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題提出
當下,全球進入了一個大變、大爭、不確定的時代[1,在風高浪急的國際大環境下,創造性作為人才的核心素養,是建設經濟強國、科技強國、文化強國的關鍵。與之相應的,“如何提升學生的創造性”成為教育領域的研究熱點。縱觀國內外既有研究可以發現,“資本”視角是研究創造性影響因素的重要分析框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Bourdieu)的資本理論在揭示現代社會中權力運作和社會分層機制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其將人類社會資本劃分為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2]。相關研究表明,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會不同程度地影響個體的創造性發展:家庭社會經濟地位既對學生的創造性產生直接的影響(家庭經濟資本水平越高,學生的創造性越強),同時又通過智力對創造性發展產生間接影響3;文化資本水平越高的學生其創造性發展水平越高,且批判性思維能夠調節兩者之間的影響4;同伴社會資本、導師社會資本和專家社會資本等均能對學生的創造性產生積極影響5]。
然而,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的深度融合正在顛覆以傳統三大資本(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為核心的社會運作模式。在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推動下,傳統資本類型在解釋數字時代的社會結構與個體行為方面顯現出一定的局限性,尤其是在揭示資本對個體創造性發展的影響時難以全面勝任。因此,亟需一種能夠反映時代特征的新型資本理論,以闡釋數字時代個體創造性發展的規律與機制。數字資本作為一種與數字時代高度契合的新型資本類型,為這種闡釋提供了可能。那么,何為數字資本?數字資本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個體的創造性發展?如何充分利用這一資本類型的優勢,規避其潛在弊端,有效促進學生的創造性發展?圍繞以上三個核心問題,本文將系統探究數字資本與學生創造性發展之間的關系,揭示數字資本的教育意義,并結合技術變革背景,為提升學生創造性發展提供實證依據。
二、文獻綜述
(一)創造性的內涵與測評
創造性的研究始于1950年,吉爾福特(J.P.Guilford)首次提出了創造性的概念,指出“發散思維既是創造表現的顯著標志,又是創造能力的實質內核”,并發展了發散思維測試(TestofDivergent Thinking)[7],為后續創造性的研究奠定了基礎。20世紀60年代,托蘭斯(E.P.Torrance)在吉爾福特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了創造性的過程,提出創造性不僅涉及新穎思想的產生,還包括這些思想的實現過程8,其開發的托蘭斯創造性思維測試(TorranceTestsofCreativeThinking,TTCT)工具至今仍在教育領域廣泛應用。加德納(HowardGardner)于1983年提出了多元智能理論,擴展了創造性的定義,認為創造性不僅存在于邏輯數學領域,還體現在藝術、語言等多種智能中[10]。然而,這一理論也因其定義的廣泛性而受到一定質疑。另一方面,阿瑪貝爾(T.M.Amabile)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強調環境與動機對創造性的影響,展示了創造性在不同社會文化背景下的表現[]。隨著時代的發展,創造性的重要性進一步凸顯。2010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將創造性列為21世紀核心素養能力之一,與批判性思維、交流與合作能力齊名,并在2021年PISA項目中新增了關于學生創造性思維的測評[12]。自2019年在全球范圍內開展的社會與情感能力測評(SSES)亦將創造性作為學生社會與情感能力的重要指標之一,通過評價量表對其展開科學測評。這些研究明確了創造性的復雜性和多維性,強調了其在社會進步和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性。
(二)數字資本的提出與構成
