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變》拍攝往事

30年前的1995年7月，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50周年之際，一部由尤建華編劇，李前寬、肖桂云夫婦導演的鴻篇巨制電影《七·七事變》在全國上映，引來五湖四海的近億人觀看。

這部由北京人策劃、編劇、群演，3/4場景在京拍攝的電影，在銀幕上真實再現中華兒女全面抗戰的歷史篇章，彰顯了北京人的家國情懷。30年后，這部電影正青春。

守土有責敢擔當

學黨史出身的我，一直有一個心愿，要讓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開端——全民抗戰的史詩變成有血有肉有動感的藝術品，留住民族的瑰寶，激勵一代代中國人奮發向上。沒想到的是在我36歲時，這一心愿成為現實。

1994年一個初春的夜晚，北京還是春寒料峭，但在豐臺區委的會議室里燈火通明，傳遞著絲絲暖意。一場爭論正在上演。“明年就要紀念抗戰勝利50周年，作為抗戰發生地，我們應該如何拿出過硬的精神厚禮呢？”區委書記的一席話引起了與會者的共鳴。“如今，盧溝橋、宛平城已修復，抗戰紀念館接待游人，抗戰雕塑園開園指日可待，但要適應現代人快捷高效的生活需求，我們應將‘七·七’盧溝橋事變搬上銀幕，拍成故事片，讓人們在兩個小時內就重溫這段歷史，不忘國恥，振興中華。”

時任區委副書記梅寧華的提議激起千層浪，同意的、不同意的紛紛發言，表達各自的立場。

時針指向19點。最終，會議決定：一面向市委匯報求得指示，一面與京內外電影制片廠接觸，力爭拍出一部經得起歷史檢驗的故事片，為歷史、為民族留下永遠的記憶。

很快，與各大電影制片廠接觸的同志傳來好消息，長春電影制片廠導演李前寬、肖桂云對此非常感興趣，表示：300萬資金到位就會傾全力拍攝。市委指示傳來：要在廣電部的指導下，由市委宣傳部與長影合作拍攝，并在方方面面給予開綠燈支持。當時的市委領導李志堅和強衛擔任監制，副市長白介夫和封明為負責協調。但最重要的融資工作交給了豐臺區。

“當時，豐臺區一年的財政收入僅有幾個億，要拿出300萬元拍一部電影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怎么辦？我們就解放思想開動腦筋，與經營有方的企業商議。深明大義的世界公園聽了這個消息主動承擔了這一重任。”電影《七·七事變》的策劃之一，如今已71歲的梅寧華在接受我的電話采訪時，談起當年的往事還是記憶猶新，侃侃而談。

1994年8月26日，在第二屆長春電影節上，導演李前寬、肖桂云舉行了電影《七·七事變》新聞發布會和影片開機儀式。因拍攝時間緊，李前寬說：“必須用半年的時間拿出作品。”從此，攝制組分兵多路，寫分鏡頭的、選演員的、搭外景的等都有條不紊地忙起來。

電影《七·七事變》能在短時間投入拍攝還要感謝編劇尤建華8年的不離不棄。

1987年，盧溝橋頭豎著“古渡千秋”的牌子，有人在興致勃勃地數著盧溝橋的獅子，有人在此吹起了嗩吶，抬著結婚的轎子舉辦婚禮，讓人感受到一派和睦的景象。

血氣方剛的退役軍人尤建華看到這一切卻是五味雜陳。從那時開始，他暗自下決心：為了讓國人記住7月7日這一天，他一定要把“七·七事變”寫出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既不是專欄作家，又不是職業編劇的他，只能利用業余時間和節假日進行采訪和創作。

當時，只有87元工資的他，騎著自行車，左肩背一壺茶水，右肩挎著裝有紙筆和干糧的軍挎，蹬著自行車跑遍了盧溝橋、南苑、團河等“七·七事變”的戰場，感受50年前的戰爭烽煙，采訪“七·七事變”的親歷者鄭福來等老人。

在實地考察的同時，他還到抗戰館、軍事博物館查閱大量歷史資料；采訪了何基灃的兩個女兒、張克俠的兒子、宋哲元和趙登禹的女兒。

搞清了歷史的脈絡，掌握了大量的史料，這只是創作的第一步。他當時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劇本創作”，經常壯著膽子跑到電影學院，請老師和“大咖”們指點。為了便于晚上寫劇本而不打擾妻子睡覺，自己寫累了就歪倒在沙發上睡，幾乎每天都寫到零點以后。歷時8年的嘔心瀝血，終于完成了電影《七·七事變》的劇本創作。

