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9月12日深夜,一架泛美航空公司波音707客機從費城出發,經檀香山、東京,在上海短暫停留后,飛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上空。當舷梯落下,費城交響樂團一行130人,在樂團音樂總監尤金·奧曼迪率領下,帶著疲憊陸續走了出來,滿懷憧憬與興奮;十多位中方人員及美國駐中國聯絡處負責人前來接機。作為首個到訪中國的美國交響樂團,即將經歷的一切足以載入史冊。
樂團中,有一個23歲的小伙子,叫戴維德·布思,出生于美國西弗吉尼亞州一個小鎮,母親是教堂管風琴師與鋼琴家,父親雖不是專業音樂家,但也在教堂唱詩班唱歌。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音樂伴隨他成長。事實上,布思對音樂的癡迷是從小提琴開始的。有一次,一名大學教師拉著小提琴,母親擔任伴奏,他立即被這音色迷住了,說自己很喜歡。父母親的一位牧師朋友聽說后,借給他一把小提琴,從此他開始音樂學習并成為一名小提琴家。
布思剛簽約費城交響樂團,本應在樂團訪華后正式入職,卻在樂團啟程前兩周,意外地接到人事部經理電話:“樂團一名小提琴手心臟病發作,奧曼迪大師希望你去中國。”他仿佛被幸運之神射中,抑制不住激動與驚訝:“我很高興受到邀請。”之前,媒體已大量報道這次訪華巡演,不僅因為此行肩負著歷史使命,更重要的是有機會去中國,一個如此遙遠、神秘的國家!
當布思掛斷電話,才意識到沒有護照,忙打電話過去:“你知道的,我沒有護照。”人事部經理寬慰道:“別擔心,奧曼迪與理查德·尼克松總統是親密朋友,這是樂團最終能夠訪問中國的原因。”很快在三天內,護照、簽證均辦妥了。可以說,布思在費城交響樂團的職業生涯從來到中國開始。
到中國之前,布思從未去過美國以外的地方。學生時代,他通過課本、電視節目對中國有一些了解,知道中國擁有悠久的歷史與文化。當他踏上這片廣袤的土地,初次見到的景象就令他大感新奇:馬路上,成千上萬人騎著自行車,匯聚成自行車海洋;北京周邊能看到大片農田,農夫牽著一輛牛拉的木輪車在地里干活;人們穿著相似的服裝,衣服顏色也差不多,甚至發型都一樣。引起轟動的一件事是,樂團兩名金發女子一現身,立即成為一大興奮點,人們好奇地圍攏過來,女孩子們請求撫摸一下頭發,簡直成了時尚偶像。
樂團下榻在前門飯店,位于京城最繁華鬧市區。清晨,可以看到人們在練太極拳。抵京次日早晨,樂團首席諾曼·卡羅爾與一些小提琴手加入了路邊買炸油餅長隊。人們看到這么多外國人,感到十分震驚。他們疑惑著,是否要讓這些外國人先買呢?最終,樂手們被推到隊伍前面,融入了充滿煙火氣的北京市井生活。
一兩天之后,小號手唐·麥科馬斯、長號手格倫·多德森等幾個人,在街上玩起了飛盤。飛盤在空中劃過,人們聚攏過來,爭相踴躍地加入。這一刻似乎打破了語言與文化屏障,使陌生感瞬間消失。此時,樂手們或許不會想到,與跨越國界與語言的音樂一樣,飛盤作為一項體育運動也逐漸傳入中國。
盡管語言不通,但布思相信,音樂與微笑永遠是人與人溝通的最好方式。從那時起,他親身體會到音樂帶來的巨大力量。“我們在中國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開展音樂交流。樂團音樂總監奧曼迪是世界著名指揮家,執掌樂團長達44年,權威很高。來中國時,他已經年老了。如當時所有的指揮家一樣,他有時可能難相處,但絕大多數情況下,待人和藹。他很自豪,也很愛護樂團。”
費城交響樂團在北京與上海舉行六場音樂會。9月14日、15日與16日,在北京勞動人民文化宮演出四場。很多音樂界人士、工人、農民與軍人獲得入場券,表現卻十分克制。《紐約時報》頭版新聞評論說:“有一點是非常確定的:奧曼迪從來不曾為如此禮貌、如此專注的聽眾演出過。在演奏三首交響曲時,現場極為安靜,每位聽眾都懷著一種幾乎明顯覺察得到的耐力在聆聽。”直到9月16日晚,中方高級領導人出席音樂會,報以熱烈積極的掌聲,觀眾的顧慮才煙消云散。
布思回憶說:“我們與中央樂團(1996年成立的中國交響樂團前身)共同演奏的唯一曲目是鋼琴協奏曲《黃河》。”訪華之前,奧曼迪曾在紐約薩拉托加音樂節試演。到北京后,費城交響樂團與中國鋼琴家、曲目主創殷承宗再次進行排練。9月16日晚,兩國音樂家首次合作演出這首曲子,激情澎湃的演奏,令觀眾聽得如癡如醉。