“數字資本”作為一種獨立的資本形式和理論體系,是在近幾年隨著社會信息化和數字化水平的提升而提出的。然而,在此之前,其相近的概念已被廣泛應用于信息系統領域的研究中。數字資本的概念旨在整合“數字技能”“數字素養”“數字能力”等要素,成為衡量個體在數字社會中的適應能力和競爭力的重要指標[13。馬西莫·拉格內達(MRagnedda)將數字資本定義為包括數字接觸(外化的資源)和數字能力(內化的素養)兩個維度。數字接觸指個體接觸數字技術的質量和強度,如設備的豐富性和連接的便捷性;數字能力則指個體在數字技術使用中的各項能力,如信息處理、溝通與安全等[4。拉格內達進一步補充,數字資本還包括對數字技術的積累及其在經濟、文化和社會資本中的轉化功能。在此背景下,數字資本不僅是社會發展的新形式,還成為理解當代社會結構的重要切入點,擁有更多智能設備和更高數字技能的個體,其數字資本更強,在社會中的競爭力和影響力也隨之增強[15]。
(三)數字資本對創造性的影響
創造性作為一種核心能力,不僅依賴于傳統的知識和經驗積累,還受到現代數字資本的強烈影響。如前所述,數字資本包含數字資源與數字能力兩大維度,雖然以數字資本的整合視角對數字資本與創造性之間關系的研究尚不多見,但是在國際研究中,數字資源或是數字能力對創造性的影響已得到廣泛證實。Lee和Chen的研究強調了數字化資源在促進學生創造性認知方面的重要性,指出數字技術產品能夠有效提升學生的創造性[16]。Grigorenko提出,數字環境如模擬、游戲和數字現實為創造性思維提供了豐富的土壤,能夠激發學生的創造性思維,并為集體創造性提供良好的環境7]。Guan等人的實證研究發現,大學生手機使用與創造性構思之間呈正相關關系,且批判性思維和創造性自我效能感在手機使用與創造性構思之間起到鏈式中介的作用[18]。Syefrinando等人則從數字素養的角度揭示了數字素養對學生在線物理學習的創造性影響高達 85% ,且能與學生的自我調節能力共同影響學生的創造性[19]。綜合以上研究可以提出,作為數字資本構成要素的數字資源抑或數字能力,均能在一定程度上顯著影響學生的創造性發展,但是在同時考慮數字能力與數字資源的情況下,數字資本將對學生的創造性產生何種影響,對于不同創造性水平的學生而言,數字資本的影響又會有怎樣的差異和變化?既有研究對這一問題的探討有待拓展與深化。
有鑒于此,本研究采用OECD所發起的第二輪社會與情感能力測評(SSES2023)數據,探究數字資本(數字資源與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發展的影響,并建立分位數回歸模型探究不同類型的數字資本在不同創造性水平的學生群體中所發揮的作用,為數字時代精準培育學生的創造性提供更為及時有效的數據支持。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研究以參與OECD組織的第二輪SSES的中國學生為調查對象,共計7,648名中國學生,其中10歲組學生3,949名,占比 51.6% ,15歲組學生3,699名,占比 48.4% 。男生3.948名,占比 51.6% ,女生3700名,占 48.4% ,具體抽樣等信息見《中國青少年社會與情感能力第二輪測評技術報告》[20]
(二)變量選擇
1.因變量
本研究因變量為創造性,在社會與情感能力測試中,創造性是開放能力的三項子能力之一,表現為“通過探索、從失敗中學習、洞察力和遠見中產生新的做事或思考方式”[21]。該子能力由9道題目組成,如“我是有創意的且能提出新想法”“我想象力豐富”,學生由“ 1= 非常不同意”到“ 5= 非常同意”進行作答,全樣本在該能力維度具有良好的信度結果(w系數
克隆巴赫 ∝ 系數 =0.86) 。為增強數據間的可比性,研究團隊通過賦分、反應風格校正、模型估計、標準化四個步驟獲得了創造性的最終能力值[22。本文對創造性的分析便采用創造性的最終能力值。
2.自變量
數字資源。在SSES測試中,學生家庭中的數字資源由其所擁有的數字設備數量進行測量,包含6道題目,分別是電視機、臺式電腦、手提電腦或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例如iPad、平板電腦)、電子閱讀器(例如Kindle、閱讀器)和手機(有上網功能,例如智能手機),學生對“ 1= 沒有,2=1到2個,3=3到5個和4 1=5 個以上”等選項進行作答。
數字能力。學生的數字能力由兩道題目組成,指向學生采用數字媒體獲取信息,解決問題的能力,例如“我上網查詢過職業信息”和“我上網查詢過高中及本專科學校的專業信息”,學生對“ 0= 從未”和“ 1= 是的”進行作答。
3.控制變量
研究包含四個控制變量:年齡( 0=10 歲組, 1=15 歲組);性別 Δ0=Δ 女生, 1= 男生);年級(由1一12分別表示1年級到12年級);家庭社經地位(連續變量,由學生父母的最高受教育水平、最高職業地位以及家庭所有物三部分組成,以參與學生的平均值為基準,記作0,每個家庭相對于平均值的標準差記為其社會經濟地位指數[23]。
(三)數據分析
