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本質（組詩）

身體的重影

從飯店出來，迎面向著東方

太陽和月亮一上一下

難得同時出現在一個方向

地面出現身體的重影

天邊一半是朝霞，一半是烏云

地面一半是臟污的桂花，一半是金色的桂花

下了一場并不透徹的雨

又迅速回到家里

在夢中就不會質疑事情的合理性

那個從我身體分解出來的影子

或另一個我，替我

去愛上別人，去冒險

前些天大醉一場，竟也斷片

不知做了什么，不知說了什么

這一段空白，做生活的重影

孩子說我一會喊爸爸，一會叫媽媽

一會說要找女朋友

像從身體分解出來很多個我

不同時期的我，同時出現在這個房間

我們一起研究，下一個夢

該如何去做

時間的本質

把山上收集到的只言片語帶回家中

30℃的天氣

它們已經變質

酸腐的味道

多像汗水流進我臃腫的肚腩

客廳只有一扇窗戶

窗戶外面是一棵喜樹

再是院墻，再是一棟高樓

如是描述，或要繪出世間萬物

才能抵達那一片我心中的山水

可我已經疲倦

快四十歲了才長出

生命中的第一根反骨

嘗試揭開時間的創口

去看看那些被人遺忘的疼痛

去分析時間的本質是什么

可不可以批判

譬如山是貧瘠的山，荒涼的山

抑或長滿荊棘的山，堆滿冰雪的山

叫人無法翻越

但確實有人已經去過最高處

這是一個叫人絕望的訊息

意味著憑我如何努力

都是在走別人走過的路

具體的傷悲

這次，你把她的名字寫在

一張空白的紙上，折成船

放在水里，讓這只紙船回到

她的使命中，就猶如你曾

對著月亮說出了你的心事

有些故事，切記，暫時

還不能被寫出來，只能以

一種聲音表達，比如你

半夜說給月亮聽，星星也

偷著聽，反正他們不會

聽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會

做出任何反應。或者，只當

作你用最美的語言說給自己

聽——當你說出故事的開端

便是一場暴雨，在某個

叢林深處遇到一只小鹿

你一直說，說故事的進展

海水便從沙灘上退去，一只

沙蟹在沙灘上堆出了太陽花

還不能停，你繼續說，聲音

沙啞，眼淚流下來，當你說

一座冰山從某處海平面升起

便正好遇到你放生的紙船

正好和命運連在一起，正好

可以給冰冷的現實找個參照物

現在，該說的你都說了

那些語言在空氣中被稀釋到

過去時間里，和她一走不再

回來一般。你只剩下一個

空的軀殼來裝空的心

（我們時常把自己比喻成

一棵健壯的樹，直徑大概

四十厘米，已活三十多年

但不曾等到有鳥來樹干上

筑巢，我們把它稱為

“形式上的孤獨”。即使

真有一只鳥，它并不是

不想在這棵樹上筑巢，而是

恰巧遇到另一棵開了花的樹）

散落的時光

單曲循環至十三遍

你讓我到窗前看看

看看此時的北環路上

是否有一位穿著

紅色高跟鞋的女子經過

她的上方——那個叫作

忘憂的小區二樓

是否有位白須老者握著拐杖

坐在陽臺上冥想

而后，一陣歡快的笛子聲

像一群山雀，從汽車

鳴笛聲的間隙中飛出來

女子停下，抬頭一望

她看到一束光線像利刃

刺穿了紅傘狀的晚霞

她點了一支煙，煙塵循著

帶著香氣的紅裙直上云頂

老人夢醒般睜眼

他聽到嘀嗒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而一些記憶越來越近

但他始終沒看到那位

像從他記憶中走出來的女子

只有一種相似的味道叫他垂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