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地被春風(fēng)吹醒。你被這個早晨省略,因為你在旁觀,你不是露水。
在蜘蛛編織的國度里,沒有你。草尖上沒有你,杏花細雨中沒有你。
你只是在旁觀,被大地醒來的一切所包圍,被注視,被偷窺,甚至被同化。因為石頭,也被偷窺者同化。你不小心碰掉一顆露水,你被露水同化。因為你發(fā)出聲音,被鳥語同化。
2
一支筆被春風(fēng)吹醒。它要把紙外的山水搬進紙里,試圖用顏色改變自然的本色。可河流,從來就沒有想過把水分開。天地遙遙,從來就沒有想過把空氣分開。
荒原上的狗尾草、迎春花、蚱蜢和螞蟻,你和你的注視與覺醒,布谷鳥掠過河灘,山被晨霧涂得面目全非,拉大糞的牛車從村口過來。你和你的外衣,頭發(fā),被露水打濕。可你不是露水,你只是旁觀者。
3
你睡在一本書里,書簽是醒著的。你被書頁分行分段,甚至分成章節(jié)。春風(fēng)吹過,吹醒字粒和意象,你在書簽隔開的一頁和另一頁。楊柳枝頭梳理春風(fēng)的那一刻,河水裂開冰塊用鳥語療傷的那一刻,你在哪?
封面舊了,故事依然鮮活。城堡崩塌了,樹木依然在廢墟上生長。你被歲月抽去青春,可你的皮囊依然在為你承受風(fēng)霜。
“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你數(shù)過了嗎?那繽紛的殘葉敗花,你穿越過了嗎?
4
你在觀鳥,是一只灰鶴,它被一根電線桿分割在另一塊地邊。
地邊那株孤樹上,灰鶴凌空而立,身上的每根羽毛都被春風(fēng)吹醒。
杯中茶水看似很淺,卻裝得下一個天空。你在品茶其實是在品著天空的味道。杯中的寧靜與云無關(guān)。春風(fēng)吹向哪兒與你無關(guān)。草色遙看近卻無與牧童無關(guān)。
而那只灰鶴,與你的距離正好是一壟春天的距離。
春風(fēng)吹醒,從牛眼里看見四蹄踢翻的春水。
5
霧是一張白紙。你寫信,給不認(rèn)識的遠方寫信。
用力太重力透紙背,用力太輕你怕辜負她一往情深。
整一片霧寫滿要動用整個春天的雨水,而且雨水太重,霧太輕。
那就裁下一節(jié),或者更長一些,不寫稱謂,不落款,就寫:
春風(fēng)吹醒,收到免復(fù)。
張慧謀,中國作協(xié)會員,有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星星》《中國作家》《草堂》《詩林》等,曾獲廣東省魯迅文學(xué)藝術(shù)獎、鄂爾多斯文學(xué)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