數據分析由三部分組成:首先,以創造性為因變量,以數字資源和數字能力為自變量,建立普通最小二乘法(OrdinaryLeastSquares,OLS)回歸模型,探究不同類型的數字資本對學生創造性的影響效應;其次,采用Shapley值分解法測算數字資源和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的相對貢獻率,從而明確不同特征在預測學生創造性中的重要性;最后,建立分位數回歸(QuantileRegression,QR)模型,考察數字資源和數字能力如何影響不同分位點上學生的創造性發展,明確數字資本對學生不同創造性發展水平的異質性影響。
四、研究結果
(一)學生創造性及數字資本現狀
研究結果顯示,我國學生創造性得分的最高值為1014.98,這一得分人數為191人,占測評總人數的2.5% ,創造性平均得分578.04,在國際范圍內處于中等水平。進一步分年齡組來看,10歲組學生的創造性得分為604,高出國際平均水平11分,而15歲組學生的創造性得分為553,比國際平均水平低14分,這意味著我國中學生的創造性水平有待進一步提升。
數字資本分析結果如圖1所示,在數字能力方面,超半數 (gt;60% 學生具備一定的數字能力,能夠利用數字資源獲取網絡信息,解決相關問題,并且學生對利用數字資源解決職業相關問題更感興趣。在數字資源方面,電子閱讀器的持有率最低,有 70.97% 的學生家庭中不具備電子閱讀器,與之相對的,手機的家庭持有率最高,僅有 1.69% 的學生家庭不具備手機。平板電腦、手提電腦/筆記本電腦、臺式電腦的持有率相當,且大部分家庭擁有1一2臺,手提電腦/筆記本電腦在3臺以上的比例最高,有 8% 。

(二)數字資本對學生創造性的影響
如下頁表1所示,模型1結果顯示,年齡、性別和家庭社經地位(SES)等控制變量均對學生的創造性發展產生顯著影響。年齡對學生的創造性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15歲組學生的創造性平均得分比10歲組低48.55分;性別與SES均對學生的創造性產生正向影響,男生的創造性平均得分比女生高14.6分,而SES得分越高,學生的創造性得分越高,SES每增加一個標準差,學生的創造性平均提高23.58分。
在六種數字資源中,除了電視機和手機在模型2中未能對學生的創造性產生顯著影響外,其他數字資源均對學生的創造性發展產生顯著影響。具體而言,臺式電腦、手提電腦/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均對學生的創造性發展產生正向影響。以上變量每增加一個標準差,學生的創造性分別平均提高4.75、3.43、4.81和7.78分(見模型2)。在模型3中引入數字能力變量后,臺式電腦、手提電腦/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仍對學生的創造性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而手機對創造性得分的影響從不顯著變為顯著,表明數字能力對手機的影響具有增強作用。手機變量每增加一個標準差,學生的創造性平均降低2.73分。
模型3的結果顯示,兩種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具體而言,具備上網查詢職業信息能力的學生,其平均創造性得分比尚不具備此能力的學生高28.96分;而具備上網查詢高中及本專科學校專業信息能力的學生,其創造性的平均得分比未具備該能力的學生高20.46分。

進一步選取上述OLS回歸模型3中對學生創造性發展產生顯著影響的變量進行Shapley值分解法分析,探究控制變量、數字資源和數字能力變量對創造性的貢獻率。如圖2結果顯示,控制變量對學生的創造性發展的貢獻率最大,累計解釋創造性變化的 54.56% ,其中,年齡的貢獻率最大,為 27.60% 。與數字資源相比,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變化的貢獻率更大,累計為 28% ,其中上網查詢職業信息能力的貢獻率高于上網查詢高中及本專科學校專業信息能力,為18.55% 。數字資源對創造性的累計貢獻率為 17.43% ,其中平板電腦的貢獻率最大,為 6.13% ,其次是手提電腦/筆記本電腦 (4.38%) 、電子閱讀器 (3.92%) 和臺式電腦 (2.38%) ,手機的貢獻率最小,僅有 0.62% 。
(三)數字資本對不同分位數水平學生創造性影響的異質性
