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代鄉村振興共同體的構建

中圖分類號：D42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543（2025）04-0158-13

黨的二十大提出要“全面推進鄉村振興”，認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1。鄉村振興凝結著廣大農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大任務，是建設農業強國的必由之路，同時也是中國最為重要的發展戰略之一。作出這一判斷是因為鄉村是中國的基礎，“三農\"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鄉村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仍然突出。鄉村振興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是當前中國所處發展階段與所面臨的復雜局面在鄉村視角下的縮影，僅從物質生產角度已經無法解決這些全局性問題，構建一個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相互支撐、互為依托的“鄉村振興共同體”，是推動鄉村全面振興的有效措施和核心路徑。鄉村振興共同體”在充分考慮地區比較優勢的基礎上，以振興鄉村作為發展共識，能夠動員最廣泛的力量，挖掘地區資源稟賦，實現鄉村振興的發展目標。

以山東省菏澤市曹縣的“淘寶村\"發展為例，分析該縣如何從一個以農業為主要產業的傳統貧困地區，在十幾年間迅速發展成為全國知名的電商產業聚集地，并且在新媒體的助力下成為“網紅打卡地”。依托電子商務實現產業發展，已經成為鄉村產業振興的重要路徑，具有門檻低、發展速度快、帶動能力強等特點。曹縣是一個沒有電商發展先發優勢的傳統農業縣和欠發達地區，通過把握數字經濟發展的戰略機遇，實現了電商產業集群從無到有，從草根創業逐步進化為全國電子商務發展示范區。對曹縣鄉村振興的歷程進行梳理、經驗進行總結、問題予以回應，并在此基礎上提出“鄉村振興共同體\"的理論框架與構建路徑，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數字時代為鄉村振興帶來新機遇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共中央連續發布以“三農\"為主題的中央“一號文件”，是黨和政府優先發展農業農村、持續推進鄉村振興的政策體現。在此期間，中國貫徹新發展理念、推動構建新發展格局，加快基礎設施建設與產業發展方式轉變，特別是在物流體系建設、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的深度融合方面取得重大進展，為鄉村全面振興帶來了歷史機遇[2。中央及地方政府將基礎設施建設的重點放在農村地區，推進農村公路、供水、電網、物流、信息等各類基礎設施建設，并推動城鄉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這極大地拓展了農村地區發展除種植業、養殖業等傳統農業以外的鄉村產業的可能性，使鄉村產業發展走向多元化。一方面，交通基礎設施的建立使得農村與城市的交通愈發便捷可達，生產要素的雙向流動效率不斷提升，實現了“時空壓縮”。另一方面，信息基礎設施的建設，特別是5G網絡的鋪開使得城鄉信息交流效率明顯提升，城市中出現的產業新模式能夠迅速向農村地區推廣。以電子商務為代表的產業發展模式就是在上述兩類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在農村地區迅速發展，成為推動農村產業發展的重要路徑。

近年來，部分農村地區抓住發展機遇，加快發展電子商務產業，并形成集中連片的“淘寶村”，成為產業致富的新路徑。通過對曹縣的調研訪談可以看出，相較于城市地區，農村地區在發展電子商務方面具有獨特優勢。曹縣是典型的鄉村熟人社會，由于人口眾多，仍有諸多村民留在鄉村，村民間相互幫助、相互支持的相處模式極為常見，村落共同體并未受到嚴重沖擊。與此同時，基礎設施與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帶來了新的發展機遇，由此推動當地經濟快速發展。

（一）電子商務降低了創業成本

在曹縣電子商務發展初期，由于創業資金匱乏，大部分農民在開設網店的同時仍然從事種植業、養殖業等傳統農業生產，因而能否實現低成本創業成為影響農民創業決策的重要因素。而相較于開設實體店鋪，網店低成本創業的優勢使得農民更易于接受。

首先，開設網店的機會成本較低。由于農業生產的時間自由程度相對較高、空余時間相對較多，且網店可以通過留言方式進行溝通，使得購買與交付實現分離。農民農閑時在家即可經營，極大地降低了農民創業的機會成本。曹縣丁樓村最早開始電商創業的村民，有相當一部分以糧食種植為主業，在確認開設網店不會影響自己種糧收入的情況下才逐步“觸網”。其次，網店經營成本較低。相較于傳統開店需要租店面、裝修、預付租金等固定投入，網店僅需通過個人認證、拍攝視頻或上傳圖片就能完成，租金成本基本為零。且網店開設不需要提前購買大量產品進行店面布設，甚至貨品仍在工廠，由工廠出借貨品或者提供圖片完成網店布貨，使得創業初期的庫存成本大大降低。最后，早期開設網店的宣傳成本較低。客戶通過網絡搜索就能找到貨品，不需要進行大量宣傳推廣，且如果客戶對商品滿意，就能夠長期交易。以曹縣許多網店發展過程的常見情況為例，許多客戶由于在本地沒有找到想要的演出服，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在網店搜索購買，買回去后覺得質量還不錯，又介紹朋友來買。還有一些客戶自己提供圖片，并詢問曹縣網店店主能不能生產，店主們嘗試著做出樣品，客戶覺得滿意，慢慢地就發展成為長期客戶。

