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湘湖,陰而不雨。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走走停停,我背著塞滿模擬卷的書包,站在漾波橋上向遠方眺望。連綿起伏的黛色山影被揉碎在粼粼波光中,連同兩岸垂柳新抽的枝條一起,浸潤在江南特有的朦朧里。
走著走著,突然瞥見樹影間隱現的輪廓。我走近打量,青石雕刻的老者佇立如松,目光堅毅。他手撫長須,身披長袍,戴一個方頂幞頭,那些褶皺里似乎還藏著經年的滄桑?;皸顣r”二字十分醒目,原來,是到了楊堤。
政和二年(1112)的清風里,楊時出任蕭山知縣。為解百姓之苦,他聚眾力,克萬難,“以山為界,筑土為塘”,才有了如今的湘湖。為表達對楊時的追思與崇敬,所筑堤壩以“楊堤\"命名。漫步于楊堤上,兩側樹木蔥蔥,向西行不久便可見一石碑,上書“立雪橋\"三個大字,仿佛在向我訴說那段\"程門立雪\"的往事。
只見那屋中,程頤已緩緩睡去,雙眼微合。屋外大雪紛飛,如鵝毛一般飄落。雪中立有兩人,左為楊時,右為游酢,縱使雪落滿身也巋然不動。天近晚,寒更甚,新雪不待舊雪消,楊時的眉須已結凍,卻依然眼神清澈地望向程門,雙手作揖。待程頤醒來,屋外的楊、游二人還在恭敬地等待,渾不覺積雪已沒膝…

楊、游二人在雪中的等待不僅是對師者解惑的渴盼,更是對真理的不懈叩問。我想起期末考試失利后,寒假里將自己關在書房里沒日沒夜苦學的情形。在一道道幾何題的解法之門外苦苦徘徊,在一個個知識點的記憶之路上來回逡巡,這不是另一種“程門立雪\"嗎?
恍然醒神,我聳聳肩,像在抖落無形的雪。復西行,道南橋映入眼簾。橋兩側雕欄相望,欄上石獅形態各異,湖水款款從橋孔里流過,若是晴天,便可得見“天光云影共徘徊”的美景。朱熹的名句如今已是家喻戶曉,其理學思想正是源自楊時。
楊時當年學成辭別,程師遙遙目送,嘆曰:“吾道南矣。\"后楊時于縣內講學,得雅號“道南先生”,八方之士慕名而來。程門的雪水經楊時融入湘湖,又注入朱子的半畝方塘,先賢的思想就像那流淌千年的水,悄悄地滋養著我們。我們從“天光云影\"中感悟自然之美,在“半畝方塘\"里體會學問之深,用“格物致知\"來探索世界之秘…不知不覺中,我們與古人產生了深深的共鳴。
再往西行,見德惠橋。君子立德,當以其行,惠及天下。楊時不僅是一位理學家,更是一位實干家。他主持修建湘湖水利,錯峰囤水,澆灌八鄉農田,解百姓久旱之苦,將地勢低洼的湮塘變為“平湖凈無瀾,天容水中煥\"的美景。這種把所學知識化為行動的力量,值得我們每個人學習。
短暫的漫游結束了,我在歸途中細細回味:楊堤上的立雪、道南、德惠三橋,與楊時后半生是一一吻合的,仿佛展開了歷史的書卷,讓我在春天遇見那場自北宋飛來、灑在湘湖里的雪。
‘程門立雪\"早已成為千古佳話,楊時一生都未拂去當年程門外落在肩上的積雪,那是他求學的象征,也是他心靈的歸宿。想到這里,我肩上的書包似乎變得輕了一些?;蛟S,那些試卷上的題目不僅僅是中考的考驗,更是我們與先賢對話的橋梁。每一道解開的數學題,每一個熟記的知識點,都是我們在“程門立雪”中朝圣的足跡。
無論未來多么遙遠,無論風雪多么凜冽,我們都會像楊時一樣,堅定地站在知識的門前,等待那一扇門的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