遠在美國的宋哲元將軍之女宋景憲和丈夫孫湘德聽說電影《七·七事變》開拍時，專門趕到北京的拍攝現場以示感謝。導演就宋哲元將軍的言行舉止當面向宋女士請教，給影片中宋將軍的表演增色不少。

銀幕內外正氣歌

電影《七·七事變》講述了駐守宛平縣盧溝橋的國民革命軍第29軍，在軍長宋哲元、副軍長佟麟閣、132師長趙登禹、38師長張自忠等愛國將領的率領下奮起反抗，國共合作打響了中國人民全面抗戰的第一槍的故事。影片通過電影語言，讓觀眾身臨其境地感受到當時盧溝橋上的緊張氣氛，以及中國軍民為捍衛國家尊嚴和領土完整所做出的英勇抗爭，更可貴的是讓觀眾看到了不同的黨派、階層和百姓在民族存亡時刻團結一致的抗戰精神。

要在抗戰勝利50年后拍攝這樣一部歷史巨片，其難度可想而知。雖然李前寬、肖桂云夫婦此前已經拍攝過《佩劍將軍》《開國大典》等眾多軍事題材影片，善于駕馭重大歷史題材，但這次拍攝《七·七事變》還是激情和壓力并存。

“臨危受命”的導演李前寬一見到編劇尤建華就火藥味十足地給他來了個“下馬威”：劇本不成熟，應該怎么怎么寫。年輕氣盛的尤建華立馬就急了：您到底拍不拍？李前寬笑罵：“你這個書呆子，不拍，我費那么多話干嗎。”

為了讓作品更出彩，李前寬還是對劇本進行了大幅度的修改，派兩位副導演專門負責劇本的改編。他們還請來了長期合作的著名作家、編劇張笑天擔任影片的顧問。

“盡最大努力多用實景拍攝，以確保影片整體效果的真實性。”這是導演李前寬和肖桂云經常說的一句話。當年作為主戰場的盧溝橋，如今每半分鐘就要過一趟火車，總不能讓“交通大動脈”停下來專門拍電影吧？為了展現戰爭中更逼真的效果，劇組根據宛平城墻原貌，在盧溝橋南杜家坎，做成了一個1：10大小的城墻模型。在這個基礎上，把磚頭等比例也都縮小，然后綁上炸點來爆炸。為了還原戰斗時水柱噴射的場景，劇組在附近找了一個水塘，按1：1做出盧溝橋的橋欄桿和石獅。更令人稱道的是北京軍區一個團的部隊進駐城墻東西南北僅600米的宛平城，協助拍攝。

為此，豐臺區政府和盧溝橋、南苑街道提供場地，街道全體人員業余時間還下戶做居民工作，進行人員疏散，組織居民配合劇組和解放軍拍攝。

特技師鐘泉對拍攝日軍飛機轟炸宛平城這組爆炸鏡頭印象深刻。當時正值11月份，天氣寒冷，負責煙火的工作人員冒著嚴寒脫衣服下水，把所有的炸點布置好，“炸完后工作人員從水里出來，我們馬上拿大棉衣給他圍上，把燙好的酒給他喝。”事實證明，這場戲雖然拍得非常辛苦，但也成了整部片子中的亮點。

一名京籍小戰士在拍攝中日拼殺中燒傷了，劇烈的疼痛讓他有些難忍。導演帶頭向他致敬，他卻說：抗日英雄前輩在戰場上連性命都搭上了，我們晚輩再現他們的光輝歷程時受點傷算不了什么。

電影的細節決定成敗，但必須真實，經得起推敲。抗戰紀念館將籌拍了半年的電影《盧溝橋事變》停拍，專門配合攝制組拍攝。他們將資料室對攝制組開放，并將專業人員收集整理的幾十卷七·七事變資料交攝制組使用；在專家的指導下，電影在忠于史實的基礎上，將每個將士犧牲時的樣子和環境設計得都有所不同。趙登禹在攻打大紅門時犧牲，導演讓他靠在石獅子上，一朵烏云在他后面，寓意“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后面的石獅子也象征著中國人民的覺醒；佟麟閣在一片向日葵地里倒下，這種殘酷的現實、日本法西斯的侵略與大地的美好、英雄人物的作為相輔相成，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影片的靈魂是塑造鮮活的歷史人物，帶領觀眾進入電影的情境。拍攝《七·七事變》前，主創團隊在抗日紀念館舉辦了一場發布會，宋哲元、佟麟閣、趙登禹等不少抗日將領后裔都來到了現場。“甚至一些還健在的29軍將士也聞訊趕來。我們非常激動，深受鼓舞。”肖桂云說，在抗日將士精神的感染下，全體演員集體行軍禮。“我們為民族之魂感動，這股勁兒也一直貫穿整個的拍攝歷程。”

