文章中,曾講述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第十一次(擴大)會議上談到《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時的一段插曲,當毛澤東向與會者打聽小說的作者王蒙是不是共青團員,卻意外得知王蒙是共產黨員時,毛澤東回應:“共產黨批評共產黨,好嘛。”中國作協干部黎之曾經聽到過這段講話的錄音傳達,1999年他回憶此事特別強調:“當時我聽到‘共產黨批評共產黨'時為之一震。”@崔建飛認為,黎之之所以“為之一震”,是因為毛澤東對王蒙的黨員身份有些出乎意料,有些不快。毛澤東對王蒙的政治面貌作了誤判,他原以為王蒙如此年輕,充其量是一位共青團員。對此,崔建飛總結道:“而毛澤東此后依然大談《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顯然不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而是從作品文本出發的了。”@

在崔建飛看來,毛澤東并未因意外發現王蒙是一位共產黨員而停正為《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辯護,這是因為毛澤東離開了“政治”,回到了“文學”自身。這種解釋顯然是受限于盛行于1980年代的“政治\"\"文學”二分的知識框架。其實毛澤東對《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的關注,從來沒有離開過“政治”。他之所以不會因為意外得知王蒙的共產黨員身份而不快,反而深感欣慰,是因為“共產黨批評共產黨\"完全契合了毛澤東倡導的“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方法,以及通過“黨內斗爭”進行“繼續革命\"的期待。這應該才是這一時期正忙著主持“歷史終結”的毛澤東對王蒙情有獨鐘的真正原因。

法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家”阿爾都塞曾在生前未能出版的《論再生產》沖多次發表自己對社會主義國家中的\"官僚主義\"這一疾的看法,提醒共產主義者不可遺忘共產主義理念與民族國家制度的沖突這一“生死攸關\"的問題。阿爾都塞表示,他既不認可共產黨為了“管理\"資產階級的事務而進人資產階級國家政府,更反對無產階級以管理國家事務的名義進人無產階級的政府:

它也不可能以自已的最終使命是“管理”這個國家的事務為由而進入無產階級專政的政府,相反,它必須為國家的消亡作準備。如果它真的把全部精力都用于那種“管理”,也就是說,如果這個黨實際上讓自己和這個國家融合在一起——就像我們在東歐所看到的那樣,那它就不可能致力于消滅國家。所以在任何情況下,共產黨都不能作為普通的“政府的黨”去行事,因為做政府的黨就意味著做國家的黨,這就等于為資產階級國家服務,要么使無產階級專政國家永久化,而共產黨的任務相反,是要致力于消滅國家。⑧

阿爾都塞在此提出的問題,是以“去民族國家”為己任的馬克思主義如何在“民族國家”的框架中得以表達。“官僚制”在現代社會所扮演的角色和所發揮的作用,使其在未來的很長時期內還難以被一種新的管理組織替代。像中國這樣新生的社會主義民族國家,要通過發展生產力來祛除“落后挨打\"的夢魔,要保住“球籍”,要“超英趕美”,就不得不火中取栗,建立并完善自己的“官僚制”,由此產生的“官僚主義\"將與這個新生的國家如影隨形;另一方面,作為一個肩負“人民當家作主\"理想的“社會主義國家”,“新中國”又不得不始終直面內生于資本主義的\"官僚制”及其伴生的“官僚主義\"的合法性問題,不得不直面馬克思對官僚機構的厭惡,將官僚描述為以私人方式占有公共資源的普遍篡奪者。換言之,“官僚制”與“社會主義\"的雙重特性決定了“官僚主義”無法成為\"社會主義\"真正的\"他者”。一劉世吾根本不可能真正成為林震的“他者”,因此,我們不得不看到社會主義在不斷“自己反對自己”,以及不斷輪回上演的“左右互搏”,即所謂的“有左反左,有右反右”。

在這一意義上,將《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讀成一部類似于《青春之歌》的“成長小說”,或將小說呈現的這種\"令作者感到頭痛的糾葛\"理解為王蒙的個人遭遇感受,很可能讓我們忽略這部小說的真正價值。如何在經濟落后的非資本主義國家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新中國”在這里遭遇的其實就是馬克思晚年提出的“跨越卡夫丁峽谷\"的問題。如果說在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之交,“跨越卡夫丁峽谷\"指的是如何在非資本主義國家通過社會主義革命建立社會主義制度,那么,在“十月革命\"乃至中國革命勝利之后,“跨越卡夫丁峽谷\"就變成了社會主義國家如何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真正超越資本主義,并最終戰勝資本主義,直抵\"共產主義\"這一人類社會發展的最高階段。“卡夫丁峽谷”源自古羅馬,指的是古羅馬時期意大利中部一座小城卡夫丁城外的隘口。公元前321年,薩姆尼特人在卡夫丁峽谷擊敗了羅馬軍隊,并迫使羅馬戰俘從峽谷中用長矛架起的形似城門的“牛軛\"下通過,以此羞辱戰敗的軍隊,“卡夫丁峽谷\"因此有了“恥辱之谷\"的含義。1881年,馬克思在《給維·伊·查蘇利奇的復信草稿》中首次提出:“俄國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把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用到公社中來。”圍繞馬克思的這一“政治遺囑”的真實性與完整性,學界一直存在爭議。但在20世紀的語境中,爭論馬克思這段論述的原意到底是什么,馬克思的前后期對這一問題的看法有什么不同,甚至馬克思與恩格斯的看法有什么不同,等等,其實都與社會主義實踐關聯不大。