本文采用分位數回歸分析探究數字資本對學生創造性的影響效應,檢驗數字資本對學生創造性的影響是否存在異質性,研究結果如下頁圖3所示。從數字資源來看,家庭中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的持有量對學生創造性的提升呈現出邊際效應遞增的現象,即隨著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數量的增加,學生的創造性將獲得持續的提升。與之不同的是,臺式電腦和手提/筆記本電腦等數字資源則對學生的創造性的影響則隨分位數的變化而上下波動,尤其是對高水平創造性的學生而言,臺式電腦和手提/筆記本電腦持有量的增加會帶來學生創造性的大幅降低。家庭中手機這一數字資源的持有量對學生創造性的提升呈現出邊際效應遞減的現象,相比低水平創造性的學生,高水平創造性學生受手機數量增加的影響更大,手機數量的增加會導致高水平創造性學生創造性的持續降低。從數字能力來看,上網查詢職業信息和上網查詢高中及本專科學校專業信息的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的發展呈現出逐漸增強的趨勢,對高水平創造性學生而言,數字能力對其創造性的發展有著顯著的提升效應。

五、討論與啟示
(一)我國青少年創造性水平呈現出明顯的年齡差異,且整體水平有待進一步提升
研究結果顯示,我國參與調查學生的創造性平均得分為578.04,在國際范圍內處于中等水平,10歲組學生的創造性(604)得分高于15歲組學生(553),且相比第一輪SSES測試,我國15歲組學生在好奇心和創造性這兩個子能力上存在明顯的下降趨勢[24]。不同年齡組在創造性發展水平上的差異可能與其年齡階段內在機能的發展變化及所處的外部環境差異有關。從個性心理而言,人格特質與心理狀態會影響個體創造性的表現。已有研究者通過對大樣本的兒童、青少年和成年人群體的大五人格測量與評估發現,在青少年中,神經質的焦慮和抑郁都有明顯的正年齡趨勢[25],因此相比較15歲組而言,可能10歲組學生更為穩定的心理特征確保了其創造性水平的發展。此外,中國的10歲、15歲組學生分屬于小學和初高中兩個不同的學段,15歲的學生通常經歷著更為重大的生理、心理及社會性變化,也承擔著更大的升學壓力,心理壓力較為突出[2。積極情緒、自我肯定等心理因素是激發學生創新27,促進獨創性的思維表達的重要因素[28,因而在負面情緒的困擾下,15歲組學生的創造性思維培養空間可能被擠壓。

從國際比較的視角來看,10歲組學生的創造性得分高出國際平均水平11分,而15歲組學生的創造性得分比國際平均水平低14分。這一現象可能與我國的考試選拔及教學方式有關。受制于人口及資源等因素,我國目前的人才選拔方式仍然相對固定,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生,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中高考“指揮棒”的顯著影響。對15歲組面臨中考的學生而言,教師授課多以講授、訓練等相對高效率的方式為主,而有利于培養學生創造性思維的創新式教學方法較難得到廣泛應用,這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學生批判性、創造性思維等高階思維能力的形成[29]。相關研究指出,與講授法相比,翻轉課堂等創新型教學方法可以更好地促進學生的創造性,尤其是在思維的流暢性、靈活性和新穎性等方面[30]
(二)電子閱讀器對學生創造性發展發揮正向促進作用,手機則呈現負向削弱作用
研究發現,臺式電腦、手提電腦/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均會對學生的創造性發展產生正向影響,且以上變量每增加一個標準差,學生的創造性分別平均提高3.43—7.78分。這與以往研究結果具有一致性,相關學者指出,在合理的時間范圍內適當地利用數字設備進行學習和休閑活動,會提高學生對于創造性活動的參與度,有助于提升學生的創造性思維[3。與紙質信息載體會增大學生的認知負荷相比,數字技術產品能夠幫助學生避免死記硬背[32,以更有意義的方式學習和記憶,讓他們有更多機會練習高階思維能力,從而提高創造性[33]。
在促進學生創造性發展的多種數字資源中,電子閱讀器的影響效應最大。近年來隨著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我國數字閱讀的用戶規模逐漸擴大化,數字閱讀成為了我國國民閱讀的主流方式之一,表現出閱讀形式場景化、互動化等特點[34。電子閱讀器等數字技術能夠為讀者提供非線性、超文本的大量信息,通過多樣化的呈現方式給兒童、青少年帶來互動性高、吸引力強的體驗感,有助于激發兒童的想象力和創造性。并且,相比電腦、平板等數字資源,電子閱讀器主要面向閱讀資源,向受眾提供的其他種類的網絡服務相對較少,有利于減少青少年使用互聯網可能面臨的短視頻、游戲等誘惑以及降低網絡欺凌、詐騙等風險。
然而,與電子閱讀器的積極作用相反,手機的過量使用會反向削弱學生創造性的發展,尤其是在學生具備了一定的數字能力時,手機的過量使用更會顯著削弱個體的創造性。其原因可能是手機作為當前最為大眾化的數字載體已然是人們獲取各種信息和知識的主渠道,但由此也造成了人們對手機的過度依賴,且大數據的精準推送限制了知識累積的深度和廣度,引發了個體思維的惰性,進而影響創造性的發展[35。此外,相比于平板、電腦等電子產品,手機還具備體積量小、便于攜帶、更易獲得等特點,因而更易對學生產生持久的影響。