殷承宗擔任鋼琴獨奏,和奧曼迪一樣,他對音樂有著天生的狂熱與激情,這使他往往忘記指揮的存在,完全沉浸在自己對音樂的詮釋之中。奧曼迪事后告訴美國駐北京聯絡處政治部主任卜勵德,殷承宗是他見過的最有天分的鋼琴家之一,但也是最不聽指揮的一個,他對曲子的獨到見解,使他基本不看指揮。之后,殷承宗加演了美國民歌《牧場上的家》,以甜美的音色,鋪開了一幅美麗的牧場畫卷。在觀眾的熱情邀請下,奧曼迪指揮費城交響樂團加演了中國陜北民歌《工農進行曲》,將音樂會推向高潮。
9月15日,費城交響樂團來到位于北京和平里的中央樂團。李德倫首先指揮演奏了弦樂合奏曲《二泉映月》。這首曲子由中央樂團創作組長吳祖強一年前創作完成,凝聚著東方神韻的旋律,讓奧曼迪由衷地贊嘆與喜愛,當場提出希望得到此曲總譜。
李德倫指揮中央樂團演奏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命運)》第一樂章后,即興將指揮棒交給奧曼迪,請他指揮樂團完成第二樂章。奧曼迪沒有絲毫猶豫,欣然應邀。演出結束后,大家相互擁抱,不少中國音樂家眼中閃爍淚光。
費城交響樂團送上了單簧管、小號、長笛、鼓膜和一套三角鐵,以及歐美著名作曲家樂譜、樂團灌制的上百張唱片。中央樂團回贈了中國民族樂器,這也是布思第一次見到中國傳統樂器。
在李德倫等人陪同下,奧曼迪與樂手們游覽了故宮、長城、十三陵等名勝古跡,品嘗各類特色美食。
9月19日,費城交響樂團離開北京飛抵上海。與古城北京不同,布思在上海看到了許多歐洲文化遺跡。20日、21日晚在上海市革命委員會大禮堂舉行了兩場音樂會。相比北京,上海觀眾更加投入與放松,對終場曲《星條旗永不落》給予熱烈回應。演出結束后,數以千計的觀眾追隨在樂團車隊的后面。
在上海期間,樂手們參觀了中國福利會少年宮,受到小朋友們列隊歡迎。早在1940年,樂團響應宋慶齡及其創辦的保衛中國同盟(中國福利會前身)號召,為支援中國抗日戰爭,在美國舉行募捐義演。
樂手們還觀看了上海舞蹈學校演出的芭蕾舞劇《白毛女》。演出結束時,全團起立熱烈鼓掌,用中國話連聲喊“好!”在游覽黃浦江途中,六位中國音樂家為他們演奏了傳統樂曲。
9月22日下午,樂團成員依依不舍地登上泛美航空公司飛機,迎著上海的夕陽,結束了10天的難忘旅程。一同帶走的,還有在中國演出時懸掛的紅布白字橫幅。不久,樂團寄來當地報紙剪報,上面刊登有在費城開音樂會的照片,音樂廳里掛著“歡迎美國費城交響樂團訪華演出”橫幅,雖然上面的字已經破了,他們卻深感自豪。
樂手們不時地給中國同行寄樂譜與專業雜志,保持著友好通訊。直至20年后,也就是1993年5月,在候任音樂總監沃爾夫岡·薩瓦利什率領下,費城交響樂團進行第二次訪華巡演,約有50位樂手親歷過首次訪華。
布思說:“我十分高興,樂團與中國人民再次歡聚在一起。當我們被邀請回來時,仍然對第一次訪問有很多回憶。首場演出安排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這是一座巨大建筑,也是有史以來我們在其中演奏的最大建筑之一。
此次訪華時間很短,樂團只在北京、上海各開一場交響音樂會與室內音樂會,但受到中美兩國領導人的高度重視。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與美國總統克林頓均親自題寫了賀詞。江澤民主席等領導人觀看了在人民大會堂的演出。

5月24日,費城交響樂團獻上了意味深厚的曲目,其中有弦樂合奏《二泉映月》。音樂會最后,樂團加演了柏遼茲的《羅馬狂歡節》序曲。訪問期間,樂團還到中央音樂學院與上海音樂學院對學生進行了輔導。
布思發現,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馬路上的汽車多了起來,人們不再穿相同的衣服。從賓館房間窗戶往外看,是一個大工地,一棟大樓每天都新蓋起一層。“我從來沒見過哪個國家像中國一樣,在那么短時間內,發展如此迅速,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同時,布思也感受到:“幾乎在同一時期,中國培養了一些優秀的、有世界影響的獨奏家,其中最著名的是鋼琴家郎朗,我們與他一起演奏過。郎朗的偉大之處在于,他能在鋼琴演奏中表現出完美的個性。他性格開朗、熱情奔放,做了許多激發年輕人對彈鋼琴感興趣的事情。所以,他是世界明星,王羽佳也是。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棒極了!”