（二）數字經濟擴展了市場容量，創造更多盈利空間

電子商務迅速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其極大地擴展了市場容量，使得開店創業從原來面向本地市場轉變為面向全國市場甚至世界市場。這一方面使得本地創業者的競爭強度降低，同一類型經營者不會因為爭奪本地客戶而產生摩擦，甚至可以實現相互合作，共同擴大產品規模、提升本地產品聲譽；另一方面是市場規模的擴大使得許多細分產品類別能夠擁有一定規模的客戶群體，容納相當規模的產品生產者和銷售者，促進當地特色產業發展[3]。這兩大原因使得農村地區發展電子商務具有極大優勢，能夠促進當地經濟發展，在加工、制造、銷售的過程中更促進了村民合作和現代契約觀念的形成。

以曹縣木制品產業發展為例，曹縣很早就已經出現木制品加工產亞。但木制品價格相對較高、使用周期較長，很多企業依賴本地市場，發展相對緩慢。隨著互聯網經濟的快速發展，許多木制品加工企業開始從事線上銷售，市場從國內擴展到了國際。2020年，曹縣擁有亞馬遜 40 % 的木制品圣誕掛件市場份額，生產的木材小家具大量銷往歐美國家。

（三）村落共同體促進村民合作，實現規模化經營

相較于城市地區，依托熟人社會的鄉村地區發展電子商務具有獨特優勢

第一，村民的互幫互助能夠推動產業發展與規模迅速擴大。由于創業門檻降低和市場容量增大，最先“觸電”的村民能夠快速嘗到開設網店賺錢的“甜頭”，熟人社會中相對密切的交流使得這種致富信息在當地迅速擴散，而村民間相互幫助、相互扶持的相處模式使先“觸電”的村民愿意向其他村民傳授創業經驗，其他村民基于信任也很容易進行創業嘗試，從而促使電子商務在鄉村迅速鋪開、形成規模。市場容量的增大使同一村莊中即使銷售相同或類似品類的產品也不會產生明顯競爭，甚至在遇到某些僅靠一家網店無法完成的訂單，其他網店還會予以支持合力完成，這鞏固了熟人社會中相互支持的互助情感。此外，隨著產業的發展和規模的增加，產品生產、設計、包裝、銷售各個環節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不斷增加，這均需要村民不斷投入，擴充產品生產能力、提升產品質量，而這也不可避免地會納入更多村民參與，出于對個人信譽的考量，村民付出意愿較高，能夠形成長期合作，從而提升了村民整體收入水平。

第二，村干部大力推動產業發展。在熟人社會中，村干部往往也由當地村民擔任，部分村干部對本村發展擁有較強的責任感，認為帶動村民致富是其應盡的責任。當其意識到某種產業或某種經營模式能夠帶動本村村民致富時，其往往會積極推動這類產業在當地發展。此外，若村干部在當地熟人社會具有較高威望，其影響力和動員能力往往優于外來村干部，能夠調動本村資源帶領村民共同實現產業發展。例如，曹縣孫莊村就是依靠村干部發展起來的。村支書在2013年看到一街之隔的丁樓村通過電商致富后，認為發展電商是村民致富的機遇，便帶領年輕村民到丁樓村學習開設網店的經驗。這些孫莊村村民迅速開設了演出服網店。他們快速致富，帶動了其他處在觀望狀態的村民迅速加入。2014年底孫莊村成為“中國淘寶村”。隨后，孫莊村將目標轉向演出服的上游市場，在村內修建了淘寶輔料大市場和電商一條街，引來浙江柯橋布業、義烏小商品、江南輔料、專業打版設計、電腦繡花、激光印花、藝術攝影等360多家企業到孫莊村安營扎寨，20多家物流快遞在孫莊駐村設點，形成完整的“電商 + 服裝\"產業鏈，解決了1600多人的就業問題。這使得演出服飾產業鏈條在孫莊迅速延伸，也拓寬了村民致富的渠道。

第三，青年是鄉村致富的生力軍，他們往往能夠推動產業創新發展和良性循環。青年群體主要分為三類。第一類是選擇在農村就業的青年。這些青年對家鄉較為熟悉，也愿意嘗試各種新產業和新模式，曹縣電商產業發展之初就吸引了一大批當地年輕村民，這些村民行動能力較強，推動了相關產業的迅速擴大。第二類是從大城市回鄉的知識青年。隨著鄉村產業的快速發展，許多上學后離鄉的知識青年選擇放棄城市的工作，回鄉創業。與普通村民相比，他們更有知識、有技術，學習能力強且能夠快速了解最新的流行趨勢，可以迅速認識到當前產業發展的不足，推動技術創新和產品升級換代。第三類則是外出務工的普通青年。對于這類青年，外出務工是他們為了維持生活的無奈選擇。這類青年往往面臨外出工作和養老人、撫養孩子的兩難困境。鄉村產業發展使他們得以回鄉就業且獲得較高的收人，緩解了農村空心化問題。這些青年中部分會選擇從事鄉村產業中的技術崗位，保證了產業升級所需人力資本。2024年1—10月，曹縣新增返鄉創業就業16350人，創辦實體經濟5310家，為1236人發放創業擔保貸款2.1億元，累計帶動就業6.8萬人。