(三數字能力比數字資源更能促進學生創造性的提升
研究結果顯示,兩種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且影響效應高于數字資源。具體而言,具備上網查詢職業信息能力的學生,其平均創造性得分比尚不具備此能力的學生高28.96分;而具備上網查詢高中及本專科學校專業信息能力的學生,其創造性的平均得分比未具備該能力的學生高20.46分,影響系數遠高于數字資源。從貢獻率來看,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變化的貢獻率累計達到 28% ,而數字資源對創造性的累計貢獻率為 17.43% 。數字資源的工具性與數字能力的可應用性之間的區別可能是導致這一現象出現的重要原因。數字資源的獲取往往需要一定的數字能力,具備數字能力是有效獲取、選擇和利用這些資源的前提條件。對學習者而言,數字技術產品對學生創造性的影響是混合的,其影響力取決于教學策略和學習行為[3,當學生具備數字能力且能夠合理地利用該能力進行信息篩選、應用和學習時,才能有效發揮數字技術產品對學生創造性的積極影響。此外,具有數字能力還有利于提升學生信息檢索和應用的效率,良好的信息檢索能力能夠使學生更快速地找到所需信息,提升個體的知識儲備和認知靈活性,進一步促進其創造性的發展。
(四)數字資本對學生創造性存在邊際效應影響異質性
數字資源與數字能力兩類數字資本對學生的創造性存在邊際效應影響的異質性。從數字資源來看,家庭中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的持有量對學生創造性的提升呈現出邊際效應遞增的現象,尤其是對高水平創造性的學生而言,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持有量的增加會大幅提升其創造性水平,而與之相反的則是臺式電腦和手提/筆記本電腦持有量的增加會帶來高創造性學生創造性水平的大幅降低。這一現象可能是由于數字資源本身所具備的功能偏向不同所導致的。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可以向用戶傳遞更多的創意性、互動性體驗,基于多媒體學習認知理論的研究表明,在課堂中引入平板電腦的應用程序增強了學生的互動式體驗,為學生營造了富有創意的交互環境,提高了其認知靈活性,促進了創造性構思的生成[3。相較之下,臺式電腦和手提/筆記本電腦則更常被用于辦公、游戲等活動中,更加關注信息處理和娛樂,而非投入創造性活動、激發創造性思維。在兒童使用電子設備情況及父母規定的訪談中,受訪家庭的電腦使用率高達 96% ,主要用于游戲以及電子學習,與平板設備相比,父母對兒童使用電腦有更多的規定,最常見的規定是在完成家庭作業之前不得玩游戲[38],可見電腦類數字資源所展現出的娛樂性吸引力。
家庭中手機這一數字資源的持有量對學生創造性的提升呈現出邊際效應遞減的現象,相比于低水平創造性的學生,手機數量的增加會導致高水平創造性學生創造性的持續降低。認知負荷理論認為移動設備的小屏幕和交互方式會讓學習者在學習過程中產生較高的認知負荷[39。相比于平板、電腦類等設備,雖然手機的便攜性強,但也受制于較小的屏幕尺寸,可能會破壞原有材料的組織和呈現方式,增加認知負荷。相關研究發現,每天使用手機超過兩小時的學生更傾向于上網娛樂或玩游戲,過度使用智能手機將會損害學生的思維能力,進而導致學習動力不足[4]。由于具備高水平創造性的學生往往需要更多的專注力和深度思考的空間,而手機數量的增加會帶來過量的碎片化信息和干擾,也使得低質量的人機互動頻率升高,從而消耗其更多的認知資源和能力,導致注意力分散,進而影響他們的創造性表現。
從數字能力來看,上網查詢職業信息和上網查詢高中及本專科學校專業信息的數字能力對學生創造性的發展呈現出逐漸增強的趨勢,尤其對高水平創造性學生而言,數字能力對其創造性的發展有著顯著的提升效應。這與以往研究發現具有一致性,數字能力和開放性會對學生數字創造性的提升產生積極影響[41]。就專業、職業信息的獲取而言,網絡和多媒體技術可以幫助學生獲取最新的行業動態和學科發展趨勢,這不僅能拓寬學生的視野,還有利于接觸到更多新穎的想法,從而激發他們的創意想法和創新思維。特別是對于高水平創造性的學生而言,他們具備更大的潛力將這些新知識和趨勢融入到自己的創造性工作中,推動成果的創新性轉化。
(五)啟示與建議
數字時代,數字資本對學生創造性的培養發揮著關鍵作用。數字資本不僅僅是指學生接觸數字設備的數量,更重要的是他們如何高效、創造性地利用這些資源進行學習和創新。對此,政策制定者與教育者在學生的創造性培養過程中,要將數字資本納入考量,將數字資本有效應用于教育實踐,促進學生的創造性發展,為拔尖創新人才的培養打下堅實的基礎。
