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道與儒家思想：古代中國琴樂的哲學基礎

[摘 要]本研究聚焦古代中國琴樂的哲學基礎，深入探討琴道的形成脈絡、文化地位，剖析其與儒家思想的內在聯系，并揭示琴道對古代社會多方面的深刻影響。古琴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的明珠，兼具樂器與文人修身養性之器的雙重屬性。琴道以琴樂為媒介，致力于自我修養與精神境界的提升，秉持寧靜、專注、道德修養及天人合一等理念，在古代社會占據著重要地位，是文人士大夫身份標識，也是道德教育與心理健康維護的有效工具，其傳承與發展構成了中華文化的關鍵部分。

[關鍵詞]琴道；儒家思想；琴樂

[中圖分類號] J60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7-2233（2025）06-0-03

一、琴道的形成與文化地位

（一）中國古代琴樂概述

古琴，歷史源遠流長，可追溯至商周時期，至春秋戰國時期其形制逐漸成型。早期古琴與祭祀緊密相連，后逐步融入士人的高雅生活。秦漢之際，琴樂成為貴族和文人的精神寄托。魏晉南北朝時，古琴藝術迎來首個發展高峰，名家與佳作輩出。唐宋時期繼續發展，經典琴曲不斷涌現。元明清三代，古琴音樂越發普及，琴譜的記錄與流傳為琴樂文化的傳承筑牢了根基。琴樂以獨奏為主，音色清幽，音域寬廣，既能表現深沉的情感，也能傳達空靈的意境。其音律體系較為復雜，融合了五聲音階與七聲音階。通過左右手的精妙配合，產生豐富的音色與情感變化。它不僅是音樂工具，更是文人修身養性、表情達意的重要手段，與詩、書、畫并稱為“四藝”，彰顯文人對精神境界的追求，以及對自然、社會和人生的深刻感悟。

（二）琴道的基本概念與內涵

“琴道”一詞，源自桓譚《新論·琴道》這一著作。值得注意的是，在這篇文章中并沒有給予琴道以類似概念的解釋，但文章又以琴道來命名。奇妙的是，即使“琴道”二字未明確釋意，卻能讓諸多琴師心領神會。在后世有關琴的論述中，“琴道”反復出現，并且其內涵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地得到豐富與拓展，使得琴道文化延續至今[1]。“道”在《道德經》中象征宇宙的根本法則，琴道則是以琴樂實現修身養性、探索人生真諦的方法與途徑。荷蘭漢學家高羅佩致力于研究古琴，他的專著《琴道》，是第一部用英文向西方世界系統介紹中國琴文化的學術專著，對琴道研究影響深遠。

琴道的內涵可以從修身養性、天人合一、自我表達與超越等方面進行探討。琴道強調通過琴樂達到修身養性的目的，古琴音樂講究靜心、安神。通過彈琴，人們可以平復心境、陶冶情操。古代文人通過琴道修養德行，追求心靈的純凈和道德的提升。琴道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古琴曲常常描繪自然景象，如《高山》《流水》等，通過音樂展現自然之美。彈琴者借此與自然溝通，達成身心與天地萬物的和諧交融。琴道是自我表達和自我超越的途徑，古琴音樂是思想與精神的載體，彈琴者借琴聲表達內心感受與人生思考，實現自我超越與精神升華。

（三）琴道在中國文化中的地位

琴道與儒家、道家、佛教文化有著深厚的淵源。儒家重視“仁、義、禮、智、信”，強調通過個人修養達到“內圣外王”的理想境界。古琴作為修身之具倍受儒家推崇，孔子將琴樂用于道德教育，通過琴道培養學生的品德和情操。琴道與儒家“修身”思想相契合，成為儒家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琴道與道家文化的聯系亦十分緊密，道家主張順應自然、無為而治，而琴道中古琴音樂追求自然天成，彈琴者在音樂中追求心靈寧靜與“天人合一”境界，道家的思想理念在琴道中得到了完美的詮釋。佛教文化對琴道也有一定影響。佛教的“禪定”思想，強調通過修行達到內心的平靜和覺悟，與古琴音樂的靜雅空靈有相通之處，許多古琴曲目蘊含禪意，如《普庵咒》《空谷傳聲》等，都以音樂展現出佛教的超脫與靜謐。