第四，“網紅\"興起，推動家鄉認同。在曹縣引發全國關注的過程中，“網紅\"宣傳成為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雖然曹縣自2011起就開始依靠電商實現發展“逆襲”，2018年時曹縣的演出服銷售已經占到全國電商平臺的 70 % ，但那時的曹縣并未引起全國的廣泛關注。曹縣真正成為“網紅打卡地”是在2021年左右由曹縣本地“網紅\"在短視頻平臺上“喊火\"的。在曹縣出圈的過程中，這些“網紅\"充分利用互聯網傳播的特點，以“山東菏澤曹縣666\"“宇宙中心\"等夸張的宣傳文案，成功吸引了網絡的普遍關注，進而引發社會熱議。而網友們并未對這種夸張宣傳產生普遍反感，反而能夠從中體會出這些“網紅”對家鄉發自內心的熱愛和自豪。此外，當地政府也充分認識到網絡巨大流量帶來的影響力，并以縣長直播帶貨等方式向全國網友介紹曹縣相關產業，進一步鞏固了曹縣“網紅”品牌效應。

（四）依托本地資源優勢，挖掘地方特色

自然資源和產業基礎是一個地區發展的必要條件，充分利用當地資源稟賦發展相關產業既是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傳承，又是對當地資源的保護性發展，還是推動當地品牌發展的重要舉措。我國地大物博，千百年來各地積累了大量的地區特色資源，形成地方特產。這些特產所具有的獨特風味或物理特性來源于這一地區氣候、土壤等獨特的自然環境，當地村民以種植、加工這些特產為生。由于關系到收入來源，當地村民自然而然會保護這些特產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而信息傳播范圍的擴大和電子商務的發展使特產的需求量增加，這進一步增強了當地村民保護自然環境、提升種植生產技術的動力，有助于實現對當地資源和環境的保護性開發。不論是農產品特產還是手工業產品，在數字經濟時代都具有明顯的地區標簽，產品質量不僅關系到企業品牌，而且與地區品牌聲譽形成較強關聯。因此，推動技術創新和產品升級是增強和鞏固地區美譽度的重要機制。

以曹縣為例，由于地理環境適合泡桐等木材生長，且泡桐生長速度快、材質柔軟、韌性好、不易開裂的特性使其極為適合雕刻，因而曹縣木雕及木制品加工具有悠久的歷史。取材便捷且具有加工制作基礎，使得曹縣莊寨鎮成為全國最大的桐木交易集散地和加工出口基地。隨著產業的集聚，莊寨鎮的木材加工由單一的細木工板生產逐步發展為各類木制室內外家居用品的設計、加工、銷售產業鏈條。而依托當地產業生態，一棵樹從樹根、樹干到樹枝、樹葉均能實現利用。莊寨鎮中隆飾木業公司生產的“隆飾\"牌生態板已經成為“中國馳名商標”。

（五）智能化、服務化政府促進產業發展

在“淘寶村\"不斷發展的過程中，地方政府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地方政府不僅通過傳統的提供低息貸款、建立產業園、提供基本公共服務等方式推動當地的農村電商發展[4-5]，而且開展了具有針對性的物流配送體系建設、農村電商培訓等6，甚至以政府官員網絡直播帶貨方式推動當地電子商務發展。這與中國地方政府始終肩負著推動地方經濟發展的重任密切相關。在發展尚不平衡的中國，相較于經濟發達地區，如何促進相對落后地區以及農村地區實現數字經濟時代下的產業升級和發展更是一種挑戰。解決這些問題，不僅需要地方政府制定實施產業園區建設、稅收優惠等扶持政策，而且需要地方政府順應數字經濟產業發展規律，充分挖掘地區比較優勢，提供符合當地產業發展需求的各類研發、技術和宣傳等方面的支持，在短時間內推動產業形成集聚，實現規模優勢。曹縣政府在產業發展中的角色逐漸由參與者向孵化者、支持者轉變。

二、“鄉村振興共同體\"概念的提出及其內涵辨析

由曹縣發展可以看出，在新發展階段，依托經濟發展和技術進步，農村電商、鄉村旅游、網絡直播等新發展模式不斷涌現，形成包括地方政府、當地村民在內的最廣泛力量的“鄉村振興共同體\"雛形。以“振興\"為核心發展目標，在充分考慮地區比較優勢的基礎上，與地區資源稟賦和鄉村風貌緊密嵌套在一起，構建“鄉村振興共同體”，是建設農業強國、鄉村全面振興等目標的要求，是鄉村產業發展新模式、新業態的要求，也是解決當前鄉村發展面臨新問題的要求。