福柯從1970年代開始集中關注“治理術(governmentality)”或\"人的治理(governmentofmen)”問題,他將不同現代政治模式之間的沖突解讀為“治理術”之爭。“治理”是一個與“規訓”相對的概念,同時也是一個與\"革命\"相對的概念。與韋伯的\"科層制\"理論相比,盡管福柯對\"治理術\"或\"生命政治\"的探討同樣是一種有關現代西方“政治經濟學”的歷時性分析,但福柯終其一生選擇的對現代性進行全面反思的“知識譜系學\"進路,卻使他具備了一種韋伯缺乏的批判精神。在《生命政治的誕生》沖,福柯曾通過韋伯與馬克思的比較,直指韋伯在為資本主義辯護。如果以極端的方式概括韋伯的立場,我們可以說,在20世紀初的德國,“大體上來說,韋伯轉移了馬克思的問題。如果說馬克思試圖要定義和分析的,用一個詞來說,是資本的邏輯矛盾,那么馬克斯·韋伯給德國的社會問題思考、經濟思考、政治思考所帶來的不是資本的邏輯矛盾問題,而是資本主義非理性的合理性問題”@。通過\"專注于研究他所定義的生命政治,即人的自然生命越來越被納人到權力的諸種機制和算計中”②,福柯試圖幫助人們洞悉資本主義生命政治權力的真實運行機制。在這里,對“生命權力\"的最好解釋是“哪里有控制,哪里就有自由”,這一新的權力控制方式翻轉了傳統的“權力一一自由\"的二元壓迫關系,這是一個全新的,能實現更有效控制的“自由被權力生產”的社會結構。它是生產性的,從在地化與去中心化的節點運作,根本不需要通過外在的暴力,只需要讓權力循環,欲望流轉。

福柯從來不是一個崇尚總體革命的馬克思主義者。在朝向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學批判中,如果說馬克思揭示了“資本”的秘密,福柯則致力于揭示“治理術”的秘密。只是在尋找救贖一一解放的出路上,因為時代的差異,與馬克思提供的以“消滅私有制”為目標的社會革命的方案不同,置身于一個“歷史終結\"的時代,福柯轉而關注事關社會主義成敗的“社會主義治理術\"問題在以“人之死”描述統治整個19世紀歐洲的資本主義的“知識型\"的破產之后,福柯多少改變了對現代“微觀權力”的執念,在重新“看見”了古代倫理學的同時,他甚至開始“看見”了現實中的“革命”!在《生命政治的誕生》中,他代表歐洲知識分子發問:“所有優秀的歐洲知識分子自然都會提到這個問題;真正的社會主義在哪里?”福柯本人當然將自己放置在這個由“優秀的歐洲知識分子”組成的隊列中。在揭開了資本主義治理術的面紗之后,從來沒有“積極建議”的福柯所關心的問題開始聚焦,即社會主義是否能夠發明出一種屬于自己的“治理術”。遺憾的是,在福柯集中討論“治理術”的1978-1979年——這個年代離福柯生命的終點已經不太遙遠,根據他的觀察:“從目前來講不存在自主的社會主義治理術。”

在《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中,林震盡管已經是“黨的工作者”,但他在工作中遇到任何問題,都幾乎是本能地把“爭取領導的指引\"作為解決方法,以“會最后得到領導英明和強力的了解,幫助和支持\"為信念。第一次去麻袋廠了解到王清泉的問題,林震便對魏鶴鳴說:“你別光發牢騷,你批評他,也可以向上級反映,上級決不允許有這樣的廠長。\"魏鶴鳴告訴林震,他要求回到車間當工人,他說:“這個支部委員和生產科長我干不了。\"林震費盡口舌,勸他把那次座談會搜集的意見寫給黨報,并且質問他:“你退縮了,你不信任黨和國家了,是嗎?”后來魏鶴鳴和幾個意見較多的工人寫了一封長信,揭發王清泉的“官僚主義”,偷偷寄給《北京日報》,連巍鶴鳴本人都對自己有些懷疑:“也許這又是‘小集團活動’?那就處罰我吧!”他是帶著有罪的心情把大信封扔進郵箱的。結果報紙在標題位置登出了這封署名為“麻袋廠一群工人\"的群眾來信,并且在“編者按\"中要求“有關領導部門應迅速作認真的檢查”,結果王清泉被秒殺。當林震向趙慧文打聽組織部的情況,得知趙慧文也有類似的看法與郁悶時,林震用同樣的方法批評她:“你怎么會這樣想?我覺得你剛才說的對極了!你應該把你剛才說的對區委書記談,或者寫成材料給《人民日報》”林震屢試不爽,從始至終都活在對“上級\"支持和十預的期盼和尋求中。整篇小說的結尾,亦定格于林震向書記求助的畫面上。

