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絲樹權(quán)皮袋蟲

那日晚飯后，我照常沿著河岸邊散步，在一棵造型很雅致的羅漢松前，意外地發(fā)現(xiàn)樹葉間掛著四五個黃褐色的皮袋蟲。

現(xiàn)在的行道樹和街頭景觀小品是越來越精美了，幾乎看不到有病蟲害的，真心為修剪技術(shù)和養(yǎng)護水平點贊，沒想到在常綠常青的羅漢松上，看到童年時常見到的“小可愛”，立馬勾起了心中的好奇心和親切感。我捏下一只皮袋蟲，想帶回家再細細研究一番。

似春蠶吐絲結(jié)繭般，這種用樹皮樹葉精心制成結(jié)實小屋的蟲子，真的好久沒見到了。從小到天叫慣了“皮袋蟲”，它的學(xué)名我還真的不知道，于是通過手機軟件的識圖功能，終于知道原來它叫蓑娥，也叫皮娥。我倒是喜歡“皮娥”這個名字，和我一直以來的方言叫法很是接近。

手里捏了個皮袋蟲，散步的時間也縮短了不少，回到家后找來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開了那個結(jié)實的袋囊，一條白嫩小蟲展現(xiàn)在了眼前。記得童年時見到的皮袋蟲都是黑褐色的，該不會是不同樹上的害蟲品種也有所不同吧？

兒時的生活條件不是很好，溫飽雖不成問題，但與魚肉鶯腥相見的機會是少之又少，平日里飯桌上主打的都是自種和自養(yǎng)的，不是蘿卜就是青菜，最多還有一個算是鶯菜的蛋湯。

那時糧食緊張，每家只養(yǎng)四五只雞和鴨。為了能讓雞鴨吃得好，確保下蛋給我們吃，我們這幫皮孩子也就多了一項任務(wù)：去河灘石頭縫里摸螺螄，到渠道溝里捉泥鰍黃鱔，在稻田埂邊釣田雞。當(dāng)然，捉皮袋蟲也是任務(wù)之一。

村旁河邊生長著許多樹，但不是每棵樹上都有皮袋蟲的。為了那一口鮮美的蛋湯，我們在瘋玩的同時，會留意雞鴨口中的美味。孩子的眼晴尖，總有人先發(fā)現(xiàn)，一聲驚呼的同時，我們的注意力就會被懸在半空中的皮袋蟲吸引過去，一根根近似透明的絲線，吊著皮袋蟲隨風(fēng)飄蕩。

對付懸絲的皮袋蟲，我們還是得心應(yīng)手的，找來一根長長的竹竿，自有力氣天的伙伴舞動著竹竿，劃斷那些絲線，皮袋蟲應(yīng)聲落地，只等我們上前撿拾起來放進口袋里。然而，總有一些緊緊粘在樹葉和枝桿上的皮袋蟲，對付它們得動動腦筋才行。腿快的會回家取來鐮刀，用草繩牢牢地綁在竹竿頭上，強行把帶有皮袋蟲的枝葉割下來，然后再一個個把它們扯下來。

有一次，我們光著身子在渠道里游泳，快游到渠道盡頭時，有小伙伴喂道：“你們著，那棵樹上有好多皮袋蟲！”我們聽后趕緊爬上岸，顧不得全身濕漉漉的，站在樹邊，興奮得手舞足蹈。

那是一棵高大的野榆樹，本應(yīng)濃郁茂盛的樹冠，被滿樹的皮袋蟲啃食得只剩光禿禿的樹枝。有人興奮地沖了上去，想撿拾掉在地上的皮袋蟲，立馬發(fā)現(xiàn)一個嚴重的問題：在一地的皮袋蟲間，夾雜著無數(shù)綠色蠕動著的小蟲，正是我們避之不及的刺毛蟲。原來讓這棵野榆樹成為光頭的，不單單是皮袋蟲的功勞，還有刺毛蟲的一份力量。刺毛蟲雖小卻很毒辣，被刺后立馬會隆起一個大包，又疼又癢，好多天都沒法消停，遠比蚊子叮咬難受得多。

我們幾乎都領(lǐng)教過刺毛蟲的厲害，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只得踞起腳尖，盡可能地避開刺毛蟲，去撿地上的皮袋蟲。這樣穩(wěn)是穩(wěn)，可效率實在是太低了，要想把樹上的皮袋蟲全部占為己有，得另想辦法才行。身上沒有可用的東西，周邊也沒湊手的工具，想著這些皮袋蟲早晚屬于我們的，當(dāng)天只撿了地上的一部分，我們就回了家。

第二天，我們穿著長袖長褲，跑鞋草帽，帶著竹竿鐮刀和燒火鉗，還有竹籃掃帚等，全副武裝地直奔野榆樹而去。

一通清掃后，皮袋蟲與刺毛蟲就成了堆，留下一人用燒火鉗，把皮袋蟲揀出來放到竹籃里，其他人還是用老辦法，把掛在半空中和樹枝上的皮袋蟲都給請了下來。一陣緊張的忙碌后，我們撿了整整一大籃皮袋蟲，更讓人欣慰的是，由于保護得當(dāng)，沒有一個人被刺毛蟲刺到。

那是記憶中收獲皮袋蟲最多的一次，也是破天荒沒有按老規(guī)矩一個個清點后再平均分，而是學(xué)著大人們分紅薯的方法，按著人頭分成了好幾堆，大家隨意取其中一堆，直接脫下衣服，包著帶回家。

靠著這些皮袋蟲，好多天我們沒再去覓其他雞鴨美食。吃著我們用剪刀剪出來的，一條條黑褐色肥嘟嘟的皮袋蟲，雞鴨圍著我們都不愿離開，對它們來說，這一定是超級美食了。

我看著眼前的皮袋蟲，決定將其放回自然。想起這些關(guān)于從前的記憶，只覺心頭暖洋洋的，今夕何夕，我的村莊，我的皮袋蟲，你們都還好嗎？

朱聞麟：江蘇昆山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發(fā)表作品800余篇近300萬字，出版文學(xué)專著14本。

編輯閆清 1453337028@qq.com