（一）共同體理論的演進

早在亞里士多德時期，西方思想家便提出了共同體的思想。在近代，盧梭提出人們經由契約而結合為政治共同體，而馬克思從社會關系性質的角度對社會形式作了界定，提出現代社會是由人的依賴關系向物的依賴關系轉變的社會[8]共同體的概念在學術界一般認為是由德國社會學家滕尼斯在《共同體與社會》一書中所明確提出的，其將以情感為導向通過血緣、地緣及精神建立的有機團結定義為共同體生活，其中，宗教團體是精神共同體的最高形式[9]。馬克思則從社會經濟形態角度界定共同體，“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態。在這種形態下，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窄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態。在這種形態下，形成了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體系。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是第三個階段。\"[10]

共同體思想引人中國后，成為研究中國鄉村社會的重要理論，并被費孝通界定為差序格局[1]，以及由此構成的具有共同體性質的、以情感聯結為紐帶的鄉村熟人社會[11-14]。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持續推進，東西方視域下的共同體生活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而趨于解體[13-16]。而隨著信息時代、網絡社會以及全球化的興起，“共同體\"概念出現復興，并被歸納為基于共享性道德秩序在面對面交往中所激發的一種團體歸屬感[17]。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諸多學者認為構建村落共同體是推進鄉村振興的重要方式[18-20]

（二）“鄉村振興共同體”構建的邏輯起點

從曹縣的案例可以看出，其共同體特征在推動產業發展過程中發揮了顯著作用，這與相關研究的結論相一致[19-23]，但鄉村振興并非只涉及經濟因素，而是產業、人才、組織、文化以及生態的全面振興。因此，以產業發展或者鄉村治理為目標構建的鄉村共同體僅涉及鄉村振興的部分內容，推動鄉村全面振興需要構建內涵更為豐富的“鄉村振興共同體”。而當前的產業發展模式、村民互助關系以及綠色發展理念是推動“鄉村振興共同體”構建的邏輯起點。

第一，新時代鄉村發展必須依靠多方力量共同推進。現代農村產業發展早已脫離自給自足的模式，已經在村民與村民之間、村莊與村莊之間、村莊與城鎮之間、農業與二三產業之間構成緊密相連的產業生態。產業興旺是鄉村振興的重點和基礎，不論是農村電商、鄉村旅游，還是鄉村服務業均是多種產業業態、多個產業鏈條相融合的運行模式，需要每個環節的村民相互配合、共同完成。因此，依托信任或契約關系建立村民合作是推動鄉村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鄉村產業發展的新模式本身就是建立一個產業發展的共同體。

第二，農村地區具有建立“鄉村振興共同體”的天然優勢。當前，農村地區還保留著熟人或半熟人社會的社會形態，村民之間淳樸、互助的精神紐帶使村民間天然具有信任的基礎[8.20]當\"振興\"成為發展目標與共識時[24]，村民間相互支持、相互幫助的相處模式能夠將全體村民凝聚成為一個發展集體，由此實現鄉村產業規模的擴大和全體村民的共同富裕。而“振興\"這一發展共識的建立，一方面依賴村民對于未來美好生活的期盼，通過個人奮斗實現生活富裕；另一方面則依賴部分村民對個人人生價值的追求，帶領鄉親改善生活，實現共同富裕。前者是以曹縣為代表的“淘寶村\"在發展過程中眾多村民的真實心態，后者則是曹縣“淘寶村\"發展過程中部分村支書、農民企業家以及返鄉創業大學生的行動動機。

第三，“鄉村振興共同體\"不僅要實現經濟發展，還要改善村容村貌和自然環境。按照鄉村振興的五大要求，生態宜居同樣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而鄉村風貌與生態環境的改善同樣需要依賴全體村民的共同努力[25]。這種生態環境改善的動力一方面來源于鄉村產業發展對生態環境有較強的依賴，鄉村種植業以及鄉村旅游業需要不斷降低污染水平，持續優化生態環境，才能實現產業發展的正向循環；另一方面來源于自古以來中國人民對家鄉和土地都懷有深沉的熱愛，家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滋養著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民，因而建設美好家鄉契合了廣大村民深層次的情感寄托。

（三）“鄉村振興共同體”的三個維度

既有研究大多忽視了滕尼斯所提出的共同體概念中的精神要素，但現代社會中精神要素比血緣或地緣更為重要，是共同體建立的核心，也是區別于其他共同體最為核心的標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同樣蘊含著共同體意識，這種共同體意識存在于“天下大同”“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等觀念之中[8.26]。這種觀念作為文化傳統深植于中國人民心中，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鄉村振興共同體\"的精神內核恰如其分。因此，以共同體推進鄉村振興必須以“振興”為精神核心，形成“精神共同體”，以這一精神共同體凝聚包括多元主體的“人的共同體”，在這個基礎之上構建囊括自然環境的“人與自然共同體”，是構建“鄉村振興共同體\"的三個維度（見圖1，下頁）。