琴道在藝術文化中也有著重要的影響，認同“性即理”的儒者，主張通過博學、明辨、慎思、篤行的工夫，將“理”在人倫日常中彰顯無遺。他們認為琴與文、書、畫同為載道之器，琴中有“理”，彈琴可以涵養心性、改善氣質。琴道不僅推動了古代音樂文化的發展，還對詩歌、繪畫等藝術形式產生了深遠影響。但琴不是“理”，只是依仁游藝之一“藝”，載道之一“器”，習琴者不能沉溺于古琴音聲[2]。眾多古代詩人在詩作中表達了對琴道的贊美，如唐代詩人李白的《聽蜀僧濬彈琴》、宋代詩人歐陽修的《彈琴效賈島體》等。繪畫作品中也常出現琴人的形象，如《聽琴圖》《高士圖》等，這些作品以視覺藝術的形式展現了琴道的精神內涵。

二、琴道與儒家思想的關系

（一）儒家思想對琴道的影響

1.儒家思想的核心內容

儒家思想的核心內容包括仁、義、禮、智、信。“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概念，孔子將其定義為“愛人”，強調人與人之間的關愛與同情。仁不僅指人與人之間的道德關系，也包含對自然和社會的關懷，倡導一種博愛、寬容的精神。“義”指的是人的道德責任感和正義感，強調個人應遵循正義和道德的原則，做出合乎道德規范的行為。義與利益相對，孔子主張“見利思義”，即在面對利益時，應首先考慮是否合乎道義。“禮”是儒家倫理的重要組成部分，指的是社會行為的規范和儀式。孔子認為禮是維護社會秩序和和諧的重要手段，通過禮儀來約束個人行為，實現社會的穩定與和諧。“智”是指智慧和知識，儒家強調通過學習和實踐獲得知識和智慧。孔子提倡“學而時習之”，即不斷學習和復習，以提升自身的智慧和能力。“信”是指誠信和信任，是儒家倫理中重要的美德之一。孔子認為，人無信不立，誠信是維系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基礎，是社會和諧的重要保證。

2.儒家思想對琴道的影響

儒學是構成琴道的主流思想，[3]儒家思想的五個核心內容對琴道的影響分別體現在仁愛精神、道義追求、禮樂教化、智慧傳承、誠信品德五個方面。儒家“仁”的精神在琴道中表現為通過優雅寧靜的琴音傳達對自然和人類的關愛，如《高山流水》體現知音之間的深厚情誼，《陽關三疊》表達朋友分別時的依依不舍。琴道通過音樂傳遞仁愛的情感，激發人們內心的善良與關懷。“義”對正義和道義的追求，在琴曲中得以體現。如《廣陵散》講述聶政刺韓王的故事，彰顯英雄的道義精神。琴道通過音樂表現對道義的追求，激發聽眾的正義感和道德責任感。“禮”在儒家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儒家認為通過禮樂教化，可以培養人的品德，維持社會秩序。古琴音樂作為禮樂的重要組成部分，被廣泛應用于禮儀活動和教育中。孔子提倡“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認為音樂可以陶冶情操，培養良好的品德。琴道在禮樂教化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成為儒家教育思想的具體體現。“智”在琴道傳承進程中得以充分展現。琴人通過學習琴譜、領悟琴理來提升音樂素養與智慧水平。琴道的傳承不僅是技藝的傳承，更是智慧與文化的傳遞。“信”在琴道中體現為琴人師徒、琴友間的誠信交往，琴道強調以誠待人，通過音樂表達真實情感思想，培養個人誠信品德。

