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舞蹈舞臺調度作為舞蹈作品重要的傳達手段,不僅是舞蹈空間造型的藝術,更是情感傳遞、主題表達的關鍵橋梁,同時也是舞蹈編導對舞臺空間運用的技術體現。舞蹈舞臺調度包含舞蹈演員的靜態位置(站位及面向)和動態變化(不斷運動形成的隊形與畫面造型),這些元素在舞臺上相互交織、融合,共同構建出舞蹈作品獨特的藝術風貌。從宏觀的舞臺布局到微觀的舞者互動,舞蹈舞臺調度蘊含著豐富的藝術內涵與審美價值。不同的調度方式能夠營造出截然不同的舞臺氛圍,塑造出不同類型的角色形象,推動舞蹈情節的發展,深刻影響著觀眾對舞蹈作品的理解與感受。基于此,深入探析舞蹈舞臺調度的基本類型,對于把握舞蹈藝術的本質特征、提升舞蹈創作與欣賞水平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1]
二、舞蹈舞臺調度概述
舞蹈舞臺調度,作為舞蹈藝術創作中至關重要的環節,指舞臺行動的外部造型形式,在專業領域亦被稱為“場面調度”。它是舞蹈藝術在空間呈現方面的核心要素之一,通過舞蹈演員的外部形態動作,以及演員與演員之間、演員與舞臺景物之間的巧妙組合與互動,構建出富有表現力的舞臺畫面。從空間布局的角度來看,舞蹈舞臺調度呈現出多維度的特征:
一方面,它體現為演員的靜態位置安排。在舞蹈表演中,舞蹈演員的外部空間被精細地劃分為1—8點,共8個方向,每隔45°角為一個點,這一劃分被稱為“面向”。不同的面向選擇,不僅影響著演員在舞臺上的視覺形象塑造,更能夠傳達出角色特定的情感、態度和內心世界。例如,正面面向觀眾時,演員通常展現出自信、堅定的姿態,便于與觀眾建立直接的情感交流;而側面或背面面向觀眾時,則可能意在營造含蓄或內斂的氛圍,引發觀眾的聯想與想象。
另一方面,舞蹈舞臺調度也體現在演員在空間的流動變化上。這一類調度主要關注舞者在舞臺空間的運動線,即不斷變化、流動的舞蹈路線或隊形。舞蹈演員在舞臺上的移動軌跡、隊形變換,構成了舞蹈作品獨特的節奏與韻律。常見的流動變化隊形包括直線、曲線、圓形、方形等,每種隊形都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和審美價值。[2]
舞蹈舞臺調度構成了舞蹈藝術獨特的語匯體系,是舞蹈作品生動化、形象化的重要手段,它能夠將抽象的情感、理念和故事,通過具體的空間造型和動態變化,轉化為觀眾能夠直觀感受和理解的視覺形象。然而,舞蹈舞臺調度并非簡單的空間排列組合,它作為舞蹈語言的重要表現手段,需要編導具備豐富的藝術素養和技術經驗才能完成。編導需要深入了解舞蹈作品的主題、情感內涵和人物性格,根據舞臺空間的特點和演員的表演能力,精心設計和安排舞臺調度。只有通過巧妙的空間布局和動態變化,才能將舞蹈作品的內涵充分展現出來,使觀眾在欣賞舞蹈的過程中,獲得深刻的審美體驗和情感共鳴。
三、舞蹈舞臺調度的基本類型
(一)空間角度
1.平面空間中的“舞蹈調度”
平面空間的舞蹈調度分為“九塊方格式”與“兩條對角線”,分別從中國和西方的審美實踐中得以產生。“九塊方格式”為舞蹈空間調度提供了基本的思路,演員遵循中國傳統審美習慣,左進右出,上場下場,這種方式標定了演員表演強弱效果的平面位置。一般而言,在封閉的舞臺空間里,平面舞臺的前、后、左、右,均需考慮觀眾距離遠近、燈光明暗、視覺強弱等因素。這種運動透視法實則“強調了舞臺的前后關系和虛實變化。近臺的人和動作有體現臨近、壓迫、高大、親切、重量的概念;遠臺的人和動作有體現疏離、退卻、消失、松散、減弱、輕、遠、小的概念,有利于表演構圖的平行展開、橫向過渡和向前延伸。”[3]“兩條對角線”為西方舞蹈觀演實踐提供理論依據。在大型芭蕾舞劇男女變奏中,舞蹈演員往往選擇在舞臺的后角出現,用以彰顯人物的力量、推動情節的發展。例如,《天鵝湖》的第三幕在王子與黑天鵝的變奏中,演員從舞臺右后角出場表演,有時也會在右側前角進行。
2.立體空間中的“舞蹈調度”