彌合數字資本鴻溝,推動學生創造性公平發展。教育者需認識到數字資本在學生創造性培養中的重要影響,尤其是家庭場域中數字資源的可獲得性對于學生創造性發展的關鍵作用。研究結果顯示,學生各類數字資源的家庭持有量有著較大差異,而學生家庭中持有的數字資源不僅決定了他們接觸數字工具的機會,更影響了他們如何利用這些資源發展創造力。不同家庭之間數字資源的差異可能導致學生在接觸與使用數字資本方面的鴻溝。為此,政策應優先支持欠發達地區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可設立專項資金支持經濟困難家庭配備必要的數字設備與網絡連接;也可與企業和社會組織合作,共同籌集高質量的數字教育資源,優先覆蓋偏遠、貧困地區,以縮小區域和家庭之間的資源差距與教育數字鴻溝。學校和教師也應結合實際情況,采取針對性的干預與支持策略,推動學生創造性的公平發展。一方面,學校可通過政策支持和資源整合彌補家庭場域中數字資源差異對學生創造力培養的影響,如借用設備、提供學習軟件等,創建校內共享數字資源中心,讓學生能夠平等地接觸到豐富的數字設備和學習工具。另一方面,教師在課堂設計中需注重公平性與創造性的結合。例如,教師可以鼓勵學生將家庭中的數字資源與課堂學習任務結合,通過項目式學習等方式充分發揮家庭數字資源的優勢。同時,也可定期舉辦親子活動或數字工具工作坊,邀請家長參與到學生的學習過程中,幫助家長了解如何有效利用家庭中的數字資源來支持孩子的創造性發展。此外,家長也需同步提升對數字資本的認知,主動為孩子提供適當的數字資源,并創造一個支持性的學習環境,在家庭場域中營造支持創造性發展的氛圍。
優化數字資源配置,為學生創造性發展提供針對性支持。研究表明,數字資源的類型對學生創造性的發展具有不同的邊際效應,例如,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的持有量增加會顯著提升高水平創造性學生的創造性,而臺式電腦和筆記本電腦則可能抑制這一提升。教育者和政策制定者在數字資源的配置與使用中,需根據學生的創造性水平和需求特點,采取精細化的管理與設計策略,確保資源的最優效用。例如,對于低水平創造性的學生,可以通過優化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的使用,引導他們掌握基本的數字技能,并在創意活動中逐步提升認知能力。學校可以開設數字素養課程,引人Scratch等可視化編程工具,讓學生在簡單的編程與設計過程中培養邏輯思維和問題解決能力。而對于高水平創造性的學生,教育者應注重為其創造更多高階學習與實踐機會,例如,可以通過提升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的使用頻率,引導學生完成跨學科的創意任務或探究復雜問題。同時,學校可設計更具挑戰性的深度學習項目,如基于社會問題的創新設計任務,或利用虛擬現實(VR)和增強現實(AR)技術開發沉浸式的學習環境,從而進一步激發學生的創造性潛能。并且,為有效推進上述精細化管理策略,教育部門也應建立數字資源使用的動態監測和調控機制,通過數據分析了解不同類型數字設備的配置情況與教育效果,根據定期評估與反饋機制,指導學校根據學生的不同需求調整數字設備的使用策略。此外,針對數字資源使用效果顯著的學校和項目,可通過政策推廣其典型經驗與最佳實踐,為其他學校提供參考和支持。
強化數字能力建設,促進數字資源向創造性高效轉化。研究表明,數字能力在學生創造性提升中的作用遠高于數字資源,且數字能力的培養對于實現數字資源的有效利用具有基礎性意義。首先需要政府在國家教育政策層面強化對數字能力建設的支持,例如,將數字素養教育納入各級學校的核心課程體系,確保每位學生都能接受系統性的數字能力培養,同時通過出臺專項政策,為學校數字化轉型提供技術支持和資金保障。與之相應的,學校需開設系統性的數字素養課程,圍繞數字工具的應用、信息檢索與篩選、數據分析與可視化等核心技能開展教學,幫助學生掌握如何高效地使用網絡獲取信息,引導他們將所獲取的信息進行分析、整合與創新應用。例如,針對上網查詢職業信息和學科專業信息能力的培養,學校可以結合實際需求,設計項目式學習任務,讓學生通過自主查找和分析相關信息,完成職業規劃或學術研究主題的報告,以任務導向型學習提升學生的信息檢索效率,拓寬其視野,為創造性思維的激發提供豐富的素材。教師需在課堂教學中充分運用數字工具,通過案例分析、互動式演示和數字實驗等方式,讓學生在實踐中掌握數字技能;同時,針對不同層次的學生創造性需求,靈活調整數字能力培養的深度和難度,避免資源使用的形式化和低效化。此外,學校與教師還應鼓勵學生積極參與創意性數字項目,將理論學習與實踐相結合。通過設計編程項目、開發應用程序、進行數字藝術創作等活動,讓學生在實際操作中培養創新思維和實踐能力。尤其是對高水平創造力的學生,學校和家庭在培養學生數字能力時,應針對此類學生提供更多開放性和探索性的學習機會,支持他們將數字能力發展為推動創新的核心優勢。