（二）琴道在儒家思想中的體現

1.孔子的琴道實踐

孔子不僅是儒家學派的創始人，還是一位琴樂愛好者和實踐者。他常常通過彈琴來修身養性，教育學生。《論語》中記載了孔子彈琴和教琴的場景，如“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正是孔子通過琴樂教化弟子的實證。孔子將琴道視為修身的重要途徑，通過琴樂培養學生的品德和情操。《孔子家語》《韓詩外傳》《史記·孔子世家》都記載了孔子學琴的典故，孔子向師襄學琴，十日后師襄就說可以學新曲了，但是孔子要繼續“得其數”“得其志”，最終“得其為人”[3]。

2.儒家經典中的琴樂

在儒家經典中，多次提到琴樂的作用和意義。例如，《禮記》中記載：“君子之于琴瑟也，思無邪”，強調琴樂可以凈化心靈，保持思想純正。

（三）琴道與儒家倫理道德的契合

琴道與儒家倫理道德在許多方面相契合，體現了儒家思想的內涵。本文主要從修身養性的途徑、社會和諧的工具、情感表達與道德提升等方面進行探討。儒家倫理道德強調修身養性，通過個人的道德修養達到內圣外王的理想。琴道作為一種修身養性的途徑，彈琴不僅是藝術活動，更是心靈的修煉，通過琴樂可以培養個人的德行，提升道德修養。儒家倫理道德強調和諧，認為通過禮樂教化可以維持社會的和諧與穩定。琴道作為禮樂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實現社會和諧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通過琴樂教育，可以培養人們的禮儀意識和道德品質，促進社會的和諧與穩定。儒家倫理道德強調情感的表達和道德的提升，琴道在這一方面具有獨特的優勢。通過琴樂，個人可以表達內心的情感，抒發對人生和社會的感悟，同時在音樂中提升自己的道德修養。琴道不僅是藝術的享受，更是道德的提升和心靈的凈化。

三、琴道對古代中國社會的影響

琴道是由文人創建和發展的，因而無論從傳承還是審美的角度，對琴道的闡釋均離不開文學的支撐。[3]因撫琴可見為人，儒者重視習琴者的修養和人品，從古至今的彈琴者不乏游子怨女、樂工歌姬，但受儒家思想影響的琴人認為他們不宜彈琴，只有賢士、德士、儒士、隱士、羽士適合彈琴。圣賢彈奏大雅之頌，如堯之《堯暢》、舜之《南風》；德士如伯夷、叔齊、柳下惠，彈清虛淡然的琴曲；儒士參與治理國家教化民眾，撫奏清和之音；隱士寄情林泉，所以能演繹高山流水之調；羽士追求天地大化，撫琴傳達飛仙之志。普通人并非都可以學琴，宋《太古遺音》要求：“凡學琴，必須要有文章，能吟詠者；貌必要清奇古怪，不能粗俗者；心必要有仁慈德義，能甘貧守志者；言必要有誠信，無浮華薄飾者。”[4]

（一）對文人士大夫的影響

1.文化身份的象征

琴道作為這種高雅的藝術形式，是文人士大夫文化身份的重要象征。古代文人雅士以琴為伴，通過彈琴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展現其高尚的品德和深厚的文化修養。琴道成為文人雅士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的重要方式，也成為他們區別于普通民眾的文化標志。

2.修身養性的途徑

文人士大夫通過琴道實現自我修養和精神升華。琴道強調寧靜、專注，通過彈琴，文人可以排除雜念，凈化心靈，提升道德修養。琴道中的“靜坐”“凈心”等理念，與儒家思想中的“修身”思想相契合，成為文人士大夫修身養性的有效途徑。