2008年6月,為慶祝中美建交30周年及紀念訪華35周年,費城交響樂團第五次來華,在北京、廣州與上海舉行音樂會。6月2日與3日晚,樂團分別在北京民族文化宮大劇院和保利劇院舉行特別紀念音樂會。在音樂總監克里斯托夫·艾森巴赫指揮下,樂團重現1973年演出作品——貝多芬《第六交響曲(田園)》,郎朗擔任鋼琴協奏曲《黃河》的獨奏,艾森巴赫與郎朗師徒同臺演出,一時傳為佳話。
1999年,郎朗從中央音樂學院畢業,赴費城科蒂斯音樂學院深造。不久,艾森巴赫發現了這位少年的音樂才華,點名邀請他在拉文尼亞音樂節上進行救場演出,這也是郎朗蜚聲世界的開始。艾森巴赫稱贊郎朗是“天生的貝多芬演繹者”,郎朗也稱艾森巴赫“就像自己的第二個父親”。
郎朗此前與費城交響樂團有過兩次合作。第一次合作是在2001年6月,在音樂總監薩瓦利什指揮下,郎朗在門德爾松《第一鋼琴協奏曲》中擔任鋼琴獨奏。第二次是2016年5月,費城交響樂團在指揮大師雅尼克·涅杰-瑟貢帶領下,登臺國家大劇院,郎朗加盟演出,彈奏拉赫瑪尼諾夫《第一號鋼琴協奏曲》。
自2012年與國家大劇院簽署戰略合作協議,費城交響樂團每年進行一次中國之旅,不斷擴大巡演城市數量,其中包含各層面交流與公益活動,得到中美兩國政府高層大力支持,被納入中美人文交流活動重點項目。
2012年5月底,費城交響樂團攜手國家大劇院舉辦“北京音樂周”。最吸引人的并非三場音樂會,而是樂團分批次走進社區、學校以及名勝古跡。5月29上午,樂團管樂重奏小組來到頤和園昆明湖邊演奏,吸引了許多游客駐足聆聽。布思說:“對我來說,這是此次訪華最難忘經歷之一。一位女士是單簧管演奏家,她是本地人,陪同我們去頤和園演奏,講述這座皇家園林的故事。這是我在中國看到的最華美建筑之一,太令人激動了!”