舞臺除平面空間外,還有立體的空間,如前期空間探索領域的研究者魯道夫·拉班提出的“球體空間”。其在現代舞領域的運用最為廣泛,也為舞蹈空間探索出更多可能性。這一理論對舞蹈動作與舞蹈空間的關系進行探討,將從演員自身視角投射出的空間分割成“桌平面”(上下)、“門平面”(前后)、“輪平面”(左右)三種相位。例如,在現代舞《九歌》中,“云中君”這一段落堪稱立體空間舞蹈調度的經典之作。“云中君”作為神仙形象,其遺世獨立的特質需要通過立體空間中的舞蹈調度加以呈現。在舞蹈開場中,舞蹈演員以舒緩而輕盈的動作,在舞臺的“桌平面”上緩緩移動,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他們的身體微微上揚,手臂輕柔地擺動,通過上下空間的區隔,清晰地劃分出“天國”與“人間”的界限。此時,舞臺下方的“人間”區域燈光較暗,而上方的“天國”區域則被明亮的燈光籠罩,舞蹈演員在這一垂直空間中的調度,讓觀眾直觀地感受到“云中君”超脫塵世的氣質。[4]此外,相較于平面空間的舞蹈調度,立體空間中的舞蹈調度要考慮“時間設計”,在技術上多會使用托舉和搖動。例如,民族舞劇《奔月》第四場,在后羿借酒消愁的情節中,編導讓群舞托舉后羿到三度空間,在空中做車輪式旋轉,舞臺布景跟隨動作變化相應做出上下翻轉的設計,表現出男主角后羿內心迷茫混亂的情感狀態。由此可見,立體空間的舞蹈調度,需要編導充分利用舞臺外部空間,促進舞蹈調度最大幅度地流動變化,為渲染氣氛、推進情節、外化情感、塑造人物而服務。[5]
(二)審美角度
1.直線型的“線性調度”
幾何學中“線”是最基本的元素,可以用來表示空間中的位置和方向。“線性調度”具有“線”的性質,是指在舞蹈時空中能夠無限延伸的一種獨特視覺美感。舞臺作品直線型的線性調度有橫線、豎線、斜線等不同樣式,其視覺美感也因形式設計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效果:
第一種,橫線。它指的是在舞臺上水平展開的線性調度,指示左右方向。一般表現緩和、穩定、平靜自如的情緒。例如,蒙古族舞蹈《鄂爾多斯》第一段,男子群舞以平緩大氣的橫線調度“一字排開”,配以硬肩動作從上場門緩緩出場,像翱翔于藍天的大雁般雄渾壯闊,塑造出剛毅、自由、灑脫的舞蹈形象;古典女子群舞《荷花舞》的開場,演員以小碎步圓場“橫線調度”行進,下裙襯有荷花底座,上身配以古典舞“順風旗”舞姿造型,以連綿輕盈的小臺步,勾勒出恬淡、悠閑又極具古典氣韻的女子形象。此外,橫線調度的流動在舞臺前后不同區域的使用,可以疊加視覺效果和情感張力。在現代舞《雷和雨》序幕中,周樸園、繁漪、魯侍萍、周萍、周沖、四鳳六位主要人物全部亮相,小群舞最大限度地壓縮動作語言,放大調度語言,編導巧妙設計六人置于舞臺最前區視覺張力最強、光線最好的位置,以橫線調度排開,形成一種獨特的“靜態張力”。
第二種,豎線。豎線也常被叫作“縱線”。它是舞臺上縱深排列的線性調度,用以指示前后方向,一般具有強勁的動勢,給觀眾帶來緊迫和壓力之感,多用于表現正面前進的舞蹈。例如,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的終場結尾,娘子軍與眾士兵排成三列橫排,以經典芭蕾舞姿造型“阿拉貝斯”,在“向前進……”的歌聲中齊舞,由后至前徑直向觀眾行進,表現士兵銳不可當的磅礴氣勢;在當代舞《士兵與槍》中,手握鋼槍的士兵們在縱列線上分別完成跳躍(三度空間)、站立(二度空間)、地面(一度空間)三個維度的連續表演,強化身體與空間的形式之美,完成舞蹈時空轉換的語義表達。[6]
第三種,斜線。它指的是在舞臺上以45°角變化展開的線性調度,兼具前后、左右的方向。斜線也是線性調度中最具時空延長感的形式設計,體現舞蹈空間的開放性,可以展示具有綿延不斷之感的空間視效,具有歡快、豪邁、自由奔放的審美特征。例如,當代女子群舞《小溪·江河·大海》塑造出小溪融于江河、江河匯入大海的生命形態,群舞斜排調度從后區延伸至前臺口,女演員提起裙擺360°揮轉扭動,依次遞進,形象地表現出江河不斷翻涌的激蕩場面;在古典雙人舞《萋萋長亭》依惜離別的場面中,演員從上場門前區向下場門后區以斜線調度的方式移動,配以半側身的舞蹈動作,講述沉重、含蓄的戀愛故事;在芭蕾舞劇《奧涅金》中,男主角奧涅金與達吉亞娜的戀愛以失敗告終,奧涅金與達吉亞娜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編導則運用兩種不同方向的斜線調度,在離場時,讓奧涅金緩緩踱步從上場口前角區域行進;反之,達吉亞娜沿舞臺后角黯然離場。這種行進中的反向斜線調度,生動表現出悲戚的分別時刻,最終暗合悲劇性的結尾。[7]