3.政治理想的表達

文人士大夫常常通過琴樂表達政治理想和社會關懷。許多琴曲如《廣陵散》《平沙落雁》等，不僅有優美的旋律，更蘊含了深刻的政治和社會思想。通過琴樂，文人可以寄托自己的政治抱負，表達對社會的關心和對理想的追求。這種通過音樂表達政治理想的方式，成為文人士大夫參與社會和政治生活的重要手段。

（二）對教育與修身的影響

1.道德教育的重要工具

琴道在古代教育中具有重要地位，被視為道德教育的重要工具。孔子認為琴樂可以陶冶性情、培養品德，通過學習琴道，學生不僅可以提高音樂素養，更可以培養仁愛、禮儀、智慧等道德品質。琴道在古代教育體系中，被視為達到“內圣外王”理想境界的重要途徑。

2.全面素質的培養

琴道強調音律、節奏、情感表達等方面的綜合素質培養。在學習琴道的過程中，學生需要掌握琴理、琴譜、琴藝等知識，提升音樂理論和實踐能力。這種綜合素質的培養，不僅有助于學生在音樂方面的全面發展，更有助于他們在其他文化藝術領域的成長。

3.心理健康的促進

琴道寧靜、優雅的音樂形式，有助于緩解壓力、調節情緒，促進心理健康。古代文人通過琴道，能夠在喧囂的社會生活中找到內心的寧靜，保持心理平衡。這種心理健康的促進作用，使琴道成為古代社會中一種重要的自我調節和修養的方式。

（三）對藝術創作與文化傳播的影響

1.融合與創新的推動

琴道作為一種獨特的音樂藝術哲思，對其他藝術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琴道不僅自身不斷創新和發展，更與詩歌、繪畫、書法等藝術形式相互融合，推動了中國古代藝術的多樣化發展。許多詩詞、畫作中都融入了琴樂元素，形成了獨特的“琴詩畫”藝術風格。

2.文人雅集的催化

琴道在古代文人雅集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成為文人之間交流和切磋的重要內容。文人雅集中，彈琴、吟詩、作畫相互交織，通過琴樂表達思想、交流情感。這種文化活動不僅豐富了文人的精神生活，更促進了藝術創作的繁榮發展，推動了文化的傳播和交流。

3.文化傳承的載體

琴道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在文化傳承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通過琴樂的學習和演奏，古代文人將傳統文化的精髓傳遞給后代。琴譜、琴書等文獻記錄了大量琴樂作品和琴理知識，為后世研究和傳承琴道提供了寶貴的資料。這種文化傳承不僅保證了琴道的延續，更使其成為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結 語

琴道作為中國古代文化的關鍵構成，與儒家思想緊密交織。琴道不僅是音樂藝術，更是一種修身養性的哲學實踐。琴樂以優美的旋律和深刻的意境，成為古代文人陶冶性情、表達思想的得力工具。孔子等儒家先賢將琴樂視為實現道德修養和社會理想的重要手段，重視琴樂在培養仁愛、禮儀、智慧等道德品質中的作用。琴道的寧靜、專注與天人合一的理念，同儒家的修身思想相呼應，助力文人以琴樂實現自我凈化與精神升華。在教育與心理健康方面，琴道獨具優勢。通過琴樂的學習，學生不僅能提高音樂素養，更能培養全面的文化藝術素質。琴道以寧靜、優雅的音樂形式，緩解壓力、調節情緒，是古代文人保持心理和諧的有效方式。此外，在藝術創作和文化傳播方面，琴道推動藝術多樣化發展與融合創新，促進文化傳承交流。琴譜琴書等文獻為后世研究傳承提供了寶貴資源，其影響深遠而持久，貫穿中國古代文化發展進程，彰顯獨特文化魅力與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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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李美燕.當代西方學者視角下的“古琴音樂與自然觀”研究[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音樂與表演），2022（5）：39-44.

[7] 劉承華.對琴樂之“道”的潛心追求——成公亮古琴演奏藝術及其美學理路[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音樂與表演），2016（3）：1-12;175.

（責任編輯：李 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