緊接著在2013年,費城交響樂團推出“中國駐地項目”,涵蓋音樂、外交、教育、公眾參與等多項活動。該項目啟動后,在中國每一個巡演城市,都受到觀眾熱烈歡迎,中美兩國之間的音樂交流越來越多。
費城交響樂團于2019年5月完成第12次訪華巡演,此后受新冠疫情影響而中斷。直到2023年11月7日至19日,樂團才第13次訪華,分別在北京、天津、蘇州與上海進行為期兩周的巡演,以紀念訪華50周年。
布思已年過七旬,一頭濃密銀絲,顯得格外亮眼。他做夢也想不到,50年后還會隨樂團回到中國,親歷每一次訪華演出。他說:“2023年,樂團全編制人員本來都應該來華。不幸的是,由于新冠疫情的影響,來的人少,只有14人。”
11月9日中午,布思與樂團小提琴家菲利普·凱茨、大提琴家約翰·凱恩走進北京協和醫院,在門診大廳獻上六段樂曲。布思原本是小提琴家,卻帶來了行云流水的鋼琴演奏;小提琴家菲利普·凱茨拉起了他本人譜曲的《夢想》,為了致敬指揮家奧曼迪,特別演奏了小提琴名曲《回憶》。協和醫院協韻演奏團四位白衣樂手用二胡、長笛與古箏合奏一曲《梁祝》。
巴赫、肖邦、門德爾松的樂曲在演奏家指間流淌,涌入聽眾心田。患者們驚嘆:“這是大師級演奏!”“沒想到在協和門診,能聽到這樣高雅的古典音樂會。”“感謝北京協和醫院把藝術家們帶到我們身邊,帶走了疲憊與擔憂,帶來了生機與希望。”
布思說:“我們認為,要把音樂帶到盡可能多的地方,讓盡可能多的人欣賞到。這是我們參與的一件美好感人的事情,尤其在醫院里,人們無法去聽音樂會。我看到,現場演奏給他們帶來了快樂與安慰。”
11月9日晚,費城交響樂團訪華50周年紀念招待會在釣魚臺國賓館舉辦,也是此次訪華首場正式演出,樂團以一曲《星空》向卜勵德致敬。
“卜勵德是個了不起的人。”布思說:“我見過他很多次,與他參加了許多小組討論。他為人善良、有耐心,我從沒見過他生氣。他有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平靜與鎮定,似乎沒有什么能讓他感到不安。1973年樂團首次訪華,他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負責安排訪華演出事務,可以說是美中文化聯絡人。我們每次訪華巡演,他都和我們一起來,最后一次來是2019年。2023年他沒有隨樂團訪華,因為他剛做了膝蓋手術,不得不在家休養。由于他在中國的職業經歷,他為促進美中兩國交流做了很多工作。”
卜勵德大半生致力于美國與亞洲的交流事業。自2011年起,他擔任費城交響樂團資深參事,幫助樂團重新規劃訪華方案,使樂團與中國交流合作不斷提升。
11月10日晚,紀念訪華50周年音樂會在國家大劇院上演,費城交響樂團與中國交響樂團、上海愛樂樂團及深圳交響樂團合作演出。布思說:“我們舉辦了多場音樂會,做了許多駐地工作。特別是我們在北京與三支交響樂團一起演奏,稱之為‘并肩演奏’,即費城交響樂團樂手,與中國本地音樂家一起同臺演出,這是增進了解與友誼的最棒方式之一。記得坐我身旁的是一位中國女士,她很友好,還送茶葉給我。”
來自費城交響樂團的指揮家特里斯坦·瑞斯-舍曼與中國交響樂團首席指揮李心草聯袂執棒,上半場在伯恩斯坦《坎迪德》序曲、管弦樂作品《二泉映月》中拉開序幕。隨后,來自美國、英國、墨西哥、尼加拉瓜四國的七位青年歌唱家,用中文演唱《登鸛雀樓》《楓橋夜泊》《詠鵝》與《將進酒》等四首交響樂譜曲的唐詩名篇;下半場則演奏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返場加演美國作曲家安德森的《鄉村提琴手》改編自劉天華的作品《良宵》等。
“很多中國音樂都有一種優美、抒情的詩意,這種詩意美得令人難以置信。”布思認為,通過音符、旋律與和聲表現的樂曲,與“詩意”表達相通,因此中華文化與西洋樂器的結合沒有鴻溝。
至于貝多芬《第五交響曲》與《二泉映月》曾在多次紀念活動中演奏,布思表示,“這兩首曲子都是大師級作品,就像我們每次走進博物館,都會去看最喜歡的藝術作品。古典音樂也是如此。我們每次演奏這樣的作品,都會有新的認知與感受,也會帶來別樣感動,這正是藝術之美所在。”
當晚演出之前,布思見到了首次訪華時的老朋友、91歲的中國交響樂團小提琴家朱信人,二人緊緊擁抱,輕拍彼此后背。“50年了,那時我們都是年輕人,現在都是白發老者啦!”現場觀眾在片刻愣后,爆發出歡呼聲。“見面那一刻,我們都非常激動。這樣一種民心相通的交流,在我看來非常可貴。”半個世紀的光陰足以把青絲染成白發,但音樂鑄就的友誼,從未在時光長河中褪色。