換言之,與同時期席卷中國文壇的另一個“小林”—林道靜相比,林震最大的問題,是他始終只能祈求和依靠外力的支持,始終未能完成從“自在階級\"到“自為階級\"的轉變,未能從“自發斗爭\"轉化為“自覺斗爭”。或許,這才是《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最重要的意義所在,小說的感傷與迷茫所揭示的,與其說是青年的“成長”,或是\"反官僚主義”,或是一種\"后革命時期的倦怠”,乃至“日常生活的焦慮”,不如說更接近福柯意義上的一種社會主義的治理焦慮,或一種社會主義的“治理術困境”。所謂的“社會主義治理術”,就是不依賴資本主義這一“他者\"來確立“社會主義\"的主體性。用更通俗的語言加以表述,就是尋找一種在社會主義制度中再政治化的可能,或者說,尋找一種“歷史終結\"之后重新想象政治的方式。

在回應批判界對林震形象的批評時,王蒙通過反問自辯:“誰能說,生活中的一切人物,一切矛盾,都已早經過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分析,都已有了結論,因而必須表現結論,卻不能拋磚引玉呢?誰能說,必須等到作家對一切矛盾的解決胸有成竹的時候,才可以寫出作品呢?”@王蒙的追問,顯然也是福柯的共識。1979 年在法蘭西學院的授課中,福柯再一次反對在經典馬克思主義中尋找“治理術\"的方案,福柯說:

我認為社會主義文本的重要性與社會主義治理藝術的缺乏是相對稱的。因此,在真正的社會主義下,對于整個在政治中已運作的社會主義,不應該去問:你參照的是哪個文本,你背叛了文本沒有,你遵照了文本沒有,你是對的還是錯的?而是應該簡單地,始終不停地追問:使你運轉并且你只能在其內部運轉的那個必定是外在的治理術是什么?總之,如果這類風格的問題透露出怨恨的味道,那么我們以更一般的、面向未來的方式來提問:適合社會主義的治理術可能會是什么?有適合社會主義的治理術嗎?什么樣的治理術可能成為嚴格的、內在的、自主的社會主義治理術?不管怎樣,我們只須知道是否存在一種確實是社會主義的治理術,它不會藏在社會主義內部及其文本當中。我們不能從社會主義及其文本中推導出這種治理術。我們應該把這種治理術創造出來。⑤

很難想象這種言詞趵切的文字,這種對跨越資本主義的\"卡夫丁峽谷\"的\"社會主義治理術\"的期待與禱告,出自以發明“人之死\"而震驚當代西方的福柯,如同我們很難想象《馬克思的幽靈》這樣旗幟鮮明地為馬克思招魂的著作,竟然出自一生對西方形而上學傳統進行激進反思而享譽全球的德里達!重讀這些后現代主義大師的晚年著作,會讓我們產生一種強烈的宿命感。它啟示我們,社會主義在“短二十世紀”遭遇的挑戰,從來就不只是“社會主義”自身的問題。

上述原則,也同樣適應于對\"政治\"與“文學”的理解。在重新解讀《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的過程中,王蒙與毛澤東在內的評論家的“視差之見”,始終是批評家必須面對的挑戰,甚至是深淵,但這一看上去難以跨越的深淵,其實很可能是一個幻象。王蒙曾這樣回憶自己創作《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時的自我認同:“解放后,我擔任了專職的共青團干部,當時,我一心追求的,是一個職業革命家。在我的第一個短篇《小豆兒》發表在《人民文學》之前,我甚至從沒有閱讀過《人民文學》”如果我們不只是在“藝術家\"與“政治家\"乃至“文學\"與“政治”

的二元關系中理解差異,而是將《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視為“文本\"而不是“作品”,將“作者\"視為一種“作者功能”而不是“作品\"意義的來源,《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或可成為我們重新打開“短二十世紀”的一個媒介。以“永遠歷史化”的方法解讀“政治無意識”,無論閱讀對象是《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還是它的作者王蒙,無時無刻,我們都將直面杰姆遜一再給我們昭示的“政治”與“文學\"的互文:以為是從政治開始卻一定會在終點遇到審美,以為是從審美開始卻一定會在終點遇到政治。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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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馬克思是“千年第一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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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元有條馬克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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