1.“鄉村振興共同體\"之精神共同體

精神共同體的核心就是振興，這個振興包括三個層面。

一是人的振興，即村民在鄉村發展的過程中創造并實現個人價值。傳承五千多年的中華文化的核心之一就是論述個人價值的內涵及實現路徑。兩千多年前的《禮記·大學》將個人價值的實現概括為“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即是從人的精神世界出發，一步一步向著更高維度不斷邁進，最終通過治理國家實現天下太平，從而最大化實現個人價值。經濟全球化、信息技術的發展給各行各業的從業者都創造了巨大的舞臺：帶領村民過上幸福生活是個人價值的體現；建立優秀企業是個人價值的體現；發明新技術推動產業發展同樣是個人價值的體現。普通村民同樣也能夠發揮主動性，挖掘個人優勢，實現人生價值。人的振興是人的全面發展的重要方面，這也是馬克思所說的“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27]

二是組織的振興。鄉村振興的各項工作均需要以各種組織作為行動單元，這既是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的“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在農村地區的實踐，又是新時代鄉村發展的必然要求。各類組織以及組織中的成員相互配合、相互協作，以推動本村全面振興為核心共識，全體村民也在各類組織中發揮自己的力量。這種依靠組織振興實現的鄉村振興，在物質層面上能夠實現村民的共同富裕，在精神層面上則既能夠滿足村民對人生價值的追求，又能傳承自古以來中國鄉村社會中一直存在的“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孟子·滕文公上》）的文化傳統。

三是自然生態的振興。中國歷史上有著高度發達的農業文明，中華傳統文化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入探討是巨大的思想寶庫。《呂氏春秋·審時》中所說的“夫稼，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養之者天也”，把農業種植概括為人、地、天三者相互配合的活動，體現著“天人合一\"的思想理念。這種順應天地自然的思想理念是中華文明區別于其他文明的基本特征之一。人作為方物之靈既要順應自然規律，又承擔著輔助天地長養方物的責任[28]，將對自然的保護凝聚成為全體村民的思想共識，最終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

2.“鄉村振興共同體”之人的共同體

“鄉村振興共同體\"中的人的共同體是以精神共同體為核心，凝聚鄉村多元主體所形成的，其表現形式就是鄉村振興中的各類組織。當前我國已經建設成為一個社會經濟高度復雜、社會主體緊密依存的巨型組織，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互為支撐、相互配合才能推動地區經濟發展，其核心就是構建符合地區發展要求的服務型政府組織以及合理高效的企業和社會組織。依靠兩類組織的相互配合，吸納和帶動村民勤勞致富、實現產業發展，共同對鄉村資源進行合理配置，提升鄉村治理水平。依托鄉村熟人社會發展起來的鄉村組織，在發展的同時也具有與城市組織所不同的文化與地域特色。

首先，熟人社會使鄉村組織具有更濃的人情味，體現為組織成員擁有天然的信任感，組織與組織間、組織成員之間的相互扶持和相互幫助更為常見。在曹縣“淘寶村\"的發展過程中，以淘寶店為代表的小微企業能夠在各個村莊迅速蔓延，其重要原因就是村民發現致富機會時及時向其他村民傳授經驗，實現了相關產業規模的迅速擴大。

其次，熟人社會使鄉村組織更具有責任感。村民委員會作為村民選舉產生的自治組織，在村民中享有較高的威望。在曹縣電商的發展過程中，村委會主任和村支書往往對推動本村電商發展起著關鍵作用，要么是村十部看到電商是致富商機就帶領村民開始電商創業，要么是創業能人在帶領村民創業后被推舉為村干部。村干部的模范帶頭作用增強了村民的凝聚力。此外，村民之間同樣也由于熟人關系，會盡可能地避免惡意競爭行為，從而推動產業良性發展。例如，曹縣村民自發建立了微信電商群，村民會把獨自難以完成的訂單信息發到群里，與其他村民協作共同完成。不僅如此，他們還會把各家工廠開發設計出來的最新款式第一時間發到這些微信群里，其他廠家會主動規避這些款式。這樣就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村民間因為模仿抄襲而帶來的糾紛，同時也推動了產業持續創新。

最后，熟人社會使鄉村組織更具有情感聯結性。鄉村社會中“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禮記·禮運》）的情感聯系比城市社會保存得更好，地方政府也特別注重保護和發揚這種村莊內在的情感凝聚力。例如，曹縣各村鎮為60歲以上的老人舉行了上千場“餃子宴”，推行孝善敬老活動，這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孤寡老人的幸福感，對于兒女在外務工的老年人也是極大的安慰。這種情感聯結向老年人傳遞，且對許多中青年村民來說，他們雖然是付出者，但是很多老人是看著他們成長的長輩，這些付出是回饋而非負擔。他們也希望通過這些活動將這種感情和傳統傳承下去。