除了“老朋友”,樂手們還見到了“小朋友”,有天津茱莉亞學院學生、上海科技大學學生,也有中國福利會少年宮的孩子們。11月18日上午,樂團來到中福會少年宮。布思說:“能回到1973年去過的地方,見到一群新的孩子,就十分感動。對我來說,與孩子們交流是最感人的事情之一。我們看到不同年齡的孩子在做手工藝品,欣賞了一位優秀少年鋼琴家演奏,觀看了一個由小孩子組成的大型舞蹈團表演。
我們的樂手與孩子們組成了一個既用西方樂器又用中國傳統樂器的管弦樂隊,進行了同臺演奏。最后,一個兒童合唱團先用中文唱了一首古詩,接著又唱起英文歌。”
當小朋友牽起美國“大朋友”的手,齊聲唱起《友誼天長地久》,一股溫情在空氣中流淌。布思動情地說:“這個小女孩,她真的很小,很漂亮,過來拉我的手,把我拉到舞臺上。我們手拉手一起唱歌。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只小手在我手里的感覺,以及她臉上快樂的表情,幾乎超越音樂的感染力。我們流了很多眼淚,真的觸動了內心,觸動了靈魂。”
這天下午,費城交響樂團七位樂手在上海圖書館東館一樓進行快閃活動,布思作為嘉賓來到現場。樂手們以莫扎特《單簧管五重奏》開場,泛著活潑夢幻的溫暖;多納伊《C大調弦樂三重奏小夜曲》充分展現了弦樂魅力。最后一首《賽馬》將中國傳統二胡曲目用管弦樂器重新演繹,惟妙惟肖地模仿駿馬嘶鳴,呈現一派氣勢磅礴的景象。
上千名觀眾無不沉浸在樂曲余韻中,紛紛叫好。有觀眾表示:“在這樣的中美文化藝術交流中,真正體會到了藝術無邊界。”在悠揚樂聲中,樂團圓滿完成此行最后一場演出,布思不舍地與樂迷們揮手告別。
當天晚上,布思與樂手們乘船游覽黃浦江。他的思緒又回到50年前的那個晚上,“晚風吹拂黃浦江面,我們所有人在船上一遍遍地舉杯慶祝,聊著天、唱著歌。”回到美國后,他跟家里人講述了發生的所有事情。
“有一件事我覺得很有趣,無論我走到哪里,每次我和人們交談,無論老少,他們第一個問題都是,1973年的中國是什么樣子?那真是一場驚人之舉。即使到現在,特別是當我們回顧時,我可以說,沒有人會想到1973年首次訪華,會成為我們生活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
布思見證了樂團成員構成悄然地發生變化:“50年前,樂團中只有極少數女性成員,沒有亞洲人。而現在不同了,有越來越多女性加人,也有很多亞洲人,包括中國人、韓國人與日本人,其中最大的明星是首席大提琴家倪海葉。她來自上海,是一位出色的演奏家。所以,我總是對人們說,中國元素實際上已成為費城交響樂團的一部分。這也是我們之間關系能夠持久的原因。”
不得不說,實在有緣。1973年倪海葉剛滿周歲時,母親作為大提琴演奏家參加芭蕾舞劇《白毛女》的演出,父親來觀看演出,碰到了一群外國觀眾,交談之后,才知道是來華訪問的費城交響樂團。誰也沒想到,當時尚在襁褓之中的倪海葉,2006年成為樂團大提琴首席。父親后來跟她講起這個故事,她既高興又驚訝地想,這段神奇緣分,父親怎么沒有早跟我說?
“我們在世界各地演出,沒有哪個國家像中國一樣,與我們建立起這樣緊密的關系。”布思說:“我們很高興,2023年收到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美國總統拜登的賀信。不論是在中國、美國,還是在世界各地,音樂跨越不同文化、不同政治派別,搭建起人與人溝通的橋梁。我們能夠通過演奏,讓觀眾愛上音樂,這就是最大滿足。”
2024年,適逢中美建交45周年,費城交響樂團第14次訪華,以全團陣容亮相。樂團新任首席客座指揮馬林·阿爾索普執棒,攜手中國琵琶演奏家吳蠻與美籍華裔鋼琴家黎卓宇,把“費城之聲”帶到北京、天津、成都與海口。11月2日晚,在國家大劇院舉行《唐詩的回響》音樂會,梅森·貝茲在唐詩基礎上創作的《春江花月夜》完成世界首演;74歲的布思與80歲的中提琴家雷納德·愛德華茲,作為1973年到訪中國的老人登臺演奏,令人為之動容。
10月31日下午,布思與我在北京東方君悅酒店17層會議廳進行了單獨交談。布思深切感受到,每一次訪華都加深了與中國人民之間的友誼。時至今日,他仍時常收到1973年訪華演出現場觀眾的邀約或來信。對這段橫跨半個世紀的情緣,布思用樹打比方:“50年前,我們種下了一顆友誼種子,而后生根發芽,如今已長成參天大樹。能夠參與美中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成為其中一員,我感到非常榮幸與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