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辦大戰不再狂熱

熱潮過去

申辦奧運會或世界杯的過程曾經和賽事本身一樣充滿懸念、令人興奮。2010年，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宣布2022年世界杯將在卡塔爾舉辦時，他本人都感到意外，一臉震驚。2005年，倫敦擊敗巴黎獲得2012年奧運會主辦權時，英國人在投票地新加坡和倫敦特拉法加廣場上都舉行了狂熱的慶祝活動。四年之后在哥本哈根，里約熱內盧擊敗馬德里、東京和芝加哥，贏得了2016年奧運會的主辦權，巴西各地展開了盛大的狂歡活動。

這些時刻充滿了不確定性，有人欣喜若狂，也有人感到沮喪。這些畫面都是現場直播，成為頭條新聞，無論對申辦地民眾還是體育迷，都相當于捧起了冠軍獎杯。對受挫方來說，這是磨煉意志的經歷。

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很少有人記得布里斯班是如何贏得2032年奧運會主辦權的，甚至很少有人在意這個已經做出的決定。也很少有人留意到，2030年冬奧會重回法國阿爾卑斯山，2034年冬奧會重返鹽湖城。這樣的申辦過程沒有競爭對手，勝利之后也沒有煙花表演。

國際足聯也是如此，主席因凡蒂諾在一次會議中隨口提到，2031年和2035年女足世界杯的主辦國已經確定，美國和英國各自有一份申辦意向交給他。此前三屆女足世界杯的主辦權都是在激烈角逐后確定的。起初候選國家眾多，最終變成兩強相爭的局面。2027年女足世界杯舉辦權的爭奪相當激烈，去年在曼谷舉行的國際足聯大會上，巴西以119票對78票擊敗了比利時、德國和荷蘭的聯合申請，獲得主辦權。

至于男足世界杯，2018年和2022年世界杯的申辦過程充滿戲劇性，導致國際足聯幾近崩潰。此后，國際足聯幾乎是點名摩洛哥、葡萄牙、西班牙獲得2030年世界杯主辦權，以及沙特獲得2034年世界杯主辦權。最近，因凡蒂諾正在宣傳今夏的世俱杯，這項賽事的主辦權直接交給了美國，沒有公開競爭。

歐足聯也避開了艱難抉擇。在德國擊敗土耳其獲得2024年歐洲杯主辦權之后，歐足聯效仿國際奧委會的做法，采取“人人有獎”的方式，將2028年主辦權授予英國和愛爾蘭，將2032年的主辦權授予意大利和土耳其。

不僅是足球，自2014年多哈擊敗尤金贏得2019年田徑世錦賽主辦權以來，國際田聯直接把主辦權授予條件最符合要求的城市。橄欖球世界杯過去常常會引發激烈的申辦競爭，如今澳大利亞直接獲得2027年世界杯主辦權，美國也確定接下了2031年的主辦權。那么，承辦國際體育賽事的熱潮已經過去了嗎？

展開對話

英國萊斯特德蒙福特大學體育史專家迪希特表示：“申辦階段的競爭有周期性。以奧運會為例，申辦競爭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興起，因為各國政府和市政府意識到舉辦奧運會能帶來潛在好處。1968年夏季奧運會的申辦競爭是一個標志。”

1963年，國際奧委會在德國溫泉小鎮巴登巴登投票選舉1968年奧運會主辦城市。這場競爭在底特律、墨西哥城、里昂和布宜諾斯艾利斯之間展開，但實際上只是前三者之間的較量，因為布宜諾斯艾利斯根本沒有機會。各城市帶著龐大的團隊來到巴登巴登，在國際奧委會打造的巨大展示空間來呈現他們的申辦方案。

底特律這座汽車城此前七次申辦全部落敗，但沒有放棄，充分利用自己的工業實力，展示出十足的高科技質感。里昂打造了一個迷你凡爾賽宮，還請來著名的法國大廚制作美食。墨西哥城采用阿茲特克主題，為所有代表團報銷食宿和來回旅費，這樣的做法引起了巨大爭論。那次票數相當接近，墨西哥城最終險勝。此后國際奧委會認為，申辦競爭的規模過大并不可取，應該降降溫。

迪希特說：“ 到了20世紀70年代，情況發生了變化，慕尼黑和蒙特利爾奧運會充斥著抵制活動和超支現象，人們對于舉辦奧運會的興趣逐漸消退，導致洛杉磯在申辦1984年奧運會時沒有競爭對手。隨著洛杉磯奧運會取得了巨大的經濟成功，世界各地的城市又積極起來。這導致了更多的腐敗，比如鹽湖城申辦時的賄選丑聞，于是，國際奧委會再次強化了相關規定。”