規避手機過度使用,多舉措科學引導學生創造性發展。手機的過量頻繁使用容易分散學生的注意力,尤其對高水平創造性學生,其負面影響更加顯著。碎片化信息的過量輸入會干擾學生的認知整合過程,從而削弱其創造性思維的持續性和獨立性。為此,政府、學校與家庭需要共同努力,通過適度的約束措施規避手機對學生創造性的損害。首先,應建立明確的規則,對手機的使用時間和場景進行合理限制,尤其是在學習和創作的關鍵時間段,應盡量減少碎片化信息和外部干擾對學生專注力的侵蝕。對此教育管理部門可發布諸如《學生手機使用管理指南》等相關指導性文件,為學校和家長提供科學管理的策略建議。其次,應注重引導學生科學合理地使用手機,將其從“干擾源”轉變為“助力器”。家長和教師可以幫助學生發現并使用手機中能促進創造力發展的工具和應用程序,如學習類應用、創意設計工具或知識拓展平臺。同時,政府應支持學校開設校本化的數字素養課程,鼓勵學校根據學生使用手機的實際情況,開發針對性與特色化的校本培訓課程,提升學生甄別信息質量的能力,引導他們能夠更高效地利用手機獲取有價值的信息與資源,培養他們自主選擇數字工具的能力。最后,在政府的支持下建立學生數字行為監測與評估機制。教育部門可以通過調查和數據分析,定期評估手機使用對學生綜合素質發展的影響,并據此調整政策建議。例如,針對手機使用引發的注意力分散問題,教育政策可鼓勵學校增加數字健康教育的內容,指導學生科學管理時間、平衡學習與休閑,避免因過度使用數字設備而導致的負面效應。
參考文獻:
[1]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以教育強國建設支撐引領中國式現代化[EB/OL]. http://www.moe.gov.cn/jyb_xwfb/s5148/202401/t20240115_1100330. html,2024-10-20.
[2]齊學紅.學校、家庭中的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全球教育展望,2007,(1):78-83.
[3]師保國,申繼亮.家庭社會經濟地位、智力和內部動機與創造性的關系[J]. 心理發展與教育,2007,(1):30-34.
[4]Bulut SH,CiftciEZ.Effectof cultural capital on creative culinary process:Mediating role of critical thinking disposition [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Gastronomy and Food Science,2024,35:1-11.
[5] GuJ,ZhangY,LiuH.Importanceof social capital to student creativity within higher educationin China[J].ThinkingSkillsandCreativity,2O14,12:14-25.
[6]GuilfordJP.Creativity[J].AmericanPsychologist,1950,5(9):444-454.
[7] Guilford JP.Creativity:Yesterday,today,and tomorrow [J].The Journalof Creative Behavior,1967,1(1):3-14.
[8] Torrance EP.Torrance Tests of Creative Thinking.Manual for scoring and interpreting results.Verbal,formsAandB[M].Bensenville:Scholastic Testing Service,1990.
[9][36] Torrance EP.Guiding creative talent [M].Potomac:Pickle Partners Publishing,2018.
[10] Gardner,H.Frames of mind:The theory of multiple intelligences [M].New York:Basic Books,2011.
[11]AmabileTM.Thesocialpsychologyofcreativity:Acomponentialconceptualization[J]. JournalofPersonalityandSocialPsychology,1983,45(2):357-376.
[12] OECD.PISA 2021 creative thinking framework [R].Paris:OECD Publishing,2019.
