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超級英雄電影敘事形態的IP復制與情節重合

本文以《美國隊長》和《蜘蛛俠》為案例，從敘事學理論的視角入手，探討漫威超級英雄電影如何通過IP復制與情節重合實現跨媒介敘事的延續性。超級英雄電影通過元敘事形態移植的策略，將卡通繪本的線性敘事框架轉化為電影文本的核心邏輯，既維持了超級英雄的文化辨識度，又通過衍生品開發實現商業價值最大化，成為好萊塢類型片全球化傳播的典型范式。

在對敘事的定義方面，申丹認為敘事是通過語言或其他媒介來再現發生在特定時間和空間里所發生的故事，敘事必須涉及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故事或狀態。沃爾特·費舍爾認為，具有連續性的敘事構成了我們所生存的世界。[2敘事在時間的變化之中組織角色的行動，呈現出對世界的場景化描述，敘事中的事件必須具有因果聯系，否則便不具有邏輯層次。瑞斯曼認為，“通過第一人稱敘述視角講述的一連串故事，故事中對個人經歷的意義表述過程便是敘事”3]。綜合看來，敘事是一種基于媒介再現的文本活動，旨在展現故事的形態。敘事以媒介為載體進行創造性文本建構，通過時空重組與符號編碼再現故事世界，其本質是多維度的意義生產系統，在電影中表現為鏡頭語言的蒙太奇組接，在漫畫中體現為分鏡的視覺韻律，最終實現對虛構世界的真實化摹寫。敘事通過故事中的對話或角色行動激發受眾對故事的想象，使受眾領會其主題意旨。敘事包含了場景、角色以及這些角色在場景中參與的一系列活動和事件，通過運用敘事的形式來探索和接觸真實世界，可以發現每個敘事都由敘事者的意圖以及讀者的解讀共同構成。

元敘事主要是指兩個敘事中共有的敘事，也就是敘事中的敘事。利奧塔認為，元敘事指代宏大敘事或啟蒙敘事，是一種統一線性的敘事形式，可以將歷史事件整合成一個連貫的故事線。元敘事將紛繁復雜的歷史事件按照時間順序或因果關系串聯起來，使其呈現出一種井然有序的結構。電影的元敘事指的是電影敘事的原點，是使電影類型具有固定結構特點的基礎。[卡通繪本與電影之間存在元敘事形態的聯系性，卡通繪本經過作者的敘事加工使得其中的形象、情節、敘述和奇觀都更為生動。不同媒介中敘事的呈現方式可能有所不同，但其敘事間卻仍保持著一脈相承的延續性。這意味著無論是卡通繪本還是電影，都存在相似的敘事結構、情節發展和角色塑造，這樣的延續性有助于觀眾在不同媒介中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同一敘事。

卡通繪本是超級英雄電影的元敘事形態，以漫威的卡通繪本為文本案例進行研究可以發現，超級英雄形象及敘事自卡通繪本生產時期便存在。1938—1955年美國卡通繪本進入黃金時代以后，馬丁·古德曼為創建漫威公司做出了卓越貢獻。3在這一發展時期，漫威公司出版的超級英雄卡通繪本總數量突破了4萬冊，發行的漫畫中更是創造了超過5000個獨立角色。4杰克·科比等繪本作家在這一時期始終保持著對卡通創作的高昂斗志，在激情洋溢的創作中生產出了大批卡通繪本。這些卡通繪本中的故事在此后也作為超級英雄電影的元敘事形態出現。隨著漫威公司對卡通繪本生產策略的調整，繪本作家一方面努力迎合受眾口味創作出具有大眾審美的卡通文本，另一方面也在公司規定范圍內進行最大限度的自由創作，為繪本故事創作出形象各異、性格多樣的超級英雄。從對《美國隊長》與《蜘蛛俠》的敘事分析中可以看出，在好萊塢電影資源資本效益的商業美學策略下，漫威超級英雄電影將卡通繪本的元故事形態作為敘事形態進行移植，呈現出敘事形態的IP復制性和敘事情節重復化兩個美學特征。