3.“鄉村振興共同體”之人與自然共同體

近年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中國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念與“兩山理論”一脈相承，就是既要保護當地生態環境，又要依靠當地資源實現經濟社會的發展。人與自然方物相互影響、和諧相處的狀態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理想追求，這種狀態的實現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類有意識、有目的地實踐才能實現。一方面，保護自然生態是農業發展的基礎。中國許多農產品、手工制品都有鮮明的地理標志，形成眾多極負盛名的地方特產，這些特產所依賴的氣候、土壤、水文條件無法移動、難以復制，種植、制作、售賣這些特產已經成為許多村民創業致富的重要途徑，可以說這是天地自然賦予當地村民的寶貴財富。另一方面，當地自然環境是村民生產生活的地方，山青水美、風景秀麗的自然環境不僅能夠帶給當地村民美好的生活居住體驗，而且能吸引大量的游客，推動鄉村旅游業的發展[25]。因此，保護自然生態就是保證鄉村振興的根基，而作為受益人的當地村民自然成為保護生態環境的首要責任人，由此就形成了一個天人合一的人與自然共同體。

三、“鄉村振興共同體\"的構建路徑

“鄉村振興共同體\"既是根植于中國五千多年的文化傳統，又是立足新時代、面向新發展格局的理論探索。“精神共同體一人的共同體一人與自然共同體\"的嵌套邏輯表明，構建“鄉村振興共同體\"在人的層面涉及精神維度和組織維度，在人與自然層面則涉及人類群體和自然環境的相互融合。

（一）構建以“振興”為核心的精神共同體

“鄉村振興共同體”所涉及的“精神共同體”是指鄉村在發展過程中能夠使村民凝心聚力的價值觀和發展目標，而這也是“鄉村振興共同體”發揮作用的關鍵和核心。可以說，若沒有生命力更為強大的精神共同體支撐，血緣或地緣共同體或許依然存在，但鄉村難以逃脫被現代社會消解的命運，鄉村振興也難以真正實現[29]。此前實施的脫貧攻堅以及當前實施的鄉村振興戰略均是以政府為主體推動鄉村經濟和社會風貌不斷正向發展，更多關注的是收入、公共服務以及基礎設施等物質方面的改善。但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同等重要，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農村精神文明建設是滋潤人心、德化人心、凝聚人心的工作，要綿綿用力，下足功夫”，“推進農村思想政治工作，把農民群眾精氣神提振起來”[30]。這種精神文明的建設不僅關乎農民個體及小家庭，其中的“凝聚人心\"更與鄉村集體發展緊密相關，也即構建鄉村發展的“精神共同體”。這種精神共同體的核心就是人心的凝聚，是所有關注這一方水土、愛這一片天地的人，齊心協力為這個地區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承擔自己的責任。

此外，精神共同體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一脈相承，是“兩個結合\"的具體表現。中華文化并未誕生類似西方的宗教社團，而是以儒、釋、道三家融合奠定了文化底色，并且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主要承襲儒家的相關理論。孔子在“生生之道\"的基礎上提出了一套人倫道德規范，作為指導社會生活的準則。所謂“生生”不是一次性的創造，而是“生生不窮\"的不斷創造，這種創造是生命創造和價值創造的統一，也是生命存在的最高體現，即儒家所說的\"仁\"[31]。而每個人則在這種不斷創造中承擔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踐行對人與萬物的生命關懷，從而實現自身價值，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共生狀態是生生之道在中華民族人倫方面的基本底色，也是中華文化孕育出的“精神共同體”。因此，能否調動起村民的積極性，建立以推動這片生于斯長于斯的區域越變越好的“精神共同體”是關鍵所在。

農業發展不可能完全依靠城市進行，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是實現共同富裕、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的關鍵舉措。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是“生生之道\"在產業、生態、文化、政治和社會等方面的具體體現，“鄉村振興共同體\"價值創造的本質是鄉村所孕育出的“人的共同體\"使這個“人與自然的共同體\"變得更加美好，也是“精神共同體\"所追求的責任擔當和價值實現。

（二）動員最廣泛的群體凝聚成人的共同體

“鄉村振興共同體\"所涉及的“人的共同體”是血緣、地緣和精神三種共同體的雜糅形式，血緣共同體和地緣共同體是“鄉村振興共同體”的基礎和自然形態。由于城鄉收入水平、生活水平以及公共服務水平存在的客觀差距，鄉村地區對于人才和人口的吸引能力與城市地區逐漸拉大，青壯年勞動力和高技能人才流失嚴重。留在鄉村的要么是當地的村干部，要么是在本地創業的農民企業家或農業職業經理人，要么是仍舊在本村種地的普通村民以及無力外出務工的老弱婦孺。此外，還有一部分極為特殊的群體一—返鄉創業的大學生。在鄉村振興過程中，充分調動這些群體的發展積極性，形成既充滿活力又具有溫情的“人的共同體”，是實現鄉村振興和產業發展的組織保障。