如今，出于擔憂辦賽成本，申辦奧運會的城市顯著減少，出現了無人舉辦的風險。最初有近20個城市和地區表示有興趣舉辦2022年冬奧會，六個實力強勁的申辦城市最終入圍，分別是北京、阿拉木圖、克拉科夫、利沃夫、奧斯陸和斯德哥爾摩。隨后，克拉科夫和利沃夫認為自己無力承擔，瑞典政府也意識到本國公眾的反對態度。奧斯陸在最后一刻退出，原因是當地對申辦的支持突然瓦解。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國際奧委會公布的長達7000頁的對主辦城市的苛刻要求，其中包括稅收減免、高速公路設置快速通道、空調溫度設定在20攝氏度等。

國際奧委會并未立即從這次申辦中吸取教訓。2024年奧運會的五個申辦城市布達佩斯、漢堡、洛杉磯、巴黎和羅馬在公眾抗議活動的影響下，最終只剩巴黎和洛杉磯。就在這個時候，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決定不得罪任何人，于是將2024年奧運會主辦權給了巴黎，2028年的給了洛杉磯。

布坎南是一家英國體育咨詢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為城市、國家和協會提供運作申辦流程的建議。他說：“當今的世界尚未從2008年金融危機中完全恢復過來，很多西方國家都在為巨額債務苦苦掙扎。這兩場申辦競爭讓國際奧委會反思，試圖建立更嚴謹的申辦流程。”

2019年，國際奧委會成立了未來東道主委員會，先與有興趣舉辦奧運會的城市和地區持續對話，再與候選城市展開有針對性的對話。其優點是省去了投票，所有交流最終能產生一致的候選城市，不會有城市丟面子，也不會有資金浪費在申辦過程中。迪希特說：“然而，這樣會失去很多透明度，決策過程也不完全透明。”

世界杯主辦權的競爭不如奧運會激烈，因為國際足聯曾經奉行各大洲輪辦政策，每屆賽事可選擇的舉辦地不多。幾十年來，世界杯的舉辦地輪流在南美洲和歐洲之間，后來走向了全球。賽事規模也隨之擴大，最初的50年里一直是16支球隊，1982年擴軍至24支，1998年增加到32支。明年的美加墨世界杯將有48支球隊參賽，有人希望2030年將參賽球隊增加到64支。

布坎南表示：“世界杯規模擴大，有實力的申辦方卻在減少，因此聯合申辦的情況越來越多。”曾幫助澳大利亞足協申辦2022年世界杯的梅爾西迪斯說：“過去十年間，巴赫和因凡蒂諾在監督奧運會和世界杯的主辦權方面親力親為，干預這一過程，實際上限制了申辦國家和城市數量。因凡蒂諾擔任國際足聯主席期間，世界杯的申辦從競爭轉向尋找戰略伙伴。這或許能減少腐敗，但仍未能實現透明和問責，導致有實力舉辦世界杯的大國得不到機會，還削弱了小國聯合申辦的可能。”

參與過眾多申辦活動咨詢工作的澤拉法說：“還有經濟壓力，尤其是在新冠疫情之后，許多國家背負著創紀錄的債務。再加上老百姓面臨生活成本的挑戰，不太可能支持政府為一場僅持續幾周，耗資數十億美元的體育賽事買單。因此，愿意申辦的國家越來越少。”

各有利弊

未來，申辦大型體育賽事的熱情還會回來嗎？布坎南表示：“我認為，如今申辦大型體育賽事的興趣比過去二十年還要濃厚。我們與參與申辦工作的人員交流，他們認為缺乏競爭的緊張感對申辦不利。競爭過程會讓人專注于申辦標準，想出創新的方案。”

隨著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的《2020議程》出臺，申辦流程和措施得到改良，使情況發生了變化。與此同時，國際足聯也更加關注可持續性和體育遺產。有一段時間，國際足聯和國際奧委會都希望大賽主辦國建造大量嶄新的體育場館，來彰顯體育精神。這種意愿是吸引投票者的關鍵，但沒有考慮對主辦國是否具有實際的長期益處，是否可持續。如今，這兩個組織順應時代潮流，規定舉辦大型賽事要利用現有的基礎設施。

人們期待著新任國際奧委會主席考文垂會怎么做，這位41歲的津巴布韋人是國際奧委會100多年來最年輕的主席，可能會帶來一次改革。她也是巴赫最青睞的接班人，被認為將延續他的做法。在選舉前夕，考文垂在一次接受采訪中指出，很多城市對申辦2036年和2040年奧運會的熱情絲毫不減。對于國際奧委會是否會再次像2017年那樣，同時授予兩屆奧運會主辦權時，她表示這有利有弊。迪希特對考文垂的任命感到鼓舞，她說：“新主席上任，眾多優秀的城市有意承辦2036年奧運，我有信心奧運會的申辦過程會更加透明。”

中北美洲及加勒比地區足協主席蒙塔利亞尼說：“花大量資金去申辦世界杯并不好，展望未來，國際足聯需要繼續解決這一問題，確保世界杯在全球范圍內輪辦，更好地延續下去。競標帶來狂熱和種種混亂，從風險管理的角度來看，可能不是最好的做法。但那種瘋狂很有趣，也許正是那種瘋狂帶來了更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