一、《美國隊長》：敘事形態的IP復制性

《美國隊長》系列電影的敘事形態來源于《霹靂火》卡通繪本。卡通繪本作為早期超級英雄敘事的媒介載體，在1941年1月出版的《霹靂火》扉頁上，杰克·科比等人聯合繪制出了美國隊長的超級英雄人物形象，基本敲定了《美國隊長》的敘事結構，即美國隊長作為超級英雄在故事中“出場一發展一受挫一拯救”的情節線。《霹靂火》的扉頁推出美國隊長的故事后引起粉絲審美熱潮。1941年5月1日，《美國隊長》作為獨立卡通書籍正式出版。《美國隊長》卡通繪本的連載持續了6年之久，其中不乏美國隊長成長困惑、參與“二戰”、對抗紅骷髏等經典敘事情節。盡管在1947年以后，隨著“二戰”結束和反戰情緒高漲，帶有鮮明戰爭意味的《美國隊長》卡通繪本對受眾不再具有吸引力，《美國隊長》單獨的卡通繪本敘事創作一度處于停滯狀態。但直到1968 年以前，關于美國隊長的繪本敘事仍在繼續進行著，美國隊長的形象在《奇異故事》（Strange

Tales，1963）、《復仇者聯盟》（TheAvengers，1964）等系列卡通繪本的敘事中出現，為《美國隊長》奠定了“復合式”敘事結構。

一方面，《美國隊長》敘事形態的復制性表現在超級英雄人物形象的復制上。在1941—1947年漫威發行的《美國隊長》卡通繪本中，已經確定了美國隊長的基本人物形象設定，后來的電影中都是按照繪本設定進行角色選拔，例如2011年《美國隊長》電影拍攝籌備過程中，在眾多美國隊長扮演者的候選人中克里斯·埃文斯因為在外貌上與卡通繪本中美國隊長的形象極其相似，所以最終成為美國隊長的扮演者。[除了對卡通繪本人物形象的IP復制之外，在對美國隊長進行人物塑造時也充分參考了卡通繪本中的對話、人物服裝的色彩搭配和敵我雙方陣營的二元構成。例如卡通繪本中的助手巴基在《美國隊長2：冬兵》中出現，令卡通繪本中的“摯友”主題再現。另一方面，《美國隊長》敘事形態的復制性表現在對卡通繪本故事的復制上。2011年，漫威公司制作了《美國隊長》真人電影，對以往《美國隊長》卡通繪本中具有商業價值的故事內容進行系統性整理，梳理出與美國隊長相關的各種繪本故事和情節線，使其在超級英雄電影文本中成為連貫的故事。雖然在將《美國隊長》卡通繪本中的故事內容轉化為真人電影時，通常會進行適度的修改和調整以適應電影的敘事形式和觀眾的期待，但《美國隊長》在電影敘事中基本保持了卡通繪本的敘事。電影中講述了美國隊長的“起源故事”（出場），這與卡通繪本中美國隊長的“起源故事”（出場）一致，二者都講述了“史蒂夫·羅杰斯接受超級士兵計劃的實驗成為美國隊長”的敘事情節。電影《美國隊長》中“對抗納粹”（發展）的情節也與卡通繪本一致，講述了“美國隊長作為抗擊納粹的英雄形象與紅骷髏等敵手展開激烈戰斗”的敘事情節。2016年上映的《美國隊長

3：內戰》再現了《復仇者聯盟》卡通繪本中與美國隊長相關的敘事情節，比如“超級英雄內部的分裂和對立”敘事情節線。《美國隊長3：內戰》中“美國隊長和鋼鐵俠之間的核心矛盾”的敘事情節線，在《復仇者聯盟》卡通繪本中體現為“復仇者聯盟成員之間的分歧和對立”的敘事情節線。《美國隊長3：內戰》引入了交叉骨、神秘人等新敵手，與《復仇者聯盟》卡通繪本中“美國隊長再遇勁敵”這一敘事情節相呼應。