在與英雄后人的交談切磋中，演員們對所飾演人物的把握更加到位。

為了讓電影早日殺青，抗日戰爭紀念館主動加壓，出人出場地，為劇組做后勤保障，使之成了近千人攝制組吃喝拉撒的大本營和辦公地。

尤建華回憶：李前寬、肖桂云當時年過半百，卻依然對電影事業熱情不減。在寫《七·七事變》的分鏡頭時正值６月，天氣非常炎熱，他們“工作時赤膊上陣，汗水也打濕了稿紙”；拍攝中，李前寬發高燒，一邊打著點滴，一邊指揮拍戲。肖桂云腿部骨折，讓組里的同志背著上樓，也不離開攝影棚。

在每次拍攝的裉節上，時任北京市委副書記李志堅、宣傳部長強衛等領導多次親臨拍攝現場聽取匯報，破解難題，為攝制工作鼓勁加油。

《七·七事變》的拍攝形成了這樣的奇觀。銀幕內：古老的盧溝橋畔，巍峨的宛平城下，在驚天動地的槍炮聲中，29軍將士前赴后繼，全民族捐棄前嫌共赴國難，用血肉之軀筑起新的長城；銀幕外，攝制組與豐臺區的單位和保障人員夜以繼日的工作和輕傷不下火線的無私奉獻精神渾然一體，展示了中華民族百折不撓、堅忍不拔、依靠自己的力量戰勝艱難險阻的民族自強信念，表現出中國人民的愛國情懷、民族氣節、英雄氣概。

蹉跎歲月正青春

1995年8月11日，容納4000多名觀眾的豐臺體育中心體育館座無虛席，人們屏住呼吸等待著紀念抗日戰爭勝利50周年獻禮片《七·七事變》首映式的開始。

近千人揮動大刀習武的畫面；中日兩軍原地踏步的互不相讓；工農學兵齊操練的氣勢；學生走上街頭的抗日大游行；日軍強大的炮火轟炸的宛平城成了一片火海；國共合作共赴國難的情景；盧溝橋之戰殺紅了天，血流成河……這些鏡頭催人淚下，愛國的熱忱讓觀眾熱血沸騰，感受到了影片拍攝之成功。

劇場的燈亮了，觀眾還不見走動，整整靜場了3分鐘左右。就像何基灃旅長和士兵們奉命撤離北平時那樣，不愿移動腳步。

當年，導演李前寬、肖桂云夫婦攜《七·七事變》等國產主旋律電影到香港參加“反法西斯戰爭勝利50周年”活動時，受到香港各界的熱烈歡迎，為滿足觀眾要求，不得不增加放映場次。

《大眾電影》、新華網等近百家媒體紛紛開設專欄、專題，報道電影放映時的盛況和拍攝背后的故事。當年《七·七事變》上映時，得到了影迷和專業大咖的一致好評，先后獲得了“華表獎”“五個一工程獎”“金雞獎”“百花獎”等4項電影大獎。

時任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常務副館長，81歲的劉建業老人在接受筆者的電話采訪時還是記憶深刻。“30年來，這部電影久演不衰，就在于它的故事情節忠于史實，經得起推敲。”

每年的“七·七事變”紀念日，中央電視臺6頻道都要播出電影《七·七事變》，全國各地的電影院也要應邀放映這部過硬的抗戰代表作。

我每年都要觀看這部影片。從宋母怒摔日本駐屯軍特使壽禮中，從副軍長佟麟閣在戰前把家中蓋房用的木料做成棺材中，從北京仍有佟麟閣路、趙登禹路中，我感受到：歷史因銘記而永恒。銘記歷史、勿忘國恥，不是為了延續仇恨，而是要在這段恥辱的經歷中尋找不屈的精神，尋找讓14億中國人民渴望更好生活、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磅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