2.曲線型的“線性調度”
幾何學中的“曲線”指動點運動時,方向連續變化所成的線,是彎曲的波狀線。而舞臺曲線調度基本有兩類:一類為運動方向的曲線;另一類為運動所形成的曲線畫面造型。例如,在《天鵝湖》的第二幕,王子與白天鵝的雙人舞片段中,王子以不速之客的身份侵入天鵝領地,其以直線型調度強調其“追求者”的身份,白天鵝以“阿提丟”的舞姿動作輕輕環繞王子的腰,接著她以圓線調度閃躲王子的熱烈擁抱,表達驚恐、膽怯的柔弱性格,此為第一類方向曲線;在《天鵝湖》的第二幕結尾,交響化的群鵝華爾茲以半圓形畫面敞開,簇擁王子與公主,宣誓愛情的圓滿與勝利。
另外,在舞臺上被廣泛運用的曲線型線性調度有圓線、蛇形線、螺旋線、波浪線等。以圓線為例,圓線在舞臺上的應用較為普遍,有半圓、圓等基本形態,給人以柔和、流暢、勻稱和綿延不絕之感。關于圓線調度被廣泛運用的根據,源自舞臺簡約法則:在長、寬、高被限定的舞臺空間中,圓線可以不斷旋轉的流動變化,最大限度地展現“有限傳遞無限”的意境之美。舞蹈舞臺不同于生活儀式,沒有廣闊無垠的場地用以提供復雜的曲線運動。例如,甘肅天水的“旋鼓舞”,“圓”僅為第一個儀式場圖,隨后領舞帶領全體舞蹈演員完成螺旋調度并伴以逆時針旋轉,由聚而散,越擴越大,象征人丁興旺、生生不息。“圓”既是形式符號,更是一種文化符號。如今的作品創作不能只觀照形式美感的設計,還應將注意力放在“它能以何種象征符號體系來表現文化的存在”之上。[8]
四、結語
綜上所述,舞蹈舞臺調度不僅是空間造型的藝術,更是情感與主題傳遞的橋梁,體現了編導對舞蹈空間運用的深厚功底。舞蹈舞臺調度從平面到立體、從線性到曲線,展現出不同形式,其在營造氛圍、塑造形象、推動情節等方面也具有獨特作用。尤其是立體空間中的舞蹈調度,通過魯道夫·拉班的“球體空間”理論得以生動詮釋,為舞蹈創作開辟了新的視野。舞蹈舞臺調度的豐富性和復雜性,為舞蹈藝術注入了不竭的生命力,它不僅是技術的展現,更是藝術的創造性表達。[9]在未來的舞蹈藝術發展中,將產生更多創新的舞蹈舞臺調度手法,為觀眾帶來更加震撼和深刻的審美體驗。同時,舞蹈編導應繼續深入探索舞蹈舞臺調度的無限可能,為舞蹈藝術的繁榮與發展貢獻力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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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隆蔭培,徐爾充.舞蹈藝術概論[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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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劉建.無聲的言說:舞蹈身體語言解讀[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
[6]董夏紅,董蔓槿.舞蹈創編中群舞舞臺調度和舞蹈基礎隊形的應用[J].中國民族博覽,2024(06):107-109.
[7]王成志.導演戲劇舞臺調度與舞臺支點的關系分析[J].中國民族博覽,2024(10):120-122.
[8]饒莉娜.試論舞蹈舞臺圓形調度的意象世界[J].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16(01):17-20.
[9]王玫.調度:舞劇的敘事功能——以我的《洛神賦》第二場為例[J].文化藝術研究,2014,7(03):64-84.
(作者簡介:王蕾,女,碩士研究生,太原師范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舞蹈)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