二、《蜘蛛俠》：敘事情節線的重合

與《美國隊長》系列電影一樣，《蜘蛛俠》系列電影的敘事情節線也與《蜘蛛俠》卡通繪本中的敘事情節線相重合。在超級英雄人物形象上，蜘蛛俠是“20世紀60年代漫威卡通中擁有最著名服裝的超級英雄之一”[2]。相比于美國隊長而言，蜘蛛俠的超級英雄人物形象的IP復制性并不明顯，而是隨著技術的進步不斷更改服裝造型。蜘蛛俠的卡通繪本形象也由漫威卡通繪本三巨頭創造，斯坦·李、杰克·科比和史蒂夫·迪特科在聯手打造鋼鐵俠的同時，發掘出具有平民形象特征的蜘蛛俠。漫威在卡通繪本中以聯動的宣傳策略，使蜘蛛俠的形象出現在《驚奇幻想》（1962年8月10日出版）之中，時隔一年之后又在《超凡蜘蛛俠》（1963年3月10日出版）中將其列為獨立出版的卡通繪本。1964年后，卡通繪本出版行業式微，漫威為了擺脫線路瀕臨絕境的境遇，將蜘蛛俠的卡通繪本版權出售給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先后在2002年、2004年和2007年將其翻拍成系列電影。在《蜘蛛俠》系列電影中，蜘蛛俠的人物形象在人物性格塑造方面也基本上采取與卡通繪本類似的處理方法。漫威影業崛起后重新購買蜘蛛俠的卡通繪本版權，將其翻拍為英雄三部曲，蜘蛛俠的卡通繪本敘事情節線重新納入超級英雄電影宇宙。

漫威影業在獲得蜘蛛俠拍攝版權以后主導拍攝的三部蜘蛛俠電影中的人物形象與卡通繪本基本保持一致，在對人物造型時借由數字技術對卡通繪本中的人物原型進行細節處理《蜘蛛俠》系列電影通過卡通繪本的敘事邏輯，在電影的秩序想象中建構出蜘蛛俠的超級英雄形象。事實上，自漫威影業開始籌備拍攝《蜘蛛俠》系列電影，便對《蜘蛛俠》的卡通繪本內容進行了詳細解讀，試圖在人物性格上與卡通繪本保持一致，因此在《蜘蛛俠：英雄歸來》的銀幕呈現中，蜘蛛俠內在性格仍具有卡通繪本中的“少年感”，但外在形象卻在漫威的技術注入下變成鋼鐵俠式的奇觀形象。

在敘事情節線方面，《蜘蛛俠》系列電影通常會借鑒和重新演繹《蜘蛛俠》系列卡通繪本中的經典情節線。《蜘蛛俠》系列電影與《蜘蛛俠》卡通繪本中的情節線有四處重合。第一，在蜘蛛俠的“起源故事”中，《蜘蛛俠》電影與卡通繪本都將蜘蛛俠的“起源故事”置于“蜘蛛俠被具有放射性的蜘蛛咬傷，隨后獲得了超能力”的經典敘事情節線中。第二，在蜘蛛俠“對抗反派”的情節設置上，《蜘蛛俠》電影與卡通繪本中都出現過“與綠魔、毒液、瘋狂博士等敵手對抗”的敘事情節。第三，在“遭遇挫折”的情節設置方面，《蜘蛛俠》電影與卡通繪本都有“蜘蛛俠除了拯救世界，還要面對與女友的關系和學業壓力”的個人生活的敘事情節線。第四，在《蜘蛛俠》電影與卡通繪本中都有關于“成長與責任”的情節設置，《蜘蛛俠》系列電影強調了主人公彼得·帕克成長和責任的主題，他必須在超級英雄身份和普通人的生活之間找到平衡。這種成長與責任的敘事主題是《蜘蛛俠》系列電影的核心，也是卡通繪本和電影中經典情節線重合的敘事策略。《蜘蛛俠》系列超級英雄電影與卡通繪本的敘事情節線幾乎一致，《蜘蛛俠》在敘事情節上的卡通化也成為超級英雄電影的主要敘事策略。

三、結語

綜上所述，作為具有影響力、造成現象級影響的重要電影類型，漫威超級英雄電影的敘事體系展現出顯著的卡通繪本基因，這種跨媒介的敘事延續與傳承不僅體現在視覺符號的表層復制上，更深植于其元敘事架構的底層邏輯中，這為其他商業類型電影的敘事提供了可供借鑒的美學樣本。

[作者簡介]尹後嫣，女，漢族，四川洪雅人，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為電影學、電影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