一是農村干部群體。農村干部群體主要為鄉村振興提供政策支持和基本公共服務，充當經濟社會發展的“大管家”。當前鄉村振興工作仍然離不開政府、金融機構、平臺企業、科研院校等各種單位的支持和政策傾斜，農村干部在相關信息獲取和對接方面具有較大優勢。此外，在此前脫貧攻堅過程中，農村干部對農村貧困人口進行了整戶識別和精準幫扶，對居民狀況有充分的了解，能夠按照公平公正的原則予以村民資金和政策扶持，從而創造良好的社會風氣。交通、教育、醫療、衛生等基本公共服務是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基本條件，但同時也是城鄉存在差距的重要方面，是農村亟須補齊的發展短板。這些工作均需要村干部持續發揚“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不斷推進。

二是農民企業家或農業職業經理人。農民企業家或農業職業經理人是鄉村振興的“排頭兵\"和“弄潮兒”。這類村民具有敢于嘗試新鮮事物、勇于探索、敢想敢干、不怕失敗的精神，在市場經濟的浪潮中把握機會，打開了致富的大門，并且隨著經驗的積累，摸清了一定的市場規律，通過創辦企業或開設網店，成為農村先富起來的群體。同時，作為熟人社會中的成員，他們或積極向周圍村民分享發展經驗，或與周圍村民合伙擴大企業，或以雇傭方式解決周邊村民就業問題。這些農民企業家的企業家精神是促使當地產業發展和產業升級的核心因素。

三是普通村民。普通村民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執行主體，具有勤勞、本分、認真的特性。他們通常不具備率先嘗試新經營模式等新經濟形態的能力，但若周圍村民擁有致富經驗，往往可以依靠迅速獲得經驗分享開啟模仿致富之路[20]。值得注意的是，部分需要幫扶的普通村民也應被重點關注[24]。對這部分群體一方面需要“授人以漁”，讓他們從事力所能及的勞動以獲取相應收入[32]；另一方面需要對確實存在困難的群體由村集體或地方政府給予一定幫扶，防止他們在鄉村振興過程中掉隊。

四是返鄉創業的知識青年。返鄉創業的知識青年是鄉村振興最具成長潛力的群體，他們有知識、懂技術，同時具有敢想敢干的拼搏精神，能夠迅速掌握市場經濟最新的發展潮流，盤活鄉村閑置資源，帶動鄉村找到經濟發展的突破口。此外，這些青年群體也是對短視頻、直播等新業態接受程度最高的群體。他們以直播帶貨或短視頻方式宣傳家鄉或家鄉產品，既促進了當地產業發展，又對家鄉進行了宣傳。但他們往往缺少相關經驗和啟動資金，需要村集體或農民企業家的支持和幫助才能充分發揮其才能，而這種支持和幫助是他們選擇從城市返回鄉村創業最關鍵的因素之一。在他們與鄉村共同發展的過程中，會進一步凝聚鄉村振興的共識，由此實現鄉村的可持續發展。

（三）構建和諧發展的人與自然共同體

尊重一切生命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特征，人與自然具有相同的生命普遍價值，而人與動植物等其他自然生命體一樣來自天地的創造，不獨立于自然界之外。但是，人又具有主觀能動性，能夠積極參與自然界的創造，從而實現自身價值創造，由此構成“生生之道”[31]。在傳統農耕社會中，與天地自然的力量相比，人類的力量過于渺小，但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對自然界的影響越來越大，如何利用現代科技讓人與自然和諧發展是現代社會更需要關注的問題[33]

第一，加大投人健全生態保障體系，緩解農村地區在環境監測、垃圾處理、水源地保護等方面投入的相對不足，推動鄉村生態水平的提升。第二，依靠現代科技，實現產業生態化和生態產業化協調發展。依托生物技術、信息技術等高新技術，在不同產業間形成生態經濟鏈條，實現生態環境建設和經濟長效發展的良性循環。第三，依靠現代科技，推動農村產業振興。村集體可以充分利用現代技術和網絡平臺，從農產品種植向農產品加工延長產業鏈條，優化生產種植條件，帶動更多村民實現農產品的特色經營和產業創新。第四，充分發揮鄉村振興中各類組織的力量，樹立產業發展目標，從生產、包裝、運輸等各個方面打造產品品牌，提高產品競爭力；同時，為提高產品附加值，當地政府和村民應更加注重產品宣傳，不斷提升產品口碑與知名度，促進形成“鄉村振興共同體\"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第五，村集體帶領村民不斷優化自然環境、村容村貌以及公共服務，進一步提升鄉村自然環境和生產生活水平，形成鄉村發展的“產業發展一環境改善一人才吸引一共同富裕\"正向循環。

