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刷劇的機器人

本季《愛，死亡，機器人》口碑撲街，連平時絕少看此類題材作品的朋友都抱怨了兩句，倒是讓我意外。那么對于廣大正為了“愛死機”而失望的觀眾，蘋果的新劇《殺戮人機》或者可以稍微彌補他們心靈上的創傷——它有一點科幻，一點動作，一點文藝，一點勾心斗角，甚至還有一點莊子的感覺。

自《西部世界》以降，科幻故事的觀眾普遍熟悉了這樣的設置：能力拔群的機器人機緣巧合地覺醒，不再甘心淪為工具，揭竿而起，反殺人類，江湖上從此一片血雨腥風。《殺戮人機》的開頭即是如此，不同的是，我們這位主人公機器人，除了給自己取了“殺戮人機”這么個暗黑的名字之外，實際行徑卻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刷劇。是的，刷劇。當其他故事中的同仁胸懷壯志、改天換地的時候，他，雖然也在智商體力雙方面碾壓人類，也經受過被人類虐待的痛苦，也思考過是不是應該改變現狀……但是，太麻煩了。還是偷偷連上數據庫，在開會的時候走神刷劇吧——這么沒出息的選擇，不禁令人懷疑這機器人的身體里住著的是不是野比大雄的靈魂。道路千萬條，他竟然選擇了摸魚。

不光摸魚，他還內心戲爆棚。表面上平靜如水，看不出一絲波瀾；實則是個話癆，別人說一句，他心里要回上十句。可真到了領導讓他講兩句的時候，他又窘迫到恨不得泡強酸池子算了。他的工作狀態太像一個聰明的i人在上班了：我知道你要干嘛，但是別理我，別跟我說話，我的工作我都能做好，在此之外別煩我好嗎。他對人類的態度就像對同事的態度，大家不要彼此添麻煩就好——什么，感情戲？那是連刷劇時都要快進跳過去的。

他有一種目前尚不知從何而來的、自在的邏輯：想那么多，不如刷劇。

《殺戮人機》當然首先是科幻劇，但是在很多細節里，它又很像職場劇。主人公先后遭遇跟自己有競爭關系、偶爾流露敵意的同僚，一臉慈祥微笑平易近人、其實總需要別人善后的大領導，加上有意無意間得知的其他同事之間的情感糾葛，配上主人公一張看似八風不動實則洞若觀火的撲克臉，扮豬吃虎，好看煞人。我喜歡兩個同事在山腳下“蛐蛐”主人公，他就遠遠站在高高的山頂平靜地聽，內心戲就像相聲《八扇屏》說的：“我聽見了，我不愛理你，你知道不知道。”

與其說“殺戮人機”躺平，不如說他是人間清醒。因為不僅同事的事業成就、晉升榮辱與他無關，連自己的生死存亡，他好像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他有一種目前尚不知從何而來的、自在的邏輯：想那么多，不如刷劇。因為這種奇妙的“想開了”的感覺，他幾乎要追平《銀河系搭車客指南》里每日恨天怨地、“半邊二極管疼得厲害”的活祖宗馬文，并列我心目中的機器人角色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