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群鳥被驚起,從林稍猛地逃竄而出,不知是否又有人揮舞衣袖。風穿梭在枝葉間,扯出一曲悠長的歌。伴著清脆而堅定的腳步,我又一次來到小路的盡頭,望向林間的那片空地,卻依舊沒有半個人影。
一片樹葉從枝頭飄落,靜靜地停在地面上,不經意間,我又想起了在這林間與她遇見的那天。
小時候,我家院子后面緊鄰著一座山。每逢周末,我總會到后山上去,沿著林間小路隨意走走,或者坐在路邊的石頭上聽一下午的鳥鳴,
那天的午后,我像往常一樣到后山去,沿著曲曲折折的小路,漫步在綠海之間。正值午睡時間,少有人經過,偶爾有麻雀落在前方不遠處的路面上。路的盡頭,是一小片瘦瘦的樹林,在圍出的空地上,似乎有人影晃動。我一時驚訝,不覺放慢了腳步,仔細分辨著那是何人。
走到入口處,才看清,那是一個正在起舞的女孩。她的身姿輕盈,仿佛水面上的浮萍,只是一陣風,就打了個旋飄去遠方。下一個轉身,她朝遠處猛地揮手,隨著嘭的一聲響,便見一道白光滑向枝頭的方向。那光,是什么呢?不等我思考,只見她停了動作,雙手飛速地輕幅抖動著,很快,白色便消失在我眼前了。原來,那是水袖,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她收好袖子,再次起舞。這一遍,我從頭到尾看了個仔細,忍不住連連贊嘆。我從未見過如此曼妙的舞姿。我想,所謂仙子落凡間,也不過如此了吧。
一舞畢,她回頭看向我,和著我不斷加速的心跳聲,朝我一步步走來。她問我,想不想和她一起學這支舞??晌姨^緊張,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蹦出個“是”或者“不”,只留下一句“你跳得真好”,逃也似的沖向小路,往下山的方向奔去。
回家以后,那道白光仍在眼前揮之不去,她起舞的身影又浮現在腦海。想了許久,我終于鼓起勇氣,做出一個決定一一我要再去找她一次,就明天。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我,把寫在紙上的、準備第二天要說的話默念了很多遍。
第二天午后,懷著激動的心情,我踏上了那條路。我的鞋底仿佛裝了彈簧,全程都一蹦一跳的??斓降臅r候,我放慢了步伐,一邊期待著,一邊預想著等會兒要怎么和她解釋昨天的那點意外。那時的我正沉浸在即將見面的喜悅中,還不知,這一面,竟再也沒能相見。
從午后,到日落黃昏,我站在那里,等了好久好久,卻沒等來那個穿著水袖的女孩。
之后的幾個月,每個周末,我都會到那林間,期待著那一場不知道何時才能如愿以償的再見。
直到一次次拖著失落的身子走下山去,看著腳下不斷被拉長的黑影,我才終于意識到,我們大概不會再見了。
中學畢業后,我搬離了那里。偶爾,我會回去,找兒時的伙伴?;氐侥抢飼r,我還是會上山走走。每每經過那片空地,我總要默默地看上許久,仿佛又見到了那道白光。
我知道,水無定,花有盡,會相逢,可人生長在別離中。或許我們不會再見,或許我們在不久的將來還會再見。生活中總有難以逾越的隔閡,有些美好的時光或情感,總是轉瞬即逝的,一旦錯過,此生便可能永遠無法再次擁有和體驗。
人生總無常,但我仍期待著,帶著對逝去的美好時光的懷念,期待未來的重逢。我始終相信,即使現在無法與那些美好再次相遇,但未來,我們或許還會再見。
相見是驚鴻一瞥,不料這一瞥成了此后經年的懷念。曾駐足欣賞的翩翩舞影,早已隨春日路過的清風消逝了,未說出口的話也已化作云煙遠去。獨獨留下被稱為錯過的遺憾,像是落筆未完的短詩三行,像是期待的春風未曾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