四、結論與討論

以曹縣在數字時代把握發展機遇實現產業發展為例，探討鄉村振興在新時代的發展機遇和可行路徑，提出并構建鄉“村振興共同體\"的理論框架。曹縣的部分鄉村已經具有“鄉村振興共同體\"的雛形，但在凝聚“振興\"共識以及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等方面仍有較大進步空間，只有進一步凝心聚力，充分發揮鄉村各群體干事創業的內在動力，在建設家鄉的過程中實現個人價值，才能將人的全面發展與鄉村全面振興有機結合。

“鄉村振興共同體\"的概念是對長期以來鄉村發展與鄉村振興理論和實踐的總結提煉，并從三個角度實現了創新。傳統的共同體思想或理論多指“人的共同體”，其中的精神要素也僅涉及宗教要素，但“鄉村振興共同體\"依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將人的要素、文化要素、自然要素融合構成一個邏輯框架。

首先，“鄉村振興共同體\"擴大了“人的共同體\"的文化內涵，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在中華文化的眾多特征中，對家鄉和土地的深厚感情是區別于其他文明的重要特征之一，不論是“安土重遷\"的行為傳統還是“葉落歸根”的個人選擇，都表明了土地對中國人民的強烈影響以及中國人民對家鄉深深的眷戀。即便如今人口逐漸向城鎮集聚，但回家過年等行為仍然體現了家鄉對于中國人民的重要意義。這是歷史悠久的中華文化在中國人民精神中留下的普遍性的文化認同，也是中國這個“文化共同體”的具體體現。

其次，“鄉村振興共同體\"包含了“人的共同體”的區域和文化特征。中國的俗語“人杰地靈”就體現了地域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的強烈影響，這種影響既是由當地氣候、自然地理條件所塑造的，又與中國數千年的農耕文明緊密聯系。與西方文化中要么“順應自然\"要么“征服自然\"的文化特征不同，中華文化中“天人合一”的“合”的特征使得人與自然各安其位、各行其道，組成一個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共同體。這既是指由“天時、地利、人和”配合才得以不斷完善的農業生產模式，又是指“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積”（《晏子春秋·內篇》）所體現的地域特征。這種天人合一的狀態于物是將草木榮枯與鳥獸動態視為相互聯結的生物群落整體，在氣候變化和土壤特征的共同作用下使得某種農業產品具有特殊的效用和風味，即“地方特產”；于人則是由氣候、地貌、地形以及歷史等共同塑造的具有地方特色的語言、風俗、習慣、建筑以及思想觀念等文化特征，即“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因此，“人的共同體\"是地區可持續發展的關鍵，一方面是源于只有生長生活在這個鄉村的“人的共同體\"才更會對這片土地滿懷深厚的感情，不會采用竭澤而漁的發展方式浪費資源、破壞環境，能夠實現鄉村的可持續發展：另一方面則是生長生活在這個鄉村的“人的共同體”對這片土地的足夠了解，能夠更好地發掘地方特色，使鄉村振興的同時保護地方特色和文化傳承。

最后，“鄉村振興共同體\"指明了“人的共同體”未來的發展方向。構建“鄉村振興共同體”的核心是為了實現鄉村的振興，即“人的共同體\"在這個地區實現生生不息，這與中華文化中的“生生之道”一脈相承。“鄉村振興共同體\"就是鄉村的“生生之道”，“人的共同體”由鄉村這方天地所孕育，鄉村的“富有\"和“日新\"則需要“人的共同體\"來實現，這種“富有”“日新\"就是“振興”。這種振興是人的振興、組織的振興、自然生態環境的振興，這三個維度由個體到組織，再到人與自然，將人的發展融人組織發展、融人自然環境的不斷改善之中，即在建設美好家鄉的過程中，實現個人價值和組織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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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Community in the Digital Age： A Case Study of \"Taobao Village\" in Cao County， Shandong Province

JI Xiao-le SHI Ying

Abstract： In the digital era， the reduction of entrepreneurial barriers and the expansion of market space have promoted cooperation among villagers， forming numerous \"Taobao villages\" that rely on local resource advantages，enabling rural industries to develop rapidly and laying the industrial foundation for comprehensive rural revitalization.To achieve the long -term goal of rural revitalization，This paper combined with the specific practice of rural development in China， based on the concept of community， proposed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community\".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community\" includes a spiritual community，a human community，and a human nature community， forming a logical framework from the inside out.Taking the revitalization of people，organizations，and natural ecology as the core consensus，we aim to form a \"spiritual community\" within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community\"; building a \"human community\" that includes government，entrepreneurs，villagers，and other groups through a spiritual community； the \"human community\" and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in which the village is located constitute a larger dimension of the \"human nature community\"，thus forming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community\".Based on the deep feelings of the Chinese people towards their hometown and land，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community\" gives full play to the cultural tradition of watching and helping each other in rural acquaintances or semi acquaintances，and gathers people's hearts with long-term development goals to form a positive cycle of \"industrial development environmental improvement-talent atraction-common prosperity\" inrural development，soas to promote the overall revitalization of rural areas.

Key Words： rural revitalization community; digital economy; comprehensive rural revitalization

（責任編輯：胡江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