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

1

那次，黑子跑回家跟爸媽說，天來家栽蘋果樹了，因為天來想吃蘋果。黑子問他爸，自己家能不能也栽一棵。

黑子媽說：“小孩想一出是一出，天來爸媽還真慣著他。”

天來和黑子同年同月生的，天來出生的時候，天來爸都激動哭了，起名叫天來，意思是上天送來的寶貝。黑子呢，是因為他爸覺得他挺黑，就起了這個名。

黑子爸冷笑一下：“想吃蘋果現在栽也來不及了呀！不栽！”也許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重，又說，“想吃蘋果明天我給你去別人家摘幾個。”黑子咽了咽口水，但是他爸轉身就忘了去別人家摘蘋果的事了，他去別人家打牌了。

轉眼第二年春天，天來興奮地跟黑子說，他家的蘋果樹開花了。黑子也興奮起來，跟天來跑過去看，蘋果樹的花真好看，粉嘟嘟的，像個嬰兒，也像個夢，讓人心醉。等結果了，黑子又去看，只結了幾個，天來一一指給黑子，好像在介紹自己的朋友。他說，明年后年大后年，蘋果會越結越多的，等他長大了，這蘋果樹也是一棵大樹了。

天來爸在旁邊說：“黑子，你也回家栽一棵多好，老馬家的樹苗都不要了，你快去看看，看能撿個漏兒不？”

天來這回陪著黑子往村東頭老馬家跑。

天來家的蘋果樹苗就是從老馬家買的，老馬家是賣樹苗的，賣不出去還占著地。這回，他狠下心把樹苗都刨出來，他要種藍莓，弄個藍莓采摘園掙錢。

黑子跑過去，看見樹苗一片狼藉扔在地邊。

“老馬叔叔，能給我一棵蘋果樹苗嗎？\"天來問。

老馬看了看兩個孩子：“你家不是栽蘋果樹了嗎？這蘋果樹，栽一棵就夠吃了，要再栽，讓你爸栽點藍莓，營養價值高，現在人都認這個。”

“黑子想要栽。\"天來說。

老馬看了看黑子，欲言又止，還是挑了一根樹苗：“這個是蘋果樹。”

兩個孩子拿著樹苗跑了。

老馬跟旁邊人說：“黑子他爸還欠我錢呢，都好幾年了。”

老馬以前開過超市，有不少人在超市賒賬，結果最后給賒黃了。

黑子又帶著天來往家跑。

黑子爸一聽要栽樹苗，馬上不耐煩地說：“現在這季節栽什么樹苗？就聽人瞎忽悠。”也不知道他是在埋怨天來爸，還是在埋怨老馬。

黑子脖子一梗，自己去找鐵鍬。他在院子里轉悠來轉悠去，想找個合適的地方。黑子爸也不理他了，又出門了。

黑子找了個地方，在房子的右前方。這個位置不能遮光，也不能長到墻外。他從小到大總是留意別人家的果樹，有的離房子近總要剪枝，有的長到墻外，會被別人摘。

然后他就要挖坑了。

黑子媽說，那地方她想養雞鴨鵝呢。

黑子像沒聽到一樣，一門心思挖著。黑子媽驤囉著養雞鴨鵝已經噻噻好幾年了，結果也沒養。氣氛有點尷尬，天來說，養雞鴨鵝不耽誤，雞鴨鵝在樹下涼快，還會吃樹上落下來的蟲子葉子呢，他家就是。黑子媽媽說，可是現在是小樹苗，雞鴨鵝會把小樹苗弄倒的。天來說，做個小柵欄就好了。

黑子不言語，在他聽來，倆人的對話就好像那個笑話，大雁沒射下來，哥倆就吵著怎么吃了一樣。雞鴨鵝都沒影兒的事呢，反正他要先栽樹。

栽好的小樹苗，在陽光下顯得干巴巴的。黑子把一個舊門板找了出來，又拿幾根木頭支住門板，擋著日光。黑子爸爸回來，對黑子做的遮光門嗤之以鼻。

2

小樹竟然活了，黑子別提多開心了，有幾次，他以為小樹苗死掉了呢。

可是，開心不了不久，黑子就不再擁有這棵蘋果樹了。因為黑子爸爸把自家的房子跟人換了。跟黑子換房子這家住在另一個小村子里，跟黑子家換，可以找黑子家一些錢。黑子爸爸覺得很合算，黑子上學是遠了，就當鍛煉了，小孩子不怕累的。

可是黑子卻難過了，他舍不得這個房子，舍不得剛種的蘋果樹，舍不得天來。可黑子爸說，這是他的房子，他愿意換就換，愿意賣就賣，沒直接賣掉不錯了。黑子在心里想，這還不是爺爺的房子？黑子家本來他爸媽結婚分得的一間半房，另外一間半是黑子爺爺的，黑子爺爺去年去了外地姑姑家。本來他不愛離開老家，只是看不慣黑子爸爸，他們總是有沖突，一氣之下，黑子爺爺就走了。黑子爸這次換房子，都沒有和爺爺打招呼，爸爸說反正這房子以后也是他的，黑子爺爺在姑姑那吃得好喝得好不會回來了。

搬家那天，天來來幫忙。黑子看到了那戶人家的男主人。

那個男主人看到黑子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好像他把他們趕出去一樣。天來過去說：“叔，這棵蘋果樹我們能挖走嗎？”之前，天來讓他把果樹挖出來帶走。

可是，黑子聽媽媽說，他們可以搬走能搬的東西，別的東西不能動，對方家也是。所以黑子得征求一下人家意見。他不好意思說，天來就去說。

那個男人說：“人挪活樹挪死，這棵小樹挪了不一定能活呀。”兩個孩子有點猶豫了。

男人又說：“你要是信得著我，我就給你照顧這蘋果樹，保準能養好。你可以隨時來看。”黑子想了想，點點頭，他也怕蘋果樹一挪就死了，它可是剛剛緩過來的。

那男人又說：“你還沒去我家吧，就是你的新家，我家有兩棵大蘋果樹，結得果子又甜又脆。我還舍不得我的蘋果樹呢，現在都是你的了。”黑子和天來都不信，他們跟著男人去了那個小村子，男人家里東西多，還要來回搬幾趟。男人也順便把黑子家的東西帶過去。

那是一個大院子，黑子和天來一眼看到了院子里的兩棵蘋果樹，它們一邊一個，好像在站崗。黑子有點不敢進。男人招呼說：“進來呀，都是你的了。”風一吹，蘋果樹發出沙沙的響聲，好像在歡迎黑子。男人介紹他的房子，房子不比黑子家的小。房后的園子里還有很多果樹，男人介紹著，燈籠果、桑葚、樹莓…黑子懷疑地問：“你怎么還跟我家換房子，還倒找錢。”他懷疑是不是自家的院子埋著不被人知道的寶貝。

男人無奈笑笑：“我要結婚了，人家不愿來這，說太偏，以后孩子上學也費勁，你家那地方更好些。”

黑子這回每天騎車上學放學，仍舊可以跟天來玩，遠是遠點，不過他習慣了。倒是他爸爸，晚上喝了點酒想出門打牌，一出去，發現自己搬家了，于是懌懌回來了。

黑子每天都在這兩棵蘋果樹下仰著脖子看呀看，舍不得摘一個玩，他要等蘋果熟了的時候叫天來一起摘。

蘋果已經開始泛著黃色的光，像結的一個個夢。

姜冰：文學愛好者，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

編輯沈不言 786559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