[13]張一涵,錢晨等.數字資本理論發展透視:源起、應用與展望[J].圖書與 情報,2024,(1):1-11.
[14]Ragnedda M,Ruiu ML,Addeo F.Measuringdigital capital:Anempirical investigation [J].New media amp; society,2020,22(5):793-816.
[15]李佳,楊夢杰等.數字資本對閱讀素養影響的機理闡釋:認識、路徑與 模式[J].中國教育信息化,2022,28(3):22-32.
[16]LeeMR,Chen TT.Digital creativity:Research themesand framework[J]. 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2015,42:12-19.
[17]GrigorenkoEL.Creativity inDigital Reality/Creatividadenla realidad digital[J].StudiesinPsychology,2019,40(3):585-607.
[18] Guan J,Yang Y,et al.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bile phone use and creative ideation among college students:The roles of critical thinking andcreativeself-eficacy[J].PsychologyofAesthetics,Creativity,and the Arts,2024:1-8.
[19]SyefrinandoB,SukarnoS,AriawijayaM,etal.TheEffectofDigital Literacy Capabilities and Self-Regulation on the Student's Creativity in Online Physics Teaching [J].Journal Pendidikan IPA Indonesia,2022,11(3):489-499.
[20][21][22]邵志芳,唐一鵬等.中國青少年社會與情感能力第二輪測評技 術報告[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24,42(5):58-71.
[23] OECD.Survey on Social and Emotional Skills Technical Report [R]. Paris:OECD Publishing,2021.177.
[24]邵志芳,劉志等.開放能力:中國青少年社會與情感能力測評分報告之 四[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21,39(9):77-92.
[25] Soto CJ,John OP,etal.Age differencesin personality traits from10 to 65:Big Five domains and facets in a large cross-sectional sample [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O11,1Oo(2):330.
[26]高紅,孫亦文等.激活創造性:基于教育神經科學證據的中學生情緒管 理[J].中小學管理,2023,(12):24-29.
[27]滿達呼,李宜娟等.父母控制、自尊與小學生社會創造性的關系[J].心 理與行為研究,2015,13(1):81-86.
[28]張景煥,劉欣等.團隊多樣性與組織支持對團隊創造性的影響[J].心理 學報,2016,48(12):1551-1560.
[29]李毅,岑佳怪等.新時代初中生數字化閱讀素養測評體系的構建及應 用[J].基礎教育,2023,20(5):72-85.
[30] Al-Zahrani A M.From passive to active:The impact of the flipped classroom through social learning platforms on higher education students’creative thinking[J].British journal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2O15,46(6):1133-1148.
[31]徐瑾,安德烈亞斯·施萊歇爾.數智時代學生創造力發展的全球洞 察——基于PISA2022創造性思維測評結果的分析[J].開放教育研 究,2024,30(4):11-19.
[32]戴步云,鄧磊等.信息載體對初一學生認知負荷與態度偏好的影響[J] 心理學探新,2019,39(4):363-367.
[33] Tang C,Mao S,etal.Improving student creativity throughdigital technology products:Aliterature review[J].Thinking Skillsand Creativity,2O22,44:1-15.
[34]黎麗華.融合發展背景下的數字閱讀變遷與數字出版革新[J].出版科 學,2022,30(5):80-85.
[35]劉蕾,張新亞.人工智能依賴對創造力的影響與未來教育發展路徑的 省思[J].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60(1):83-91.
[37] Corcoran SM.The effect of digital tablets’applications on reading achievement of first graders in two private schools [M].Lynchburg:Liberty University,2019.
[38]GohWWL,BayS,ChenVHH.Young school children'suse of digital devices and parental rules[J].Telematics and Informatics,2O15,32(4):787-795.
[39]司國東,宋鴻陟,趙玉.認知負荷理論基礎上的移動學習資源設計策略 研究[J].中國遠程教育,2013,(9):88-92.
[40] Simpul J,Mantiri O.TheImpact of the Smartphone on Student Study Habits [A].Joshua HL,Tobing MA.Conducting Research with Passon,Purpose,and Principle [C].Saraburi:5th International Scholars Conference,2017.146.
[41] Nguyen MH,Jin R,et al.Examining contributors to Vietnamese high school students’digital creativity under the serendipity-mindsponge3Dknowledge management framework [J].Thinking Skills and Creativity,2023,49:1-16.
作者簡介:
張紅:在讀博士,研究方向為德育理論與實踐、基礎教育改革。唐漢衛: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德育、基礎教育改革。張珈瑜澤: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為德育理論與實踐。李媛媛: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為德育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